书生无情(三)

    新房一片大红还没来得及撤下, 外面天色暗沉,这红色显出的不是喜庆,而多出几分诡异。

    床榻上, 昏睡的霍留身上突然冒出几缕黑雾, 黑雾缭绕,渐渐化成一个人形。

    女子阴森飘忽的声音传出“陆妹妹,我无事,那人不过是个半吊子,只会装模作样,连鬼气都没发觉,无需担忧。”

    人有人气, 妖有妖气,鬼亦有鬼气,那位大师连最基本的气都无法望见, 可见只是个骗子,陆汐心头一松。

    她看了眼床幔,“夏姐姐,你快回去吧,莫要被发现了。”

    那黑雾化成的人形点了点头,雾气散开,又融入了霍留的体内。

    面容尚算俊朗的青年唇色发紫, 眼底青黑更多一层。

    霍府占地极广,天色渐近黄昏,长廊阴影处, 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隐隐响起,只是却又倏忽停住。

    与霍府隔着两条街的客栈,在房中休息的安然心有所觉,往霍府的方向看去,“幽冥之气阴差”

    她眨了眨眼,这临平郡,越来越复杂了。

    久久再等不到踪迹,阴差一甩锁链,折身返回地府。

    “我都听到了绝对做不得假霍家就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酒楼中,一个汉子据理力争,脸涨得通红,只是周围的人都只是将信将疑。

    “真的有那东西曹大你别不是编出来的吧”

    “是啊,世间当真有那东西真的假的”

    听着一句一句的质疑,曹大火冒三丈,“都说了我说得是真的那天我去霍府送柴,在后院柴房都听见了前头的鬼哭声”

    “什么鬼哭声鬼也是人,和人哭的能有什么区别,曹大你肯定是听错了。”

    有人不以为然。

    “那哪儿能一样”曹大气得拍桌子,“人哭的还是鬼哭的老子能分不清再说,人能哭得那么诡异”

    有人哄笑起来,“那曹大你说说鬼到底是怎么哭的”

    曹大咽了口唾沫,眼中露出惧色,“就是、就是”他形容不出来,干脆道“你当真听到就明白了,反正让人头皮发麻,听到的绝对不会错认成是人哭。”

    有人信了,有人全当曹大是瞎说的,没一会儿就散开了。

    曹大颇有些憋气,他满口无一句谎言,谁料却没多少人信,掏出几个铜板正准备付钱离开,突然对面坐下一个年轻人,细皮嫩肉,一股子书生气。

    是读书人啊,曹大忙带着一丝敬意道“公子好。”

    安然摆了摆手,温和笑道“在下姓钟,想问问老哥霍府的事情”

    曹大微怔,有些迟疑,“您唤我一声曹大就是,钟公子是要问霍府的事您相信小的刚才说的”

    “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安然招呼老板上了两盘小菜和一壶新茶,“曹老哥请,世间有些事情我们无法理解,却不代表它不存在,在下听曹老哥刚才言语真切,不似虚言。”

    听到终于有人相信自己说的话了,还是位读书人,曹大脸色通红,这次是激动的。

    他连连点头,“钟公子说得是。”

    曹大是靠砍柴持家的,昨晚送新砍的柴到霍府去,刚到了霍府柴房,将柴火放下,就听到前院意外的混乱,传来男女慌张害怕的叫声。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人也不例外,那一刻曹大的好奇心拉都拉不住,他常年给霍府送柴,对霍府也有一定的了解,趁着没什么人,偷偷摸摸去了前后院分隔的半拱门那里,然后就听到了一阵头皮发麻的哭声。

    也不能说全然是哭声,哭中带笑,竟不知发出声音的人是想笑还是想哭。

    那声音明明不大,却直入人耳,哪怕曹大没有踏入前院,也听得真真切切,脊背顿时升起一阵寒意,直直传到人的天灵盖,当时曹大也不知哪来的机灵,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那分明不是人能哭出来的。

    “也不知道霍家人怎么样了”曹大忧心忡忡,不是因为担心霍家人,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安然安慰了他几句,“便是厉鬼索命,也是去寻害了她的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立身持正,何惧之”

    这话听起来很符合她读书人的身份,至少曹大被唬住了。

    他神色稍缓,不忘骂了一句,“霍家不知道做了多少缺德事,也是活该。”

    安然往霍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赞同。

    霍府上空,黑云蔽日,只怕主人性命堪忧。

    这就跟算命先生说谁谁谁“印堂发黑,”听起来一样不靠谱,可确实是灾劫前来的征兆。

    不过安然没想到,她刚给霍府算了一卦,出得客栈,迎头便遇上了要给她算卦的人。

    拦着她的这位一身标准的算命先生打扮,旗帜上写着半仙二字,注明不灵不要钱。

    算命先生拦着她,手指掐掐算算,口中道“这位公子,不妨让小老儿给你算上一卦,不灵不要钱啊。”

    安然默然无语。

    她拒绝的模样分外明显,算命先生却只当做看不见,他掐算完毕,愕然道“哎呀,公子你早就该死了”

    他声音不小,大街上人来人往,听到这一句跟诅咒似的话,都转头来看是谁这么缺德,一瞧就看到了算命先生。

    再联想到他的话,有好心人道“公子你可别信他,他就是个骗子,什么死不死,人死了还能在这站着”

    好心人又瞪了眼算命先生,“还有你,老先生,你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要来骗人。”

    “就是,就是,骗人就算了,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说两句吉祥话,说不定哄得人开心了还能得些赏钱。”

    许是安然这副皮囊赏心悦目,谴责算命先生的人不少,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把算命先生说得满脸涨红。

    他急切的辩解着“明明就是,我算出他数日前就该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安然目光动了动,她自己就是乔装打扮的高手,算命先生刚才还好,这一激动就让她看出了端倪。

    这分明是个年轻人。

    安然好笑,估计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她出声给他解了围,“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老先生再与我详说”

    她口中这样说着,却对周围百姓做出感激无奈之色,百姓恍然,纷纷感慨“公子真是心善人。”

    这一切算命先生看不透,自不晓得安然臭不要脸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犹感激的看着她,“好,好。”

    安然领着他直接拐上了路边的茶楼,要了个雅间,挥手布下了隔音法术。

    算命先生“”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泄气,“原来是同道中人。”

    他埋着头,颇为丧气,“我还以为终于碰到了个相信我算卦的人呢”

    算命先生抹了把脸,撤了身上的幻术,原地就出现一位穿着白底佐蓝边道袍的年轻人,娃娃脸,唇红齿白,很嫩很年轻。

    安然“”

    难怪这人要用幻术。

    许是她的怔愣太明显,算命先生嫩生生的娃娃脸上显出几分郁闷来,“我已经及冠了。”他脱口而出。

    安然“”

    她好笑地点头,低头只做没看到算命先生通红的脸,自我介绍道“在下钟安然。”

    算命先生忙不迭道“贫、贫道余恩。”

    “余恩道长。”安然颔首。

    余恩挠了挠头,“钟兄莫要如此客气,余恩既是贫道道号,也是贫道俗家姓名。”想到这点,他又有些郁闷,话说天下间除了他师父外还有那么懒的师父吗连给弟子的道号都懒得起。

    安然只点了点头,很善解人意的没去问这个一看就有故事的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余恩自从知道安然是同道中人后就没再追问她的面相问题,在他看来八成是安然的秘密。

    闷了会儿,余恩似是终于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眼中有些懊恼,对她一揖道“钟兄,之前是贫道冒昧了,贸然拦住钟兄,给钟兄带来了烦恼。”

    安然微微一笑“无妨,余道长可是初次出门”

    余恩抽了抽嘴角,很沮丧,“这么明显吗”

    安然默默点头。

    明显,很明显,无论是他在外面的举动,还是在雅间里的言语,都显示着这一点。

    余恩丧了会儿又很快恢复精神,说起自己的来历,他自己说他自幼被家人抛弃,被他师父,也就是一个山野道士捡到,收为弟子,然后不久前师父突然说他学有所成,把他赶出来历练了。

    余恩还有些委屈,安然默默错开看着他的视线,“师父还说我不孝,这些年只知道啃老,养我不如养道观里的那只大黄狗,还能看门。”

    安然神情有些微妙。

    余恩继续碎碎念,“我也想养师父啊,可师父已经辟谷,不用吃不用穿,整天不是念道经就是打坐,我这个徒弟就是想尽孝都没办法”

    “而且”余恩郁闷道“我怕师父就算要我养,我也养不起,出来后我才知道银子那么难赚。”

    他指了指自己算命的装备,纳罕不已“卜卦算命不是该看谁道术高明吗为什么还要看相貌我起初用原貌给百姓算卦,他们都不信我”

    看得出这位初出家门的小道长怨念颇深,一股脑吐槽了好多郁闷。

    安然尽职尽责当个树洞。

    大半个时辰后,余恩才住了口,安然递上盏茶,小道长接过茶,眨了眨眼,娃娃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歉“对、对不住钟兄,贫道难得遇到同道,还如此友善,一不小心说多了。”

    安然疑惑一瞥。

    余恩解释说他自幼对别人善恶情绪比较敏感,不过这一点也在他出门历练之前没什么用,他也是出门后才发现纯粹的善意原来那么稀少。

    “钟兄真是个好人。”余恩小道长如是说。

    安然“”

    安然和余恩交换了如今住的地址后就分开了,不过没隔几日余恩就又上了门。

    安然给他奉上一杯茶,余恩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钟兄知道霍府出的事吗”

    余恩虽没有如安然一样刻意打听霍府的事情,但他给人算命,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知道的也颇为详细。

    他说道“今早霍府外张贴出了悬赏告示,广邀能人异士。”

    安然含笑望着他,余恩也没有让她失望,下一刻就倒豆子般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霍府众人在遇到一个假大师和真鬼魂之后险些吓破了胆,发了疯一般搜罗能人异士,但这世上从来都是骗子更多,真正的高人可遇不可求。

    连续被骗了几次,霍府里存在的那只鬼越来越嚣张,已经敢在白日里光明正大的出现,上次还只有卖柴的曹大发现了不对,而现在,满城都在议论霍府的怪事。

    今天一早,霍老爷再也撑不住了,在门口张贴了悬赏告示,说是只要谁能把那只鬼给捉住,他愿意送他霍府一半家产。

    那可是皇商,富得流油都不足以形容,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城。

    余恩笑嘻嘻地“我早就知道霍府有鬼了,”毕竟霍府差不多是鬼气冲天,有点道行的都能发现,“但我听说霍府为人不好,不想管闲事,不过现在看起来那鬼似乎要失控了。”

    娃娃脸道长皱了皱眉“失控的厉鬼是大害,不能不管。”

    安然心下好奇,常听人说道士多固执不讲理,死板守规矩,见妖就杀,见鬼就收,她倒好,碰到的两个有真材实料的道士都是不羁的。

    “那便去看看吧。”

    安然和余恩一道往霍府走去,霍府所在的街口空荡荡的,大约人还是惜命的,再好奇也比不上命重要,两人来到霍府门口,叩响了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一个老仆从里探出头,余恩上前说明来意。

    老仆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怀疑,不过想到今日已然来了许多人了,也见怪不怪,将门拉开大半,说道“请进吧,客人多,招待不周,请见谅。”

    安然两人进来后才知道所谓的客人多是什么意思。

    不小的厅堂内坐了十来位和尚道士,戴着佛珠,手持罗盘,拂尘桃木剑应有尽有。

    余恩动作一顿,讶道“这么多同道”

    小道士初出茅庐,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古怪,胳膊肘捅了安然一下,不可置信道“这些都是骗子那么多吗他们的法器都是假的”

    佛珠没有佛光,罗盘只是普通木材,拂尘看起来像是劣质品,桃木剑更不必说了,桃木还不到十年,上面的铜钱更是锃亮锃亮的。

    两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厅内众人太大的注意,十来位高人矜持一瞥,发现是两个年轻人,也就没在意了。

    老仆将他们送到厅堂正要离去,一位穿着僧袍的和尚叫住了他,双手合十,温和道“敢问施主,霍善人何时到来”

    其余人也都向老仆望去。

    老仆道“老奴不知,大师请耐心等候。”

    有几人神情隐有不耐,和尚缓声道“那可否先带贫僧与诸位施主去见见霍公子恶鬼害人,每多一刻,霍公子便多受一刻伤害。”

    此语显然打动了老仆,在主家闹鬼之时仍旧留在府中,不忘兢兢业业做事,可见忠心。

    老仆犹豫片刻,说道“老奴去请示夫人。”

    继夫人自是允的,她只这么一个儿子,态度远比霍老爷要积极,忙命人去请诸位大师去新房。

    安然和余恩走在最后。

    刚到新房门外,余恩便皱起眉,低声道“鬼气,还很浓郁。”

    老仆已经推开了门,他在门口处生硬喊了声“二少奶奶。”

    众人呼呼啦啦进了屋,屋内显得很拥挤,安然两人却在同一时刻将目光落到角落处的碧色罗裙的少妇身上。

    余恩眼神微凝“鬼上身”

    霍二公子的新婚妻子陆汐,她身着一件碧色罗裙,面容惨淡,敷了许多粉来掩饰憔悴的容色,但难掩疲惫,罗裙直至脚底,繁复的裙摆下影影绰绰露出绣鞋。

    站在安然和余恩的角度,他们看到的是陆汐的侧面,两人视力非同一般,精准地发觉陆汐后脚跟并不着地。

    这是鬼上身的特征。

    余恩倒吸一口凉气,在陆汐发现之前收回目光,瞥了眼被众大师围着的霍二公子,低声道“我还以为市进传言有假,没想到是真的。”

    陆汐神色虽惨淡,但那是被鬼上身后吸取阳气之后的自然反应,除此之外,陆汐神态自若,没有挣扎不甘,显然是出自自愿的,这一点余恩能看得出来,因而才说市井传言为真。

    “师父说世间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叫我行走在外万不可得罪这二者,要是不得已得罪了,必要斩草除根,没想到师父的话竟然是对的。”

    余恩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幸好我之前没得罪过什么女子。”

    余恩自以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陆汐为报复陆家,甘愿请来厉鬼上身,报复霍家。

    他犹豫了下“事情我们还要插手吗”明显是私人恩怨啊。

    “自然是要的,”安然接口“鬼上身对凡人伤害极大,陆小姐命在旦夕。”

    余恩恍然,一拍脑门,懊恼道“我给忘了。”

    他只顾着感慨陆汐的狠绝,却忘记了她现在的状态,他掐指算了算“今日便是第七日,若再让厉鬼占据她的身体,她活不过明天。”

    “不对,”余恩突然皱眉,他天赋极高,师父也是不世出的高人,很快发现端倪,“厉鬼好像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陆汐体内。”陆汐此时面色并没有那么灰败,还能坚持些时日。

    他在屋内环顾一圈,又想起坊间传闻,推测出大致事实,“厉鬼白日待在陆汐身上,夜晚便会上得霍留的身,将他拖入噩梦之中,折磨心智。”

    两人的对话瞒着普通人,但却默契地没拦住陆汐。

    神情木然的陆汐不知何时走到他们面前三步处,只有眼白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明明是个容貌秀丽的少女,给人的感觉却十分阴森。

    安然施了障眼法,在外人看来,此刻他们正跟在诸位大师后面,二少奶奶还站在角落处。

    余恩率先发问“汝是何人身为鬼魂,为何不在地府”

    “陆汐”冷冷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莫管闲事。”

    余恩只当没有听到她的警告,继续发问“你和霍家有仇还是只是被陆小姐召来的鬼魂”

    “陆汐”只冷冷看着他们,不发一言,身上常人看不到的鬼气却有了起伏。

    余恩很敏锐,点了点头“原来是和霍家有仇啊,怪不得。”

    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她这么卖力。

    他皱了皱眉,很嫌弃地模样,“霍家真是活该。”

    安然此时插嘴道“你有冤情在身,不在地府,可有地府允许”

    地府是一切生灵死后的归所,不是所有生灵都是自然死亡,有冤情在身的,需得地府允准才可返回阳间报仇。

    此言一出,“陆汐”周身鬼气大盛,陆汐秀美的面上竟隐隐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余恩霎时明白了,“竟是私自逃出地府的。”

    “陆汐”咧了咧嘴,眼睛渐渐转为血红。

    余恩惊奇又佩服道“真厉害,地府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阴差呢没有阴差抓你吗”

    安然“”

    “陆汐”似乎也怔了一下,连周身的鬼气都凝滞一瞬,但也只有一瞬罢了,她的眼睛尽数转为红色,脚尖离地,裙摆无风自动。

    “哎呀呀”

    余恩连连后退几步,说道“姑娘,你当真要动手”他抽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桃木剑,跃跃欲试“我倒是不怕,就是陆小姐不知该挨不挨得住。”

    鬼上身也就罢了,要是鬼再调动鬼气,难保陆汐有些破败的身体能撑得住。

    “陆汐”“”

    她停滞在空中,狠狠盯着余恩,娃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安然忍住笑,五指张开,做了个抓的手势,在一人一鬼惊讶的目光竟是将女鬼从陆汐身上抓了出来。

    女鬼的影子起先有些虚幻,在空中晃了一晃,吸收了周身鬼气,在陆汐身侧显出身形。

    那是一个同样秀美的女子,容貌不输陆汐,身上衣衫带着淡淡红光。

    余恩讶道“钟兄真厉害,我就不行了,”他羞愧道“师父一向嫌弃我笨。”

    安然替天下道门修士叫了声屈,余恩即使不是独一无二的天赋,资质也属上等了,他要是笨,天下九成道士都该撞死。

    因而安然只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醒来的陆汐,温声道“陆小姐。”

    陆汐已经回过了神,鬼上身时的记忆她是有的,忙低头福了一福“两位道长,夏姐姐不是故意的,莫要怪她。”

    “夏姐姐”

    两人看向陆汐身侧,陆汐会意,上前道“夏姐姐闺名阿卓,临平郡治下河口村人,一次与父母到临平郡上卖货,被出外游玩的霍留撞上,夏姐姐青春貌美,霍留调戏了两句,夏姐姐性格直爽,虽见到是富家公子,却还是没有忍耐,将霍留骂了一通。”

    陆汐顿了顿,神色变得难看,“不料因此霍留上了心,非要夏姐姐不可,派人往河口村去提亲,要纳夏姐姐为妾,夏姐姐家中世代乡民,却也知为人妾的为难,于是婉拒了霍留,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霍家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行事却如此不堪”

    飘忽的声音带着无尽怨气,女鬼发丝飞舞,面容狠厉。

    她一字一句道来,字字如血泪,“我父我母皆是良善人,小弟更是只有五岁,却都死得不明不白,而我,更是在一日夜间,在父母灵堂之前被他奸污。”

    安然和余恩皆皱起眉,若这女鬼所言为真,那霍留确实该死,为一己私欲害得一家性命,霍家一个小辈便如此,何况整个霍府。

    忽然之间,外面有锁链拖地之声传来,阴寒的冥府气息渐渐而来。

    夏阿卓脸色大变,浑身白衣竟在一瞬间全数化作红色,就要往霍留身上扑去。

    安然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夏阿卓扭过头,死死盯着她,属于厉鬼的阴森之气扑面而来“你要拦我”

    陆汐并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夏阿卓这模样,忙跪下求道“两位道长,霍留作恶多端”

    安然摇首,止住了她的话,“我知你要说什么,但天地间有轮回,自有法度,霍留作恶,自会偿还,夏阿卓已是鬼魂,鬼魂该归地府,哪怕是报仇,也要有阎王允准。”

    安然一向守规矩,规矩是对弱者的保护,是对强者的制约,她有能力破坏规矩,但从不会轻易的去触碰,比如此时,有正规行使规矩的一方在此,安然就不会擅自帮夏阿卓报仇。

    一阵冥府特有的阴寒气息吹了进来,新房内正在争论的“大师们”只觉身上一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最初那名和尚转了转佛珠,与身旁一名道士打扮的人悄悄对视一眼,越来越邪门了,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退意。

    阴差走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黑衣,神色严肃,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朝安然行了一礼,“地府黑无常,见过大人。”

    安然眨了眨眼,暗叹不愧是三界完备的位面,竟然有大能这么轻易就算出自己,也是她现在太弱,她思绪翻转,回了半礼,“无常有礼,代我向诸位阎王问好。”

    黑无常颔首,“小人领命。”

    安然拉着余恩往旁侧退后一步,转头看向夏阿卓,“这女鬼也是可怜,一家惨死。”

    黑无常闻弦歌知雅意“阎罗王最是心软。”他说完这一句,一振衣袖,目光威严,“夏阿卓,你私出地府,还不速速随我回去”

    夏阿卓虽仇恨蒙心,但一旁陆汐却不是个傻的,她听出黑无常话里的意思,忙一扯夏阿卓的衣袖,让她拜倒在地。

    黑无常看了眼陆汐,没太在意,一挥手,有阴差上前拿锁链将夏阿卓束缚起来。

    轻易解决了一件烦心事,黑无常心情大好,临走前又朝安然施了一礼,说道“大人若是有空,可来地府做客,诸位大王恭候大驾。”

    安然含含糊糊应了,她哪敢去,现在的力量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的。

    阴差离去,新房内阴寒气息久久不散,陆汐本就被鬼魂附体数日,又被这气息一激,面如金纸。

    安然挥手渡了道灵气过去,“陆小姐日后若是无事,可多晒晒正午阳光。”

    陆汐面容缓和一些,福身道“多谢道长。”

    安然沉吟片刻,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陆小姐父亲可能也死于霍家之手。”

    她投来询问目光,陆汐面有哀色,“妾亦不知,只妾知晓,妾身父亲行那条道路不下十次,从未遇过劫匪。”

    这便够了。

    安然道“若你父当真是死于非命,今夜地府审案,该会召你前去,只是你包庇地府逃犯,少不得要记上一过。”

    夏阿卓藏在陆汐身上,以此逃过阴差追捕,地府公平公正,功过不相抵。

    陆汐露出喜色,“当真妾还能见到父亲”

    安然点头,“不过归来时你不会记得地府之事。”

    毕竟是地府,三界众生亡后归所,凡人轻易不可触碰。

    陆汐稍显黯然,却又强笑道“知父亲在下方无事就好。”

    安然轻叹一声,安慰道“我闻你父生时仁善,又是枉死,在地府必然无事。”

    有她这一句肯定话语,陆汐打起精神,郑重朝二人一福“此番多谢两位道长大恩。”

    余恩好悬从震惊中回过神,面对这一礼,忙跳着躲开,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做,别拜我。”

    陆汐一笑“道长慈悲,已是大恩。”

    说的是他们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收拿鬼魂,反而静下心听她们的冤屈,余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问道“陆小姐日后要如何夏阿卓在阎罗王面前呈怨,霍府一家子都讨不得好,你日后也不必非要留在霍家。”

    陆汐笑了笑,“妾家中尚有薄产,足够妾半生无忧,多谢道长关怀。”

    余恩的娃娃脸又一次红了。

    安然在一旁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霍府之事告一段落,安然在临平郡又待了几日,煊赫多时的霍府终究烟消云散,为此临平郡数户人家假借他名,摆了三日的流水宴。

    可见霍府平日恶名。

    安然本要与余恩告别,但余恩本是出来游历,无有计划,又与她算是投缘,便随她一同离开。

    余恩赤子心性,道术高明,两人从临平郡出发,每到一处停留数日,为当地之人处理怪事,遇到有作祟的妖物从不手软,慢慢竟也有了几分名头。

    金阳城临水靠山,水陆发达,特产丰富,是数一数二的经济中心。余恩小道长跟着安然才知外面有那么多美食,近来染上了口腹之欲,刚一入城,便拉着安然直奔金阳城中最出名的金阳楼。

    名与城合,不是有权就是有势,金阳楼两样都占了,是前金阳太守,当今太傅之父所开,请的是宫中御厨为掌厨大师傅,又兼之有身为太傅的儿子搜罗四方名厨,金阳楼里各个菜系都十分擅长,常有人为了一品金阳楼饭菜而远道而来。

    余恩在其他城中听到金阳楼的名声就好奇到馋了,一入城便拉着安然进了金阳楼。

    此时尚不是饭点,楼中客人却不算少,有小二迎了上来,带他们到空桌上坐下。

    余恩松了口气,“好在还有位置。”

    他们坐的是一楼大堂,至于二楼,非是提前预约不可前往,当然,多出些钱财也是可以的,但两人都无所谓这些。

    安然摇了摇头“你莫要沉迷这些,当心日后你师父责骂。”

    她都有些后悔让余恩接触到这些了。

    安然不是会故意苛待自己的人,衣食住行非是绝品却也不差,哪像余恩,穷得都去装算命先生了,后来跟着安然,才知道原来饭菜不是只有白面馒头和大米。

    余恩嘻嘻笑了笑“红尘浊事,也是一种修行,我每日打坐勤修,功行不落,师父才不会管。”

    安然失笑“尊师当真不拘小节,每每听你提起,心向往之。”

    余恩笑道“师父定然也愿与钟兄相交。”

    他越与这位好友同行,越觉得对方身上谜团众多,但不可否认,她当是一位道行不输师父的高人。

    余恩美滋滋想,高人愿意和他同行,可见他还是不差的,师父贬损他,不过是故意之语。

    未过许久,饭菜上来了,余恩顿时没空再想其他,只专注于美食。

    安然摇了摇头,也跟着用了起来。

    她吃得不多,饱腹后就放下了筷子,余恩也不客气,放开了肚皮就吃,安然等待期间,忽听得金阳楼门口处传来喧哗声,目光往那处一扫,便见门口多了位绝色美人。

    美人儿不止绝色无双,还高贵典雅,衣着华丽,一观便知非是寻常人家,她孤身一人前来,掌柜忙迎了上前。

    “您是去二楼还是在一楼”掌柜识人无数,姿态放得很低。

    美人儿伸出纤纤玉指,随意一指“便在此处吧。”

    她所指之处正是安然与余恩所在的桌子,桌子靠窗,清净又可观外面景色,确是个好去处。

    掌柜一愣,为难道“姑娘不如去二楼雅间,二楼临窗远眺,整条街尽可收入眼中。”

    美人儿掩唇轻笑,语气不容拒绝,“就此处,我与两位公子拼桌。”

    掌柜再一愣,不由仔细看了安然两人一眼,没看出这二人有什么特别,不就是一个书生一个道士。

    他不敢违逆贵人,稍稍一思后就答应了下来,“小人这就去安排。”

    他来到安然二人桌前,说明情况,余恩忙中偷闲,抬起头望去,也是愣住了“这位姑娘”

    本朝民风说开放也不开放,底层女子照样如男子一般顶门立户,贵女打马游街,持剑上战场的都有,反倒是中层人家最重名誉,待字闺中的女子名声稍有瑕疵便被送往家庙,孤苦一生。

    余恩最初不知这些,但有一次为一城中大户人家除邪,事涉那户人家女儿,结果后来得知他们前脚刚走,那位方脱险的姑娘就被父母送去了家庙。

    也是因此,余恩之后就格外注意这些。

    他话未说完,美人儿却看也没看他,直冲着安然而来“这位公子丰神俊秀,卓尔不群,未知可有婚配在身”

    安然“”

    余恩“”

    连见多识广的掌柜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小天使们见谅,昨天好气,我这个人比较懒,喜欢事到临头加班,不瞒小天使,放假十来天我才码了两万七捂脸\,昨天下午计划码字的,谁知道停电了。

    明明说的是晚上八点来电,我特别放心的在八点之前把手机最后一格电给用完了,结果又变卦了一晚上没来电,呜呜呜

    我有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我也要讲

    气炸

    小天使们先看,我去码字了,晚上一定要再码出来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陇玉 20瓶;天暖了 知我者二三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