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秋宴

    眼看许太后寿宴在即, 殷衢终于抽出功夫要教殷明鸾作画。

    殷明鸾在醴泉宫里来回走着,转了几个圈,绕着手指, 愁眉不展。

    殷衢要查看她的功课,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怎么学, 哪里拿的出来画儿来交差

    锦楼看了说道“不如,公主找陆俢撰帮帮忙, 让陆俢撰给您画几幅画”

    殷明鸾眼睛一亮,然后光又暗淡下来, 说道“若是被皇兄发现了, 一定会罚死我的。”

    殷明鸾下了决心,说道“不管不管,直接去吧。”

    殷明鸾硬着头皮来到了乾清宫,殷衢扫了她一眼看见她两手空空, 没有说什么。

    倒是殷明鸾别殷衢看得心虚,说道“皇兄,我想,还是换个寿礼献给太后娘娘吧。”

    殷衢简单直接“不行。”

    殷衢在书房一处空地点了点,张福山带着手下的小太监抬进来一只红木书案, 恰好安置在殷衢的书案边上。

    殷衢说“你就坐在这里。”

    殷明鸾可怜巴巴,委委屈屈地坐了下来。

    殷明鸾捏着笔, 开始还是正襟危坐,偷眼看看殷衢, 见他认真低着头看折子, 目光没有半分偏移, 就渐渐松懈下来。

    殷明鸾绞尽脑汁想着画些什么, 不留神, 坐姿就开始不太端正,最后几乎是软趴趴地伏在桌上。

    突然听见笃笃一声,殷明鸾坐正了起来,看见是殷衢用食指关节敲击了桌子,殷明鸾立刻装模作样地拿着画笔,蘸了一点颜料。

    殷衢站了起来,走到殷明鸾身边一看,见殷明鸾在纸上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儿。

    殷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殷明鸾问“怎么了我画得不好”

    单论画来说,差强人意,看得出来殷明鸾实在认真地画这些狗儿的,只是

    殷衢问“画狗有什么讲头这可是要在太后寿宴上呈给太后的。”

    殷明鸾支支吾吾,讲不出个所以然。

    她本来就是找了个学画的借口去文渊阁,对于许太后,从内心上她一点也不亲近,自然没有对这份寿礼有多重视。

    当初她和画师学习的时候,随意看见了窗外的两只小狗打闹,就画了下来,之后为数不多的学画的日子里,画师就不厌其烦地纠正殷明鸾如何把狗画得更像。

    殷衢残忍地宣布“换个东西画。”

    殷明鸾在心里哀叹,面上只能挂着僵硬的甜甜微笑“好的,皇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殷衢和殷明鸾安静无声地共处一室,看起来静谧美好,除了殷明鸾内心几乎要抓狂。

    殷明鸾感到瞬间的头脑空空,在乾清宫里呆着,她什么都画不出来。她坐立不安,偷偷看着殷衢,他却一点也没有分心。

    殷明鸾是个糟糕的画手,没有参照的东西,她脑子里没有任何画面,除了画了几个月的小狗。

    殷明鸾看了看乾清宫的陈设,知道这些东西更加不能画在纸上作为寿礼呈给许太后。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殷明鸾而言,不过是发呆出神罢了。殷明鸾渴望着接下来有大臣或者妃子或者随便什么人过来,把殷衢扯出去。

    她无所事事的时候,殷衢突然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之下,殷明鸾连忙拿起笔,开始假模假样地勾勾画画。

    她偷看一眼殷衢,看他是否在盯着自己。

    然后她决定了今天怎么打发时间。皇兄生得这样英俊,却没有什么画像能够彰显他的样貌,只有严肃刻板的宫廷画师,将皇兄画成一个长相奇怪的中年人,美其名曰这样威严有帝王之气。

    殷明鸾兴致勃勃,十倍用心地开始为殷衢作画。

    殷明鸾正在细细勾勒着殷衢的五官,突然间,她觉得画纸上的光线黯淡了一些,她抬头一看,殷衢正站在她面前。

    殷明鸾往前一扑,企图盖住自己的画,但是殷衢比她更快一步,已经抽出了画纸。

    殷明鸾心虚地低着头,准备迎接殷衢的责备,但是殷衢却突然笑了。

    只是一声小小的轻呵,待殷明鸾抬头时,他又恢复了不苟言笑。

    殷衢问道“画朕呈给太后看”

    殷明鸾动作幅度很小地摆了摆手“不,不是,随手一画,随手一画。”

    殷衢将这张纸折了起来,拿在手中,又抽出了殷明鸾桌上的其他几张纸。

    只见上面画的是乾清宫的摆件,香炉花瓶之类的东西,画得不怎么出彩。

    看着殷衢都眉头大皱。

    殷衢对殷明鸾的画作讲解了一番,又细细说了要改进的地方。有些技巧殷明鸾听画师讲过,有些没有,但是殷衢讲的时候,殷明鸾用心了不止一倍。

    看着时间不早了,殷衢终于说“回吧。”

    殷明鸾心中一喜,觉得终于重获自由,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却听见殷衢又说“明日同样的时候,过来。”

    殷明鸾走后,张福山过来收拾书案,殷明鸾画的几只小狗,香炉花瓶,桌子椅子都大咧咧地摆在她的桌面上,张福山看了都觉得有些乐。

    然后他看了一下殷衢桌上,殷衢的画像平铺在他的桌上,摆得端端正正。

    张福山评价“公主画技虽然不怎么样,但陛下这画像画得好,也就仅次于公主画的小狗儿。”

    殷衢冷冷地扫了张福山一眼。

    张福山慌忙道“哎呦,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公主画的陛下比花瓶桌椅好。”

    凝在张福山身上的视线似乎越来越冷,张福山沉默着闭上了嘴。

    殷明鸾就这样在乾清宫学画一月有余,转眼就到了许太后寿宴前一天。即便有良师如殷衢,可殷明鸾还是没有出师。

    殷衢看着殷明鸾交上的画作,摇了摇头。殷明鸾也开始感到焦虑了,她手头上几乎有数百张画儿了,有寥寥几笔的应付之作,有竭尽心力的耗时之作,只是殷明鸾自己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许太后看了能高兴。

    殷明鸾惆怅地从中抽出一张小狗画,对玉秋说“要不然,就用这张,到时候找一只熊狮犬,一起送了上去,权当做给许太后取乐。”

    若是没有其他的法子,这也是算是个办法。玉秋点点头,说“奴婢去找熊狮犬。”

    玉秋刚走出门,就看见张福山出现了。张福山笑着问道“玉秋姑娘,这么晚去哪里呢”

    玉秋对张福山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说道“我们公主要找熊狮犬,明日只能带着熊狮犬和画儿送给太后了。”

    张福山拦住了她,说道“姑娘先不急着走,陛下有东西要给公主。”

    殷明鸾看着张福山走进来,很好奇殷衢会带给她什么。张福山展开了一副百鸟朝凤图。

    用色瑰丽,气势磅礴。

    殷明鸾不由得小小惊叹了一下。

    张福山说“陛下说,公主实在没有满意的,就拿这个呈给太后吧。”

    殷明鸾小心翼翼地收起画,说道“替我谢谢皇兄。”

    张福山走后,玉秋高兴道“总算能够把明天应付过去了。”

    许太后寿宴当日,修了好几个月的沁漪园也修好了,内外命妇齐聚沁漪园,恰逢胡国王子伽罗布进京朝贡,于是许太后顺势宴请百官,许家权势愈发赫赫。

    许太后近来诸事还算顺心,唯独有一件,殷明鸾和裴元白婚事已废,嘉阳公主殷宝华却反映剧烈。

    宫人隐隐约约听闻慈宁宫中,嘉阳公主和许太后闹了一场,最后在许太后的积威之下,嘉阳公主凄凄惨惨地败下阵来。

    玉秋悄悄和殷明鸾说“任性着呢,非要嫁给裴公子,太后娘娘怎肯应允”

    许太后不应允是题中应有之意,没有想到嘉阳公主后来竟然鸣金收兵,败下阵来。

    殷明鸾奇道“这可不是嘉阳姐姐的性子。”

    说话间,锦楼匆匆跑了过来“殿下,你找的那副画,早被嘉阳公主寻着了。”

    殷明鸾听得一阵晕“怎么会”

    她辛辛苦苦找寻了许久,怎么就被嘉阳公主无意间碰上了。

    锦楼絮絮叨叨讲完了嘉阳公主是如何碰到那副画的。

    殷明鸾懊恼不已,还是锦楼开导她。

    “那位老画师是太后娘娘专指给嘉阳公主的,那老画师也爱惜那幅画,每日锁好箱子锁好门,不学画,也碰不上啊。”

    坏消息不止这一条,锦楼接着说“嘉阳公主今早把那幅画从画师那里央走了。”

    “什么”

    今天这个时候,许太后的寿宴。

    殷宝华想要作什么妖

    殷明鸾她站了起来就往殿外走去,她慌忙地就想要去找殷宝华,一阵冷风把她头脑吹得清明“嘉阳姐姐前阵时候不闹了,是不是另有打算”

    她脚步不停,换了个方向去乾清宫,口中说着气话“眼看太后寿宴在即,就闹吧,按嘉阳姐姐的性子闹,直到将这件事定死了,嘉阳姐姐和我都满意。”

    玉秋和檀冬相互望了一眼,问道“公主撒手不管这事吗”

    殷明鸾叹了一口气“管啊,一定要让皇兄知晓,嘉阳姐姐做事没头没尾,谁知道能闹出个什么事儿来”

    先前没有让殷衢掺和到寻画这件事来,是因为担心破坏了殷衢和裴昭的君臣情谊。

    如今既然婚约已经作废,况且是殷宝华要闹事,自然少不了请动殷衢的。

    趁着寿宴还没有开始,殷明鸾一层层地找人传话,终于找上了殷衢。

    此时殷衢带着胡国王子伽罗布在灵囿看动物,胡国进献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狮子。

    听闻殷明鸾过来,众人忙不迭地退下了,唯独着伽罗布慢悠悠落后了半步,看了一眼这位矜贵的小公主。

    殷明鸾上前,求救般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殷衢,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殷衢道“怎么办”

    殷衢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头,虽然殷宝华的这一番胡闹让殷衢有些头疼,但是看到殷明鸾这样信任的目光,让他奇异地觉得心里很妥帖。

    殷衢沉吟道“此事朕有主张。”

    殷明鸾见殷衢不打算多说,有些不放心地问“皇兄会让我嫁给裴元白吗”

    殷衢望着她,目光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察觉的复杂“朕既知你心意,就算让你老死宫中,朕也不会让你嫁给裴元白。”

    老死宫中

    听起来像是一个诅咒,但是殷衢说得坦荡,倒让殷明鸾疑心自己辜负了皇兄的一番好意。

    殷明鸾听着殷衢马上吩咐张福山“拦住嘉阳,动作谨慎一点,不要惊动慈宁宫太后。”

    他又吩咐另一边,差人打听最近殷宝华的动静。

    待听得近日殷宝华的动作,殷衢眉心一皱,心中转着一个计划。

    殷明鸾和殷衢并没有等出个结果来。

    小黄门催得紧,原来是太后寿宴那边等不及。

    宫乐奏起,宴会渐渐升温。

    殷明鸾坐在席内,偷偷抬眼往上觑,见许太后和殷衢高居上座,表情淡淡,殷明鸾看不出究竟。

    殷明鸾左右一瞧,没有看见殷宝华。

    为显孝道,殷衢坐在许太后左下首的位置,许太后暗暗扫了一眼皇帝,看见他身边的张福山悄悄走到他跟前,俯身说了句话。

    许太后将这小动作收入眼底。

    宫乐奏了半晌,殷宝华悄悄地入了座。

    殷明鸾打量她,殷宝华眉眼之间有按捺不住的兴奋,殷明鸾心中一沉,她不安地往上望去。

    殷衢只是向她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宫乐奏毕,内外命妇开始为许太后祝寿,殷明鸾混入其中,将一副百鸟朝凤图献上,说了几句吉祥话。

    殷宝华站了起来,让殷明鸾神色一凛。

    殷宝华有些紧张和喜悦,说道“母后,女儿近来和画师学习,有些收获,也献画一副。”

    宫人将那一幅画展开,殷明鸾凝神去看,那画还没完全展开,殷宝华却勃然变色。

    “这画怎么”

    是一幅中规中矩的王母图。

    殷宝华扫了一眼她的宫人,凝眉思索。

    殷明鸾松了一口气。

    殷衢出声“嘉阳有心了。”

    这话似乎提点了殷宝华,她现在的反应太过奇怪。

    殷宝华按下心中的疑窦,生生笑了笑回到席中。

    殷衢神色如常,其实却不太冷静,他已经不用去看许太后的表情,因为他的余光看见许太后身边的张嬷嬷走了出去。

    殷明鸾在看完画之后,只是轻松了片刻,然后她小心抬眼望上头看了一眼。

    原本放下的心重新又提了起来。

    殷衢那时候不让惊动许太后的原因,殷明鸾坐在席中后慢慢也琢磨了出来。殷宝华想要拿那幅画借题发挥,说不定就像来个追鹿为马,将画中人说成是自己和裴元白,借机逼迫许太后。

    许太后原本不不同意这件荒唐事,这下看见殷宝华胡闹,会不会为了让殷宝华彻底死心,把殷明鸾和裴元白的婚事旧事重提,断绝了殷宝华的念头

    殷明鸾觉得是有可能的。

    这个时候,殷明鸾只能祈祷那位张嬷嬷耳聋眼瞎看不出究竟了。

    张嬷嬷回到殿内,在许太后身边耳语片刻后,许太后先是一怒,然后一笑,她说道“哀家有些累了。”

    殷衢站起来要送许太后离席。

    许太后说“皇帝也陪哀家走走。”

    暖阁内,皇家母子对坐,闲话家常。

    罗汉床上当中的炕案上,正平铺着一幅画儿。许太后倚靠着引枕,同殷衢一齐品鉴。

    “这就是宝华费尽心思弄的那幅画”

    这画本是被乾清宫人从殷宝华手中截下的,没成想路上遇见了许老太后,怎么就这么巧。

    殷衢看了一眼那画,觉得有些可笑。

    画中有端坐禅床的男子,随侍左右的女子,还有满地乱跑的小孩。

    那女子本是李贵太妃,却被人临时涂改,穿上了织金龙凤纹饰,那是皇后的常服。

    许太后也注意到这涂改,嘴角浮起浅笑,道“这就是胡闹了。”

    她叹了一口气,作出了深明大义的样子“既然是世宗陛下的意思,依哀家看,不如还是定下裴家小子给长乐吧。”

    殷衢也微笑着“母后,长乐不愿意,又何必逼她,这事儿究竟对长乐是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许太后琢磨着,自己看起来是有些没理。

    她自己女儿闹出来的事,这时候要赔进去一个殷明鸾,不能怪殷衢不乐意。

    她做太后,虽然强横,到底也是要面子的。

    只是,事关自己的亲女儿。

    许太后说道“怎么就是灾呢这是当年世宗陛下和李氏定下的亲事,裴家小子哪里不好。”

    这是不准备松口了

    殷衢的笑容淡了一分。

    他说道“母后身居慈宁宫或许对长乐的事不太清楚,裴元白实在不是她的良配。朕作为兄长,对嘉阳或是长乐却是不能不管,嘉阳这次”

    许太后听出殷衢的言外之意,他说她只管殷宝华不管殷明鸾死活,这话让她有些动怒,但是殷衢止住的半截话更让她在意。

    “嘉阳怎么了”

    殷衢肃然说道“嘉阳她准备坠湖,让裴元白救她。”

    许太后忽地站起来。

    殷衢接着说“刚刚得的消息,朕的人正往那儿赶,吩咐了不让旁人去那湖边。”

    许太后沉默地看着殷衢。

    即使是这样,殷衢依旧是一个好兄长,周全着殷宝华的颜面,许太后自己的小心思倒像是落了下风。

    殷衢看许太后在皱眉沉思,便对许太后告别“儿臣去往湖边,一定好好将嘉阳带回。”

    殷明鸾看着殷衢和许太后离开宴席,心中不上不下的,很想弄个明白。

    多善这个时候善解人意地跑过来了“殿下,奴婢为您解惑。”

    多善带着殷明鸾往园子里逛,殷明鸾糊里糊涂,等来到湖边,多善带着殷明鸾躲在树后,指着两个人,说“您瞧。”

    那是裴元白和殷宝华。

    殷明鸾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往常这里应该有人赏景的,现在却没有。

    她再细细一看,不是没有,是藏起来了。

    躲在树林后面的小太监们,似乎在等着什么发生。

    殷明鸾火石电光之间明白要发生什么事了。

    王公大臣们饮宴在东配殿,裴元白也在其列,酒过半巡,殷宝华派人传话给裴元白,约他在湖边上见面。

    来到池边,她没有发现今日格外的幽静,周遭从前还有隔着水波的说话声,鸟叫声,今日都没有了。

    殷宝华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压低声音对贴身侍女琉璃说道“你先推下去,等会儿我落水,你待看见裴公子下去救我,再大声喊人。”

    琉璃惊讶道“啊”

    殷宝华匆匆加重语气“记住,要等裴公子去救我之后。”

    眼见裴元白走近了,殷宝华把宫女琉璃往外推了一下,琉璃只能满头疑惑地快步离开。

    殷宝华抬头,脸上的神色已经掩饰好了。裴元白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池边除了他二人再无旁人,裴元白没有多想问道“嘉阳公主,你找我”

    殷宝华悄悄往湖边上走,声音轻轻,似乎在认真地说着什么。裴元白没有听清,凑近了一步,问道“公主说什么”

    殷宝华向裴元白招了招手。

    裴元白不疑有他。

    忽然,只听见“扑通”一声,殷宝华倒头栽进了水里。殷宝华在水中扑腾着,喊道“裴公子,救我。”

    裴元白喊道“来人。”

    周围没有回应。

    裴元白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了,脱了外袍就扎进了水里。

    他刚刚搂住殷宝华,就听见一声宫女的尖叫“来人啊,嘉阳公主和裴公子落水了”

    没有像殷宝华想象的那样。

    没人围过来将殷宝华和裴元白看个清楚。殷宝华也无法表演出一个抱也抱过,名节已毁,非君不嫁的模样。

    只有全喜一个闪出,将琉璃的嘴捂住。

    “闭嘴吧,陛下还要脸呢。”

    隔岸,殷明鸾看着这一出,半晌无语。

    她正要和多善说些闲话,忽然斜里穿过来一个女子,她还没没反应过来,就直直往后,坠入湖里。

    多善像那个宫女一般惊声尖叫“公主”

    水灌进殷明鸾的耳朵,她似乎听见迷迷糊糊地再次听见多善的尖叫“陛下”

    殷明鸾在水中回想到了那个推她下水的脸。

    许婉娘。

    很快,有人拥住了她,这窒息的沉溺感忽地消失,她被拥出水面,她眼前一片模糊,凭借直觉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颈。

    “皇兄。”她呢喃。

    殷明鸾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睡在榻上,环视四周,这是一个雅致的小竹楼,应该是园内供休憩游乐的地方。

    她身上衣服还是湿的,如今这个天气,虽然说不至于冷,但是湿哒哒的总归不舒服。

    奇怪,为什么宫人不帮她换下衣裳

    她松了松腰带,扒拉了一下,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

    一直竖在眼前阻隔视线的屏风被推开,殷衢怔忪了一下,这神情持续了很短的一瞬,而后他恢复如初,只是冷着脸将身上的外衣拨下,迎面扔向了殷明鸾,将她从头到脚盖住。

    殷明鸾从殷衢的外衣中钻出来,看着殷衢神色不明的样子有些奇怪。

    殷衢眉心一跳。

    殷明鸾今日穿着榴花裙,灼灼榴光,简直能烫伤人眼。

    尤其是湿透了的样子

    不堪入目

    殷衢拉过屏风,动作不似一贯慢条斯理,显得凌乱,玉石屏风振动着发出声响,跌落了几块玉石,幽幽泛着光。

    竹门外由远及近,响起一溜的脚步声“陛下,这是新衣裳。”

    门本是开着的,一声没有情绪的“滚出去”之后,就被多善惊慌失措地合上了。

    多善在外面小心回话“陛下,那这衣裳,奴婢搁这儿了。”

    门重新开了,殷明鸾正要仰头望过去,又是衣裳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殷衢不多说,不解释。

    殷明鸾在里面换衣裳,动作很缓慢,窸窸窣窣地,像是在挠痒痒。殷衢坐在屏风后面,一霎时觉得很平静,一霎时又有些说不清楚的不自在。

    里头殷明鸾柔柔弱弱地说话。

    “皇兄,你在生我的气”

    “不要生气好吗”

    殷衢似乎平复了烦躁的心情“朕不是生气,朕只是朕也不知道。”

    语气有些低沉。

    “换好了就出来吧。”

    竹楼外,一个姓张的妃嫔带着宫女游览到此处。

    张嫔是后宫中众多沉默的妃子中的一个,她也是当初殷衢即位时,被父兄硬塞入殷衢宫中的。

    有些妃嫔死心了,张嫔却没有。张嫔渴望着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她还痴恋着英武不凡的年轻帝王。

    彩云不安地问道“娘娘,我们不能再四处乱走了,这事都被我们碰见两回了,您说,陛下和长乐公主难道”

    张嫔面露不安地回忆起来前不久她不小心撞见的一幕。

    那日疏风细雨,她在假山里躲雨,忽然发现那边有个凉亭,凉亭里面还站着长乐公主。

    张嫔打算走过去躲雨并和长乐公主打招呼,却突然看见那边走来了殷衢。

    张嫔记得从前妃嫔故意制造机会和殷衢偶遇,殷衢却不为所动,后来还重重罚了那些心思活络的妃嫔。

    张嫔便没有动。

    然后她就看见殷衢往树梢上摘了一朵灼灼桃花,戴在殷明鸾的头上,并且伸出手,珍惜又怜惜地抚摸着殷明鸾的脸。

    张嫔觉得这动作说不清的暧昧,当时却不敢想,也不能想。

    今日,她看到了什么。

    小竹楼里,陛下抱着长乐公主进去,而后衣衫一换,走了出来。

    张嫔有些兴奋,有些欲欲跃试,她问彩云“你说,陛下对后宫如此冷淡,是否是因为,陛下”

    她不敢说出口,那两个字是一个禁忌。

    彩云惶惶道“从前郑嫔得宠,郑嫔还百般讨好长乐公主,是否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张嫔慢慢有些出了神。

    殷明鸾终于换好了衣服,等她走出来的时候,殷衢已经不在了。

    她从竹楼里下来,不巧碰见了胡国王子伽罗布。

    胡国王子伽罗布入京,是为了先前穆宗与胡国定下的亲事来的。

    穆宗在位时,为求边境安宁,许诺胡国一位和亲公主。但是之后胡国内乱了一阵,等到胡国内乱平息,大周的穆宗早已驾崩。

    如今的皇帝殷衢手段强硬,伽罗布心中知道自己娶一个真公主的希望渺茫,不过在灵囿中见了风姿卓越的长乐公主,他的心又松动了一些。

    伽罗布高鼻深目,肤色健康,头发蓬松似乎带着一些棕黄的色泽,用小辫绑成一股一股,他整个人洋溢着股炙热莽撞的气质。

    伽罗布说道“你一定是上京明珠长乐公主。”

    殷明鸾眼下头发还是湿的,不知道是伽罗布眼神不好还是太过眼尖,她面对着这样的直白微微尴尬了一下。

    伽罗布直来直往“我此次为了求娶公主而来,一路上我并不乐意,直到今日见识了公主的美貌,我才高兴起来。”

    殷明鸾皱起了眉头,她说“王子误会了,你的未婚妻并不是我。”

    伽罗布爽朗地笑道“我看听闻公主要嫁给裴家小子,但公主又不愿意。我必须要娶公主,其她的公主我也不愿意,不如我们两人结成夫妻,不是正好”

    殷明鸾对伽罗布不要脸的程度目瞪口呆,她勉强说服自己,这是胡国的习惯。

    不远处,殷衢带着张福山折而复返,很不巧地,听见了伽罗布的那一番无礼的话。

    殷衢皱着眉头说道“这伽罗布也太不成样子了,大周的好女儿如何能嫁他”

    张福山不便说远道而来的贵客的不好,只能说“也许胡人都是这样热情坦率,毕竟长乐公主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伽罗布起了爱美之心,也不意外。”

    殷衢琢磨着张福山的用词“倾国倾城”

    殷衢想了片刻,想到了殷明鸾身边围绕的几个男子,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快,他问道“长乐在他们眼中,有这样美吗”

    张福山哑然,说道“呃陛下日后,留心、留心观察便是。”

    殷衢道“若单为长乐的皮囊所惑,也算不得良配。”

    张福山看他的陛下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到头来也没有去找长乐公主,反而是略有些恍惚地回到了乾清宫。

    太后千秋不久后,宫里宫外都谈论着的事两件大事。

    一件是裴元白指给了嘉阳公主做驸马,另一件是,许家的庶女婉娘被送到胡国和亲。

    女子和亲,去家万里,故国无法再见,这已经是一项顶可怕的事,更值得提到的是,这个和亲女子,却是连公主都没有封上一个。

    国朝人却喜闻乐见,边夷胡国,哪配公主,就算是个假公主也不配。

    总之,是给国人长脸的事。

    忧心的,也许只有和亲女子本人和许家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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