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曼青人呢”唐丰年头发还没干,偶尔会滴个小水珠。
“傻儿子,头发也不擦,小心老了得风湿。”老太太笑得眉目舒展。
“妈, 曼青呢”他依然固执着。
似是想起什么来, 又问“难道是回连安去了那么大个肚子, 你们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明显的不赞成。
罗翠珍笑着骂道“那是她亲妈, 还怕她娘家吃了她不成”当时让你不好好跟人家讲电话, 现在活该了吧
“啊怎么这么不凑巧, 连安乡真够远的”现在深更半夜的, 去到连安李家村都天亮了。
见儿子懊恼,罗翠珍这才笑着道“逗你的,你们矿上老板不是赔了咱们一所农家院嘛,就在县城边上, 你媳妇去养胎正好”
话没说完,唐丰年就问“就她一个人敢住吗妈你怎么不去陪陪她”其实是一听季老板“赔的”就心内黯然, 深觉自己和林友贵杨宝柱一样,假死占了人家便宜。
当然,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 事情远比他以为的复杂多了,也严重多了。
老太太更乐了,她这儿子平时挺沉稳一人, 怎么这回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 尤其是这股紧张他媳妇的劲头, 突然开窍了。
“有丰梅和你大姐家芳菲陪着她呢,不怕。我三不逢时也会去一趟。”
唐丰年这才放心,可是想见她的心却更迫切了“爸,家里有没手电筒”
“不行,深更半夜的出什么门,明天见也一样。”两老直接堵了他的话。
“但白天我不能出去,万一被矿上的人看见”
老人脸上的喜色瞬间就没了,唐德旺叹了口气“唉,东躲西藏终究不是个办法,钱咱们还是尽早退回去吧。”
唐丰年点头,当务之急不是退钱这么简单,他要先知道矿上的情况才行,而要打听云喜煤矿的事,去县城就势在必行“行,那我先睡一会儿。”
这一觉,唐家三人都睡得极不安稳。
两个人的新房还是以前的样子,铺盖都还在,粉红印了牡丹花的床单,仿丝绸的被面套米白色的底儿是两年前结婚时置办的。
柜子里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他的几件衣服,还有过年回家时穿的那双塑料底布鞋也还在。组合柜带了个梳妆台,抽屉里也基本收空了看样子他的小妻子是要在县里长住了。
唐丰年枕着她洗得干干净净的铺盖,本应该安心极的,但一想到矿上的事还没着落,自己成了黑户只打了个把小时的盹就翻身起了。
趁着才凌晨四点,走快些到乡里天还没亮,再搭车去县里也没人看得见。老太太见他猴急猴急的,怕他找不着莲花村的房子,也跟他一路出门。
李曼青以前经常上夜班,生物钟完全被打乱了,刚重生回来那几天都睡不大好,但自从怀孕后,睡眠突然就好了。有时候可以从晚上十点睡到第二天中午十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今天也不例外,芳菲和丰梅都早早起了看书锻炼身体,曼青一个人在宽敞的大床上睡得香甜。
老太太和唐丰年像地下特工一样,大气不敢喘的来到莲花村。一路上遇到几个新邻居,见她身后陌生男子,都问是哪个。
“娘家侄子,跟我来买点儿东西。”
这样的“娘家侄子”让来开门的芳菲也吓了一跳,“舅舅”的惊呼一声,赶紧反应过来把大门从内闩好了,小声问“外婆,我没看错吧,这怎么是舅舅”怎么大清早的见鬼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说来话长,咱们待会儿再说。你舅妈和丰梅呢”
刘芳菲指指后面的屋子,红了眼拽着唐丰年的袖子摇晃“舅舅,舅舅你怎么你还好吗”
唐丰年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伸手就能轻易揉到她脑袋,但想到她也十的大姑娘了,又半道转了方向,摸着后脑勺笑道“这不好好的吗哎呀小丫头别哭了,你妈知道我把你惹哭了,又要被她追着打了”
芳菲小时候总爱跟这个英俊高大的舅舅玩,但唐丰年不喜欢她这样爱哭的小丫头,就会故意吓唬她,一吓就哭。她一哭,唐丰莲就要追着弟弟打。
想到小时候的事,小姑娘“噗嗤”一笑,真是泪中带笑。
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舅舅,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书本里的马克思恩格斯解释不了啊
“小姨妈快来”
丰梅从厨房里出来,一面擦手一面说“你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了,晚上的电影我不去啊,别来磨我了”一抬头见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使劲揉了揉眼睛,那泪水却不听使唤的“簌簌”滚落。
“丰梅别哭,真是你哥回来了。”老太太抱住她。
唐丰梅又仰着头看“那人”,见他古铜色的国字脸,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都是唐家几姊妹的典型长相,尤其左边嘴角青黑色的胡茬里隐隐有颗痣才比针尖大那么一点点。
这真是哥哥
“哥,你怎么”
唐丰年摸摸她头顶,笑道“我好好的回来了,别哭了。”面上虽笑着,心内却愧疚不已。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死了”这三个月,真是辛苦他们了。
“高考完了吧什么时候出成绩”
丰梅瓮声瓮气答应了几句,才想起来现在天才亮呢,赶紧问“妈你们吃过饭了没我去煮早饭。”
老太太跟着她进了厨房,刘芳菲偷笑着指了指小舅妈的房间,也自觉的跑屋后去了唉,从今天开始要自个儿睡了,都不能跟小表弟小表妹说话了呢
唐丰年蹑手蹑脚摸到她指的房间,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屋里最醒目的就是那张大木床,快两米宽了。床上的花被窝拱起个大包来,那“包”还会动,隔不了几分钟就要翻个身,一会儿正面躺着,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
那个翻来覆去的“包”让被窝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来。
脸上的眉毛又细又长,还有两个形状极好的眉峰,比一般女孩子又多了两分英气所以,这就是她不怕蟑螂的理由
唐丰年想着就笑起来。
唐家人的鼻子都又高又大,还挺得很,她的却不一样。唐丰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盯着她鼻子看了好久这也太翘了怎么会有人鼻头是翘的怎么会还翘得这么可爱
她的嘴也挺好看,不大不小,嘴唇也不厚不薄,颜色是少女天然的粉嫩,有时候睡得沉了还会“呼呼”的冒两声小呼噜不过是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
就像现在,他站在床边就能听见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
也不知道以后的孩子会不会像她,也打这么秀气的呼噜嗯,最好是像她,要是像他自个儿就遭了。刚结婚那一年,他只要先睡着,呼噜声都可以大得她睡不着,但她胆子小,又害羞,不敢跟他说。
是他有一次半夜醒来发现她没睡着,仔细问她才问出来的。
后来他就知道了,每次同床都尽量让她先睡,等她睡着了,他再睡这样就吵不到她了。
不过,后来他又发现一个好处了趁她睡着,他可以从侧面好好“观察”她。那两年她终究年纪小,时不时还会冒两颗痘,他在黑夜里看不清,就会悄悄拿手电筒来,用手捂住光照向别处,这样就有余光够他看清她了。
每当这时候,他就仿佛回到了十五六岁一样,宿舍里几个初中同学躲在被窝里,拿手电筒照着看嗯,虽然看的都是成人读物了。
但那种刺激和兴奋都是一样的。
少年时被窝里看,跟婚后灯下看媳妇都是一样的。
睡梦中的李曼青不稳,肚子大起来后怎么睡都不舒服。她上辈子虽再没怀过,但因为期盼久了,平时也会关注一下孕期问题,听说平躺着容易腿肿,左侧卧又会压迫到心脏,右侧卧对胎盘供血不好,趴着又怕压到宝宝当然这都是各执一词,她也拿不准到底哪个更科学。
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换着姿势睡。
不过,姿势问题没什么,关键是她在梦里老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那灼热的眼光像两道射线,直直盯在她脸上再好的睡眠也睡不着了。
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个穿黑色短袖的男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呀”大白天有男人进她房里,正要喊人,突然又觉着有点眼熟。
她使劲揉揉眼睛,见那“鬼影”还在,诧异的自言自语“怎么这么眼熟”原谅她已经二十年没见过这个人或者“鬼”了。
“曼青别怕,是我。”那男人弯下腰去看着她的眼睛。
李曼青吓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听见他叫她名字,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她被吓到,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安的动了几下。
来不及多想,赶紧伸手进被窝,轻轻的抚了抚肚皮。
在这半分钟的时间内,她整个人是木楞的。
直到肚子里平静下来,她才仔细看那男人,几乎是一瞬间,她脑海里关于唐丰年的印象,就与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处,梦里那个看不清五官的平头男与他完完整整的契合了。
原来,是唐丰年。
随即,她又被吓了一跳唐丰年不是死了吗真成鬼了可是玻璃窗外太阳那么大,鬼的话不会有影子,他的影子却是清晰可见的。
她努力稳住心跳,试探道“那你”不会也是重生了吧
“曼青别怕,是我,我回来了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又怕她甩开,伤到肚子。
“什么叫回来了”果然是知道她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化作厉鬼也不放过她吗可是厉鬼是穿红衣服的啊,他怎么是黑衣服
“我没死在矿上,我跑出来了,还去了深市,这三个月我在那边一直都在想你们。”
李曼青喃喃“跑出来了”难道真是肉身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啊。
“是,我提前做梦预感到,刚好有石块掉落时就跑出来,我好好的,你看”说着就站起身动了动手脚。
会动,还有影子那就是肉身无疑了,李曼青又松了口气。
“过来我看看。”
唐丰年心想我媳妇可终于知道关心我了,那她当时听闻死讯一滴泪不掉的事,我就既往不咎吧。说不定她半夜躲被窝里哭过多少次了呢
嗯,就是这样,他媳妇一定躲着哭了。
他高高兴兴走到床边,说“我回来了,你别哭了嘶”媳妇掐他干什么
李曼青见他不叫疼,又下手重重的拧了一把,疼得他胳膊一动哦,原来是真人啊,不是她做梦,更不是白日见鬼。
唐丰年还活着,那个省吃俭用偷偷补贴她的男人还活着,那个给她买表买凉鞋买丝巾买一切她喜欢的东西的人还活着,那个会偷偷写日记的男人还活着
活着就好,她的孩子有爸爸了。
李曼青的眼眶早就湿了。
“诶,媳妇你别哭啊,我好好的别哭别哭。”情急之下他也不怕她抗拒了,跪着爬上床一把搂住她。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李曼青那眼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仿佛开了闸的水龙头,只一路路的往下滑,滑过两颊,滑过下巴,掉到睡衣上。
唐丰年从没见她这么哭过。
以前的李曼青在刚嫁来那段日子也会哭,想家,想读书,想高考,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在农村种田养猪,更不想嫁给他。但都是偷偷躲着哭,唐家人下地去了,她才出房门,躲在院子葡萄架下。
他中途回来喝水曾见到过两次。
他以为是她一个人在家怕。所以他就专门让她妈留家给她作伴。还好,老太太也通情达理。
那种哭,让他有点苦恼,又有点不耐烦。他们家宽宽敞敞的四间大瓦房,光光亮亮,又不是住石头洞里,她有啥好怕的女孩子就是屁事多,尤其是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动不动就掉眼泪,还没外甥女芳菲好玩呢
所以他也不会安慰她,反倒上瘾了似的,每天在地里不好好干活,半小时就要跑回家喝一次水其实水没动过,就躲在屋后看她哭。
后来,觉出这个小姑娘的好来,他也不忍心再看她哭了当然,可能是认命了,或者习惯了,她也很少再哭了。
像现在这样的大哭,他完全没经验。除了将她搂得更紧,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李曼青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漂泊日子她都没哭过几次,就是知道自己不能生了,她也没哭过。现在却哭成泪人,根本停不下来,哭得急了,还忍不住“嗝”了两声,肩膀忍不住的发抖。
看着怪可怜的这是唐丰年的感觉。
于是,在这种“她真可怜我应该认错”的潜意识支配下,他无奈道“诶别哭了,我我错了还不成吗”
才说过就后悔,他压根没错啊
错的是她跟着野男人跑了虽然在梦里,但他心里还疙瘩着呢,要不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他才不愿回来呢
曼青忍住心头莫名其妙的酸楚,又忍不住好奇,就断断续续问“你你错嗝错哪儿了嗝”
唐丰年一愣,他妈的他根本没错好吗
但一低头,看见她大眼里满满的亮晶晶的泪水,圆润的下巴上欲掉不掉的泪珠子唉,怎么就这么可怜
好吧“错在不该骗你们,不该让你们担心。”
李曼青点点头,继续问“还有嗝呢”
还有他妈的他压根没错啊,在外面这三个月他起早贪黑一天没休息过,除了干活就是想他们,剩下的时间就是一边干活一边想他们他哪里还有错
但一低头,看见她满含期待的目光,好像他“错”得越多越充分,她就越满足一样
好吧“还错在不该丢下你们母子几个。”这他妈真不是男人做的事,他当时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这么单纯这么乖巧,怎么会跟野男人跑呢
他一定是被那个梦前半截成真的部分吓傻了。
一听到孩子,李曼青的哭声终于能忍下一点点了,伸手摸了摸肚子,小家伙们感觉到妈妈的手,又在她手下动了动,她嘴角就慢慢翘起来。
按理说才六个月不到的孩子,不会这么活跃和“懂事”啊。
怎么随时都能感觉到妈妈的情绪呢,真是两个乖宝宝这种做了母亲后才能体会到的默契,原来就叫血脉相连,母子连心啊。
唐丰年见小妻子唇边漾出两个小梨涡,心内一软,她年纪还这么小,深市跟她一样大的都还娇生惯养呢,就是丰梅也还在读书,她却就要生儿育女做“寡妇”确实是他对不住她。
“好了好了,乖啦,我回来不用怕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李曼青的父亲是个老实人,沉默寡言,自从她记事后,别说抱着她安慰了,就是肩膀都没拍过她一下。现在被唐丰年这么轻缓的抚了两下,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幸福与安全。
这是一种关爱。
可能女人做母亲后会更加渴望被关爱吧曼青居然下意识的将身体重量靠到他手上。
见她沉默着不出声,唐丰年又试探着叫了声“曼青”
李曼青沉浸在这种安全感里,不出声。
唐丰年却以为她还在生气,问题是他都赔过罪了啊,那她到底是还在气什么呢莫非是气他打电话回来又不说话第一次接电话,她的委屈他能感觉到。
好吧“我错了,不该打电话不出声,让你害怕,让你生气。”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会不会像梦里一样跟人跑。
李曼青嗯她都快忘记那茬了,他怎么还记着啊。原来他果然是那个所谓的在深市的丰年同学。抬头见他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个翻脸无情的母老虎一样。
其实唐丰年不是软弱性子。
记得去年五月里,家家户户犁田栽秧,大平地每家都有几亩水田,加上隔壁两个村的七八十户,近四百亩的水田,但坝塘却只一座,从坝里放水的沟又只有七八寸宽,到了那几天为了争水打起来的人家不少。
唐丰年常年在矿上,隔壁村的人就当老唐家好欺负的,把唐家田里正在放的水给截了,直到秧苗都拔好了,他们才发现田里没水。秧苗一旦脱离了泥土就活不长了,秧苗没了,那来年的水稻也不用想了。
老太太险些急白了头发,公公唐德旺找上那人家去,不止事情没解决,还被他们家俩儿子推了几个跟头。
丰梅自个儿跑矿上去叫了他回来不知怎么搞的,当天那家截水的人家就乖乖给他们田里灌满水了听说还是花钱借柴油机抽的。
李曼青是后来才知道,唐丰年当天找到那户人家去,把人家两兄弟给打了,尤其是头一天带头去抢水的大儿子,被打得哭爹喊娘。因为这种事本就是他们无理欺负人,闹到村委会去人家也是帮理不帮亲。打又打不过牛高马大的唐丰年,闹也闹不过最终只得认错赔罪了。
以前的李曼青觉着他真是个粗人,不讲理,用书上的话说就是“山野村夫”,但后来遇见过各式各样的奇葩人物后,她才知道,在这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适当的武力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就是这样一个会靠拳头说话得男人,他不会念徐志摩的诗,不会在生理期泡红糖水,但却会一分一厘的存钱给她买东西,会风尘仆仆赶回来看她和孩子。
他的小心翼翼与好脾气,从来只是在她面前。
曼青心内柔软极了,头一偏,靠在他肩上,喃喃自语“你没错,错的是我,大错特错。”她曾经以为的“真爱”,会念诗会泡红糖水,然而只是在吸她的血,等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又投奔别人的怀抱。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狼心狗肺,害很多人本应该辉煌的人生全都偏离了轨道她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光。
“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她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掉泪了,想起那二十年的艰辛与悔恨,想起这个傻子隐忍的付出,她被深深的自责和悔恨缠绕着。老天爷真是厚待她,本来以为就这样了他居然猛安然无恙的回来。
好,真好。
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要尽一切办法弥补上辈子被她连累的人,包括他。
唐丰年急了“说什么胡话呢,是我配不上你才对。你看你年轻漂亮又乖巧,书读得还多,我只一事无成甚至东躲西藏。”
曼青“噗嗤”一声笑出来,带着眼泪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漂亮乖巧了就个高中而已,哪里读书多了”自从怀孕后,人都胖得变形了。
“你就是漂亮啊”一本正经看着她微微发福的脸庞。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老公夸漂亮,李曼青也不例外,红着脸推他“好好说话,怎么这么讨厌。”
这是在撒娇吗唐丰年呆了,他的小妻子从来没有对他撒过娇。
他看着她细白的小手推了他一把,看着她掀开被子露出高突的肚子来。曼青图凉快,又没专门的睡衣穿,就拿了他一件穿旧的衬衣作睡衣。布料已经被他穿得磨出毛边来了,软得不得了,贴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只是,这样的衣服有个特点,半透明,而且贴身。
她自个儿不觉得,唐丰年顺着那高突的肚子往上,一眼就看到两座形状姣好的山峰,孕期补得好,居然隔着衣服都触目惊心怕是有以前的两个倍不止了。
嗯,虽然,他以前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办事”时趁她不注意偷摸过一把她不给摸啊,一摸就翻脸。
当然,也就更没见过那顶上隐约的两朵红梅了,尖翘翘的完了,要流鼻血了他可是旷了半年的男人了。
唐丰年赶紧红着脸转开头,不敢看她。
李曼青摸摸肚子,可能是感觉到爸爸的存在,今天两小家伙格外兴奋,已经踢了她好几次了。
“你要不要摸摸”
三十岁的人了,唐丰年老脸一红,摸她那儿不适合吧不是不想摸,自从结婚后他就没有一天不想摸的,有时候想得都快魔怔了,做梦也乱七八糟可,现在是大白天啊
有个词叫啥,白日宣啥的,不太好吧
而且,她还怀着身子呢,人家说这种时候不能“办事”的。
诶,不对,他的小妻子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难道真如别人说的“小别胜新婚”
心里胡思乱想着,曼青已经拉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皮上,隔着衣服,小家伙很给力的动了一下。
唐丰年被吓了一跳“什么,这是什么在动”女人的胸应该不会动啊。
曼青“噗嗤”又乐了“你自己看呗。”
他这才僵硬着脖子转过头来,见自己的手在她肚子上,半晌才讷讷道“是他们在动了啊”说不出是失望多些还是惊喜多些。
见他隐隐有点失望,李曼青安慰他“不怕,他们现在还小,不怎么活跃,等到下个月就可以在里面踢球了。”想起那夸张情形,她自己笑起来。
真是精虫上脑啊唐丰年鄙视了自己一把,赶紧问她“他们乖不乖有没有去大医院检查”
“每个月都去呢,挺好的。”
正说着,老太太就在院子里喊“丰年曼青吃早点咯”
李曼青赶紧让他先出去,自己穿好衣服,扶着腰出门,洗脸水早烧好了,她蹲不下去,只能让小姑子把脸盆端在一个半人高的台阶上,她弯着腰洗漱。
厨房里,丰梅红着眼问“哥,妈说的是真的吗”
见他点头,又问“那哥回来就不走了吧”
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个问题,但他只能让他们失望了“走的,待不了几天。”关于对煤矿的担忧,对季老板的担忧,他都一字不提。
“对了,听说云喜煤矿的事了吗”
于是,唐丰梅和刘芳菲你一言我一语,把听来的话都说了。
唐丰年的眉毛越皱越紧,到最后,听说煤矿相当于半倒闭状态了,一颗心瞬间就跌落谷底。
他们的事情严重了,比他能想象的还严重。
“外头暂时别说我还活着,更不能说我回来过的话。”怕二姐家坏事,他又补充“大姐和二姐那儿也别说。”
芳菲点点头,舅舅的话她最听了
李曼青却皱了皱眉,不赞成他这么做,尤其是云喜煤矿现在的情形,如果他还瞒着,不就是跟骗保一样的性质了吗她刚开始也被他“活着”这个惊喜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事不能这么办
上辈子她也看过不少普法节目,这种虚构事实哦,不,他们是隐瞒事实真相,误导他人而获得经济利益,尤其是巨额经济利益的行为她不敢想象。
她好不容易有能赎罪的机会,绝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各怀心思的吃过早点,老太太给俩小姑娘使眼色,说是要上街就出门了,留下小两口在家。
李曼青再睡不住,又没电视看,只好搬个凳子到院里,坐在葡萄架下,顶上有密密麻麻的巴掌大的叶子遮阳,可凉快了。
这个葡萄架是原来那户人家种的,听说是七八年的老葡萄了,原主人砍了好几次,它生命力顽强得很,居然每一年都能再发新枝。虽然葡萄是不结了,但夏日乘凉挺不错。
“喜欢这院子”她看着葡萄架的神色欢愉,应该就是喜欢了。
“还好,离县里近,上医院方便。”以后还能让孩子当拆二代。
可惜,却再也不是他们的了。
但李曼青不贪心,上天能给她重来一回就是最大的恩赐了,与他能活着,他们都能活着相比,什么拆二代,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我们自己买下来吧。”
唐丰年一愣,电光火石间,他就明白,原来他刚才说那句话她已经猜到了。他的小妻子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明。
两个聪明人,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唐丰年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只是隐去做梦那段。
“佛祖保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唐丰年看着她的如释重负的模样,心内苦涩得慌,不知煤矿情况前,他还能说赔钱说道歉,现在那么大的生意,不是赔钱和几句“对不起”能解决的。人家季老板又不欠他们,凭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换他他也不干
当时林友贵和杨宝柱确实是有意为之,他虽无意,却也是知情不报,隐瞒真相整整三个月。
他虽然不懂什么法律,但这种情况,活脱脱就是诈骗啊
是啊,诈骗。他一直不敢想这两个字,这两个刚上矿第一天就听过的字。
其实七年前大渔乡也出过一件事,父子俩下矿,最后只有父亲上来,说是儿子中毒死在下面,又被塌方埋了当地煤矿每年都要死几个人,众人不疑有他。当时还闹到县上,一次性赔偿了两万块。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半年,那家人就说赔偿金花光了,今天是老父亲生病,明天是老母亲生病,过两天又是小儿子要结婚换着名目的上矿要钱。
刚开始,为了息事宁人,几百块“小钱”煤老板也给了,可到后来越来越过分,他小儿子结婚人家凭啥要给钱找人打了一顿了事。
只是后来还是那家人邻居爆出来的,他们家大儿子根本没死,他老婆还怀孕了呢
也怪他们作到头了,煤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告到法院去,最后以“诈骗罪”被判了八年到现在都还没出狱呢,他老婆一生下孩子就跑了。
是的,跑了。自己坐牢了,老婆跑了,对一个农村家庭,一个农村男人来说,算是最没尊严的活法了。
想起那个梦,唐丰年看着妻子的眼神就有些小心翼翼。
她会不会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坐牢的话,她会不会就更有理由,理直气壮的跟野男人跑了
他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她不是那种人。
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唐丰年如果你去坐牢了,人家才二十出头,凭啥要守活寡凭啥要替你照顾爹妈还有两个拖油瓶。
不怪他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这大山里太穷了,男人坐牢,女人跑了改嫁就是惯例也是人之常情,谁也说不出个错字来。每年因为婆媳矛盾,男人打,家里穷,重男轻女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跑了的女人都有好几个。
这个事情,如果解决不好,他也会步上当年那人的后尘,他的事例他的名字就会成为每一个矿工下井第一天必知的反面教材。
“那成,咱们自己买下来吧,那三万六你看什么时候也还回去给季老板道个歉。”李曼青觉着,只要人好好的,那钱她可以加倍还回去。
唐丰年不想她担心,只说“我自有打算,你别愁了。对了,到时候如果买下来了,要不我们就安部电话机。”这是已经定下主意了,不是询问她的意见。
李曼青一听这意思,急了,怎么他还是铁了心要去深市
“咱们可别想岔了啊,安什么电话机,快把钱退回去才是”
“我自有打算。”语气里比刚才又多了两分冷静。
“一部电话机可得好几千,咱们去哪儿拿那么多钱赔偿金的主意别打了,你这搞不好可是诈骗,要坐牢的。”她实在是太紧张了,眼里的焦急和担心都快溢出来了。
唐丰年刚冷硬起来的心又软下来,忍住过去抱她的冲动,道“你放心。”我不会去坐牢,不会让你有跑的机会。“钱你不用担心,我在外头能挣到。”说着才想起什么来,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卷筒来。
曼青接过去,见是五张百元大钞,被他贴身藏得久了,汗水浸湿,已经软湿了心内顿时也跟着一软。
这傻子
“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挣了这么多”他以前在矿上也才一百块钱一个月,都算高收入了。
“工地上钱好挣”觑着媳妇脸色,又悄声说“另一半我交给了爸妈,拿出来家里开销,这里的你收着,想吃啥自己买。”
李曼青觉着今天一定是她的幸运日
不然怎么老公回来了,还把这么大笔钱交给她管了。上辈子见多了两口子各挣各各管各的情形,现在见他直接把收入的一半拿给自己当零花
这样的好男人,真是个傻子
别以为她不知道工地的活计有多苦,每一分钱都是烈日下汗水里泡出来的。况且,苦还是其次的,最主要还是危险,从脚手架摔下来,高空坠物,操作事故,遍地生锈的钉子扎破脚哪一样都有可能致命。
不行。
“工地别去了,深市那边做进出口贸易的工厂挺多,你们可以去厂里看看,男人家在室内做体力活也安全。”
当然,最好是直接别出远门,就在家里陪着老人和孩子。但她不是真正的二十一岁了,他们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云喜煤矿的事解释不清楚,转来转去离不开一个“钱”字。
她满眼心疼的看着男人“你先去,等我孩子生下来能断奶了,也跟着你去。”到时候孩子老人带,虽然舍不得,但也无奈,只能他们去挣钱,回来找个什么小生意做做,有了固定营生,一家人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想的简单,她的阅历和见识,决定了她目前只能想到这样的计划。
唐丰年不以为然。
进厂一个月能有多少钱还不如在矿上呢,至少离家近。他已经有了想法,挣钱是男人的事,她只要在家带好孩子就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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