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李曼青是被大双叫醒的。
“妈妈,门门”
李曼青不明所以,唐丰年帮她拉好被子, 温声道“你再睡会儿,我带咱们大闺女开财门去。”
他已经帮孩子穿得暖暖的, 戴齐了小帽子套上了小袜子, 都快裹成个圆球了。
“等等,把那件小风衣穿上。”
唐丰年嘴里埋怨“我闺女身体比你强多了”, 手上却迅速的帮穿上, 生怕吹了冷风着凉。
等把小圆子领到堂屋门后, 天才刚刚放亮。他指着门缝下露出来一个角的红纸包诱哄道“大双看看那是什么咱们快把财门打开, 红包就归你啦”
大双偏反其道而行之, 要开门她偏不开, 蹲下身子用细细的手指抠那一角, 眼看着马上就要抠出来了,爸爸一把将她抱起来。
“要开了门才能拿的, 乖乖。”别家的财门都是儿子开,他偏要闺女来开,轮着来, 今年大双开, 明年就小双, 以后等她们姐俩自己单独睡一间屋了, 谁起得早谁开。
老爷子和丰梅本来也就没意见, 老太太刚自知理亏, 也不敢多嘴。
“快把门门打开,咱们家今年的财运就全靠你了。”
小丫头眼角都不扫他一下,一心只想把红包一角抠出来。
“大双快开门,出去爸爸放炮仗给你听,好不好”“噼里啪啦”的可好听了。
但从昨天开始不知都听过多少遍了,小丫头不感兴趣,依然执着于那个红通通的东西。
唐丰年急了,村里已经有人家放过炮仗了,本还以为会是第一家再不开连隔壁两家都要超过他们了。
“开门门,待会儿带你买车车,有四个轮子会跑那种车车。”
大双一听“车车”,终于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真的,待会儿带你买车车。”一面说着,一面抱起她,把她小手手放在门把手上,手把手的教她拧,“卡擦”一声门开了,下头的红包完完整整露出来。
小丫头开心的拍手,叫“车车”,才放下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红包抱怀里。唐丰年才出去放串炮仗的工夫,他闺女已经抱着红包跑回房了。
“妈妈,包包,车车。”她开心的扬着红包。
李曼青帮她打开看了一眼,“哎哟不错哦,六十六,大红包呢”抵得上人家半个月工资了。
生怕被妈妈拿走,小丫头一眨不眨的盯紧了,一个劲的重复“包包,车车。”意思是快拿我的小书包过来装好了,我要留着买车车。
李曼青笑着揉她脑袋,帮她好好的装起来,再把书包放回柜子底层去。又问她“还睡不睡外头可冷啦,咱们再在被窝里捂一会儿好不好”
孩子都喜欢大人这种商量的语气,“好”
小丫头尿一回,继续爬回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母女仨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四亮,唐丰年不知道从哪儿溜达回来了,往手上哈了几口气,故意把守放媳妇儿脸上。
“凉不凉”
“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屁孩似的,快拿开,不然姑奶奶翻脸了。”
男人玩心大起,“不拿。”
“再问一次,拿不拿不拿我翻脸了啊。”
唐丰年见她气鼓鼓的嘴巴,一点笑意也没有的样子,突然有点后悔了。万一她真的生气翻脸了怎么办她在怀孩子前就是这么不经逗的,他对她说话都随时提着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把她惹恼了。
“不拿是吧那我翻脸了。”说着,李曼青就把脸翻到另一边去。
唐丰年“”
室内安静了一瞬,两个人“噗嗤”就笑起来。
唐丰年抱着她的脸亲了几口,一边亲一边说“怎么是个傻丫头”。小双醒过来,也跟着叫“傻丫头”,一家四口顿时笑作一团。
没多久,刚把早饭放上锅,大姑姐家三口就过来了,提了满手的东西,进门就抢着抱两个丫头,塞红包,给新衣服。有她用毛线织的,也有外头买的,总之都很漂亮大姑姐的眼光历来不错。
反正她卖服装能挣到钱,唐家人也不客气,教双们说“谢谢大姑妈”,又给芳菲塞了个大的。
因为李志青两口子带小辉回娘家了,李家只有李兰章和刘莲枝两个人在,唐家人又多,李曼青走不开,所以年前就说好了,初二让唐丰年去接他们老两口过来唐家,合在一起吃算了。
没一会儿,唐丰菊一家三口也回来了,杜峰提着几样水果营养品,杜海涛提着两条烟一瓶酒,还有一箩鸡蛋红糖,唐丰菊虽然空着手,却趾高气扬,恨不得把下巴都仰到头顶上去。
唐丰莲终于难得的没有再怼她,拉着小峰左看右看。
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一截儿,嘴边青黑色的胡子更明显了。身上是中年男子才会穿的土黄色夹克衫,脚下居然穿着一双油光黑亮的皮鞋。
不是认识的人,根本猜不到他才十六岁。
唐丰莲嘴上没说什么,眼睛又使劲瞪了她妹子几眼,好好个孩子,也慢慢懂事了,她这妈就不能好好替他拾掇拾掇
“小峰啊,大姨妈年过了要去深市一趟,你要啥衣服裤子跟我说,我送你。”又着意给他宣传“现在外头都流行穿牛仔衣牛仔裤呢,再配旅游鞋,到时候给你买几套。”
人家现在的小姑娘找对象,不看家里有钱没钱,也不看爹妈怎么样,第一眼只看小伙子穿着打扮。他穿得老气横秋,可咋谈对象啊。
李曼青知道她的想法,“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姐就是爱操心,小峰才多大来,舅妈给你红包,拿去买衣服穿。”
杜峰刚要接,就被唐丰菊“捷足先登”了,推说进屋看电视,悄悄打开看了看,见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哼,这才像话嘛东西买了三十多,待会儿两个丫头片子每人再给五块,这次算是回本还赚到了
唐德旺和罗翠珍也同对待芳菲一样,给了杜峰五十,语重心长说了几句“以后好好干”“好好孝顺你爷奶“”赶紧找个对象成家立业”的家常话。
对于收到的红包,大双小双都一样的,找小书包,装起来主意大着呢
等上了饭桌,大姑妈就逗她们“收了这么多红包,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好吃的呀”
小双最喜欢大姑妈,立马抱着她手臂,“街街。”意思是上街去买。
众人哄堂大笑,都说果然是小人精,肯定是想把大姑妈骗出去再给她买一堆吃的。
唐丰莲和唐丰菊几个在唐家住了两天才回去,阖家团圆,欢声笑语,老太太心情好多了,也终于从床上下来,身子慢慢的就好了。
当天晚上,李曼青送刘莲枝他们回去,趁杨丽娜还没回来,悄悄给他们每人塞了一千块钱。
刘莲枝虽然动不动就爱装穷叫苦,但突然见到这么多钱还是被吓到,硬是塞回闺女手里。
“你做什么是不是跟丰年闹别扭了,我可警告你啊,这日子你得好好珍惜着过,别想些有的没的,想藏私房钱你自个儿藏,别带上我们”
李曼青哭笑不得,这是以为他们两口子闹矛盾,她要“转移财产”呢这半年来经济形势大好,钱已经没去年值钱了。再说她能挣到钱,唐丰年也把钱交她管,还真不缺这千把块钱。
“妈你想哪儿去了,给你们的就自己收着,我手里还有呢。”
李兰章也担忧的看着她“曼青啊,你妈上着班,咱们手里不紧,你不用给。留着给大双小双买点好的补补吧。”
他闲不住,来了县城也常自己摸山里去,或是河边,或是坝梗,见到石蚌螃蟹龙虾啥的,只要能吃,只要是他认为好的,都捉回来给三个孩子“补补”。
李曼青又笑起来,他爸还以为现在的孩子跟她小时候一样营养不良呢三小只吃嘛嘛香,家里从来没断过汤汤水水,身子结实着呢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跟我哥各有各的日子过,你们趁现在还走得动,想去哪儿也去去。”又跟他们说等四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带他们去首都玩一趟,也体验一把火车和飞机。
“这哪成你婆家怎么看你,不能这么补贴咱们。”
“放心吧,我公公婆婆也去呢,你们四个老人都去。我爸不是老说什么那么重的东西飞不上天嘛,我带你们坐去。”正好她两辈子活了四十多年也没坐过。
李兰章在电视上看过有大飞机,老觉着稀奇不已。
刘莲枝有点心动,她确实是从没出过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闺女带他们上隔壁云安市,可把她稀奇的够她在厂里吹嘘半个月了。
“所以啊,这钱你们自己留着,想吃啥就买点妈你可不许把我爸的钱拿走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外头一分钱不带,你觉得像话吗”
刘莲枝支支吾吾“这还不是贷款没还清嘛,欠了那么多钱我一夜夜给愁的,做梦都是信用社的来大门上贴封条呢你嫂子挣多挣少她全揣着,我根本碰不”
“得了得了,妈别蒙我,我哥都说了,年前放假了来不及,年后他就去还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至于她嫂子的事,她已经放弃劝说了,反正婆媳俩就是这么“相爱相杀”。
她这头费心费力劝半天,她妈当着她的面把嫂子骂得什么都不是,回头一转身又跟嫂子好成啥样搞得她这出嫁的小姑子破坏她们关系似的。
所以,嫂子的话题她一律不再接口。
老两口这才收下钱。
李曼青本来还想给他们买台洗衣机呢,但想到老两口洗的机会不多,一天换一次衣服的是杨丽娜,嫌洗衣服费事儿就让她自个儿买去。
小辉的她可以帮着拿过去唐家洗。
初六一大早的,蔡家两口子也来了。李曼青这才想起来,自从腊月二十五见过一面后就再没见过他们两口子,连城北租的房子那儿也没人。
“嫂子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几天都没人在家”本来还想叫他们来家里过年呢,图个热闹。
“老蔡本家那头有事,硬要叫咱们回去。”石秋菊脸色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
石秋菊看屋里只有她和孩子,才叹口气,道“还不是那些破事,又要逼着给我们过继孩子呢哼,我早放过话了,老娘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凭啥要便宜那群白眼狼当年把我和老蔡逼得在老家待不下去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还有今天啊”
当年她跟蔡雄波也算自由恋爱了,但因她是外地的,娘家隔得远,跟婆婆妯娌有口角的时候,她们开口闭口就骂她“滚”,说什么“这是我蔡家,还轮不到你个姓石的说话”。
刚开始她还会跑回娘家,娘家爹妈离得又远,去一趟云安光路费就得上百,哪里管得了她的事住几天眼见没可能去替她做主了,她又只能灰溜溜回家去。自然少不了被她们一顿顿冷嘲热讽,也只能含泪忍下来。
怪谁
只能怪自己不听劝偏要远嫁,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不会生孩子。
但好在两口子感情好,蔡雄波也心疼她,没少跟爹妈吵,吵着吵着居然连他也被骂“滚”,当时两口子一不做二不休,当真就远远的滚了。
“滚”出来的第一年,二人从最底层的打工者做起,蔡雄波给人扛大包,她就给小饭馆里端盘子。等攒够三百块钱后,立马回家去把户口分出来,自立门户。
虽然没有本家人的支持,但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两口子只觉着苦中带甜。
后来慢慢的从只会出苦力到开始动脑子,到租店卖锅碗瓢盆,再到盘店卖高端厨具,一直到现在搬来宣城县日子越过越好,手里的钱自然不是以前那些人能比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孩子这一条,本家不满意,没少借此逼他们。
大双小双已经不用扶床沿就能走了,虽然走不远,又常重心不稳左右摇晃,但地上有垫子,李曼青也不怕她们摔倒。
两个女人同时叹口气,看着她们滴流滴流满地跑。蔡家给买了小火车玩具,底下的两排车轮子可以跑,车头上还有根绳子,拽着绳子就能把火车拉着到处跑。
“呜呜车车”
“呜呜”
“其实,我都快四十的人了,能不能生也有谱,只是苦了老蔡让他不行就就抱养一个,他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不是我们的血脉,那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李曼青也劝过,这年代在香港应该能做试管婴儿了,让他们去试试。但两口子已经死心了,尤其石秋菊,说是例假都快没了,不想再费这工夫。
“我跟老蔡想了许久,有个想法但又怕强人所难”
李曼青见她如此为难,笑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嫂子直说便是。”她能开上面包店,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他们。但从年前开始,当初说好的分红他们却再也不要了。
说什么唐家刚买了房,这点钱就当给两个孩子买衣服穿了。
“那我就厚着脸皮说了啊,如果觉着不中听不想搭理的,妹子就当没听见,可千万别跟我绝交啊。”见李曼青点头,她才小声道“老蔡和我的意思是,与其过继,不如我们认大双小双做干闺女你放心,只是干的,不是过继,不用改姓也不用给我们养老,只当亲朋好友一样来往就行。”
怕他们不同意,石秋菊再三强调不用改姓,就当多两个疼爱他们的亲戚。
李曼青见她脸上的愧疚,拉着她的手笑起来“嫂子这说的什么话,能多两个这么疼爱她们的长辈,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事不用跟丰年说也知道,他准高兴”
石秋菊松了口气,“我们现在也没啥能力,但以后,如果酒店能做起来的话,绝对有她们的”不敢说全给她们,但如果他们真没孩子的话,肯定大半都会给她们。
李曼青倒是没想这么多,“嫂子别说这种话,要这样的话那咱们这门亲还是不要结的好”他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念想,别太早放弃。说不定过两年想通了去做试管呢
相识一场也是缘,能让她不再走自己上辈子的老路,多好。
“呸呸呸,谁说不结的我只知道你已经答应了”石秋菊开心的挽住她。
中途曼青悄悄跟唐丰年说了,他果然没什么意见,反正人家两口子对孩子也好,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也没话说。
于是,吃饭的时候,两家人就以亲家相称了。
“蔡哥你们房子盖得怎么样了”等不到唐丰年回来,他们已经另找人盖了。
“地基已经打好,就等年后开始盖地上的,钢筋水泥早两个月就拉回来了。”
唐丰年挑挑眉,“那可买对了。”这两个月物价飙涨,建材价格也涨得猛,两个月前的价格可比现在便宜多了。当然,按这架势,现在也绝对比二月便宜。
蔡雄波笑着点点头,这点形势他还是能看清的。
“以后盖起来怎么打算的”
“下头两层先开餐厅,上头的客房至于健身美容这些,明年后年再考虑。”现在先盖五层的钱都还成问题呢
唐丰年点点头,这两口子真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啊。
中午他们刚走,下午乔大年一家子也来了,他们的牛奶已经开始往隔壁云安市卖了,虽还赚不了什么钱,但绝对担得起“起死回生”四个字了。
初八日子好,蔡家过来把干亲给认了,不止在县里最好的饭店请客,还给两小只各一个非常非常丰厚的大红包。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大双小双是县里盖宾馆那个大老板家的干女儿了。走出去大家都会逗她们“干爹干妈有没有发红包”“发了多大”。
两小只改口也很快,当天就会叫“干爹”“干妈”了。
白天石秋菊把她们接过去,满县城的跑,还去新建的龙湖公园玩耍,大片清澈见底的湖可以划船,还有一群群小鸭子,湖边的桃花林正开得灿烂姐俩都喜欢在船上玩。
只不过玩一次得两块钱,妈妈带去的话,一天顶多能玩两次。但干妈带去不一样,要玩几次就几次,就是整天在小船上待着不下去都行。
所以,一听说干妈要来带她们了,张着小手手就跟着去了。
李曼青“”这俩可能不是亲闺女。
晚上再送回来,两只就睡得特别香,身都不用翻一次就能到天亮。李曼青看着她们安详的小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不过,一看表,眉头就皱起来。
都十一点了,唐丰年还没回来。
说是今天要跟以前接活的包工头吃顿饭,叙叙旧。李曼青知道他是想要拿活干,叮嘱喝酒前先喝半碗汤垫垫肚子,就放他出门了。
谁知道,从五点多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县里有塘有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喝醉了哪里跌下去。早知道她应该跟着去的。
白天他问去不去,她嫌他们几个男人喝酒烦就没去以后这种场合她也不能偷懒。
但后悔也没用,老两口已经睡了,他不回来,她根本睡不着。只在床上迷迷糊糊眯了会儿,突然听见大门上传来“卡擦”的开锁声,大狗在门后刚吠了两声就停下,“呜呜”忙着挠门去了应该就是唐丰年回来了。
她赶紧披上外衣出去,等她人都到门后了,男人还没把大门打开。
“怎么喝这么多喂你进错了,这不是你家。”
“嘿嘿。”男人笑得像个调皮的孩子,半倚在门框上,看着她板着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块温润的玉,洁白光滑,楚楚动人。
“真漂嗝亮。”
李曼青忍着被酒气熏的难受,赶紧扶他进门。“不能少喝点就是要求人也不至于把自己灌这么醉吧待会儿别跟我们睡一屋了,孩子怕你酒气。”
男人的手在她腰上很不规矩的游离起来,傻愣愣看着她笑“就要嗝睡一屋你是媳妇儿,她们是闺嗝女”
李曼青扶他进洗澡房,不小心把一只塑料桶给踢翻了,发出“哐当”的响声。老两口听见,就问“丰年回来了吗”
“回了。妈你们不用担心。”
“喏,好好的在凳子上坐好咯,我去给你打水。”总等不到他回来,洗脚水已经在锅里温了半天,锅洞火柴头一歇,水又冷了。
等她又把火点燃,把水烧热的时候,男人居然已经靠着墙睡着了,打着响亮的咕噜。仿佛整间屋子都是他的酒气和呼噜声。
要平时,李曼青才懒得伺候他,但现在他是为了共同的未来打拼,喝酒应酬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就帮着他把鞋袜脱了,把脚泡进热乎乎的水里。
他瞬间就醒了。
“我睡着了多大会儿”
李曼青看看手表,居然一点半了,她也不知道多大会儿。“估摸着就一刻钟左右吧。”
“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嗓音清晰多了,应该是真的醒了。
反正伺都伺候了,李曼青也不介意再帮他洗个脸。
“你好好坐着,别乱动。”想起水壶里还有热水,又问“要不要喝点浓茶醒醒酒”
“已经醒了。”
只是,就在李曼青帮他倒洗脚水的半分钟里,他居然又靠着墙睡着了。
不过,她还是挤了牙膏递过去“醒醒,把牙刷一刷。”为了防止他刷牙的时候又睡着掉,还跟他有句没句的聊天。
“你们去哪里吃的”
“牡丹宾馆。”
李曼青一顿,“多少钱一桌”
男人想了想,才道“两百不到点儿,加酒水快四百。”
“喝两百块的酒,怪不得醉成这模样呢”不过,就算是吃满汉全席,也不至于吃六个多小时吧
她只当闲话一样问“怎么吃了这么久”
哪知男人突然顿住,小心翼翼看她一眼,才含糊道“主要是聊天说事情。”
李曼青不以为意,把他扶进屋,又帮他脱衣服。那一身衣服已经沾了不知多少烟酒气,她闻都不想闻,憋着一口气脱了扔院子里。扔之前把裤兜摸一遍,摸出几张钱和半包烟,还有打火机。
她想把东西直接放堂屋,但想到还有钱,就心血来潮帮他数了数,居然只有十几块了。
她明明记得,走之前怕不够花,拿了整整八百给他呢。烟是现成家里拿出去的,吃饭喝酒花了四百,按理说还应该剩四百才对啊,怎么只剩十几块了
她再顺着原路把门口院子洗澡房全找遍了,也没找到钱。回屋见他眼睛半睁半闭,只穿条大短裤的横躺着。
就问“你钱是不是掉了啊足足少了三百多呢”虽然他们是有点钱,但这可相当于工厂上班一个多月的工资了,想想不知掉哪儿了,还挺心疼的。
“哦”男人翻个身,不理她。
“喂,跟你说话呢,还记不记得最后掏钱是在什么地方”
男人小声嘟囔“红房子。”
李曼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还要再问是哪个红房子,突然就顿住,县里哪有几个红房子啊。
唯一的一个,也是鼎鼎有名的一个,是歌舞厅。
说好听点叫歌舞厅,其实就是找女人的地方。以前本来没有,是半年多前才开起来的,说是外省人当老板,里头的女人也全是外省来的。
李曼青远远的见过几个,年龄参差不齐,有看着才十七八的,也有二十出头的,甚至三四十的也有无一例外,都还稍微有点姿色,浓妆艳抹,分外妖娆。
她倒不是对她们有什么看法,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唐丰年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觉一股火气直充脑门。老娘辛辛苦苦带孩子,望眼欲穿等你回家,连脚逗伺候你洗了“你居然敢去那种地方”她使劲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还顺时针拧了一百八十度。
“啊嘶谋杀亲夫啦。”男人瞌睡瞬间疼没了。
“这是怎么了”他倒是想跑想挣扎,但不敢啊。万一把小妻子惹毛了,明明挨一顿揍就能了的事,闹大就不好了。
只能夸张的吸气,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希望能用苦肉计让她手下留情。
“给我装”李曼青微微一放,又用力拧。
“好好好,我说,不是我要去的,是他们非说来了几个新人,说去看看,还要唱歌不然我早就想回家了。”
李曼青不信,“哪有不偷腥的猫儿”
“我这只猫真是吃素的啊。”唐丰年龇牙咧嘴,酒气全醒了。
反正钱全在自己这儿存着呢,谅他也翻不出浪花来。李曼青其实已经相信他了,但觉着可以就此给他个教训,就故意不放,人也整个的骑在他腰上。
“我不信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唐丰年想了想,“他们去了先喝酒,喝醉了就下去跳摸摸舞,跳了几个回合又把女人带上来喝酒我全程没参与,只是在上面坐着喝了点水不过你知道的,等他们上来我又陪着喝了会儿酒。”
李曼青在他身上使劲嗅了几口,那里的女人浓妆艳抹,如果有过什么接触的话,身上肯定会沾染上气味。
好在唐丰年身上除了烟酒气,真是什么都没有。
“那你说说,什么是摸摸舞啊”
唐丰年一顿,不屑道“问那个做什么,你听了也没用。”
李曼青压在他腰上扭来扭去。“不行,我又没去过,你得给我说说。”其实就是单纯的好奇一下。
男人似乎是难为情,犹豫一下才道“就是舞厅里放音乐,一首歌的时间,他们下去人堆里找女人,就那种乱摸一气一首歌放完就得上来还挺贵的,每人两块钱一首歌”
李曼青眼睛大睁。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舞厅里有几个女人啊”
“我哪里知道”唐丰年理直气壮,反正他是真没下去,只是听他们上来说谁谁谁怎么样,粗略估计得有七八个吧。
“那男人有几个呢”她倒不生气了,就是个好奇宝宝。
“基本全是男人。”
李曼青“”
这不就是群魔乱舞,“胡作非为”嘛
她脸上的鄙视太明显,唐丰年就解释一句“放心吧,有保安呢,也不敢胡来,要出台就得另外加钱。”
“哟还出台,懂专业术语了啊”李曼青感觉到他喷张的欲望,愈发扭来扭去,有意无意的专往某个地方磨蹭。
“我也是听他们说的,你男人你还信不过”他也故意挺挺腰。她穿着睡裙,两人之间只隔了两层薄薄的衣料。
两人同时红了脸。
唐丰年估计是真醉了,以前从没见过他脸红的。
李曼青故意惩罚性的用力压了压,就听见男人突然变粗的呼吸声。
“小妖精,别玩了,快下来。”时间不早了,他明天早上还要去找别的人,不能把赌注全压在一个人身上。她也要早起和芳菲她们去云安玩,票都订好了。
“就不下”李曼青故意腰上用力,前后左右的摇动。不妨那睡裙早摩开了,露出玉白的腿,和腿根那淡紫色的神秘来。
男人说过她适合穿紫色,她也喜欢这颜色,贴身穿的那几样几乎全是这个颜色。
唐丰年呼吸又粗又重,身子像要着火了一般。脱了外套,她上半身包裹在薄薄的睡裙里,若隐若现。要不是明天的票已经订了,他真想狠狠的收拾她一顿。
哦不,一顿不够,得一夜。
“下去乖乖睡觉,别闹了。”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了。
“不下不下,就不下”她继续摩挲着那里,细细的手指还轻轻的在他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游离,平躺都看得出明显凸起的胸肌,两块,四块,六块腹肌,然后是人鱼线
眼见着就要慢慢的往下了,男人屏住呼吸,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双四处点火的小手。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大一会儿,怎么还不往下
她倒是继续啊
他赶紧睁眼,就见小妻子正笑眯眯看着他呢。
“让你逗我今天可不是有恃无恐的”唐丰年咬牙切齿,手上微微用力就要翻身把她压下面。
“诶等等,今天让我来”剩下的话语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余“咯咯吱吱”的床铺响声,和偶尔忍不住溢出口的娇哼。
夜,还很长。反正李曼青为自己的“招惹”付出了代价。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孩子叫“妈妈”,听见她们拖小火车发出的“哗啦”声,隐约好像还听见老太太说“妈妈累了,别打扰她”。
但实在是太累了,她一点儿也不想睁开眼,翻个身继续睡了。
等真正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连孩子都起了她有不祥的预感,一看表,果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昨天跟小杨订的车票肯定作废了。
浑身又酸又痛,刚掀开被子,身上的草莓点点就分外扎眼。刚开始她确实只是想逗他,到后面嗯,就失控了。
情热之际,男人说“不放心的话,以后每次出门前先让你掏空,晚上回来再交公粮,绝对乱来不了没子弹”
李曼青红着脸,恼怒的捶床板,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她当什么人了。
不过,心里却仍觉着甜丝丝的。
唐丰年的应酬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后两天。每天都早出晚归,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
李曼青刚开始还跟着他去过一次,后来见他们男人真的就是抽烟喝酒,尤其吃饭时候大声吆喝着划拳,不分长幼谁都来给“嫂子”敬酒有事求人家,她又不能不喝。
一圈下来,还真喝出醉意来了。
尤其包工头都没什么文化,有人请客根本不管吃什么,吃完一律叫嚣“去舞厅”,她一个女人夹在中间也不方便。
唐丰年心疼她,帮她挡了几次酒,就被大家笑话“妻管严”她还不如不去拖后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在家带孩子,帮他后勤做好了,每天回来有醒酒汤喝,有热汤吃就行了。
不过,好在他的胃也争气,自己也会耍点儿滑头,倒是从没喝吐过。
终于,正月十八那天,他高高兴兴的回来,抱着孩子在院里跑了好几圈。李曼青就知道,事情应该是成了。
“怎么样接到活儿没有”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嗯。”男人隐忍着笑意点头。
“真的”
“真的。”
小双又来跟前捣乱,像只灵活的小耗子一样,强行加塞到爸妈中间,不让他们说悄悄话。
“小灯泡,乖乖跟姐姐玩去,妈妈有话说呢。”
“不要”
李曼青提起巴掌,故意扬了扬,吓唬吓唬她。
小丫头嘴巴一瘪,立时就要哭出来,眼睛里已经酝酿好亮晶晶的泪水,好像只要她巴掌一落下去,她立马就哭给妈妈看。
“你瞧瞧你闺女,装模作样的小哭包,还不能说,一说就给我”男人搂住他。
“好了好了,别打她,才小不点儿呢,以后懂事就好多了。”
李曼青根本舍不得打她,不过是故意唬她而已。
“知道你舍不得真打,但她会当真的。好了好了,小双不哭,爸爸带你买玩具好不好不是要漂亮的小帽子吗,待会儿吃了饭带你去买,好不好”
几乎是一瞬间,小双的眼泪就没了。
她用袖子自己擦了一把,挨着爸爸拱拱爸爸,说“吃饭饭”,意思是现在就快吃,吃了就快去。
李曼青没时间跟她这小戏精墨迹,拍拍屁股做饭去了。
没一会儿,男人进厨房来,窝在灶下帮着加柴,见她要削洋芋就立马争着接过去,还帮着剥了几瓣蒜明显是在讨好她。
“得了得了,你这样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累不累啊”
男人笑起来“不累她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是。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李曼青洗耳恭听。
“可以去做两处,一边是装水管,至少能有半年的活。”他顿了顿,似是在极力忍住扑通扑通的小心脏。
“还有一处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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