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放跟前玩着, 家里也没什么事, 李曼青舒舒服服的窝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自从过年后电视里就一直在说香港回归的事, 换了几个台都要么没节目,要么只放新闻,她看了会儿觉着眼睛疲劳了, 准备出门吹吹风,让眼睛歇会儿。
上辈子不到四十岁, 她的眼睛就被熬坏了,永远忘不了那种看什么都昏花不清, 像带雾气的玻璃的感觉。这一世, 她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眼睛, 做一个到八十岁还能耳聪目明的老太太
把两小只提溜到院子里,她去哪儿就把她们放哪儿, 正准备带她们去干妈家玩呢,门口就有人喊“曼青在家吗”
这是蒋玉兰的声音。
李曼青赶紧把门开了, 果然是她,正提着个竹箩筐, 里头卧着几只细细长长的东西,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异香。
李曼青情不自禁深深地吸了一口。
“呀真香啊嫂子快进来。”她挽着蒋玉兰的手进院子, 搬了个草墩来给她。那阵异香越来越浓了。
蒋玉兰也不坐,见她皱鼻子的模样, 笑得跺脚, “哎哟你可别吸了, 就在这儿呢”把箩筐往前推了推。
李曼青低头一看, 果然是那几根细长的东西,准确来说应该是植物。
名叫芋头花。
茎杆跟芋头叶、荷叶差不多,粉红粉红的,又细又长,顶上开浅黄色半包的花,中间有黄黄的香喷喷的花蕊。她上辈子非常喜欢吃
可惜却很难买到野生的,菜市场里能见到的都是人工种植出来的,香味儿远远比不上野生的纯粹和浓烈。
而且,要说它香的浓烈吧,它又不是香水那种浓烈,而是特别特别香,一种清香,香到李曼青觉着她可以闻醉掉的感觉。
她曾经想过,如果有一种香水能让她心甘情愿花钱买的话,那一定是芋头花香味的。
“怎么样,香吧”蒋玉兰得意的扬起箩筐来,让香味更浓了。
李曼青抱着她胳膊问“嫂子哪儿来的芋头花”这几天能开的应该还不多,一般春天才会比较多。
“我娘家摘来的,他们在山脚下有片地,挨着河边,早几年前随便埋了几个老芋在里头,说是长了叶子可以割回来喂猪后来发河水全给冲走了。谁知道这几天突然又长出来,还开花了开的还挺多,就给我们送了点儿来。”
蒋玉兰喝了口水,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些稀奇古怪东西,就给你送几朵来,也没多余的,别嫌少啊”
李曼青感激还来不及呢,赶紧道“多谢嫂子惦记着,我确实就好这口呢,都多少年没吃过了,今天沾嫂子的光可有口福啦”
蒋玉兰高兴极了,任是谁做了人情都想得几句好听话的。李曼青嘴甜会说话,为人又沉稳,她倒是庆幸交了这么个朋友。
李曼青还想留她多说会儿话,反正自己在家也没事,但她说儿子快放学了,得回家做饭去。走之前问她会做不,别做不好会麻嘴的。
所谓的麻嘴,就是芋头花里有什么特殊的物质,估计就是跟异香有关的,处理不好的话入口特别麻,有时候麻到嘴唇、舌头都不听使唤,一点儿知觉都没有,甚至连喉头都会麻痹。
所以一般人处理不来,干脆就不吃。
但李曼青不一样,她上辈子没少吃这东西,后来连附近小饭馆的老板娘都找她帮着处理,因为她的技术有了小小的“名气”。可以蒸茄子吃,蒸臭豆腐,蒸蛋羹,蒸火腿,蒸洋芋吃法多着呢
其余的家里都有,只茄子没有,正好,她偏偏想吃蒸茄子的。
送走蒋玉兰,她把孩子交给老爷子看住,自己拿着钱包上街买茄子去,他们菜园子里没有,但菜市场应该有大棚里种的。为了防止两个小捣蛋鬼碰到芋头花,她还专门给放厨房里,把厨房门给关上。
刚巧在菜街遇到大姑姐,也正买菜呢。
“大姐你要买啥别开火了,过来我们那边吃吧,今天有好东西呢”
“啥好东西”唐丰莲穿了身驼色的羊毛大衣,配上大波浪的头发,特别显气质。
“芋头花玉兰嫂子给的,平时还吃不到呢。”
唐丰莲果然心动“哎哟,那有口福了,正好芳菲去学校了,她爷爷奶奶回老家看油菜去了,跟你姐夫两个人还真不知道吃啥”
李曼青明白这种感觉,有孩子在,问她想吃啥就买啥,不用费力想什么样式,但自己做主的话就难了,菜市场的菜每天就那几样,看来看去也没食欲。
大姑姐说双们爱吃鱼,她又去买了条鲫鱼,给她们煮鲫鱼豆腐汤喝。要不是李曼青拦着,不知道她还要买多少别的。
两人满载而归,许多吃不上的都直接放厨房,天气冷不容易坏。
说好让大姐夫也过来,刘莲枝两口子上同事家做客了,杨丽娜要上班,只有哥哥和小辉在,李曼青也把他们叫过来,大家帮着七手八脚做饭,速度倒是挺快的。
她跟大姑姐在厨房里一个切,一个炒,配合的挺有默契。不妨突然听见一把惊叫声,李曼青吓得锅铲一抖,赶紧三下五除二铲盘子里,往烧得正旺的锅里加两瓢水,才有空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院里,小辉正指着地上细细长长的东西叫“大蛇”,显然是被吓到了。
李曼青正要安慰他说没事,这是花花,突然发现不对来。她明明把芋头花放在高处的啊,好好的在箩筐里,怎么会东一朵西一朵的散落在地。
“小辉告诉姑姑,这些花花怎么在地上啊。”
小家伙摇摇脑袋,他是真不知道,他看见的时候就已经在地上了,但他表达不出来这么复杂的情况,只会摇头。
李曼青正想捡起来,突然就听一把怯怯的小嗓音在背后响起“妈妈,羊羊。”
是大双。
平时挺开朗活泼的小丫头,居然有点害怕的样子,怯生生的看着她,仿佛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理亏了。
李曼青对她闺女还是了解的,一看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她捣的乱,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妈妈放着的东西谁让你乱翻的,不许再乱拿了啊,不然要打手手,知道不知道”
她说这么长串,小丫头其实根本听不懂,只一个劲的叫“羊羊”。
“哪里有羊羊,咱们家的是狗狗,你最喜欢玩的大狗狗。”说过,锅里火还旺着呢,她也来不及跟孩子多说,赶紧进厨房炒菜了。
“大双叫什么羊羊呢”
“哦,隔壁买了头山羊来,说是养到清明节要杀呢,天天叫得厉害,小丫头跟着学羊叫,可起劲了”有时候想起来就指着隔壁叫“羊羊”,意思是要去跟她素未蒙面的“朋友”见面呢。
老太太在家倒是会抱她去,李曼青可没这闲工夫。
过了一会儿,几个素菜炒好了,李曼青开始准备炖茄子了。
刚出来到院子里,就见大双还站在放芋头花的箩筐前,委屈巴巴地叫“羊羊”。
“好了,这儿不是你玩的,快去找哥哥和妹妹玩小火车好不好妈妈做花花给你吃。”
她用纱布包着手,捡起地上的芋头花,小心的把外头丝缕给剥了,这层筋筋是吃不成的。而且手不能直接触碰,有的人会过敏,即使不过敏也会觉着手麻手痒。
顶上黄色的花蕊更加不能碰,那可是“毒性”最大的地方。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大双在挠手手。
等都快剥完了,见地上有两朵的花瓣被撕扯过的痕迹,花蕊也扯得东倒西歪,也不知是谁弄的,手肯定痒了吧。
正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这“捣蛋鬼”不正是她大闺女吗
她赶紧回头,见大双果然在不停的挠手,抓耳挠腮,她赶紧叫大姑姐出来把孩子抱开,自己放下芋头花,去水龙头下用肥皂洗过两遍手,才敢过去看孩子。
大双白白胖胖有小窝窝的手已经红了大片,虽没起包块疹子,但看着就是不正常。
脖子上被她抓过的地方也一样红了,跟原本雪白的皮肤比起来,显得触目惊心。她终于知道大双刚才说的是皮肤“痒痒”,而不是隔壁的“羊羊”了。
也不敢直接接触大双的皮肤,怕又加重红肿,只隔着衣服抱住她,问“大双还痒不痒”
“羊羊。”小丫头委屈极了,妈妈都听不懂她的话。
她几乎没有过这种皱着眉头扁着小嘴巴的模样,委屈巴巴的,肯定是难过到一定程度才这样的。
李曼青心内着急,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小丫头听不懂,只会说痒,她肯定是觉着那细长的东西像大蛇,大蛇是她最喜欢的,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拽起来玩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就不能像人家小双和小辉,胆子小小,乖乖的在旁看着,不上手摸肯定就不会被麻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怪她的时候,只能先带去医院看看再说。
她顾不上穿外套,让大姑姐帮忙看着厨房,抱起孩子就往医院去。
一路上跑得快,吹了点凉风,又帮她小手手“困住”,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红肿已经消退大半,只有淡淡的粉红印子了。
李曼青终于松了口气,一面挂急诊,一面问她还痒不痒。小丫头摇摇头,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一个劲的摇头。
也不知道是说“不痒了”,还是说“不想看医生”。
不过也管不了了,没几分钟就轮到她们,她把孩子抱进去,将经过给说了,大夫居然“噗嗤”的笑出来。
“没事没事,都不红了,只是记得以后别再让她碰了,可能是对那东西过敏。以后要确诊过敏源的话,再带过来。”大夫又当闲话说了句“也不一定就是过敏,那鬼东西就是这么作怪。”
大双见可怕的“白大褂”笑了,赶紧躲到妈妈怀里,不敢看他。这倒刚好把一截小臂和手腕露出来,大夫细细的看了两眼,说没事,已经消退下去了。
李曼青抚着她的后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温柔的问“大双告诉妈妈,还痒不痒”
小丫头摇头。
李曼青也确实没看见她再抓挠了,应该是真不痒了。
大夫又看眼睛鼻子,见也没鼻涕眼泪啥的,又再次说“没事,以后注意点,不要吃不要碰。”
李曼青自然说要不还是开点药吧,大夫直接说是真的不用吃药,待会儿不用到家呢,肯定就散完了。
李曼青半信半疑,她从来没过敏过,不知道这病是什么规律,而且大夫都说了还不一定就是过敏呢。
一路都在看孩子,见她是真早忘记刚才的抓耳挠腮了,见到路边有卖东西的就指着要。李曼青夸她“咱们家大双可真乖,真勇敢一点儿也不哭,连哼都不哼一声,以后也要一直这么勇敢,知道吗”
大双笑嘻嘻,就是要东西。
“喏,今天大双最勇敢,不哭不闹,妈妈买个气球奖励你吧”给她拿了最喜欢的大蛇形状的,又给小双拿一个小猫咪的,给小辉拿一个篮球形状的。
等到家,果然连手上都不红了,消退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老爷子自责不已,其实那箩筐是他拿下来的,当时要在下面找东西,箩筐拿下来就放地上了。谁知道刚好有人来找他有事,他就先出去了,没想起来再放回去。
等回来的时候才听丰莲说大双被“麻”到了。
“乖乖怎么样都怪爷爷,忘了把东西放回去。”又问医生怎么说。
“没事,就当给她锻炼锻炼抵抗力。”
唐丰莲也摸着大双小脸颊说“怎么咱们大双就是手这么闲,怕是见坨臭狗屎都得翻个个儿看看的吧”
所有人哈哈大笑,她爸妈小时候都不调皮,怎么到她就皮得不行。
还真让她说对了,大双的好奇心不是一个“强”字可以解释和概括的。家里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每一个角落几乎被她翻遍了,有一次在堂屋里翻电线,被李曼青狠狠的打了一顿,小手和屁股都打红了。
有一次把装香油的壶弄翻了,半瓶香油“咕噜咕噜”流了一地,李曼青又把她揍了一顿。
这次不用揍她了,因为她已经付出代价了。再见到那堆“蛇蛇”知道避开,忍住好奇心不去碰它们了。
“怎么,这芋头花还吃不吃”所有菜唐丰莲都做好了,只等这一样。她心里倒是非常想吃的,但侄女刚被“麻”了一回,自己就忙着要吃好像不厚道。
“吃不吃今早都白忙活了。”本来就是叫他们来尝鲜的。
李曼青让大姑姐帮她看着孩子,自己继续用纱布包着手,把剩下的给摘了,再将不要的花蕊和筋筋皮皮啥的全扔垃圾桶,又把垃圾袋紧紧的打了两个结。
既然要炖茄子,那就先化满满两大勺猪油在锅里,不用葱姜蒜,直接油热了炒茄子和芋头花,几秒钟后炒到茄子变色但还没熟,立马盛出来,放搪瓷盆里炖起来。
说是炖,其实也就是隔着水加热,相当于蒸。
半个小时后,浓郁的香味儿开始弥散开来。老太太刚进门就闻见,还奇怪是什么味儿呢。
一听说是芋头花,也惊喜不已“呀,曼青还会做这个啊,丰年他们小时候我做过几次,每次都把他们麻得吃不下饭。”
唐丰莲配合的说起小时候的事来,说自己虽大了几岁但也没少被她妈“毒害”。
李曼青胸有成竹“没事,我今天做的不麻,妈大姐你们就等着尝尝吧”
所有人摩拳擦掌,刚把碗筷摆上桌,唐丰年带着几箱水果回来了。
原来是他搞定钢材这块大头,心情畅快不少。出了煤矿就上拖拉机,回到县城的时候还一点不到。
下了拖拉机就是菜街,旁边有卖水果的,见到绿油油圆溜溜的柠檬,他不由的想起去年吃的柠檬鸡。
她媳妇儿做这些稀奇古怪得东西倒是挺好吃,他也不问价格,让卖水果的给他抬了一箱,又给买了几斤橙子香蕉,是两个闺女爱吃的。
小双见到黄橙橙的橙子,立马气球也不玩了,过去抱着爸爸大腿要吃的。
唐丰年心头大石落地,又见闺女这么亲他,真是说不出的畅快,洗了手立马剥两个给她们吃。
李曼青见他眉宇间已经没了昨夜的那股郁结,知道应该是好消息,心情也跟着舒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家常,真是好不热闹。
桌上的菜都很受欢迎,尤其是那盆芋头花炖茄子,软软糯糯入口即化,香味浓郁还一点儿也不麻嘴,简直成了香饽饽,没多大会儿就见底了。
大双嘴馋,也偷偷跟着吃了几筷,好吃得她眼睛都眯成小月牙了。等她妈妈发现她又吃了医生说不能吃的东西时,都已经进肚子了。
作为一个曾经不易发火的人,李曼青觉着当妈真是种考验。
等大家都走了,她才有机会问男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如果是平时她也不会有这么急切,好像一秒钟都等不了,但这次的可是大事,能成的话赚的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她不激动不行啊。
“钢材已经妥了,下午再去看看水泥沙石,晚上不用等我,估计还得在外面吃。”
只要事情能成,就是他天天在外面吃李曼青也没二话。
接下来的事倒也顺利,消停了几天,他又连续早出晚归几天,终于在二月的某一天,他高兴的抱着孩子说“拿下来了”。
拿下来了
李曼青也跟着大大的惊喜了一把。
亲朋好友们都听说了,政府要以经济最发达的大渔乡为试点,先在大渔乡建一所能容纳一千人的学校出来,如果成效可喜的话就推广开去。而这项工作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要交给唐丰年来做,所有人都跟着开心。
说是要摆酒庆祝啥的,唐丰年不同意,现在县里的招标情况还没放下来,让都低调点。
唐家人心情激动的等待着,又过了几天,林老板接到通知,他中标了相当于也就是间接的唐丰年中了。
林老板投标投的是四十三万,拿到唐丰年手里是三十九万多,接近四十万。看着人家就从手里过一道,两个月的工夫就挣了三万多,唐丰年心动不已。
如果,哪一天,他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跟他们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踏踏实实苦干挣钱,因为安心。
为了避免麻烦,他暂时先挂靠在林老板的建筑公司下面,但运转资本人力机器啥的,公司里一概不管。
机器他已经说好了,就租以前那大包工的用,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租过来还能挣点保养费用。而且,以前跟他屁股后面捡漏的唐丰年,这次居然敢直接跟他抢生意,他心头正恼着呢。
唐丰年请他去了几次舞厅,又给他找了几个女人,还低声下气说租机器的事,也算给足了他面子,所以也还算没把这层关系给坏了。
至于人力方面,唐丰年倒是不愁。一听说建筑工地招工,多少青壮年蜂拥而来,能不离家门就打到工挣上钱,谁还会愿意去外省
他挑着老实又能干的,家里有老有小的那种,招了五六十个。
现在经济困难,必须把开支控制在最小范围,会计啥的肯定请不起。刚好大舅哥是最信任得过的,又读过高中,账目全权交给他管,两口子都放心。李曼青时不时也会抽空帮着看看,倒是不会出纰漏。
刘家老两口继续干回老本行种菜,大姐夫倒是没以前那么忙了,唐丰年把他叫去公司,往返于县城、大渔、云喜钢材厂间装卸材料。刘建国为人老实,做事又认真踏实,说多少就是多少,一两都不会少,把材料交给他看管,大家都放心。
而跟着唐丰年一起去深市的几个男人,自然也死心塌地继续跟他混了。唐丰年把他们全部提拔成小工头,每人手下管八九个工人,手把手把他们带出来,以后就是出去自个儿干,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小包工了。
倒是李曼青提了一下,要不把杜峰也叫来,没有宁愿找外人也不找亲外甥的道理啊。要是以前她肯定第一个投反对票,但现在的杜峰不一样了,开始懂事有担当,别说不闯祸了,还要阻拦着他爹他妈别闯祸
就这样劳心劳力的好孩子,李曼青肯定希望他越来越好。
见唐丰年有点犹豫,她就劝道“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真的懂事很多,如果还怕他惹麻烦的话,咱们就跟他把丑话说在前面,我相信他一定会好好衡量的”
“不是,谅他也翻不出浪花来昨天妈又跟我说二姐的事了。”
李曼青了然,原来是这茬。
老太太见大闺女一家红红火火,两口子都有工作了,只有二闺女还在家里种地,就冷一句热一句的劝儿子,让把他二姐和二姐夫也招来,在工地上打个零工啥的,也比在家种地强。
唐丰年坚决不同意。
不说工地上钢筋水泥全是钱,他信不过两口子为人,就是那满地的钉子砖头,他还怕他们出个好歹呢。别活干不了什么,又闯下祸来。
但老太太总念叨他们两口子日子如何难过了,他们老两口带大几姊妹不容易了,现在儿子怎么说也算个小老板,不能不顾姐姐把唐丰年念得心头火起。
李曼青明白他的意思,杜海涛是坚决不要的,母子俩里只能来一个,不然怕唐丰菊会撺掇着儿子搞出幺蛾子。
“那就让小峰来吧,矿下环境太艰苦了,而且又危险。”这话让唐丰年颇有触动,他那年不就是险些既然有条件了,那就别再让孩子吃他吃过的苦了。
当天晚上,他就让人带信去杜峰矿上,让他哪天抽空来乡里一趟,有事跟他说。
矿上所有工友都知道杜峰有个当大包工头的舅舅,早就劝他去工地上了,挣的不少还安全。但小伙子知道眉高眼低,舅舅没主动说,可能就是不乐意,所以自己也从来没提过一个字。
现在收到口信,倒是忐忑起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找他。
“臭小子愁眉苦脸干什么,你舅舅肯定是有好事找你呢去了记得跟他说要去工地的话啊,顺便把咱们哥几个也拉进去,咱们有福同享啊。”
杜峰哪里敢包揽,只说“几个哥哥真会开玩笑,我啥都不会怎么好意思去工地,他们招的全都是有工作经验的”其实没有可以学啊。
几个工友骂他耍滑头,笑骂几句就揭过去了。
结果,见到舅舅,他第一句话就是“要不要来我工地上”
他简直难以置信,生怕是自个儿听错了。能从黑漆漆阴森森的井里上到地面,他哪有不乐意的
“你来的话,先把矿上给辞了,哪天都能过来。但咱们丑话说前头,来了就要守规矩,你年纪小,多做事少说话,跟着哥哥叔叔们多学学,技多不压身。”以后说不定就是条出路呢。
唐丰年比谁都明白,挖煤不可能挖一辈子。
顶多七八年,这饭碗就到头了。而且还是要身体别出问题,不然这七八年挣的还不够看病呢。
杜峰心头狂喜,满口答应,“好,我今天回去就辞”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唐丰年点点头,要他那就不可能要二姐两口子了。
工人们全都是县城周边的,唐家只有中午包一顿伙食,其他两顿都是自行解决,晚上就各回各家。但杜家离大渔乡还挺远,杜峰回去不方便,唐丰年问过媳妇儿没意见,就让他每天跟着自己回唐家住。
反正家里空屋子多的是。
他倒是勤快,只要见到外公外婆要做什么,第一个就跑上去帮忙,坚决不让他们干重活。老两口越来越喜欢他,逢人便夸他们外孙能干,聪明,孝顺。
等工地上的活计开始步上正轨,李曼青也轻松下来,每天带带孩子,偶尔看看铺子,时不时还出门玩一趟,日子倒是轻松。
不过,随着工期的推进,第一次发工资没问题,第二次也还行,第三次就开始捉襟见肘了,到第四个月,发完工人工资后,账上就只有几百块现金了。
而原本计划的五层教学楼,已经基本完工了,只要再接通水电,清理完建筑垃圾,就可以等着验收了。
而要做这些善后工作,就得继续开工资。
大姐夫和李志青知道唐丰年难处,又把刚领的工资给退回来,说是家里不急用钱,等先把工交了接到款项再说。杜峰知道了也不肯要工钱,说他吃住全在舅舅家,也花不到什么钱。
就是李建华和孟家几兄弟,也都多多少少退了一部分回来。
李曼青铺子上收入比较稳定,左边才进自己口袋,右边立马也全拿来给他发工资了。本来计划要在年中把店铺盘下来的,现在也暂时不考虑了。
没钱盘,那就继续租吧。她又抽空去县城转了几天,寻思着再开一家分店,因为二小后门那家生意实在太好了,老太太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许多都是从县城四面八方涌来的老顾客,有时候为了等着买面包,光排队就得排十多分钟,有时候要上班赶不及了,只能失望而归。
许多客人就劝李曼青再在别的地儿开一家,能够把客源分散一下不用等那么久。尤其是街天,下头乡镇的也进城,那人才叫多,她周围两三家铺子跟前都站满了人。
其实大家见她面包生意好,县里也有人蠢蠢欲动,跟风开了两家,但味道始终比不上双胞胎,再加价格也比她贵,生意也是半死不活。
只有双胞胎面包房,一年多了,味道不变,样式越来越多,分量不变,价格也才涨了两毛钱,宣城县的老百姓提起吃面包,第一反应和首选都是双胞胎。
既然要打算做大,李曼青觉着,开分店就势在必行。
店铺选址她找过好几个,蔡雄波两口子的意思是,尽量往中高端上定位,不如去县城百货商场里租个铺面,价格也能提得上去。
但她去看过几次,空置的商铺不多,能空下来的都是不太好的位置,要么靠近洗手间,要么靠近楼梯间的,人流量甚至还不如在广场上摆摊呢。
走中高端路线她也想过,但目前在宣城县这样的内陆县城,还是不大行得通。
只能先把牌子做出去,等以后条件好了再考虑专门开个高端礼品店之类的。
其他人流量大的地方,只有学校和工厂了。学校已经占据二小那样绝佳的地段,她想把第一家分店开在工厂附近。
那几个厂她都去看过,顺着东大河往西边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过去,几个岔路分过去就是工厂,每天人流量上万,她特别心动。
问题那附近全是荒地,只有一座小民房孤零零的立在大马路中央,是真真正正的中央,为了这家“钉子户”专门把大马路一劈为二的那种。
她也去接触过,那户人家还真是对得起“钉子”两个字。
听说要租他家一间一楼的屋子开铺子,一来就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让,譬如不许见明火,不能用大量的电。李曼青说自己用烤箱的肯定会大量用电,他们又说要用电用水必须自己接水管和电线,不能从他家分。还有不能留宿在他家,每天最早七点,最晚六点得离开铺子,不能“逗留”在他们家里。
李曼青耐着性子听他们框框条条说完,终于说到租金了。
不,他们家不要租金,他们要分成每个月分净利润两成。
李曼青气得心内冷笑,就这么一间这也不许那也不能的破屋子,每个月分她将近一千块钱,当她是傻子吗
当场就气得出门了。
出门后心口仍气得不行,工地上工资快发不出来了,她得赶紧帮着”开源”才行,这分店势在必行。
于是又顺着大马路往里,还真让她给遇到了两排民房,不过不是在大马路边上,而是隔了两百来米,开店的话只能开点小卖部卖纸卖牙膏。
李曼青却觉着不错,两百来米不算太远,她相信只要知道是双胞胎面包,年轻人还是会来买的。而且隔得远有远的好处,万一遇到上下班高峰,排队买面包的人太多,队伍排多长都没关系,因为周围空旷,不会影响到交通。
现在二小门口有个问题,就是左右两家上户对客人排队挡了他们家生意很有意见。但路就那么窄,上下课学生就是那么多,她也没办法,只能不住的赔礼道歉。
如果能有个空旷的地方,她才不管这些呢
而且,到时候排队排的人越多,越有说服力啊,只会招来更多的生意,没见人家后世还专门有“托”这个词呢
当晚跟唐丰年商量过,第二天忙完工地上的事,他早早的回来陪她去看过,也觉着不错。但他实在太忙,工地上脱不开身,李曼青只能叫上大姑姐陪她去,拗了半天的价格,终于把铺面租下来。
当然,租金是跟大姑姐借的,唐家现在真是捉襟见肘了。这两个月除了孩子,谁也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唐丰年的袜子底儿没了都还在继续穿。
刘家现在不缺钱,贷款早赔清了,芳菲又能干,已经在律师事务所见习,生活费能够自理了。所以也不急着用钱,说让他们啥时候转开啥时候再还都没关系。
原先的烤箱只够烤那边店里的,这边势必要再买一台新烤箱,而且还得是大的。
在想好要租铺子的晚上,李曼青就回娘家去了一趟。
听说闺女要借钱,老两口都直接毫不犹豫的问她要多少。
“爸妈你们有多少”
刘莲枝免不了又要装穷叫苦老生常谈,直到“多了也没有,只有五千多块,我自己的工资,外加你哥工钱还贷剩下的。”
见闺女不说话,怕她嫌少,她又道“你上次给我们的每人一千也还没花呢,加上平时零零碎碎给的,也能再凑三千。”
李曼青大喜,八千块足够了。虽然烤箱是涨价了,但到八千也够了。外加石秋菊认识以前卖厨具的老板,她亲自带去的,只买作七千八百多。
她之所以敢到处借钱,欠这么多的债,是觉着面包房每天都能有固定收益,肯定亏不了,一旦唐丰年的工程款结下来,他们手头立马就能宽松起来。就算他工程款一时半会儿结不下来,慢慢的靠两家面包房,总能赔开的。
烤箱到位,即使手里没钱,李曼青还是陆陆续续开始装修起来,面包房头天的收入晚上就拿来装修新店,手里余钱连续半个月没超过十块。
但好在老人身体好,不用进医院,两个孩子也争气,连感冒咳嗽都没有过,顶多就是见到玩具会要一下,其他时候吃的穿的能维持住就行。
两口子都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辈子能有大双小双这样的孩子,真是他们的福分,和幸运。
到九月,满四周岁的小辉开始上幼儿园了,每天一大早的还在被窝里就被爸妈挖起来,送到学校里也不知道学了什么,性格倒是越来越开朗。中午和下午都是爷爷去接,到家把书包一扔就跑姑姑家去。
找妹妹,给妹妹们看他做的手工,有时候是一只纸叠的小兔子,有时候是手工册上剪下来的斑马和老虎,两个妹妹可喜欢了
三小只抱着他那两本画满图画的小书书,可以从五点多玩到睡觉。
老太太看她们那么喜欢哥哥的书,就道“要不明年就把她们送幼儿园去吧,省得在家没人带。”老头子虽说没事,但他是个呆子啊
整天只会看电视听新闻,孩子尿湿裤子都不知道。
李曼青不想她们那么小就跟自己分开,明年才三岁不到一个月呢,这个时期正是性格养成的重要阶段,她不想让她们跟着外人学。
老太太看看她依旧平坦的肚子,欲言又止。
当晚,李曼青就故意问男人“妈催咱们生儿子呢,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就生呗”男人嘴上说生,上下眼皮却不争气的开始打架,而且越来越有难舍难分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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