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胎动

    晏蓉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

    从溧阳居回来之后, 夫君出门了, 她中午睡饱也不困, 闲着无事看了一会侍女们归拢箱奁, 觉得无聊, 想了想干脆吩咐申媪,把这几个月家里的帐拿出来看看。

    方才晡食,荀太夫人嘱咐过,若是觉得疲乏,就让她把家事先丢下手。晏蓉应了,并说暂时还行, 若真精神不济再劳烦祖母。

    霍家人口简单,管事省心,还真不必费多少力气。晏蓉打算先翻翻账册, 明日再招管事娘子过来问话。

    她怀着孕, 也不端正跪坐折腾自己了, 取了个杏黄色鹤穿牡丹纹大引枕来,搁在矮榻靠墙一侧, 伸直腿靠着,腰部舒坦,腿脚也不吃力。

    这样一边翻着账册,一边等霍珩回屋, 正看得入神, 忽然, 她感觉到有一种细细的骚动从鼓起的小腹内部传来, 像鱼儿在吐泡泡,又似是蝴蝶在震动着翅膀,很轻微,若有似无,颤动几次,就停下了。

    晏蓉愣了愣,后知后觉一把捂住肚子。

    这是

    小宝宝动了

    也对,都满四个月了,有一次胎动是正常的。

    成功消化了这个事实后,惊奇,欢欣,喜悦,种种情绪溢满心头,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眼眶有些发热。

    就是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前所未有地清晰。

    “夫人,这是怎么了”

    申媪一直关注她,见状面露急色,连忙冲上来道“可是不适婢子这就去请疾医来哦,还有陆先生”

    “无事,阿媪莫去。”

    晏蓉连忙叫住,她笑意盈眉,道“是我腹中孩儿动了。”

    “真的”

    申媪见晏蓉点头,喜出望外,“好极,好极”

    乐了一阵子,她又说“是该动了,到日子了呢。夫人,咱们要打发人告诉郎主么好让郎主也欢喜欢喜。”

    晏蓉和霍珩如漆似胶,两口子好得一个人似的,申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像这些提议以前她不会说的,这也是全因主子们感情愈好的缘故。

    晏蓉闻言却摇头,“等他回来再说,不急。”

    这等大喜,当然是想第一时间告诉孩子们阿爹的,只不过晏蓉知道前头有紧急信报来了,霍珩和堂兄那顿酒都没吃成,已经赶回外书房去了。

    他打发人回来说的,还说让她早些睡,不要等他。

    也不知生了什么事

    晏蓉蹙了蹙眉。

    申媪恰好出去一趟搬账册,现在才听说,闻言赞同,又劝“夫人,都快亥时了,婢子侍候您歇下吧。”

    晏蓉还是惦记霍珩的,不过她也略困了,搁下账册,掩嘴打了小哈欠,她垂眸抚了抚再未见动静的肚子,“嗯,那好吧。”

    卸了洗漱,晏蓉躺在宽敞的大床上,下面垫的是象牙劈成细丝编制的凉席,热倒不热,就是身边突然少了个人,觉得有点不习惯。

    这算不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明明他在的时候,她很嫌弃他紧挨着热得很,常爱让他边儿去的。

    晏蓉好笑摇摇头。

    今天不是很困,她以为自己没那么快入睡的,没想到还是一闭眼就陷入梦乡。

    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今夜睡得有些不安稳,中途醒过来一次。

    晏蓉有些想小解,她没怀孕前都是自己去的,但如今却不同,她刚撩起薄绫床帐要唤人伺候,不想却见到床前的楠木大屏风前,有个黑黝黝的高大身影在脱外衣。

    是霍珩。

    哪怕不考虑无外男能闯入她内寝的客观条件,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

    “夫君,怎地不点灯”

    “吵醒你了”

    霍珩深夜才归,也不愿唤人伺候点灯,以免打搅了妻子安眠,没想到她还是醒了。

    晏蓉以手撑床欲起,他坐起床沿搀扶,“要喝水么”

    床边的小几上摆着套了暖笼的水壶,霍珩摸摸,还是暖的,就倒了一盏。

    晏蓉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我还要小解。”

    夫妻同寝,这事情不是第一次遇上了,一开始害臊,如今倒能坦然说出口,不过他要陪同,她倒还是不乐意的。

    霍珩立即唤了守夜侍女进门,点了灯,再搀扶妻子去恭房。

    晏蓉解决了生理问题,回到内室时,见霍珩已经换了寝衣,正坐在床沿,双眸微垂,凝眉沉思。

    “夫君,可是外头生了何事”

    夜半才归,仍在分神思索,显然事情不小且并未得到解决,晏蓉不禁也面露忧色。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霍珩回神,拥妻子睡下,将她搂在怀里,一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摩挲,道“陈佩在冀州有内应,此人位置不低,已很有些时日了。”

    有关晏蓉祖父的死因,已经确定了,他亲笔写了信,已遣信使送往太原。一来免了晏氏父子继续蒙在鼓里,二来有了防范,避免被人钻空子。

    他的妻子并非寻常内宅妇人,本应该和盘托出的,只是晏蓉有孕在身,霍珩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暂时掩下,以免她伤心导致情绪波动大。

    饶是如此,晏蓉也足够惊讶了,“内应是谁有线索吗”

    “并没有。”

    霍珩摇头,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有待排查,“我已经安排人查探了,早晚能把他挖出来。

    他目露厉光,语气冰冷,“挖出来”三个字说得阴森森。他随后又安慰妻子,“阿蓉莫要担忧,内应藏匿再深,最多也不过一两人,只要我有了戒备,他便失去了先机,必折腾不出大事的。”

    有防备没防备肯定不一样的,晏蓉点点头,这些她帮不上忙,只给夫君鼓劲,“我们必能早日将此人揪出的。”

    霍珩应了一声,又嘱咐“阿蓉,以后你若要出门,必要多多带人,不可轻忽。”

    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目前敌暗我明,晏蓉身子重,可受不得冲撞。其实他开始想让妻子不要出门,但想想也不欲太拘束她,就让她多带人。

    邺城是他的地盘,大意外折腾不出来,小事多带人完全能解决。

    “那我能不出门,就不出了。”

    夫君体恤自己,晏蓉知道,只是她却打定主意不出门了,等生下孩子再说吧。

    她唯一必要出门的就是粮坊,但自从怀孕后,霍珩未归邺城就先给多拨了一个心腹过去,人手是富余的,目的是不让她多操心。

    现在的粮坊已经上了轨道,她孕期若感觉还好无需撒手的话,也可以把人招进府里回话,辛苦一下底下的人了,但更稳妥。

    事关自己的孩子,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霍珩安了心,摸摸她的脸,低声道“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

    男人很明显情绪不高,因为中午他还惦记着的“手把手”活动一点也都没想起来,晏蓉无法助他一臂之力,却很想安抚他。

    “哎,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儿。”

    捉住他摩挲自己脸颊的大掌,重新按在自己隆起的小腹,她喜滋滋道“夫君,今晚孩儿们动了呢”

    霍珩愣了愣,才醒悟她说的“动了”,是什么意思,他大喜,“真的”

    他精神一振,轻轻抽出晏蓉枕着那条手臂,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两只大掌覆盖在她的腹部,忙不迭问“何时的事怎么动的”

    霍珩声音溢满了惊喜,黑暗中,也能隐隐看见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晏蓉轻轻笑了,声音柔和甜蜜,她道“很小的动静,轻轻地颤动,不过我肯定,是他们动了。”

    “只动了一次吗”

    霍珩又是欢喜,又是遗憾,这么意义重大的时刻,自己竟然没能赶上,他反复摩挲小簸箕,期望孩儿们能再动一动。

    晏蓉摊手,“就一次,也不知后头动没动”

    接着她就睡觉了,睡梦中动不动也察觉不了,不过胎儿小,活动能力不大强倒是真的。

    含笑看了一阵,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快睡吧,我都困了。”

    其实晏蓉倒不是很困,但她知道霍珩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查探内应,还有这几个月积下来的一大摊子事,早出晚归少不了的。夜深了,还是早些歇吧,年轻是资本不假,但也不是这么熬的。

    霍珩精神抖擞,无心睡眠,但他不得不应了一声,恋恋不舍摩挲了好半晌晏蓉的小腹,可惜小宝贝们并未赏脸,一点动静没有,他只好躺了回去。

    “那我们睡吧。”

    话中充满了新爹式的嗟叹遗憾,晏蓉有些好笑,忍了忍,闭上眼睛偎依进他的怀里。

    霍珩开始深挖这个内应,又遣人去司州,试图寻一下晏庆那二个心腹许良和王信。

    后者虽有葛宁悄悄传回的画像,但人海茫茫,找到人的机会实在渺茫,因此,霍珩的主要精力放在前者。

    柴氏他重点关注,以前他的视线放在柴宅和军中,现在柴家老中青三代男人,不管哪一个,都全面关注,去过的地方,不管可疑不可疑的,一律暗地里给严查一番。

    悄悄严查的不仅仅只有柴家,邺城内外,中上层的将吏谋臣,统统都在查探范围之内,几个一拨几个一拨地来,从上到下,从最要紧的位置查起,从核心蔓延出去。

    没有其他线索,只能采用最费力最耗时的办法。

    最初暴怒过后,霍珩已经情绪悉数收敛,沉着应对。

    这很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大半个月后,终于有了一个进一步消息传回。

    “柴平在燕舞坊与一个姓郑的文士接触。”

    霍珩将呈上的信报往陆礼跟前一推,道“这个郑姓文士来历不明,举止间颇有些隐蔽,似是哪一方势力遣出的人。”

    柴平,霍琛的亲舅,柴家这一辈的当家人。霍琛的外祖父柴骁倒还在,不过已经七十多岁了,暮年多病,早卸下家主重担,只在家中颐养天年,不问外事。

    柴平自然知晓自家戳霍珩的眼,很是乖觉,日常安分守己从不冒头,与这位郑文士接头也十分小心翼翼。

    他从少年时就喜欢歌舞,邺城上档次的几家舞坊他捧场多年,出入不引人瞩目,这些地方龙蛇混杂,是很好的碰头地点。

    若不是霍珩这次不惜人手,怕还真会漏掉这二人短暂的会面。

    据报,这二人交头接耳间颇有几分熟稔,听不见说什么,但明显不是第一次碰面了。

    “当务之急,是先查清这姓郑的是何方神圣”

    说话的是陆礼,他一目十行看罢信报,抬头道“也不知,他是否就是那陈佩的人。”

    偌大的外书房,除了霍珩只有他,仅二人对坐。这事儿霍珩秘而不宣,就算是参与查探的心腹们,都不知道他的具体目的是什么。

    不过,陆礼除外。

    陆礼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了,他就没打算瞒对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是陆礼是内应,冀州的损失肯定不是于此,大约并州七郡如今是否拿下,也是一个大问题。

    霍珩轻易下了判断,陆礼必不是内应。

    反倒是陆礼光风霁月,特地让主公查探时勿忘记他,必须一视同仁。

    霍珩无奈摇头,懒得搭理他。

    宾主间一番交心,感情关系反倒更牢固了。

    言归正传,霍珩听了陆礼的话,颔首,道“我已加派人手盯着那个姓郑的,想来不日将有结果。”

    既然与柴平碰了头,那接下来应该就此次交流请示自己的主公了,郑文士只要一动,就能顺藤摸瓜。

    霍珩淡淡道“也是时候,把柴家解决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动过柴氏。一来多年南征北战,开始他在意柴家时,四面受敌,并不适宜莽动;等到他稳坐冀州,柴氏已不足为患,他也就不急了。

    二来,柴氏虽恶心他,但好歹多年为霍家立了不少汗马功劳,仅为私怨压迫打杀,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影响也不好。

    是以,霍珩一直对柴家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只暗中监视,以防出大幺蛾子。

    现在,除去柴家的时机已到。

    不管柴氏是否就是陈佩内应,这都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陆礼赞同点头,“主公说的是,正好师出有名。”

    不管底下如何暗潮汹涌,这邺城内外,都是一片喜乐祥和的。

    包括冀州的诸多将吏谋臣,霍珩私底下的动作,他们丝毫未知,霍珩也不打算让他们知悉。

    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没必要让他们感到困扰。

    就在这种西征大胜的余韵尚未消褪的欢乐中,邺城某一处大宅,却有人格格不入。

    他淡淡道“不太对,柴家大约是被盯上了。”

    这么多年了,好端端的,霍珩为何突然就盯上了柴家呢

    结合这段时间他的着意观察,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自己极不愿意相信的判断。

    霍珩不知从何察觉到端倪,他应是在查内应。

    这人心中有鬼,又细心敏锐,半个月前,他就隐隐察觉到邺城歌舞升平之下的不同寻常。

    果然

    他揉了揉额角,眉心紧蹙,久久沉思,最后提笔写了一封信,细细用火漆封了,招来心腹。

    “送到南边去,需更谨慎些。”

    这封信十分简洁,只说了一件事,邺城内外已开始排查内应,以后若无大事要事,切不可再传信给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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