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一经成立, 三人火速投入了研究中。
前期暂时没什么陈康发挥的余地,只好埋头扎进了他的毕业论文,争取提前完成, 好腾出手来帮助景明。
而裴兴越不愧是个社交达人,从大一新生到s大老师,就没他不认识的。
在邵萍的允许下,他帮景明申请到了一间机械实验室。
s大作为教育中心直属名校,又有z省大力扶持, 自然是相当富裕。
裴兴越帮景明申请到的实验室其实是机械工程的师生们上课的地方。
一个巨大的车间,几乎占据了一整层楼,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数控机床以及其余的机械器具。
这地方目前空荡荡的,寒假除了苦逼科研狗, 根本没人来车间。
景明和裴兴越带上面包、水,两人就此在车间扎根。
“先编程”, 景明嘱咐道, “你帮我看看电脑上的输入口在哪儿”。
“好”,裴兴越放下自己的笔记本, 点点头。
数控机床的操作是需要编写程序的。由程序控制刀具, 切割原料。
为了搞出跟设计尺寸相合、误差在几纳米以内的零部件,景明先用数控机床随意切割了数个零件, 了解这台老旧机床的手感和精度。
紧接着,他开始切割粗胚, 然后就是持续数日的精细作业。
他和裴兴越的日常饮食变成了面包、水,景明甚至连家都不回了, 直接在车间打地铺。
一晃又是四天过去,景明磨出了第一个零件轴承。
这东西长一米,外径为40厘米, 内径28厘米,看上去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钢筒。
精准来说,这东西不是轴承,而是轴承的一部分。因为轴承还有转子、定子、钢珠、凹槽等等部分需要制作。
可这一个光秃秃、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钢筒就耗费了景明巨大的心血。
“这东西真的是笔直的吗”,裴兴越嗓子都哑了。
他和景明一样,算不上蓬头垢面,但也灰头土脸。尤其是景明,睡得比他还少,干得活比他还多。
“是的,角度偏差几乎没有,无限逼近零线,你甚至可以把它理解为完全垂直”,景明哑着嗓子说。
“你怎么确定”
裴兴越皱眉,“比如说,你设计的尺寸,要求这个轴承长一米,我们可以用米尺测量,多出一厘米都叫不合格,因为测得出来。但多出一微米是可以的,因为米尺测不出微米误差”。
“所以如果这玩意儿看上去是一米,其实是1000001米”。
“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设计的时候要求说是一米,实际上却要求精确到纳米级”。
这就是机械实际制造中最大的困难。
1米和10米是不同的概念,后者比前者要求的精度高了十倍。
更别提景明要的不是100米,这只是毫米级别,他要的是精确到纳米级。这意味着精度要求少说也提高了百万倍。
“你设计的尺寸不是1米,是1000000000米,每一个小数位都不能错”,裴兴越越说越绝望。
“更奇葩的是,我们根本找不到测量工具啊”
做这个项目以前他已经预估到了困难,但万万没料到会困难到这种程度。
“不管你是用双光学杠杆法还是用声学测量法,最多都只能测到微米级别,根本没办法到纳米级”。
也就是说,历经千辛万苦做出来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裴兴越早就不复光辉靓丽的形象,他半躺在地上,呆愣愣的望天,“我感觉自己跳进了个火坑”。
“不是火坑”,景明埋头专注于制作工件,太久没开口说话,嗓子都哑了。
他用嘶哑的嗓音,慢慢开口。
“我说合格就合格”。
裴兴越猛地从地上挺腰而起,火气直冲天灵盖,“那你说,你怎么确定你做出来的东西就是跟你的设计数值一样的一纳米不多,一纳米不少”
“没有办法”,景明认真说。
裴兴越差点撅过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我的设计方案,把整套物镜系统都做出来,然后用光源测试一遍,看看最后做出来的芯片线宽是不是降低了”
是不是从32纳米降到28纳米了。
这意思就是从结果反推回去,只要最后出成果了,就说明你这套物镜系统设计是有用的。
裴兴越站着,抿嘴不说话了。
景明也慢慢站起来,沉声说道,“接下来我要开始做转子、定子了,没有时间跟你耗着”。
“如果你要继续参加这个项目组,就继续,不要的话也请你尽早说,我得重新请一个助手”。
裴兴越犹豫片刻,看了看旁边的电脑。
事实上这几天,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撰写景明三套设计方案的论文。
说是帮景明的忙,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他看不见,所以才会让裴兴越跑腿、帮看电脑屏幕等等。
给一篇论文的二作,裴兴越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
不过与此同时,裴兴越也付出了自己的人脉。
要知道,这些数控机床就算精度再低,造价少说也是百万级别的,更别提还有液压机、研磨机等等,加在一块儿陆陆续续也要个几千万。
景明连s大的学生都不是,谁肯免费借他用这些东西。
更别提这些机器操作是有致残、死亡风险的。这要是把手指头给绞进去了,学生家长来闹事可怎么办所以学生们操作都必须有老师在旁边看着。
邵萍的面子、裴兴越强大的人脉以及交际能力,才能让景明毫无顾忌的使用这些仪器。
“行,我继续留下来”,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放弃未免也太过可惜。
况且景明能够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完成三套设计方案,想来也不是爱说大话的草包。
最重要的是,一旦成功,收益远高出风险。
“那好,我们继续做定子、转子”,景明咬了一口面包,灌了点水,继续开工。
距离开学只剩下三四天了,这三四天里,景明和裴兴越两人不眠不休的开工。
终于,在开学的那一日,他们将整个轴承的主体部分全部做完。
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了。
“舍得回来了”
谢半珩一大早的斜靠在家门口,冷哼了两声。
这个没良心的坏胚子,从初五进实验室到今天,除了中间抽空给他报了两次平安之外,别的什么也不干。打个电话五秒就挂,也不回家。
他们已经有足足十天没见过面,也没好好说过话了。
景明踩着楼梯上来,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
“你吃早饭了吗”,景明上前,讨好的冲他笑笑。
眼睛流光溢彩,还是那么漂亮,肤色也是瓷白的。哦对,头发也长了。
就是上半张脸没什么血色。
谢半珩仔仔细细的把景明打量了一通,微微蹙眉,“你是不是熬夜做实验了”
“呃”,景明结结巴巴,在谢半珩过于灼热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他竭力解释,“也没有熬多久,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没办法”。
“你还跟我狡辩”
谢半珩恼了,堵着门,不肯让他进去。
两人站在门口对峙良久,景明终于败下阵来。
他面对谢半珩,认真保证,“我以后争取规律作息”。
呵呵,糊弄谁呢
谢半珩不仅不信,还直言道,“以后每天中午12点,晚上6点,11点,我都会准时准点打电话给你,督促你吃饭、睡觉”。
景明点点头,对着谢半珩笑起来。这人是为了他好,景明哪里能拒绝。
不仅不能拒绝,他还让谢半珩得寸进尺,“不拘什么时间,别的时候你想打电话给我都可以”。
谢半珩心都要被他捂化了。这人乖起来,直愣愣的往他心窝子里戳。
戳一戳,淌出来的都是蜜糖。
谢半珩忍不住放软了声音,“现在距离上学还有半个小时,我给你点了粥,你进来喝一口”。
香糯的小米粥,熬出了浓浓的米油,最是养人。
景明点点头,谢半珩侧开了身子,让他进屋。
一进去,景明畅通无阻的坐到了餐桌椅子上。他一坐下,便心里发软。
他能如此顺畅的走过来,说明家里的摆设并没有发生变化。
这是谢半珩的温柔。
景明笑起来,“谢半珩,你也来吃”。
大早上的就在家里等他,恐怕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谢半珩一顿,其实他已经吃过了,但再吃一点似乎也无妨。
他从善如流,坐下,笑道,“只有一碗粥,一杯奶,你想让我吃什么”
景明理所当然,“你一半,我一半啊”
谢半珩一愣,低声笑起来,禁不住有些得意。
就算十天不见,他依然是景明最好的朋友嘛
谢半珩怕他吃不饱,就订了一大份粥。如今分出来一点,谢半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拿勺子舀着吃。
两人吃完早饭,景明刚要起身。
“不用收拾了,我已经给你把书包都收拾好了”,谢半珩提起一个书包递给景明。
然后他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等着迎接景明的笑容和夸奖。
景明稍有些尴尬,“谢半珩,我今天不需要书包”。
“为什么”
谢半珩一愣,捏着书包带子的手一紧,“你想换一个书包”
“不是”,景明摆摆手,“我已经把所有高中知识都复习完了,正常的上课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谢半珩像是被重锤打了一下,他干涩着嗓子问,“你不会是想只在考试的时候去一下学校,其余所有时间都在实验室呆着吧”
景明点头,他认真解释,“我今天是想去请假的”。
“我的项目才刚刚开了个头,而三月底四月初就是省数学竞赛预赛的报名。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必须在一个月内把这个项目做出来”。
“然后我可以借着这个项目成果邀请牛文德、邵萍老师等人为我写联名推荐信,允许我参考竞赛,让监考老师为我读题”。
他解释的很认真,然而谢半珩脸色阴沉恐怖,风高雨急,晦暗难明。他死攥着拳头,呼吸急促起来,脖间青筋暴起,眼神异常森冷。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有要离开你。
谢半珩的理智在消耗殆尽,他竭力压制着怒意。
良久,开口问景明,“一个月后你会回来吗”
景明有些为难,他在外面十天没回家,谢半珩摆明了很不高兴。这要是之后也不回来
但他不爱骗人,尤其不能骗谢半珩。
景明只好老实说,“如果顺利的话,之后应该会一直在实验室,我还有许多项目要做”。
他还试图缓和气氛,“学术的高峰一座接一座,永无止境嘛”
有那么一瞬间,谢半珩能够像是能看得见自己心里的恶意。喧嚣翻涌,宛如淤积在沼泽地里最恶臭的烂泥,血腥、肮脏,试图将景明吞噬殆尽。
今天是开学日,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帮景明请假。他俩关系那么好,郝主任不会怀疑的。
然后他可以把景明送到另一套房子里去,只要避开监控,然后说景明不知道哪儿了,甚至还可以以失踪人口报案。
景明无亲无故,没人会执着的找他。
不对,不对,不要这样想。
可景明要走了,像杜老师说的那样,他们终究会分道扬镳。我为什么不能拘禁他
明明是这个人自己允诺的,说景明和谢半珩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有说出口的东西都是要兑现的,你为什么要食言
不能这么想景明是自由的,是自由人
错综复杂的念头在脑海里反复交织,汹涌的浪潮掀起又湮没,谢半珩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
本我叫嚣着要冲破束缚,多年来的教育又拼命的试图约束他。
“不过之后时间安排就不用那么紧了”,景明兀自解释,“我可以正常回家了”。
回家正常回家
谢半珩像是被这几个字惊醒了。
“呼”,谢半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额间冷汗涔涔,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疲惫,“景明,你先去,李叔在楼下等着了。我想起有本书没放进包里”。
景明没动,困惑的问他,“你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哑你很累吗”
谢半珩微微偏开头,不敢再去看他,“没什么,我今儿起早了,一会儿午休再睡会儿就好”。
“不对”
景明摇摇头,直言,“你说有本书没放进包里,你就不是一个会在意学习的人”。
你想支开我要做什么
谢半珩苦笑。这人心细如发,他情急之下随意找了个理由,差点露馅。
他只好笑着调侃景明,“怎么你都进实验室做项目了,还不许我好好学习吗”
景明蹙眉,是这样吗
他笑起来,“好吧,那我先下去,你也尽快下来”。
说完,他出去,轻轻阖上了门。
谢半珩目送着景明关门,侧耳,确认景明下楼的脚步声已经远去。
下一刻,他拨通了家里老宅的电话。
“李伯,我的病复发了”,谢半珩坐在椅子上,平静道,“帮我联系一下蔡医生”。
“复发了”
电话那头的管家李伯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
“对,复发了”,谢半珩强调道,“暂时先不要告诉爷爷”。
说完,他又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进房间随意找了本书扔进了包里。
谢半珩提着包,伸手搭上了家里大门的门把手。
不对
这门根本没关,只是轻轻阖上了。
谢半珩猛地推开大门。
门外,是脸色平静的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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