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利一面拿刀拆快递, 一面唉声叹气。
“爸你又买什么了”
他儿子王磊又气又心酸，“外头买的那些个视障辅助仪器都不太好用，爸你别买了”
“老子花自己的退休金, 关你屁事”
王胜利一把拆来包装胶带, 骂道，“我给我孙女买点东西怎么了”
“再说了，今儿买的是光明公司的最新一代产品, 据说又改良了。这一次跟手机联网, 增加了那个导、导航功能”。
他拆开快递，取出一副笨重的眼镜。那眼镜后面还缀着个巴掌大的小黑箱子。
王胜利捧着那副眼镜，眉开眼笑, “我们绣绣以后就能自己走路，不怕摔了”
孙女绣绣五岁发高烧, 被确诊失明, 极有可能终身无法恢复。
王磊当父亲的，心里难受的很，两只眼睛全是红血丝, 他半垂下脑袋，“要是这一回这东西还不能用, 咱们就算了吧”
把钱省下来, 给绣绣置办房产，将来就算他们当父母的都死了, 绣绣手里有钱, 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王胜利不肯,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每个月定期买一次市面上的视障产品，保不准就有哪个管用呢”
“喏, 看这个”，他拍拍另一个快递箱子，“另一家公司出产的，叫什么盛康，宣传说能让视网膜没坏的患者复明”。
“爸”
王磊欲哭无泪。
这摆明了就是诈骗啊
专门拿什么黑科技来骗老年人。
“爸，我们赶紧把这东西退了你不是已经买了光明公司的眼镜了吗留那个就行了”。
王胜利才不理他呢，已经撕开了快递纸箱子。
“这盒子包装的还挺好”，王胜利嘀嘀咕咕。
“爸，你买的到底是啥玩意儿”
王胜利打开盒子一看，沉默了。
王磊也探头一望，猛地站起来，一把攥起拳头，愤怒道，“爸，咱们找他退钱去”
说是视障眼镜，其实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眼镜，黑边框，小镜片，属于在眼镜店里都没人会看它一眼的那种。
“你等会儿”
王胜利一把喝住儿子，“还没给绣绣试过呢，你试完了没功效再去退。”
说着，他拿起两副眼镜，一面往房间里走，一面柔声道，“绣绣，爷爷给你买了两副眼镜，可好看了”。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看不见，就只好听听儿歌。
王胜利心里一酸，走到呆坐在床上的孙女身边，粗粝干瘪的大掌摸了摸孙女的脑袋，柔声道，“绣绣，咱们先试试看这幅眼镜，好不好”
他拿着光明眼镜，按动小黑盒上的开关。
“滴滴”，小黑盒上红光闪烁，显示启动。王胜利托着小黑盒，给绣绣戴上眼镜，那细长的黑盒子就顺势横在了绣绣后脑。
“唔”，绣绣难受地甩甩脑袋。
这黑盒子虽然不大，也就巴掌大小，但一旦放在脑袋上，不仅沉重导致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下垂，还贴着头皮，闷热难当。
“绣绣乖，乖啊”，王胜利已经很轻了，但是绣绣还是难受，不停的甩头，细声细气的哭喊起来，“不要戴，不要”
“绣绣，你听话，戴上这个，以后它就能引导你走路，前面有东西也不会撞到了”，王胜利又急又气，还得压着火气哄孩子，“绣绣最乖了”。
王绣瘪着嘴，只好点点头。
“我们绣绣最乖了”，王磊一面哄她，一面将她抱下床，“绣绣走一走”。
绣绣死死搂着王磊的脖子，不肯下去。
她看不见，从前走路总是容易摔，久而久之就不想走了。
王磊心里发酸，拍拍她的脊背，又哄了十几分钟，绣绣才肯下来，试探性的迈出几步。
她慢慢吞吞，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王胜利轻手轻脚扔了个柔软的抱枕在地上。
绣绣毫无反应，摸索着向前。
直到她一脚踩上抱枕。
王胜利又急又气，连声骂道，“什么破眼镜不是说能识别障碍物吗”
王磊苦笑，“爸，算了吧”
“不行，我找他们退钱去”
王胜利气势汹汹打了售后客服电话，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那个客服居然跟我说只有高度超过05米的障碍物才能识别”
“那我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王胜利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爸，别生气别生气”，王磊赶紧给他倒水顺气。
“爷爷，不气不气”，绣绣也扑上来，细声细气的安慰王胜利。
王胜利心都要化了，赶紧给绣绣把脑袋上笨重的破眼镜摘了。
“爸，这个光明眼镜退不了，咱们把这个退了吧”，王磊指了指王胜利手里丑不拉几的眼镜。
及时止损啊
“这还没试呢”。
王胜利不情不愿，“买都买了，先试试再说”。
顶着儿子不赞同的视线，王胜利轻声道，“绣绣，再试试这个”。
绣绣都要哭了，“不戴了”。
“戴一戴，听话”。
“试过好多个了，都没用”，绣绣抽噎起来。
她再小也知道，自己每个月就要试用好多的新东西
有的是眼镜，有的是笨重的头套，还有显示器、写字板
好多买回来都没用。
为了治她的病，爸爸妈妈吵了好多架，还搬了好几次家。
“爷爷，退了，换钱，给爷爷买肉吃”。
王胜利鼻子一酸，眼眶潮湿。
他哑着嗓子，“爷爷不吃，一会儿给绣绣买肉吃”。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把眼镜戴到绣绣的脸上。
这眼镜，买的时候是儿童的规格，戴在消瘦的绣绣脸上，有点大，但至少没滑落。
王胜利掏出老花镜，一点点看起了说明书。
“爸，我来看吧”，王磊压了压哽咽的嗓子，接过了说明书。
“按动开关，启动眼镜”，他嘀嘀咕咕，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开关在哪儿。
王磊伸出手指，轻轻的按了按眼镜左侧的一个凸起的小黑点。
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爸，这眼镜一点反应都没有，咱们就退了吧”
王胜利心里酸涩，浑浊的眼球都透出失望。他叹了口气，伸手想去取下这破眼镜
“小黄鸭，爸爸也有小黄鸭” ，绣绣就抿嘴笑起来。
什么小黄鸭
王磊和王胜利面面相觑，王磊柔声问道，“绣绣喜欢小黄鸭吗爸爸给你买”。
“爸爸有”
绣绣指着王磊，高高兴兴的说，“绣绣也要”
王磊低头一看，只觉自己头晕目眩。
他今天在家，穿了一件棉睡衣。
这衣服做了男人的款式版型，却又绣了萌萌的动物图案，没哪个猛男要买，超市大减价，五十两件，他老婆就给他买了。
今天，他穿得是绣了黄鸭子的一件。
“绣、绣绣”，王磊带着哭腔，“你看爸爸今天拖鞋、拖鞋是什么颜色的”
王胜利屏住呼吸看绣绣。
绣绣正窝在王胜利怀里，低头一看，奶里奶气道，“也是小黄鸭”
王磊眼睛还泛着红血丝，眼泪滚落面颊，他蹲在地上，抱臂失声痛哭。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绣绣歪歪脑袋，连忙从爷爷怀里下来，她有点害怕，声音里带出一股哭腔来。
“爸爸没事，没事”，王磊手在抖，声音在抖，整个人也在抖，“绣绣，你过来，爸爸带你去看动画片”。
王胜利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怎么了
“爸”，王磊一把抱起绣绣，语调发抖，“这眼镜可能有用”。
王胜利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绣绣，这部动画片叫什么啊”
“佩奇”
“绣绣，电视里的这个橘子怎么是绿色的啊”
“爸爸笨，是黄的”
“绣绣，这个字、这个字怎么念”
“大、小、云朵呜呜呜，这个字太难了，不认识”
王胜利还在坚持不懈的带着绣绣到处看这个租来的房子，一字一句的问她“枕头白不白”、“杯子好不好看”
王磊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无声的抽泣起来。抽泣声越来越大，甚至伴随着声声哀嚎。
“爸爸，爸爸不哭，不哭”，绣绣急坏了，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努力伸手给王磊擦眼泪。
“爸爸不哭了”，王磊一边说，一边眼泪流得更凶了。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王磊才缓过来，拿起手机。
“老婆”，王磊打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怎么了”
接电话的是一道很疲惫的女声。
王磊心里一酸，“爸买了个视觉辅助眼镜，绣绣能看见了，你快请个假回来”
“砰”
电话那头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什么叫能看见了”
“就是能看见东西了，都能看见，你赶紧回来”
“好好，我马上回来”
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响，王磊原本平静下来的眼泪珠子又要往下掉了。
他们夫妻俩就两个女儿，大女儿上了好大学，二女儿却失明了，自此成了夫妻俩心里的痛。
他俩拼了命的赚钱，就想着给女儿多留点钱傍身。
如今虽然没有治愈，但至少借助眼镜能够看见了。自理没问题，将来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王磊、王胜利已经平静下来了，他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着绣绣津津有味的看电视，还时不时跟着电视里的人手舞足蹈。
戴着那副有点大的眼镜。
王磊再看那副眼镜，只觉那眼镜再也不是一幅土不拉几的破烂货了
闪烁着科技的光辉，蕴藏着人文的关怀。
“哎，爸”，王磊猛地想起来，“这眼镜还有小号一点的吗这副有点大啊咱们去给绣绣买个小号的”。
王胜利没理他，正拿着手机，戴着老花眼镜，慢吞吞的二指禅打字呢
“爸，你干什么呢”
“给病友推荐呢”
王磊点点头，“是得给他们推荐”。
自从绣绣失明以后，他们全家都加入了盲人互助的病友群，哪里有好的眼科医生，好用的视障产品，盲人学校这些消息，在病友群里，总是流通的极快。
一打开群，消息刷的热火朝天。
“哎，光明公式新出品的那个眼镜，有人买了吗用的这么样”
“还不错，能识别障碍物，走路方便”
王胜利气急，这肯定光明公司的销售混进来了。
他用二指禅“哆哆哆”的点击屏幕，打了许久，终于发出去了。
“我买了，根本不管用，全是骗人的”
王胜利又激动的打出了一长串。
“给大家推荐一个好用的产品，叫盛康视力障碍辅助眼镜，我给我家孩子用了，什么都能看见”
群里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说话了。
“老王，你别往病友群里打广告啊，这里都是生病的人，你要挣钱也得干点人事啊”
王胜利老脸都皱起来了，他越气，字就打的越慢，还打错了好几个字。
眼看着老半天，老王都没在群里说话。
“老王，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谁有老王的号码，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啊”
王胜利气急，一把将手机塞给王磊。
“石头，你跟他们说”
王磊现在心情很好，拿起手机，“我爸说的是真的，我孩子戴上以后真的能看见了”
他打字速度奇快无比，”我照着说明书上的地址查过了，这东西已经发售了，官网是，你们赶紧去买，再晚我怕断货”
“不是，你们骗人怎么还父子齐上阵的”
王磊苦口婆心，他太知道家里孩子是视障患者的痛苦了。
这么多年来，全家上下，没睡好过一天，睁眼想着赚钱，闭眼想着治病。
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年年月月都在跑医院，却看不到半分希望。
日日夜夜操心，怕孩子没有朋友，跟社会脱节，又怕孩子被朋友欺负。更怕自己老了死了，孩子无依无靠，凄惨潦倒。
王磊想起心酸的过往，双目含泪，眼眶潮湿，打字的手都微微颤抖。
“这东西是真的，我女儿戴上了，不仅能辨识颜色、认字，还能自由行走，不会再撞到东西了。你们赶紧去买，我真没骗人啊”
终于有人心动了，再渺小的希望都要去尝试。
“我去买要是有用我就来群里反馈”，说话的女人叫沈思，家里也挺富裕的，尚且支撑的起孩子巨额的治疗费用，买一副两三千的眼镜对她而言并不贵。
“你放心，我肯定不骗人”
要不是隔着屏幕看不见，王磊恨不得拍拍胸脯保证。
沈思拿起手机，刚打开官网，就看见了两样产品的图和介绍。
“盲人视觉辅助眼镜，可单独购买，适用于视网膜未病变、损毁的视障患者”
“如视网膜病变、损坏，请购买此眼镜加触觉放大器”。
什么玩意儿，看上去不仅不像是正规产品，倒像是专门卖些“黑科技”的骗子。
沈思一面嘀咕，一面把两样商品加入了购物车。
就算被骗，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有有任何一丝希望，她就不愿意放过。
沈思刚加进购物车，眼珠子就是一抖。
眼镜的余额变成了17，触觉放大器的余额变成了24
沈思手忙脚乱的想付款，几秒以后，她眼睁睁看着余额从3变成了0，购买按钮灰下去了。
卧槽
沈思很想爆粗口，她惶急慌忙的打开了病友群。
“王胜利，这东西售罄了，有补货吗”
王胜利还没出来呢，先把别的病友炸出来了。
“是不是在搞饥饿营销”
“不会吧，视障产品搞什么饥饿营销是不是刚发售，产量不够了”。
“难不成这东西真管用”
王胜利的二指禅可算是打完了，“我没骗你们，是真的是真的”
这下总算是有人信了。
众人慌慌张张的又打开官网，官网上的灰色按钮就没亮过。
沈思又急又气，懊悔至极，早知道就别犹豫，先下单了
她每日里都在关注官网，直到她加的好几个病友群都开始有人推荐这东西，沈思越发着急懊恼。
足足过了八天，她才买到盛康眼镜、触觉放大器。
戴上过了几分钟，她的孩子，一个四岁就晶状体病变失明的小孩，笑嘻嘻的指着天花板上的灯撒娇，“妈妈，灯好亮啊”
沈思眼泪珠子一颗颗滚下来，止也止不住。
她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半蹲在地上，哽咽、抽泣、无声痛哭。
度过了漫长的黑暗，天亮了。
盛康眼镜、盛康触觉放大器宛如病毒一样在各大病友群、特殊学校等地流散开来，借助着口口相传的口碑效应，这两样商品供不应求。
工厂开足了马力生产，数次上架都没能满足的了市场需求。
“等着吧，这还是第一次交锋呢”
谢半珩骄傲地喝了口汤，继续说，“光明公司那么快就发行了新一代的眼镜。说是新的，其实跟老版本眼镜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尽快清库存，好回笼资金”。
景明也在喝汤，这里是s大的食堂，谢半珩最近每天傍晚都会带上新鲜的饭菜，督促景明一起吃饭。
景明夹了块苦瓜，笑道，“你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逼的这群人不得不回笼资金，好应对来自谢半珩、陈双双的攻击。
“这算什么压力”，谢半珩笑道，“压力还在后面呢”
“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尽快创新研发出自己的特色产品，要么买两副我们的眼镜回去进行逆向破解”。
谢半珩嗤笑，“好戏还在后头”
景明难免有些担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谢半珩笑嘻嘻，“你看着吧我肯定帮你把这眼镜铺遍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让你变成一个亿万富翁，这辈子都不缺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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