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巷儿街头, 柳玉阁二楼包间。
姚千枝手里拿着杯茶,正细细品着。
“王爷, 下头闹起来了。”招娣立在窗边儿, 俯视窗外情况,回身轻声说。
“哦”姚千枝漫不经心的应,起身, 她缓步上前, 眼神向外一扫, 就见楼下那乌鸦鸦的人群, 沸沸扬扬,竟有几分群情激愤的样子。
突然笑了,她指着窗外, 转头对招娣道“这地方,还真是不一样啊,你瞧那下头许多竟连个妇人都没有。”
一般情况下, 不管是北地还是燕京, 凑热闹什么的惯来是中老年妇女的爱好,窜闲话亦然, 没想到徐州城到是另个景儿, 放眼望下, 人头涌涌,莫说女子了,连个老太太都没有,入目全是大老爷们。
“这地方就这风气, 平素到罢了,如今杀头场面,哪家女孩儿敢出来瞧闺誉还要不要了”招娣耸耸肩,叹息着。
“哦这样啊。”姚千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道“那是不是说只要我把此地男人打服了,那么女人那边,就不会产生什么压力”
不像在燕京的时候那样,还得跟大长公主周旋,万般艰难的应对她
“呃,王爷您这么说的话仿佛,嗯,也对。”招娣一怔,僵硬的点点头。
说来,这事件角度还能这么看吗
“哎哟,你看,闹起来了”招娣恍神儿间,姚千枝就站在窗边仔细观看着,突然,她眉头微展,“你看那书生,还想往台上翻哎啊啊,没翻上来,掉下去了那个是什么呃,看打扮像个乡绅啊,啧啧啧,瞧那份慷慨激昂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刨了他家祖坟呢”颇有几分兴致勃勃,她伸手点指着说。
“王爷”招娣回神,很有些哭笑不得。
侧头瞧瞧窗外情景群情鼎沸、义愤填膺,百姓们扒着台子,或咆哮大骂、或冷嘲热讽大多斗志昂扬的,甚至,还有翻着台子往上爬,意图救孟圣人全家
“这,这场面哪是什么好事王爷,一个闹不好,这是要引起民愤的”招娣苦着脸,神色很是不解且焦急。
着实是,她真的不太明白,好不容易收服了徐州,自家王爷不安民就算了,为何还要如此激化矛盾
杀孟家人这操作很正常,都不提什么政见不政见的,单言她在徐州潜伏这么久,都觉得孟家无一不可杀之人。然而都捏手里的软柿子了,怎么杀不是杀
表面礼遇了,放走了背里地关小黑屋内,把他们生生饿死都是好的,做甚非要光明正大的诛九族,到引得百姓们抵触
瞧瞧下头场景,这不就冲突起来了吗
那是乌鸦鸦上千人啊虽然动手的有限吧,但,既有人领头闹事,抱着法不则众的心思,他们说不定就会跟随
素来,百姓们都是盲从的。
诺大的徐州,呃,不,应该说是宛、豫、徐三州那么多百姓,真要闹起来,这比豫州军和豫亲王都要麻烦啊。
毕竟,她家王爷的操作很犀利,把孟氏一族,有一个算一个,将近三千多的族人们散布到了三州各大城、县、镇甚至,就连千人往上的乡村都分到一个按村口就处斩啊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根本是摆明要让三州人眼睁睁看孟家下场,这,这容易引起民变吧
招娣抽着嘴角,苦口婆心的把满怀担忧一一吐尽。
对此,姚千枝到是不大在意,认真听了招娣的说,她笑着道“你啊,还是看的少,就此地这情况,百姓们受了孟家多少代的洗脑,才成了今天这样子,短时间内,我就算有通天能耐,都改变不了他们的思想”
“不像对待三州官员们似的,我能把文官杀尽,他们到底人少。我能将武官收服,是杀了两万孟家私军震慑,但是,豫州军有多少区区十万罢了。但是三州百姓呢,那是将近千万,我杀的过来吗”
“其实,怀柔教化确实是上策,若我是个男子,姚家军不是女人当家,那么,我如今选择的,就是你说的那条路爱民如子,收拢民心。然而,性别不能改变,百姓们天生就对我抱有怀疑和排斥,那么,我能做的,就只是高压他们。”
“招娣,你说的对,百姓们是盲从的,有人闹就有人跟随。那么,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盲从我呢”
“敢闹,是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责众呢”
“孟氏一族控制了徐州近千年的时光,早已在此扎根,几乎是百姓们心中的神皇权都不及孟家人来得神圣,那么,我今朝就打落这些神,让百姓们亲眼看着他们陨落,斗大脑袋满地乱滚这或许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孟家同样是人,但是,我想他们一定会非常害怕”
“至于那些想要反抗、想要救人、想着法不责众的,呵呵”嘴角微微勾着笑,姚千枝侧脸瞧向窗外,笑意却未达眼底。
招娣本能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就见花枝巷儿台前,那些个大义凛然冲上高台起义的,都已被姚家军就地制伏,踩着腰背按在地上,姚家军手握大刀抵在他们脖子上
而台下,被鼓动起来,不敢动手,但却频频说闲话,高声叫骂的,自有治安队上前,抹肩头拢二背的踹倒在地捆起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高站街边二楼包厢里,招娣都能听见人群里,百姓们的惊慌吼声。
转过头,她有点懵,“王爷,您”
“冲上台殴打执行官的,按劫法场处置,秋后问斩。辱骂闹事的,徒三年外加罚银”姚千枝笑了笑,声音轻巧,“至于多少呵呵,招娣,你信不信,我会罚的他们想死。”
“呃,王爷,这,这量刑有点重吧”招娣微微惊诧。
下头近千百姓,冲上台的起码上百人,辱骂闹事的更是近乎一半,全都罚吗
这有点儿过了吧
“乱世用重典。”姚千枝耸耸肩。
“王爷,您已经平定三州,不,不算乱世了。”招娣抽起嘴角。
“哦这还不够乱”姚千枝伸手往窗外划了一圈儿,招娣下意识侧目去望,随后,忍不住捂上眼睛。
她们家这些大兵,说真的确实铁血柔情百姓们都那么哭嚎着求情,亡命的奔逃,他们还是半点不动容,按住了就捆不过,对那些老老实实只看热闹的,他们就很柔情,抓奔逃闹事群众,飞踢腿踹人的时候,他们都很注意的避开
“我从来不想祸害百姓。”沸闹嚎陶,被姚家军追赶的狼狈不堪看着外头百姓们的模样,姚千枝突然叹了口气,“不过,有时候,不挨上几巴掌,不被狠狠的被锤打,他们总是难免心存侥幸的。”
没有任何一种占领,是不需要用鲜血做代价的。初始的镇压,或者会血流成河,然而,她深知,若是此时妥协了,那么,她后续付出的,将会是如今的百倍,千倍。
花枝巷儿高台,孟家圣贤的公开处决,顺利而圆满的结果了。
在受孟家育化最深重的徐州城,孟逢释和孟良久这对儿徐州人眼里的神灵大儒,就在他们面前,被刽子手砍下了头颅。
且这还不算完,抱着法不责从的心思,近千人有将半或是欲图救人,或是辱骂闹事,而,姚家军丝毫没对他们客气,均是打的打,抓的抓。
甚至,还当众宣布,情节最严重的那七、八十人秋候问斩。
还是原场原地,就花枝巷儿,欢迎想看热闹的继续前来,只要保持冷静理智的观刑态度,姚家军还是很讲理的。
不过百姓们就敬谢不敏了。
能来城里专门观刑的,家里日子都不会太差,但不得不说,姚千枝确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说会罚的闹事人想死,那些人就真的有自尽的。
关键是莫说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了,就是把爹娘老子全卖了,他们都交不起罚款。
只能被充做三年苦力,往相江边修河堤
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
而且,被秋后问斩、被罚款、被苦力的并不仅限徐州城人,要知道,孟家足有近三千的族人,被姚千枝平均分配到了三州的每个地方,花枝巷儿的大戏,唱遍三州的城、县、镇、乡单吊出肯为孟家人拼命的,就足足有一万两千人,至于那等被罚银,被打成苦力的,就更是数不胜数。
完美填补了姚家军的内库,和修河堤需要的壮劳力。
本来,修河堤什么的,姚千枝是打算让孟家私军做的,然而,那些让教迂了没留下,被敬了豫州军,还把她心疼的够呛,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天道好轮回,终归还是把她的免费壮劳力,给还回来了。
甚至还剩余了一部分,让姚千枝打发着四处开矿,帮她创收毕竟,豫州还是片很丰沃的土地,否则,豫亲王哪会肥成那个样子
一系列华丽操作,足足月余功夫,姚千枝扬起大巴掌,狠狠将三州百姓扇的头晕脑胀,鼻青脸肿,提起姚家军就心惊胆颤,恨不得爹娘生了四条腿,奔惶逃命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她着令招娣等宣传部,开始加大力度四处行动起来。
到不是生男生女都一样之类宣传,这会儿的三州,还到不了那地步,哪怕被打怕,他们从根本里依然接受不了这些。姚千枝令宣传部做的,不过是让她们拼命传播孟氏诛九族大罪的根本原因沉塘了楚曲裳。
堂堂豫亲王女、宗室贵妇,人家是孟家主公的女儿,按时下规矩,是能称做他们主子的,结果就因为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被他们沉塘了
这般骇人听闻的事实,除了三州外的所有地方,包括燕京在内,抓出任何一个贵族官员,他们都会指责孟家大逆不道。
开玩笑吗
都不提什么王女宗室的了。就说最普通的百姓人家,楚曲裳是主家姑娘,嫁得嫡母娘家,而孟家,不过区区姨娘家眷,连亲戚都算不得的,谁给了他们天大胆子,竟然敢沉塘主公的女儿
他们是疯了吗
说人家不守妇道、失贞不孝这特娘的跟孟家有什么相干人家自有人管束,爹不在了,还有嫡母,还有哥哥,还有婆家,还有她本人且,大晋律例亦没有哪条规矩,所谓失贞、不孝了,就得沉塘。
况且,就算楚曲裳真犯了死罪,扭送官府才是正理,孟家算哪根葱哪头蒜竟敢私设刑法,这不是大逆是什么
沉塘豫亲王女这个罪名足够填住大晋,除三州外所有读书人的嘴,让他们对孟圣传人诛九诛一事保持沉默,至于三州地尤其是徐州百姓们,他们的思想和三观,真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被孟家管理了近千年,受惠子理论洗脑,莫说汗珠掉地摔八瓣儿,连名字都不会写的农夫们,就连那等识文断字儿的帐房先生、甚至是秀才老爷都不晓得沉塘淫妇,竟然是犯法的吗
居然会诛九族那么严重
三州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啊。
受惯了孟家教化,习惯女子卑弱的理论,哪怕楚曲裳是王女,在他们眼里,亦顶不上孟家一根手指头,沉塘她的行为,就是大义灭亲,理应嘉奖,但是现在告诉他们,孟家被诛九族,就是因为沉塘了一个区区小女子
他们根本接受不了
当然,在面向大晋的时候,姚千枝宣传的孟家罪名,是他们犯上杀王女,这理由能让大晋人沉默并信服。但,在三州之内,她就微微变化了重点,将王女因素无限缩小,主要激化点,全聚集在了沉塘女子上头。
对此,姚家军中出身较好的官员们,大多无法理解。然而,诸如苦刺、胡逆等人,却是明白姚千枝此行深意的。
其实,不提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世族、乡绅、县佬、富户、读书人占三州九成九的,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夫农妇,他们同样是沉淫妇,杀女婴的主力,但,他们会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其一、无非是穷,养活不起。其二、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样做,是律法不允许的。
杀自家孩子、沉族里淫妇,都是自家自姓的事儿,有什么不行的他们并不觉得这是错,被孟家管制的徐州,完全把此事视做寻常,没人意识到这样做不行,哪怕乡绅县佬们知晓这等做法犯了律条,然而,民不举,官不究,甚至,有时候民举了,官同样不究。
没有人跟百姓们明言,他们的做为是错的,于是,随着时光流逝,错误变成了真理,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现在,姚千枝要做的,就是用事实告诉他们,什么叫小锅是铁打的
孟家徐州霸主,世代大儒怎么样他们厉害吧三州没人不知道他们家吧在百姓们心目中,他们是比皇权地位还要高,还要尊贵的人
然而,天神如孟家,因为犯了律法,私自沉塘个王女,就被诛九族了。
姚家军的五千宣传部,撒下人马,把普法的脚步迈遍三州各地,更有亲眼见过孟家人被斩,劫法场挨杀、闹事被罚的百姓们助攻,一时间,几乎如同野火燎般,早早在北地实施的新法,迅速在三州全面辅开。
甚至,那个普法速度,比在北地那会儿,还要快要几倍。
毕竟,北地是姚千枝的大本营,对那里的百姓们,她的态度是怀柔而温和的,但三州这地介儿呵呵
新法会吗能背吗背不出来罚你银子
听说生闺女了孩子呢抱不出来按溺婴罪算哦,对了,你知道溺婴罪怎么罚吗来,背吧,背不出来罚你银子
你们村那几个寡妇呢怎么半个月没到县委部打卡啊是病了啊,走,带我过去看看嗯问我为什么是你带呵呵,谁让你是村长对了,村长守则会背吗来,背吧,背不出来罚你银子
通知一下,望南镇要建纺织厂了,家里有闲散妇孺的来应聘啊,每户一个指标嗯什么女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出门赚银子呵呵呵,你看看老娘这能跑马的胳膊,你在说一遍会背和谐社会、稳定发展吗来,背啊,背不出来打死你
今天的三州百姓们,依然痛并一点都不快乐着
明明连字儿都不识,偏偏迎面砸下来海量书籍。研究所那边出了活字印刷术,书籍成本大大降低,姚家军有扫盲班,受伤退伍下来的军户们,纷纷扎根三州各地,以点连线,辅开了如蜘蛛网般细密的联络点,一环扣一环,层层向上,直到将三州整个笼罩其中。
当然,实施如此高压,反抗什么的,肯定是有的,不过,那终归是少部分
广大受苦受难的贫民百姓们,在能吃饱饭的前程下,对当权者的铁拳,还是表现的相当温驯,并善于妥协的。
能为胸中真理悍不畏死的,那有几个大多数还不是卑微的活着在姚家军带来了产量翻倍的粮种、便宜的棉料布匹、雪白的食盐、从未见过的肥料哪怕需要背生背死,完全违背人生准则的过日子,但是,百姓们依然艰难而痛苦的接受了。
毕竟,不接受就杀,背不出就罚这个操作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们挣点银子容易吗都交了罚款,全家拿啥过日子啊
喝西北风吗
正所谓慌言百遍,自成真理。哪怕三州百姓们,根本就不明白姚家军普及的到底是什么其内里有何深意然而,姚千枝相信,就这么一个月四次村委大会加不定时抽查,百姓们哭天抹泪,白天黑夜有功夫就背,那么,并不需要太久,姚家军的新法,肯定会扎根到他们的心里。
先让他们遵守着,慢慢的,一年、十年、一代、两代总有一天,三州会改换风貌,说不定,在遥远的未来,这里会成为最男女平等的地方。
不得不说,一手举着杀威刀,一手拿着大棒,姚千枝的高压政策确实很有用,在女军和女官的影响下,不少如同昔日孟央般的女孩儿走出家门,迈进了广阔的新天地,甚至,在徐州治下,还出现了第一例和离案唐唤儿跟已逝豫亲王离了婚,身份从寡妇变回未婚。
此案,是姚千枝亲自断的。
很是引起了些风波和舆论。
不过,多多少少有些出乎姚千枝的意料,在经过如此眚 、的高压和强制后,这件和离案的最大反对者和议论人,竟然是女性居多,那田间地头儿,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小寡妇、老太太俱都是嚼舌根子的主要战斗力
且,她们还会侦察敌情,非常善长踩着律法边缘试探,很有几分敌进我退、敌疲我说的精神,对此,苦刺解释的很明白无非是用贬低同性来讨好当权人,以此提升己身的地位和待遇罢了
琢磨了小半宿,姚千枝对她的理论表示了认同,随后,便没特别理会了。
终归,像这样的人,其实都是理想的顺从者。当初,她们能被惠子那套理论屈服同化,如今,自然同样能被她的律法改变
这其间差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毕竟,慢慢的,她们总会明白,谁的拳头更硬
时光如流水滑过,转眼大雪纷飞,在高压政策下,三州地飞速运转变化着,但是,高压同样有坏处,三州,尤其是徐州的风气民意,难免太过压抑了些。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时的暴政会带来惊人的效果,而长期的暴政,只会引发民愤。
于是,瞧着局面慢慢稳定了,这一日,姚千枝决定打道回府,赶回燕京,给三州换个天,毕竟,巴掌她已经狠狠扇过,如今,自然该有人来给甜枣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看昨天炸出好多人啊,首先,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其次,我看挺多小天使们说政治不该用恫吓之类之类的恶的手段,应该胸襟广阔这个,我承认,但是,那不是应该在政权稳固,已经当了皇帝之后才开始的吗
还没上位前,想争皇位的人啥手段使不出来
至于说则天大帝和吕雉的区别难道不是一个成功了,当了上下五千年唯一的女皇帝,而另一个没有吗
在武则天当皇帝之前,她的手段也不少哒。
不要被什么什么传奇误导了,大帝不是个白花儿
至于说太女权了,太霸道了,很矫枉过正应该认同女姓家庭和事业的双地位,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个我是认同的啊,我其实很想当家族主妇,不用外出工作。但是,我觉得吧,你得先有权了,你才能决定,你想咋活就咋活,没权的时候,明明就是人家让你咋活,你就得咋活吧
想要平权,不得先把权争过来,才能谈平不平吗要不搁啥平光用嘴不好使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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