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这等软硬兼施的手段,从来都是驯服民众最基本、是好用的手段。
收服宛、豫、徐三州姚千枝花费了那么多心思,投下的人力、物力,几乎堪比打下豫州军, 她想要的, 亦不过是让三州百姓们,从根本上接受姚家军的统治罢了。
姚千枝是女子,这是谁都能不改变的事实, 她手下亦诸多女官、女将。在大晋这个大环境就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想要握稳权位, 她能做的, 只能是提高女子地位,让拥护她的人,越来越有话语权。
就像她扶持自家姐妹们, 而冷漠对待兄弟,那是她知道, 做得姐妹们的领头羊,她们就会团结到她身边, 爱戴她, 扶持她,拥护她,哪怕一时失利,姐妹们都会维护她,因为她们很清楚的知道, 做为女子,她们如果开始内部争斗,那么,外部的压力就会彻底摧毁她们。
至于兄弟们不是姚千枝不信任他们,而是在眼前,她还未曾彻底掌权乾坤,做到令行禁止的时候,但凡,她只要露出一点点破绽,甚至不过些许软弱,就像水中划破小小伤口,嗅着血腥,鲨鱼自然会蜂拥而至,将她分尸殆尽。
三州地不过是将这般情况恶化扩大了而已,实则,无论哪里,在根本上,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徐徐吐出口气,姚千枝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笑的颇有些几洒脱。
苦刺站一边看她,口中淡淡,“既要努力怎么还说回京”
三州压迫,咳咳,不是,是育民姚家军正做的如火如荼,干劲十倍呢,主帅突然要走这像话吗
“您还得主持大局呢。”她沉语。
姚千枝挑了挑眉,忍不住摇头,“苦刺,你不懂,三州局势其实大框已经打好了,未来只需沿着这条路慢慢下去,就算调整,亦不过细微间,并不需要我留在这儿,这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激化矛盾”她轻叹。
摆了摆手,阻止苦刺的疑惑,她解释着,“对三州百姓们来说,我是个暴君,实施了违背他们伦理道德,让他们备感痛苦的暴政,他们之所以遵守不过是莫可奈何,说白就是打不过我,但是,这不代表他们真的顺从,打心眼儿里认可了。”
“对我,他们永远会有抵触情绪,所以,巴掌我打了,但是甜枣儿,如果同样是我给,那么,他们吃起来,就不会那么痛快。”
“他们会一直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枣儿里是不是下了毒”
“那,您是准备让谁来扮白脸儿”苦刺沉着脸,露出思索表情,半晌,她拧了拧眉头,“王爷,咱们先说好了,我就是个粗人,那等装好人的活计,我着实干不了”
“那十万豫州降军,您都推给我了,已经把我忙的不行,实在闲不出手来了。”坚定摇摇头,她飞速拒绝了这桩差事。
那态度绝对果断干脆,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幸好,姚千枝本来就没准备把这事儿推给她,勾唇笑了笑,“你且放心,我早就有了人选,还是最合适不过的。”
“哦”苦刺一怔,“是哪个”她好奇的问,“大姑娘吗”
在苦刺看来,姚家军里有本事、耐心、能力能接手三州这烫水山芋的,算来算去,好像就是姚千蔓,她最合适了。
扮得像白脸儿、处理得好复杂局面、整得清军、政两界、制得伏降兵降将、就连安全部和宣传队那些疯子,都听她的毕竟,这两部门刚成立的时候,但凡需要点专款,都需要姚千蔓给批条儿。
给银子的是大爷,他们早就习惯被姚千蔓管了。
“大姐姐是合适的,但是不行。”姚千枝抽了抽嘴角,果断拒绝,“燕京那边,我还需要她帮我坐镇,主管内阁和户部,没时间让她到地方历练。”
“那,您准备派谁”苦刺满面疑惑。
姚千枝到很痛快,直接给出了答案,“央儿啊。”
“央儿孟姑娘吗”苦刺怔忡了,眸光微闪,现出思索之色,沉默了好半晌儿,突然合掌,“别说啊,她还真挺合适的。”
孟央姓孟,还是大冲真人的亲孙女,有这个前提,三州人就不会太过排斥她,且,她本人博学多才,机敏善变,宣传部就是她负责的,对教化风气这类事,应是最善长。
这些年,她做为宣传部部长和姚千蔓的助手,一直隐在幕后,如今,是该出来历练历练,镇守一方了,不过
“她没有经验啊。”一直做副手的人,突然被拎出来主持大局,苦刺有些担心她撑不住场面。
“没关系,正所谓有对比就有伤害,苦刺,你得明白,央儿的前任是我”姆指一挑,姚千枝指向自个儿鼻尖,舔唇笑着,“跟我这个大魔王比起来,不管央儿如何稚嫩,怎样疏漏,我相信,三州百姓们都用他们宽阔而豁达的胸怀包容她”
“毕竟,不管她怎么样,跟我比起来,肯定都是个天使。”她笑眯眯的陈述着事实。
苦刺就不说话了。
垂着眸子,她嘴角一抽一抽的,特别想对自家王爷说一句您真有自知之明,然而,终归还是忍住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了。”
三州内文、武分权。姚千枝早便说过,要给她升官,让她暂时留在这里,那么,武权自然归她,而文官既然给了孟央,那么往后很多年里,她们就要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不过,做为武将,苦刺一直是征战沙场,血里来,风里去,跟孟央这等文化人还真没太相处过,便难免有些担心。
“央儿性格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她的。”姚千枝温声安慰。
苦刺默默点头。
仔细盘衡过,她其实明白了,此时三州这局面,最合适这里,或者说给甜枣儿的,确实只有孟央罢了。
先不提她的姓,她的出身,她的祖父单单说,她的家族孟氏已经彻底陨落,除她祖孙俩之外,在没一个活人,只这一条,她就比姚千蔓更加合适。
要知道,姚千枝狠狠抽了三州百姓们的巴掌,这是多么招恨的行为而给甜枣儿,说白了就是收买人心,让一个有家有族有威望,甚至是能镇守后方,调动军队的长姐来收买整整三个州,近千万百姓的民心
这不是信不信的过的问题,而是最最正常的上位者操作,毕竟,姚千枝又不是疯了好端端的,哪里会自找麻烦
还没上位成功呢,就自个儿分裂势力,自断其臂吗
派出孟央,苦刺相信,自家王爷肯定是权衡许久,才做出的决定哪怕跟姚千蔓相比,孟央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不够能沉得住气,压得住阵,但是,她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王爷您放心,我会跟孟大人合谐相处,好好帮扶她的。”脱口而出的承诺,苦刺如是保证着。
姚千枝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事,我在没有不放心的了。”
苦刺便展了展眉头。
两人相视而笑。
把三州事处理完全豫州军被打散并入姚家军,降将们闷头闷脑的上课而起义的那些则杀的杀,关的关,就连闹事没银子交罚款的苦力们,都被押送到了相江口,开始修补被唐家水师和姚家军那场水战,撞漏的了河堤
眼见局势渐渐上了轨道,姚千枝右手带着唐王妃,左手拎着一众唐家归降族众,并两万姚家军,乌鸦鸦踏上了回归燕京之路。
至于因何要带唐家人呵呵,做为宛州巨族,他家哪怕没有孟家扎根扎的深,然终归还是地头蛇,且,因为归降归的快,唐家保持住了相对完整的力量把他们留在三州,姚千枝怕苦刺和孟央不是他们的对手。
到不是说唐家会再反一回那就真成三姓家奴了但是,争权夺利,抢占话语权和地位什么的,唐家是肯定会做的,地蛇头未必战不过强龙,所以
姚千枝决定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连蛇带窝一起铲走。
先跟她到燕京,接受一下姚千蔓的思想教育,在学习一下霍锦城的生存经验,顺便领略帝都贵女们的潇洒风采,并感受她这摄政女王的威信权势等熏陶的差不多了,就把他们往旺城一打发,让他们彻底变成过江小长虫,到姚家军大本营里生活吧。
不是会练水军吗充州靠海,有的是他们的发挥余地,未来海战多着呢,只要肯拼博,前程那是大大的。
跟唐家好一通憧憬未来,姚千枝给他们描绘了特别美好的前景而唐家,许是相信了,亦许是不敢反抗,总归,是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有一个算一个,合族,那是近千口人,长途跋涉的迁徒,阵势哪里是小尤其,不像姚家军上下俱是精壮,唐家合族是有老有少,妇孺俱全,行动自然没那么快,幸好有水路,坐着船顺水而下,姚千枝是十二月初从徐州出发,等回到燕京的时候,都已经春暖花开了。
足足比来时,多用了将近三倍的时间。
实在是没办法,唐家妇孺太多了,身体还不好,莫说偶尔的路陆,她们坐船都晕吐,半路还病了几场,耽误时间什么的,真是无可避免。
对此,姚千枝只能庆幸,这一路上,好歹没有伤亡。
阳春三月,大船行至燕京效外,时隔一年有余,她踏回了燕京地面。
一举收服三州,此乃大胜而归,燕京城外,姚千蔓、霍锦城、孟央等一众姚家军高层,并朝堂内诸如韩载道、乔阁老、甚至是宗室贵亲们,都非常识相的十里亭外等候,迎摄政王爷归来。
毕竟,唉,她在三州那杀神威名,累累战果,着实骇人了些,打草搂兔子她那番操作,不止震慑了三州百姓,同样的,燕京也受到不少波及。
权贵富豪们,从来都是大晋消息最灵通的人,三州官员尤其是文官的凄惨现状,他们哪里会不晓得
早先,皇权争迭,姚千枝坐上摄政王位的手段,多是通过权谋和暗算得来的,哪怕平乱,亦不过诛杀楚敏、唐睨,余者,多赖机缘巧合宗室实是无人,她才得以上位,百官们对她,颇有几分面服心不服的感觉,然,如今
三州这一场大战打下来,见识了姚千枝的手段,燕京权贵们深深体会到了,这位摄政女王,那绝对是铁腕之主,并非小皇帝般好欺,是能当面马、对面枪杀人,且是真敢杀的于是,他们的态度,就难免转变起来。
就如眼前,十里亭外相迎之举姚千蔓根本没通知过,就是他们自发自动,甘愿前来的。
甚至,因人数过多,他们还自个儿先筛了一遍,不拘文官武职,但凡没超过三品的,便没有出城迎接,亲自面君的荣耀。
对此,姚千蔓自然不会拒绝,同样亦不觉得受宠若惊,她三妹妹早就到了那个地位,眼下这待遇是理所应当,呵呵,大局势下无法理政的皇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无论百官们如何尊崇,那不都是应该的吗
她三妹妹都没让太后下嫁,亦没强迫昏迷的小皇帝认她当娘已经够温和的了
施施然,很是淡定的接受了百官们的示好,姚千蔓领着他们十面亭外齐齐投城
春光初晴三月间,气候还带着微微冬冷,背阴处雪还没化干净呢,从清晨到正午,百官们活生生静候了三个多时辰,姚家军一行,终于姗姗而来。
打头一人自是姚千枝,不过,跟往常不同,她此回未曾骑马,而是坐了车,毕竟,她回程之时,乃是冬日,那天气骑马,就是自找罪受。
行至十里亭外,通迅兵早便两头传报,姚千枝下得马车来,环视含笑,百官们自然跪地恭迎,山呼千岁,得免礼起身,又频频凑趣,争相露脸,应酬了好一会儿,姚千枝才得脱身,回转马车,准备进京。
毕竟,三月天气还是挺冷的,十里亭里四面露风,着实不是个谈天的地方。
回转马车,姚千枝把姚千蔓拽了上来,且,瞧着孟央脸色仿佛有些苍白,颇不耐寒的模样,便邀她共坐想当然,孟央没拒绝。
至于霍锦城姚千枝也请了,不过,瞧着满车厢的女人,他个硕果仅存的大老爷们没抹开面儿,便推辞自行离开了。
三人上车,队伍缓缓准备启程,姚千枝掀开车帘,瞧了瞧外头或跨马,或上车的文臣武将们,微微垂下眼帘,心里默默跟她早就烂熟胸中的,朝堂三品大员名单一一对比过
她琢磨起到底有哪个没来哪个家中情况如何哪个明明来了却又站到角落多多少少的,心里就有点底了。
沉吟片刻,车厢外间自有丫鬟进前上茶,动出些许响动,呯声脆响,让姚千枝缓过神来,暂时将满腔思绪放下,她笑着看向姚千蔓,“大姐姐,此番我外出领兵近年余,燕京诸事,真是多劳你了。”
“看你这话说的,此本我应尽之份。”姚千蔓雍容不迫,跪坐软塌,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她展眉,“连天烽火、坚苦卓绝,我以茶代酒,恭喜三妹妹大胜而归。”
“你我同喜。”姚千枝就举酒同碰,两人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谁都没提此年间的种种艰难。
姚千枝没说战火连天、百姓排斥姚千蔓没念燕京诡异、朝堂纷争都仿佛岁月静好,轻松惬意便得了今朝局面般,笑谈风云。
轻声慢语,把姚千枝离开年内,燕京发生种种事宜纷说个遍,姚千蔓笑道“初时到难些,本地官儿仗着根底,没少排斥咱们,不过,随着你越战越勇,连连攻克三州地,他们到是乖巧不少,我这边儿行事亦顺遂起来。”
“你手中有人,到无需那么顾及他们。”姚千枝便说。
姚千蔓就叹了口气,“唉,不知因何,大概我天生面相便软,明明不是不堪一击之辈。能调动得了诸多军队,连五城兵马司都归我管了然而,我是奇了怪了,就是没人怕我,觉得我好欺负”
自姚家起义,不管是大刀寨,还是地北,又或燕京她都是姚家军二号人物,是姚千枝出征时,当人不让的压镇人选,但是
为什么不管军内还是内外,初跟她接触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温和好相处,挨欺负不还手当然,仗着她好脾气得寸近尺的人,确实都被她狠狠回敬过了,但是,初时不够凶神恶煞让轻视了,过后想要找补回来,其实挺不容易的。
尤其,在她还是个朝堂中的少数派女性的时候。
“你打小就是受的贵女教育,行动做卧,怎么看怎么像大家闺秀,跟人接触,下意识留有余地这都难免的。”姚千枝就耸耸肩,“现在是咱们还不够强呃,或者说,是权柄不足,待得我登了基,你们明正言顺站在朝堂的时候,自然便不会在如此了。”
“登基”姚千蔓一怔,随后满腔火热,“你有这个想法了觉得时机到了”她连声追问。
而一旁,自进得车厢,便一直恹恹的孟央,同样瞪起眼睛。
姚千枝瞧着她们,勾了勾唇角,“差不多,是时候该明正言顺了。”她轻声。
“那你准备怎么做”姚千蔓难掩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的,她紧紧抓住裙摆,喃喃道“用武力吗咱们刚刚打完仗,若还要举事,恐怕会损伤过重,且,南边还有黄升和土人不知冠军候会不会投效”
“这事先不急,我心里有了些主意,咱们日后在谈。”眼神横了下周围环境,姚千枝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抚她的激情。
姚千蔓听着外头马蹄声响,车轮滚滚,就咬咬唇,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着情绪。
见她如此,知晓她许得缓上一会儿,姚千枝把目光转向孟央,颇关切的问她,“我记得你生了个小闺女,如今怎样了”
孟央素来风流,不幸中标有孕,去年十月份生产,得了个小闺女,本来,姚千枝还说想看着孩子出生呢,结果回来都三月份,人家孩子百日都过完,已经能坐着了,真是
“多谢主公惦念,阔儿开朗体健,挺不错的。”孟央回过神,压下心头主公要登顶的激动,勉强平静的回答。
“阔儿”姚千枝好奇的问,“是大名”
孟央便点头,“不错,此乃祖父亲赐,便唤做孟阔。”
大冲真人说了,他这玄孙女生而无父着实是找不着,也不想找哪怕有他和孟央在,都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若无宽大胸怀,豁达心性,日子就不会好过,就给起了个阔字做名
“我听着到挺不错的,顺耳还大气。”姚千枝就道“咱们姚家军里,我相熟的几辈人,阔儿是第一个小辈儿我没赶上她出生,洗三、满月、百日都错过去了,想想挺遗憾的,不过,待她周岁,我自有大礼送上”
沉吟片刻,似是思索,她突然笑了笑,“便赐个骁骑尉之爵吧。”
骁骑尉就如云止的轻车都尉般,是不领兵,不掌权的武将虚爵,不过,一个是五品,一个是三品罢了。
不过,孟阔小小孩童,话都不会说呢,就得了个五品勋,这大礼着实太重,到让孟央有些怔了。
要知道,奋斗这许多年,她不过挂着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官职而已,阔儿连爬都不会,怎地就得了五品爵
难道是看她的面子
不能啊,她并不是姓姚,亦没那么大的功劳,蒙泽不到后辈身上,怎么突然就眼珠转了转,孟央满心不解,而一旁
姚千枝笑眯眯的对她说“对了,央儿,我这边有件事想交代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咩咩咩,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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