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捉虫)

小说:系统逼我做圣母 作者:罗青梅
    残阳如血, 晚风清寒。

    朱鹄脊背挺直,控马慢慢走入山林中。

    鸟雀在树丛中鸣叫,清冷夜色渐渐浮上来。

    半个时辰后, 朱鹄在马背上回头。

    四野寂静沉默,天边几点寒星。早就看不到李昭的身影了。

    大王让他们离开, 他要回长安, 代替李曦赴死。大王还这么年轻, 幼时在宫中战战兢兢长大,十多岁就帮着李曦处理政事,批改奏折, 又处心积虑为李曦除去奸宦,即使后来被李曦所害, 依然不改初衷,得知李曦逃亡, 毅然北上相救

    如此种种,李曦还是不珍惜大王的牺牲,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朱鹄眼神冰冷, 扭过头,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清脆的摩擦声响惊醒前方的李曦, 他愕然回头, 瞥见朱鹄杀气腾腾、血红的双眸, 毛骨悚然。

    “你这阉奴, 竟要杀我”

    喊出这一声后, 李曦蓦地变色, “是李昭,是他想杀我,对不对”

    什么放他离开,都是骗他的

    朱鹄冷笑。

    其他亲随见状,大惊,出声呵斥“朱鹄,你忘了大王的命令吗大王嘱咐你我保护圣人,快收了匕首”

    朱鹄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我出身卑贱,为大王所救,我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王”

    他一身戾气,手中匕首在夜色中折射出一道道寒光。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李曦瑟瑟发抖,大骂“你们都想杀我都想杀我李昭根本没打算放过我”

    从他当上皇帝开始,每个人都想杀他,根本没有人真心对他,没有人

    李曦哆嗦着抓紧缰绳,狠狠踢一下马腹,慌不择路地往林中冲去。

    “公子”

    亲随们没料到会出这样的变故,一时呆住,一半人前去追李曦,另一半人围在朱鹄面前,想劝他冷静下来。

    “大王说不定还没走远呢”

    “就算大王此刻在我面前,我也要杀了他。”朱鹄冷声道,“只有杀了他,大王才能活着。”

    听了这话,亲随们一愣,彼此对视一眼。

    对于李昭宁死也要保护李曦这件事,老实说,他们都无法理解。

    李曦已经不止一次背叛李昭,他甚至常常取笑李昭还把幼时那点可笑幼稚的兄弟情义当回事。而且在离开长安以后,李曦早已经忘却帝王身份,他多疑古怪,自暴自弃,不顾自己亲生母亲和胞妹的死活,每天用酒色麻痹自己,听到一点动静就吓得要抱头逃窜,脱险后又立刻变一张嘴脸。

    别说李曦身上没有君王气度,他连世家郎君最基本的涵养和自尊都丢掉了。

    当初在蜀地被梓州刺史控制时,为了保命,李曦卑躬屈膝,称梓州刺史为“大将军”,被梓州刺史当着其他人的面讽刺调笑,只作听不懂的模样,和其他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时还有几位忠心的大臣跟在李曦身边,后来陪他一起去成都府,见他入成都府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让杨昌帮他搜寻美人,彻底心灰意冷。等长公主平定蜀地后,那几个大臣随她一起回长安了。

    亲随们不想救李曦,但是李昭拼死也要救,他们只能跟随。

    他们知道,大王要代替李曦赴死。

    有什么办法能救大王

    没有。

    除非李曦死了。

    朱鹄握着匕首,一字字道“李曦不死,大王就不能活。”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对李曦的鄙夷,让李昭以为他会和在宫中时那样忠心于李曦,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就算不能亲手杀了李曦,他也要把李曦逼上绝路

    亲随们沉默了很久,纷纷拔出佩刀,面对着朱鹄,“朱鹄,大王命我们保护公子,我们不能违逆大王”

    朱鹄望着李曦逃走的方向,目光坚定。

    “没人能拦得住我除非你们杀了我。”

    他曾被李曦蒙骗,南下江州绑走九宁。他对不起李昭,亦对不起九宁。

    这两个人都原谅他了。

    但他没法原谅自己。

    他要杀了李曦。

    大王如果知道,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吧

    朱鹄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即使粉身碎骨,即使被大王憎恨,他也要杀了李曦,他不会后悔只要大王能活着。

    亲随们交换了一个犹豫的眼神。

    不等他们商量出什么来,朱鹄一声轻斥,催马朝着李曦逃走的方向追去。

    亲随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拍马追上。

    马蹄声惊起林中鸟雀,拍翅声此起彼伏。

    远处山头上,几名穿黑衣的兵士骑着黑马,走到大道上。

    为首的兵士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道“他们往东边去了。怀朗猜得不错,朱鹄果然早就有杀李曦之心。”

    李曦破罐子破摔,身边早就没有几个忠心的随从跟随,李昭的人早就对他不满,失去保护的他,活不了多久。

    为首的兵士回头吩咐其他人,“你们五个跟上去,不要靠得太近,也不能跟丢了,切记,不到不得已,你们不要亲自动手。其他人追上怀朗,告诉他,李曦受惊之后,果然往东跑了。”

    其他兵士应喏,调转方向,追上怀朗,告知他朱鹄把李曦吓往河东去了。

    怀朗安顿好李昭,连夜写了一封密信,连同李昭写下的那篇檄文和那几个螺钿匣子,派人一并送去周嘉行案头。

    三天后,周嘉行看到那篇李昭亲笔所写的檄文。

    他只淡淡扫一眼匣子里的东西,沉吟了片刻,随手盖上匣子,命人送去九宁那儿,“请长公主过目。”

    随从应喏。

    等匣子送到九宁跟前时,她正和雪庭商量事情,几只匣子都是合着的,唯有诏书摊开着,她认得李昭的笔迹,看到诏书,有些诧异,拿起细看。

    “雍王人在哪儿”

    随从躬身答“雍王在回京途中,怀朗和多弟将护送雍王回京。”

    九宁想了想,收起诏书,和雪庭辞别,过来找周嘉行。

    “二哥。”她走进大帐,“留下李昭,你是不是很为难”

    周嘉行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她说话,手里的动作停了停,摇摇头,继续书写。

    九宁走到他身后,扫一眼他写的东西,微微蹙眉,“要削减寺庙数量”

    周嘉行嗯了一声。

    乱世之中,众生皆苦,老百姓只能从宗教中寻求寄托。佛教兴盛,单单是淮南一片,寺庙就有几千座。平均算下来,每个州就有三百多寺庙。寺庙不必交税,还占据大量耕地,藏匿人口,占有劳力,大量占用铜器铸造佛像。官府缺钱,必须控制寺庙规模,不能纵容寺庙继续圈占耕地。

    但是削减寺庙、改革度牒制度肯定会招来骂名。

    这是一件不讨好的事。

    九宁记得周嘉行目前并不缺钱,他控制商路,每天光是收“过路钱”就够他招兵买马的了。

    她挨着周嘉行坐下,看他写改革度牒的内容,“怎么想到要写这个”

    周嘉行低头书写,缓缓道“各州查清田亩,均定田租,发现寺庙占去的耕地数量很大,世家圈占的耕地已经被勒令归还,寺庙的还没收回,现在不遏制他们的规模,以后更难清理。”

    老百姓要吃饱肚子,那就得要地,要有人耕种,而朝廷需要税收。寺庙私自圈占耕地,占有大量劳动力,但不交税,损伤了官府和民众利益,必须加以控制。

    这事朝里的大臣隐晦地提起过,但没人敢公开谈论此事,因为大部分都信佛,不想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而且他们担心此举是对神佛的不敬,怕遭到报复。

    九宁靠着周嘉行的胳膊看绢帛上的内容,看了一会儿,嘴角轻翘,指着其中几句问“怎么连这个也禁”

    周嘉行写的是一份初稿,列出由寺庙私自发放度牒的危害,然后一一写下解决之法。

    比如对于寺庙私自容留生人入寺修行、强占劳动力一事,他认为应该禁止,以后寺庙发放度牒,必须经过官府承认。也就是说,谁想要出家,必须从官府那里拿到证明文书,否则就是“野和尚”,官府不承认,寺庙也不许收留。每月派人去寺庙检查,抓到一个,强迫还俗,或是罚钱。

    这些也就罢了,以前也有人做过,周嘉行还写了一条不许僧人在市井间表演。

    确实有很多假和尚假托佛法在市井间招摇撞骗,不过官府一般不会管。

    周嘉行继续按着思路书写,回答说“我以前见过僧人哄骗无知百姓,用火烧身、从油锅中取钱、斩掉手足之类的,都是障眼法,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上当。”

    即使官府的人一遍又一遍向民众解释这些只是戏法,但老百姓却对那些假僧人深信不疑,被骗者无数。

    九宁笑问“二哥怎么知道是假的”

    周嘉行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道“我以前碰到过。”

    九宁看着他的侧脸,出了一会儿神。

    他以前在市井长大,不过他很少提起那时候吃了什么苦头。她只零星知道一些,他说的以前碰到过,很可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感觉到她在发怔,周嘉行抬起头,看她一眼。

    九宁回过神,继续看他写的东西,问“怎么不以我的名义颁布”

    周嘉行垂下眼帘,“这样的事,我来就好。”

    她是广受敬爱的长公主,用不着为这种招人恨的事为难,由他处理就行。

    他出身低微,并不在乎名声。

    九宁道“等大臣通过这份折子,肯定会有很多人骂你。”

    周嘉行一笑,浑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骂我的人向来不少。”

    兵荒马乱时节,兵强马壮就能雄踞一方,但说到底还是要治理好民政才能稳定人心。

    不管是之前的均定田租还是以后的推动佛教改革,都可能触动各方利益,骂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那又如何呢

    他要的不是好名声,而是统一中原,平息战乱,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九宁凑到书案前,翻看其他文书。

    有关于治理黄河水患的、重新恢复铸钱的、改革商业税的、制定新的刑法典的、改革税收的

    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头疼。

    难怪他整夜整夜不休息,每天要操心这么多事,一天十二个时辰哪里够用呀

    正自感叹,帐外传来马蹄声,阿山和其他部将满头是汗,掀帘入帐“郎主前方发现河东军”

    众人脸色惨白,神情惶然。

    李元宗一直没有动静,不是病了,而是故意装病麻痹周嘉行,他早已经派心腹率领大军等在他们回长安的路上

    部将的声音像是在发抖“此次率军的是李司空帐下一员猛将樊进,他率领的是河东军的一支精锐骑兵,加上步卒,恐有五万之众”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沉重。

    九宁也不由得脊背发凉,想要站起来,双腿发软。

    手背忽然一暖。

    周嘉行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无事,我留下应战,你先回长安。”

    他扶起她,眼神示意阿山送她回营帐。

    部将们都在,个个神色焦急,显然等着和他商量怎么出兵,九宁不想耽误他的正事,答应一声,飞快握住周嘉行的手,看着他浅色的双眸,道“二哥,诸事小心,我在长安等你。”

    周嘉行嘴角轻轻扬起,朝她一笑,浅色眸子里并没有一丝恐慌或是惧怕,“不必担心。”

    他早就做好战斗的准备。

    九宁转身出了营帐。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帐帘后,周嘉行立刻敛起笑容。

    他知道李元宗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也提前做了准备。不过没有料到对方会派出精锐骑兵,樊进一直镇守太原,守护李元宗起家的根基,从未离开太原府一步。

    部将上前,和他汇报讯报。

    目前他们只发现樊进的骑兵,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商量了一会儿,阿山返回大帐。

    周嘉行点点阿山,“你带上五千轻骑,和长公主的部曲汇合,护送长公主回长安。”

    阿山应喏。

    陈茅皱眉道“如此一来,郎主身边只剩万余人”

    周嘉行面色如水,“事有轻重缓急。”

    陈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没有出声。

    现在最重要的确实是长公主的安危,如果长公主被河东军抢走又或者是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最高兴的人肯定是李元宗。

    来不及多说什么,骑兵探马驰出营地,离弦的箭一般,快如闪电,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九宁回到自己的营帐。

    雪庭已经知道十万河东军朝他们过来了,匆匆收拾行囊,提醒九宁“先回长安,其他的不要多管。”

    她胡乱应下。

    半个时辰后,她骑在马背上,回望大营的方向。

    寒风萧瑟,数千营帐如泼墨一般洒满整座芳草萋萋的平原,从天际处一直连绵至山脚下,旌旗猎猎飞扬,气氛肃杀。

    周嘉行百战百胜,肯定能平安无事。

    她必须今早赶回长安,稳定长安局势,以免其他人从背后偷袭周嘉行。

    九宁收回视线,拨转马头,朝着长安方向,飞驰而去。

    大营中军大帐内,周嘉行和部将们商议完,留下一人,问“除了发现河东军以外,还有什么事”

    这人是他的亲兵,刚才和阿山一起进帐汇报事情,之后便留了下来,一言不发,神色古怪。

    听周嘉行问起,亲兵跪地,不敢抬头,道“郎主,十天前江州周家三郎攻打洪州,如今洪州已经被他占据。”

    周嘉行拿起自己的佩刀,没出声。

    他已经撤走围困江州的军队。周嘉暄不敢惊动他,没有往东、往西或者往北扩展势力,而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蚕食南边州县。洪州被他占了。

    亲兵接着道“周嘉暄攻打洪州时,战场上出现猛火油据洪州的渔民说,那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

    火油用在战场上并不稀奇,但契丹和河东李承业都只把火油当成火来使用,没有加以炼制,真正研制火油、让火油能够派上更大用场的是鄂州兵。

    有人泄露了猛火油的炼制之术。

    那个人很可能是军队里的人。

    所以亲兵刚才不敢吭声。

    周嘉行拔出佩刀,眼神和刀刃发出的寒光撞上,脸色阴沉。

    前些天九宁问了很多炼制猛火油的事,看她看兴趣,他还让军器监的人带她去看正在研制的猛火油车。

    周嘉暄从哪里拿到猛火油的

    咔擦一声,他合上佩刀,转身大步走出大帐。

    “此事不要透露出去。”

    亲兵应喏,跪在地上,冷汗涔涔。

    九宁不敢耽搁,在部曲和阿山的保护下,马不停蹄,昼夜赶路。

    一路有惊无险,几天后,他们能看到长安城高耸的城墙。

    平原辽阔,一望无际,暮春时节,柳色青青,陌上繁花盛开,本该是城中仕女郎君结伴出城游玩的时节。但长安城外却一片荒凉,路上难见人烟。

    长安城门紧闭,禁卫军撤回内城。

    十万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在黄河畔对峙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城中风声鹤唳。

    九宁部曲人数众多,加上阿山的五千轻骑,还没靠近长安,便有探马前来警示。

    炎延策马伴在九宁身边,怒斥探马“长公主还朝,为何不开城门”

    探马见到他们,大惊,忙下马跪地,道“不知贵主归来,贵主见谅。”

    九宁挥挥手,示意无事。

    她怕路上出变故,没有通知其他人,一路都在赶路。

    探马赔罪毕,回城汇报讯息。

    不多时,城门开启,几匹快马飞驰至九宁跟前,不等马停稳,几人一勒缰绳,飞身下马,“恭迎贵主”

    是留守长安的秦家兄弟。

    樊进率精锐伏击鄂州兵的消息传回长安,城中人心惶惶。秦家兄弟担心九宁的安全,又怕贸然派兵相助可能中河东军的计,只能一面派人打探消息,一面继续死守长安,再做打算。

    这些天派出去的探马并未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等得心急火燎,恨不能出兵杀向太原,还好九宁平安回来了。

    炎延翻了个白眼,道“灵机应变都不懂,要你们何用”

    秦家兄弟暗暗咬牙,狠狠瞪她一眼。

    “那好,下次我们保护贵主,你留守长安好了”

    九宁皱眉,回头冷冷地扫众人一眼。

    众人忙噤声。

    匆匆进城,入大明宫,卢公等人已经得知消息,在宫中等候。

    九宁来不及和众人寒暄,问秦家兄弟,“禁卫军有多少人马”

    秦家兄弟答“三万人。”

    九宁眉头轻蹙,估算了一下,“炎延带两万人前去接应周使君。”

    众人面面相觑,卢公和旁边的人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一步,道“为今之计,应该以守为长安为重,以防河东军偷袭。”

    其他人纷纷附和。

    河东军既然半路埋伏,万一他们不止一路人马,真正的目标是长安,这时候派炎延去助周嘉行,长安岂不是空虚

    而且河东军和周嘉行的鄂州兵两虎争斗,岂不是正好

    他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就行。

    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一举削弱实力最强大的两大节镇。

    九宁看着卢公。

    “我只问卢公一句,如果周使君败了,以我的部曲能抵挡得住河东军吗”

    卢公沉吟半晌,摇摇头。

    周嘉行若败,那就是李元宗一家独大,他率领几十万大军攻长安,长安根本保不住。

    九宁环顾一圈,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转。

    想真正一统河山,需要一个手腕强横的人以悍然手段和压倒性的兵力结束纷乱、震慑群雄,否则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太平。过不久又是一派乱世景象。

    众人犹豫不决。

    她轻启朱唇“那卢公认为,我该不该出兵”

    卢公想起刚才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小心思,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敛容颔首。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

    尚书道“若不出兵,周使君战败,李司空势必要攻长安,出兵助周使君,就是守卫长安。”

    众人应和。

    九宁没有说什么,冷着脸出了正殿。

    众人对望一眼,有些尴尬。

    是夜,炎延率领两万禁军,离了长安。

    两万身着甲衣的军士开拔,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似乌云压城,气势雄壮。

    九宁立马山头,目送大军离去。

    樊进号称五万精骑,真正的精锐其实只有一万人。

    他们的目标是阻止长公主九宁回长安要么夺走长公主,要么让长公主死在鄂州军中。

    周嘉行知道对方的目的无非是自己或者九宁,直接将一万大军分成三路,摆出山字阵型,挡住对方通往长安的所有道路。

    樊进本以为周嘉行会甩下大部队,先逃往长安,不料他居然正面迎敌,惊诧不已。

    部下问要不要先等几日再开战。

    樊进一辈子镇守太原,这一次终于能够带兵出征,心中并没有多少激动兴奋之情,相反,他很恐惧。

    他担心太原那边会出什么变故,不愿长久消耗,只想速战速决,断然拒绝部下的提议。

    两军在黄河畔相遇,立即开战。

    对方来势汹汹,鄂州兵没有准备,差点乱了阵脚,但周嘉行临危不乱,和以前一样,身先士卒,亲自上阵。

    差点溃乱的鄂州兵看到代表主帅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舒展,如利剑一般直接刺向对方军阵,无不热血沸腾。

    跟着郎主,杀啊

    震天的嘶吼声回荡在平原上空,揭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这时刮的好是西风,风越刮越大,沙石碎土被狂风高高卷起,拍打在双方兵士脸上,所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凭着一股豪气和野性,挥舞着各自的武器,朝敌人身上砍去。

    漫山遍野都是砍杀声。

    河水汹涌澎湃,波浪翻腾,狂啸的巨大水声被双方兵士冲向云霄的嘶吼声盖住,战鼓声如雷。

    破空声此起彼伏,一支铁箭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周嘉行侧身,躲开那支利箭。

    冷冷刀风袭来,斜刺里一把大刀斩下。

    寒光闪闪间,周嘉行突然想起九宁皱眉嚷疼时的模样。

    不能受伤。

    他神色阴冷如水,眼中寒光暴射,双臂一挥,举刀,硬生生震开那双握着大刀的胳膊。

    两军兵士都杀得眼红,整座大地都在震颤。

    一个时辰后,樊进慌了。

    他发现鄂州兵并不是仓促应战,他们的阵型稳扎稳打,显然熟悉在平原上作战,而且知道河东军的弱点,专门引他们分兵,逐步消耗他们的精锐

    眼看天色已晚,樊进下令收兵。

    接下来几天,樊进没有贸然出击,两军进入对峙状态,时有摩擦,但都没有出现大的伤亡。

    五天后的中午,等炎延率领几千先锋军赶到黄河畔时,战场已经被一片火海湮没。

    火势很大,火焰张牙舞爪,高高窜起,滚滚浓烟遮云蔽日,几里之外都能听到那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这里怎么会烧起大火”

    炎延示意副将停下。

    “报”探马飞驰至炎延近前,“周使君一举击溃樊进大军,鄂州兵获胜”

    炎延瞳孔微微一缩。

    她一路拍探马传递信息,昨晚刚得知樊进和周嘉行都按兵不动,怎么才一夜过去,鄂州兵就胜了

    “周使君呢”

    探马道“周使君已经收拢兵马,往长安去了。”

    炎延皱眉。

    怕周嘉行这边应付不了樊进,她特意率先锋军走了一条捷径,可能和周嘉行错过了。

    她立刻掉头。

    两个时辰后,炎延追上周嘉行。

    鄂州兵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心俱疲,虽然获胜让他们情绪高昂,但当看到后方扬起漫天的滚滚沙尘时,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莫非河东军还有埋伏

    直到认出炎延的旗帜,鄂州兵才松口气。

    炎延快马加鞭,赶上鄂州兵,见到周嘉行,送上九宁的手书,道“贵主担心使君,命我前来助阵。”

    周嘉行接过手书,逐字逐句看完,收进衣襟里。

    见他神色疲惫,炎延没有打扰他,回到自己的队伍,命副将提高警惕。

    几日后,他们抵达长安城下。

    早有一支队伍等在郊外,乌压压一片。

    为首那人骑了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一身翻领窄袖锦袍,锦缎束发,朱唇榴齿,颜如舜华。

    看到周嘉行,她脸上扬起笑容,如春花初绽,新雪初降。

    兵士们怔怔地望着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惊着她。

    “二哥”

    九宁鞭马迎上前。

    周嘉行望着她,驱马快走几步。

    九宁驱马围着周嘉行转了一个圈,知道他没有受伤,不过还是下意识检查一遍,看他身上没有包扎的痕迹,松口气,“你回来了。”

    周嘉行目光追随着她,淡淡嗯一声。

    他的兵马不能入城,留在城外驻扎。

    周嘉行留下幕僚和部将在城外布防,自己只带了几十个亲兵随九宁进城。

    九宁直接领着周嘉行入宫,看他双眼发青,皱眉道“二哥,不如你先歇一天”

    周嘉行摇摇头,“不必。”

    卢公等人已在殿中等候,他们原本预备了盛大的接风宴,九宁知道周嘉行不耐烦应酬,替他拒绝了,殿中没有歌舞,只有简单的宴席。

    周嘉行入席,众人自然少不了一番奉承,他话不多,只喝了几杯酒。

    九宁嫌宴席无聊,找了个空隙问周嘉行,“二哥,你是怎么打败樊进的”

    周嘉行擎着酒杯,没有看她,轻声说“军器监研制出猛火油车,利用风向,将火油车灌满油膏,推向对方的军阵,大火烧起,他们无法保持阵型,一击即溃。”

    九宁听得咋舌,“猛火油车这么厉害”

    周嘉行扭头看她,眼神很专注。

    九宁眨眨眼睛,和他对视。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

    侍者尖利的、带着哭声的、微微颤抖的通报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大明宫外,由南至北,穿过数座宫门,传入大殿。

    满殿大臣顿时惊坐而起,手中酒杯、碗盏跌落一地。

    侍者跌跌撞撞冲入大殿,跪在地上。

    “天子驾崩”

    满殿寂静。

    落针可闻。

    良久后,九宁回过神,慢慢抬起眼帘,望着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看她,神色平静。

    “九宁。”他轻声道,“你回去看看,那几个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

    九宁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发凉,没有去看大臣们的反应,站起身,转身出了大殿。

    周嘉行喝了杯酒,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那是给她的。

    如果他要留下那几只匣子,那么他不会动李曦。

    但既然要给她,那么他就要替她永绝后患。

    九宁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

    周嘉行那天让人送给她几只匣子和李昭写的那份檄文,她只看了檄文,匣子没来得及看。

    她打发走宫人,打开匣子。

    顿时满眼温润光泽。

    匣子里放着的,赫然是代表帝位的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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