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的事又哪里瞒得过建安帝,魏昭进宫的事当晚他就得到了消息, 甚至于知晓他去御花园的时间和郁秋撞上了, 可这其中他们说过什么话, 有没有做过什么, 建安帝却是无从得知的。
他心里有气,哪怕明知道魏昭是一厢情愿, 郁秋必然不会理他, 可他心里依然觉得不好受, 偏偏又不敢派人近身跟着郁秋或者把伺候郁秋的宫人找来问话,毕竟若是被郁秋知晓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会越来越远, 这不是建安帝想要的。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一丝隔阂就很难消去。
尤其是郁秋甚至也没告诉他一声,建安帝连着几日都在坤宁宫用膳, 却始终没能听到郁秋主动提起一句,以至于哪怕是魏昭离京了,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天子动了情, 到底也不过是个凡人,眼看着冷战无限期的延长, 建安帝心里也发堵, 正值淑妃这段时间对他颇为殷勤,建安帝虽然早就知晓她什么心思,原本也不欲理会,可一看到郁秋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便也忍不住赌气起来,于是淑妃送来的那些汤和吃食,建安帝这几日也收了下来,偶尔得了闲,还会到淑妃宫里坐坐。
这宫中的人最是消息灵通,不多久便传出了淑妃争宠成功的话来。
皇后不喜欢给人定规矩,也不乐见后宫的其他女人,之前她盛宠在身,建安帝又摆明了对其他人毫无兴趣的模样,叫那些妃嫔们也只能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宫里,可如今听说淑妃重新复宠,那些女人心里便也渐渐活络开了,以至于上淑妃宫里来的人便多了起来。
这一日,就有人听到建安帝去了淑妃宫里,于是那几个女人得了信儿,立时就赶过去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了。”
几个女人在淑妃宫门遇到,面面相觑一会儿,都明白各自打的什么主意,不想正准备进门,就见淑妃和建安帝正往门口这边走,众人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请安。
建安帝略扫了一眼,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的叫了起,他本来无心多问,因为想也知道她们心里想的什么,然而那些女人的胆子却大了些,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她们已不记得当年争宠被建安帝厌弃的后果,反倒是先前陛下对小皇后的盛宠,重新勾起了她们的欣羡和嫉妒。
如今帝后不和,她们自然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云嫔身份是那几人中最高的,当下便走近几步“臣妾在宫里闲着,见今日天气正好,才想来邀淑妃姐姐去御花园走走,没想到还能见到陛下”
她说着,脸上带着红晕,后宫久不进新人,她们的年纪其实都不算轻了,只是建安帝在物质上从没亏待过她们,一应用度都是极好的,如此保养下来,明明已是三十的年龄,看起来却像二十出头的少妇,娇艳中还多了一抹成熟的韵味。
可惜建安帝无暇欣赏,反倒皱了下眉,有些后悔来找淑妃说话了,倒是让那些女人自以为看到了希望,这般下来,日后只怕还会闹得后宫不宁。
建安帝原本就只是一时和郁秋赌气,根本没想过宠幸他人,此时理智回归,便已经下了决定,自己日后还是少来淑妃宫里的好。
淑妃还不知道建安帝的想法呢,要是知道了,估摸着得气昏过去,当然就算现在不知道,她也够可气的了,那些女人这些时日见天儿的往她宫里跑,为的还不是见圣,这种事但凡人都觉得郁闷,尤其是虽然陛下看起来对她好了些,可实际上他每次过来,是真的只找她说说话罢了,有时候甚至话也不说,只是听她弹上两曲,至今都没留宿过一回。
淑妃原本是不着急的,毕竟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何况她自己也知道,她能在建安帝这边得到另眼相待,其实也不过是占了眼下帝后不和的便宜。可这些女人如苍蝇一样凑上来,就实在惹人厌了。
云嫔见建安帝没接话,顿时忍不住了“陛下可要和我们一道去御花园走走,说来,臣妾姐妹几个,亦是许久不曾有这样的福分了。”
她原想着自己这样说了,建安帝哪怕是念着几分旧情,也不会直接拒了才是,偏偏,他还真直接拒了“不了,朕还有事,你们自己去吧。”
云嫔脸上的笑容僵住,回过神来,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煞是好看。这些女人顿时都有些泄气,淑妃见建安帝没给云嫔面子,心情难得回转几分,笑着说了几句解围的话,建安帝也没有落她脸面,和她说了两句才准备走。
那几个女人到底没有死心,便也说好话恭维淑妃,淑妃以前表现出来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模样,这样的人说好了是稳妥,可实际上却没什么存在感,未曾想还能听到这样的奉承恭维,她哪怕知道她们别有用心,但好话谁不爱听呢,被人众星拱月一般拥簇着,她的心也不由飘了几分。
看向建安帝的眼里略带了几分绵绵情意,却见建安帝神色平淡,眼底甚至有些冷意,她心下一惊,抓着帕子的手不由自主的用了些力。
正在这时,却有宫人匆匆跑了过来,建安帝见是坤宁宫的来人,面色才缓和一些,然而不想那小太监一开口,却是放了个大雷。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西北的边境气候恶劣,较之京都的秋意都要更浓几分,魏昭走上城墙高处,他还穿着盔甲,在这西北呆了几年,他也被磨炼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见昔日的风流轻佻,眉目间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自打建安帝年轻时御驾亲征那一战后,匈奴很是被打击了一番,当时的匈奴单于被建安帝一箭射在要害位置,没能坚持多久就死了,后来匈奴单于的几个儿子为了那个位子起了内讧,自顾不暇,大魏也足足安稳了十多年。
只是如今十几年过去,新单于对大魏也是恨之入骨,缓过劲来,自然又开始觊觎起大魏的富饶来,这几年频频侵扰边境,叫住在边城的百姓们苦不堪言,偏偏大魏这些年的将士们休战了太久,对上那些骁勇凶狠的匈奴,也是很难占得上风。
尤其是边境离京城太远,十几年来老将多半已荣归故里,颐养天年,剩下的年轻些的将领建安帝也不放心重用,因此也是多番限制,采取制衡一道。
可天高皇帝远的,不可否认,军中的势力也是分化开来,如此,力都不往一块使,打起战来自然也是顾虑重重。
魏昭初来之时,也是颇费了番力气才得了众人的认同,亲自跟着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少,战争确实是最残酷的磨砺方式,哪怕一开始他来到这里想得更多的是为了权利,可上了战场一次次直面生死,魏昭的心性也有了变化,亲眼看着昨日一起笑谈共饮的同袍死在面前,看着大魏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被蛮夷欺辱,那种愤怒与仇恨不可遏制的在心里滋长。
他一向心智颇坚,建安帝虽说当初把他发配到这里,可未尝没有考验的意思,加上建安帝对边境的战事也很着紧,军费物资半点不曾少过,魏昭才能顺利的整合了军队的势力,又颇能放下身段和众人打成一片,上战场肉搏也从不怯步,如此这般,方才赢得了军心,一步步把军权拿到了手上,可饶是如此,军中也有太子和三皇子一派的人在,自然不能看着他一人做大,因此如今军中权力派系依然存在,只是如今有匈奴这个外敌在,才能暂时连成一心。
这段时间战事频发,到了前几日方才大胜了一场,倒是把匈奴暂时打退了回去,可这还没彻底安定呢,那几个已经为着军功扯皮了,昨晚的一场宴会上,可没少人试探。
“殿下可是在想回京的事”谢承泽见魏昭看着燕京的方向沉思,不由出声问了一句,又道“折子已经加急送京了,想来用不着几日,陛下的圣旨也要到了。”
前几日那场大胜,他们可是抓了那位单于的两个儿子,现在还关在他们的营地里重重看守着呢,新上位的匈奴单于子嗣单薄,就只有二子一女,如今两个儿子都在他们手上,若无意外的话,议和是匈奴唯一能走的路。
便是谢承泽往日里沉稳有度,这会儿也不免有些意气风发。
他和陆闻之都是作为魏昭的副手来的边境,此番大胜,魏昭居功至伟,论功行赏都越不过他去,最重要的是,眼下京里的情况越发紧张,他们有军权在手,哪怕是那个位子,也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谢承泽是庶出,从小被嫡母打压,很是过了段不顺心的日子,他骨子里十分高傲,不屑于与后宅女子斗法,只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出头,如果魏昭上位,这一份从龙之功肯定是跑不掉的。
与他相比,陆闻之却要淡定几分,只是目光落到魏昭身上片刻又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魏昭回过神来,斜眖了他们一眼,心里的事却不好说,只道“如今虎符一半落在我手上,只怕父皇也未必安心,何况,父皇对太子一贯宽容,之前军需一事,不定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虽然只是随口提起的话题,可说出来了,三人心底都有些异样,不由沉默了一下,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未必没有可能。
太子懦弱,都说主弱臣强,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东宫一派的人,背着太子没少干些恶心人的事,他们的党羽太多,为了敛财和权什么事都有,前几年还出过贪墨灾银的事,当时为了平衡,建安帝也是压了下来。如今军粮摻了沙子的事,与之前也无甚差别,换了别的人是万死难辞其咎,可归根到底如何判罚,还是在于帝心。
“魏晫已经被圈禁,魏曜对那个位子没有打算,小九年纪尚小不成气候,如今就只得我和太子,父皇是不会允许我们哪边独大的。”
谢承泽想到太子脸上,露出几分不甘,“陛下总不能一味包庇,天下人都有眼睛看着,除了您,还有谁能”
“噤声。”魏昭呵斥了一句。
谢承泽到底没有把话说全,但他和陆闻之都是真心敬佩魏昭的,也甘心为他驱使,这其中固然有利益的原因,但纵观几个皇子的品性处事,魏昭比他那几个皇兄都要厉害得多,谢承泽和陆闻之皆是骄傲之人,自然不愿意跟随那些平庸之辈。
魏昭见他神色略低落了些,却没有出口安慰,谢承泽也是聪明人,不过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如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一时忘了顾忌罢了。
且,魏昭还有一句话没说,太子或许不成气候,可是还有小九魏晗。
论身份,魏晗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嫡出,论圣宠,他母后郁秋可是建安帝一心一意娶回宫的小妻子,甚至独宠后宫好几年,建安帝只怕未必没有培养那孩子的意思。
至于魏晗的年龄太小的问题
这又算什么问题呢,建安帝身体保养得好,再活二十年也未必没有可能,他完全可以再亲自教养出一个继承人来,而在这之前,把太子放在前面,也是个很好的靶子,何况他此番回京,手中有了兵权,建安帝肯定有所忌惮,哪怕是为了均衡朝堂上的势力,这个太子,也得留着。
普通人或许会觉得这样偏心,可魏昭是个凉薄的人,他十分清楚,建安帝在是他们的父皇之前,他是一个皇帝。
指望从建安帝里得到父爱,那是天方夜谭的事。
魏昭心里也很清楚,站在他这个位置,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想法子鼓动太子,先把魏晗杀了,如此,建安帝没了别的选择,太子又不堪大用,那他到时候要上位,自然也能获得更多优势,这绝对是最便捷简单的方法。
魏昭并不是个心软的人,只是魏晗,是郁秋的儿子。
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否决了这条路。
论公,这几年他不在京中,那些趁机搅风搅雨的人可不少,前次军粮出问题的事,若不是郁秋机警得了消息暗中托人透露给他,他也不能应对得这般及时,更严重的,说不定都不能熬到这场大胜,他实是欠了她一个很大的人情。
论私,魏昭至今仍记得那日他偷偷找机会与她告别时,那个姑娘曾经被他伤透了心肠,到头来他要走了,她送别的时候却还是郑重的说了让他珍重的话。魏昭那时候,甚至产生过一种极端的念头,他想直接把她带走的。
可是理智到底抑制了这一份冲动。
他以为自己这样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人,就算有些心动,也终究会被时光掩埋,然而这几年他不曾刻意打听,但每次不经意的听说到她的消息时,那种心悸依然迟迟不能褪去。
她已成婚,甚至怀孕生子了,他明知道不该再关注于她,却还是忍不住叫人偷偷保护她,而今她的孩子都四岁了,他至今都不曾见过他一面,可一想到这个幼弟,魏昭心里就不可遏制的想起他和郁秋曾经的那个孩子,如果当初他不曾把事情做绝,让郁秋把孩子生下来的话,他们的孩子今年都能进学了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没办法对郁秋的孩子下手。
正思忖间,突然见到城门外远处来了一队匈奴人,魏昭心中微凛,只见那为首的人下了马,对着他们行了个匈奴人的礼,魏昭听着他带着口音的官话,轻轻笑了下,透着几分凉意“把人带进来。”
匈奴人到底还是来求和了。
消息传出不过几日,圣旨也到了,这场历时近四年的动荡终于平复,魏昭也被宣召归京,同行的还有匈奴使臣。
魏昭整合军队,那两个单于之子也没就此放了,而是带上京城去,明面上的话是请他们做客,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位目前还是俘虏,只有议和的条约正式签订,他们的去留才能有结果。
但胜利的果实无疑已经摘下,大魏的军队浩浩荡荡,一派欣欣然的景象,只待议和完成,就是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魏昭带了自己的一队亲兵一起回京,陆闻之随行,谢承泽却留了下来,毕竟他们留下来的兵力总要有人掌控,这几年费力气凝聚的势力,断没有让人半路摘桃子的道理。
原本陆闻之也是该留下来的,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回一趟京里。
马鸣风萧萧,魏昭带着人走上了回京的官道,回头望向边城,来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眨眼就是这么多年,他不自觉的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物,却是那一年,他从那棵姻缘树上摘下的郁秋的宝牒。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一晚的情景,也记得他刚来到边城没多久就听到京中传来她怀孕的消息,那一刻的后悔和心悸,让他辗转失眠过许多个晚上。
他把看向边城的目光收了回来,视线落到燕京的方向,轻声道“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停更回来就让大家看到大结局的,没想到我真高估了自己,拖延症拖得十五天都没码多少,这两日都在疯狂赶作业,好歹补上了一些,结局也快了,希望没让大家太失望吧,不过我瞧了下其他的那些大大,发现她们只更一两章的都有莫名觉得自己还挺勤奋笑哭,不管怎样,很感谢大家还支持我,我刚知道要闭站十五天的时候真怕等回来你们都跑光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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