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刚才做饭的时候,已经开始飘雪花了。

    “成。”顾兰时咬了一口馒头,含含糊糊答应,又夹一筷子菘菜吃。

    想起他一直惦记卖猪钱,裴厌唇角微弯,烛火映在星眸里,亮而温暖,等这场雪过后,再去卖两头猪。

    他在心里盘算,却没有提起,钱还没到手里呢,况且这会儿顾兰时正忙着吃饭,一口肉一口鸡蛋,吃得正香,还是不要搅扰。

    雪花越来越大,逐渐覆盖地面屋顶,黑暗安静中,只有东屋窗子有一点光亮。

    吃了肉汤泡馒头的狗已经进狗窝睡下,但警惕不曾放松,若此时外面来人,一定会立即察觉,这是它们的天性。

    清晨,小河村裹上一层银白,到处都是落雪,早起本来就冷,一下雪,不少汉子都在热炕上不愿起来,妇人和夫郎要做饭扫洒,自然起得早一点。

    徐家。

    徐瑞儿蹲在院里,用一片木板子铲地上没踩过的雪,放在木盆和木桶里,这样就不用去河边打水了。

    他家没有井,一下雪路不好走,河水本来就结冰,有时候还得搬石头砸开,才能拎水。

    他人小力气也小点,每回只能提一桶水,如果不小心湿了鞋子,要冰凉难受好几天,把雪提进屋里,他烤火的时候雪就会融成水,同样能用。

    昨天下午的时候,他才听人说,林楞娃被他爹给揍了一顿,虽不清楚内情,但林家四邻都看见了裴厌,自然有一些猜测,都说是林楞娃惹了裴厌,人家找上门去了,林金根害怕,就先动了手,不然林楞娃那个小体格,都不够活阎王一顿揍的,自己下手不过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徐瑞儿却知道,不是林楞娃惹了裴厌,他不知道兰时哥哥怎么跟裴厌说的,但大概明白,以后林楞娃几个不会欺负他了。

    说起来,那三个人里就数林楞娃和林驴儿最坏,这两个都遭了殃,他心里没有多高兴,就是觉得安稳了,不再担心出门会挨打。

    他铲着雪心想,下次哥哥回来,得告诉他这件事。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冬月过去了大半,天太冷,地上积雪未消,人多车多的地方,不免有些泥泞。

    顾兰时洗了手,坐在炕沿脱掉鞋子,随后上了热炕。

    他搓了搓手,想起上回裴厌买回来的脂膏,于是从匣子里拿出来。

    脂膏圆盒不大,正好能放在他掌心,打开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出来,他用指腹挖出来一些,搓抹在手背上。

    用了这些天,手上细小的干裂口已经愈合,变得光滑起来,皮肤润而不燥,确实是好东西,就是有点贵,这一盒要八十文呢。

    买回来的时候他问过裴厌,有没有更便宜的,裴厌说有,五十文一盒,盒子也比这个大,但闻着没有这个香味细腻,就挑了这个。

    至于更贵的,裴厌倒是动过心,可一想,才攒下多少钱,八十文的先让顾兰时试试,要是不好,下回再换贵一点的。

    抹完后,顾兰时盖上盖子,正打算放回木匣,裴厌从外面进来了。

    看见脂膏盒子,他问道:“抹了?”

    “抹了。”顾兰时笑着说。

    裴厌上前,抓起夫郎一只手仔细看,又摸了摸,见果然擦过香膏,就不再说什么。

    刚买回家那几天,见顾兰时觉得贵,舍不得用,擦也只擦一点,他无法,只得每次洗完手后,在旁边盯着,让顾兰时多抹点,这才掰过来。

    “再摸,香膏就全到你手上了。”顾兰时叹口气,半是玩笑地说道。

    也不知何时养出来的习惯,没事了就摸摸他手,有时摸个没完,也不知在想什么,谁没有五根手指头,有什么好玩的。

    裴厌笑一下,松开手不再腻歪了,也脱鞋上了炕。

    外头冷,该干的活已经干完,回屋暖和暖和。

    顾兰时不是很想做针线,给背后靠了个长枕,说:“明天早上,把小衣和里衣都换了。”

    “知道了。”裴厌把一碟梅花酥一碟赤豆糕挪到炕桌上,抬头问道:“换好茶叶尝尝?”

    “成。”顾兰时答应得很干脆,买了两种茶叶,他俩到如今只吃过一种。

    乡下人吃茶没太多讲究,用茶壶一冲泡,倒进茶碗里就能喝。

    比起他俩自己炒的山上野茶,这一味清茶淡却香,于是就着茶水吃糕点,自在又闲适。

    没一会儿,外头狗叫声响起,有人来了。

    “兰时!”

    “二姐姐。”

    顾兰时原本见裴厌下炕,自己就懒得去了,能过来串门子的,不是他娘就是阿奶,成天见呢,不用特地迎出去,结果却响起顾兰秀的嗓门,他立马穿上鞋往外走。

    顾兰秀不但自己来,还抱着小牛儿。

    看见胖乎乎的外甥,顾兰时笑意盈盈,伸手就去接,小牛儿很给面子,乖乖让他抱着,不哭也不闹。

    第183章

    顾兰时抱着小外甥,小牛儿沉甸甸的,穿得又厚,跟个肉墩子似的,带着虎头帽,小脸儿红扑扑,他爱不释手。

    见小牛儿看他,小孩子的黑眼睛大而亮,他瞧得心喜,凑过去在外甥肉脸蛋上亲一口,只觉下嘴软乎乎的,乐得小牛儿咯咯咯直笑。

    “二姐姐,什么时候来的?”顾兰时抱着小牛儿往前走,又对裴厌说:“把瓜子什么的都拿出来。”

    “嗯。”裴厌点点头,先快步往屋里去。

    不用抱胖儿子了,顾兰秀胳膊一轻,笑着说道:“今儿在家闲着没事,见天挺好,正好你姐夫在家也没啥事做,就让他套车,回来转转。”

    她看着儿子,哄道:“这是小嬷,叫小嬷。”

    小牛儿快两岁了,已经会走,只是路上泥多,她才抱着,平时都让儿子自己跑,如今也能说不少话了。

    “小嬷。”小牛儿很乖,就是口齿有点不清,他伸出短而胖的胳膊搂住顾兰时脖子,一副乖巧的模样。

    “哎!”顾兰时高兴得很,连声夸道:“我们小牛儿可真聪明,咋这么厉害呢,都会叫小嬷了,可真乖。”

    “臭小子,都会卖乖了。”顾兰秀在旁边笑骂道,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小牛儿一岁的时候,就爱让年轻的抱他,尤其好看的,也不知随了谁。

    姐弟俩说着闲话边进了屋,炕桌上,裴厌已经摆了好几碟东西,瓜子花生都有,梅花酥和赤豆糕也在,还有一碟海棠果脯,拢共五六样东西。

    看见茶壶,顾兰时站在炕边先把小牛儿放在炕上,给脱了小鞋子。

    小牛儿腿脚很快,一下子就爬进炕里,他翻身坐好以后,一抬头和裴厌对上视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大,似乎很好奇。

    裴厌刚挨着炕沿坐下,没有脱鞋上去,见小外甥看他,目光微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见桌上有果脯,于是拿了一个,伸手递过去。

    小牛儿看见他手里的果子,知道是好吃的,但因为是生人,没有立即拿。

    顾兰时让二姐姐坐进炕里,随后自己也上去,挨着顾兰秀坐下,说起姨妈家二表哥的囧事,两人乐不可支。

    笑完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一大一小互相对视僵持的场景,顾兰时没忍住又笑了。

    顾兰秀一看儿子想拿又不敢拿,小手还往背后藏,笑道:“哎呦,这是小叔,快叫小叔,给你好吃的呢,拿着,怕什么。”

    小牛儿手很快,一听他娘让拿,像是有了底气,一下子就把裴厌掌心里的东西抓进自己手里。

    “还没叫小叔呢。”顾兰秀提醒道。

    小牛儿先把果脯塞进嘴里,甜津津的,他脸颊鼓鼓,听到他娘的话,又盯着裴厌看一会儿,铆足劲喊道:“小叔!”

    “哎呦。”顾兰秀被儿子逗笑。

    “可真厉害,都会喊小叔了,喊得这么亲。”顾兰时在旁边不停夸,怎么看外甥怎么心喜。

    小牛儿被夸,小脑袋都仰起来,砸吧着嘴里的果脯,高兴极了。

    裴厌露出个笑,没有多说什么,他不擅长带孩子,更不知道怎么哄孩子玩,刚想挪开视线,小牛儿就挪着肥屁股往他身边蹭。

    一大一小再次对视,小牛儿因嘴里含着果脯,口水流出来些,裴厌一顿,拿出手帕给他擦擦。

    “上回在镇上买的好茶,尝尝,刚拿出来泡的。”顾兰时殷勤招待道,抬眼看见对面裴厌在给外甥擦口水,他笑一下,这样也挺好。

    顾兰秀见有人帮忙看孩子,巴不得自己轻松些呢,她也没管,尝一口好茶,果然和平时吃的粗茶不一样,姐弟两个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聊着各种闲话说笑。

    没一会儿,等他俩再注意到炕桌对面的两人时,小牛儿已经坐在裴厌怀里了,裴厌正给他剥花生豆和瓜子。

    能吃成小胖墩,小牛儿胃口一直很好,有人给剥吃的,他不哭不闹,靠在裴厌怀里那叫一个乖。

    “在家也这么乖我就谢天谢地了。”顾兰秀轻叹一声,不过儿子也挺给面子的,没在娘家乱哭乱闹,吵的人人心烦,这么一想,她又感到十分欣慰。

    “别喂多了,一会儿要吃饭呢。”顾兰时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裴厌答应一声,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开一个花生,刚把里面的两粒花生豆拿出来,一只小手就伸来了。

    裴厌看看桌上剥开的花生壳瓜子壳,心里有了数,剥花生瓜子的速度慢下来,也不再让小牛儿一次吃两粒。

    说笑一阵子,外头狗叫声再次响起,听到顾兰瑜和唐睿文的声音,裴厌把小牛儿抱起,放回炕里,出去将人迎进来。

    竹哥儿也跟来了,顺势就进了屋子。

    裴厌三人在堂屋坐下说话,于是顾兰时把糕点花生什么的,重新拿了碟子分装,给端了出去,又拿一个茶壶冲了好茶叶,叫弟弟和二姐夫都尝尝。

    家里热热闹闹的,连冬日寒冷都驱散了一些。

    到晌午饭时,花惜霜跟着婆婆做好饭,上后山来喊人,顾兰时没有客气,跟裴厌一起回家去吃,自己儿子和姑爷,苗秋莲和顾铁山自是高兴。

    太阳升起落下,日日轮转,不知不觉又是小半月过去,已然进入腊月。

    这中间又下了一场雪,正逢三九寒天,积雪难融,山上白雪皑皑,层层银装覆盖,除了前山,更深的地方变得危险,少有人会冒险进山。

    堂屋,顾兰时和裴厌正在装鸡蛋,两个大竹筐装满以后,蛋瓮里剩下的鸡蛋不多了。

    “一百五十二个。”裴厌说道,大竹筐一个能放七十六枚鸡蛋,他俩早摸熟了,算都不用算。

    顾兰时点点头:“够了,余下这些留着,咱们还要吃呢,娘和阿奶手里估计也不剩多少鸡蛋了,再给她俩分点儿。”

    至于旁边木箱里的咸鸭蛋,剩的不多了,他俩没有动,这回就不捎带着卖了,留着自家吃。

    深秋那会儿腌了大约两百个鸭蛋,他俩一边吃一边卖,已经卖出去一百五十枚左右,天冷,这东西一个八文九文,算是小赚了一笔。

    家里只有两个人,平时还是以吃各种菜为主,咸鸭蛋一般配着早食吃,和咸菜酸菜轮换着,不然早上只啃馒头有点没滋味,当然,早食要是热包子吃,就轮不上这些腌东西了。

    顾兰时进屋拿钥匙跟荷包,顺便戴好帽子围脖子,出来后裴厌把蛋筐放上了车,已经牵毛驴往外走了。

    他跟在后面锁院门,到大门口后又把篱笆门锁上。

    有大黑三个看家,还是很放心的,路上有雪不太好走,不过车上只拉两筐鸡蛋,没什么重物,遇到大坡小坡、崎岖坎坷对毛驴来说不成问题。

    篱笆门后,灰仔耷拉着尾巴走两圈,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见人没有回来的迹象,它呜呜叫一声,转身往回走。

    太阳挂在天上,今天日头还算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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