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趴在干处晒太阳,脑袋搁在前爪上,眼睛闭上假寐。
对它们来说,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晒晒太阳撒撒欢,等顾兰时和裴厌回来就好。
天高旷远,偶尔有冷风吹来,带着山雪寒意。
灰灰和灰仔打了一会儿架,分开后都觉得没意思,于是各自找了地方趴下。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大黑抬起脑袋,警惕地看向西边篱笆墙。
“汪——!”
灰灰呲牙十分凶狠,灰仔也跟着叫起来。
篱笆墙缝隙明显有人影闪动,三只大狗全都跑过去,冲着外头狂吠。
突然,一个东西被从外面扔进来,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是一根还带了点肉的骨头。
灰仔离骨头最近,它鼻子不断耸,显然闻到了肉味骨头味,于是低头用鼻尖去蹭那根骨头。
“呜——”
大黑过来,对着灰仔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低吼,威胁性十足。
因它是头狗,灰仔尾巴夹住,不敢再动那根骨头,朝后退了两步。
听到外头脚步声没有远离,于是它又冲着外头叫两声。
灰灰恪尽职守,对流连在外面的人很警惕,没有顾上那根骨头,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时不时吠两声,想把生人赶走。
大黑一直没有出声,它低头不断在骨头上闻,末了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却依然没有吠叫。
“没吃?”一个穿着破烂的汉子压低声音开口。
他旁边另一个邋遢瘦汉子听着里面的狗叫声,脸色有点难看,低声咒骂道:“他娘的,骨头上还有肉,这都不吃,老子都舍不得啃。”
他骂骂咧咧,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破布里,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疙瘩肉,还没小孩拳头大。
破烂衣裳的汉子看见后,直咽口水,一脸肉疼的说:“真要给?”
“三只狗,一根骨头哪里够。”瘦汉子同样心在滴血,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偷来的。
想一想那么多母鸡,药倒了狗,就能多抓几只,不但可以杀了吃肉,还能卖了赚几十文。
这么说服自己,他忍痛用手扣了两小块下来,和同伴一起,给肉上抹了药粉面。
刚往篱笆墙那边走两步,狗叫声越发大了,两人立马把手里的东西往里面扔,随后退远几步,等着里头消停。
后山虽偏僻,但要是狗叫声传到村子那边被听见,来了人可不好。
两人搓手哈气,贼头贼脑躲在树后等了一会儿,穿着破衣服的汉子看一眼瘦汉子,刚才那一块肉没用完,又揣回衣服里了,这一块肉,煮了炒了可都是好东西。
瘦汉子不时张望村子那边方向,生怕有人过来。
直到篱笆墙里的狗叫声停了,两人欣喜若狂,眼里迸发出光彩,一个比一个激动。
对视一眼后,他俩先试探着往篱笆墙走,这下彻底没了叫声,于是叫快了脚步。
瘦汉子手脚麻利又轻,他踩着另一个汉子的肩膀,扒着篱笆墙想要翻过去。
两人常常混在一起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一个在里面偷,另一个在外面放风并接应,对这样的活路熟悉无比。
瘦汉子两手撑在篱笆墙上,露出脑袋先朝里面张望,院门锁着,确实没人在家。
一看这么大的地界,还有些菘菜没挖出来,埋在雪里。
三只大狗他曾远远见过,这会子一心认为已经药死了,根本没想别的。
他转头再看向鸡圈那边,因鸡圈就搭在院子西边,他俩前几天跑到山上高高瞅了一眼,看见母鸡在圈里溜达,但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裴厌从屋子里出来,他俩一点不敢多待,赶紧就跑了。
盖房建院的人当时选了这处山崖凹进去的宽敞地方,院子离山壁有一段距离,但爬上去站在高处,是能看见下方的。
瘦汉子张望一眼,随即双手一撑,上半身刚探出来,眼角余光瞥到下方黑影猛地朝他扑来,吓得脚下乱蹬,直接摔倒在墙外。
“你他娘的!”
衣着破烂的汉子被踹了两脚,直接骂道,正要问怎么脚滑了,隔着一堵篱笆墙,里头狗叫声再次响起,甚至能从缝隙里看到人立而起的大狗黑影,几乎和人一样高,吓得他拔腿就跑。
裴厌养的疯狗名声在外,更何况他俩刚才一致认为狗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瘦汉子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远离了这里。
该死的!他刚才分明看见,那三只大狗跟成了精一样,贴着篱笆墙躲在下方,直到他要翻进去,突然就跳起来咬,尤其那条黑狗,眼里的凶光和狡诈,比人还他娘的精!
第184章
外面的人跑远之后,大黑三个还不断在西边篱笆墙这边巡视警惕,耳朵高高竖起。
至于地上的骨头和肉块,三只大狗都没有去吃,在被大黑咬了一口教训过以后,灰灰和灰仔看都不看了。
宁水镇。
太阳挺好的,风不是很大,顾兰时跟在板车旁边走,扯下蒙住口鼻的围脖子。
“鸡蛋——新鲜鸡蛋——”
裴厌牵着毛驴在前面走,顺势吆喝起来。
都腊月了,秋天那会儿母鸡下的蛋该吃已经吃完,除非囤了很多的大户人家还有余,因此这会儿卖鸡蛋,还是挺新鲜的,不少人都看过来。
“鸡蛋怎么卖的?”有个妇人领了孩子在街边闲转,她没有上前,只是凑热闹一样问了句。
“阿姊,八文一个。”顾兰时笑着开口。
“八文。”妇人咂咂舌,不再言语了,瞅着他俩眼里露出一些探究和好奇,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也不知是囤的还是真真下的新鲜蛋。
不过这么高的价,她又不买,不好意思跟人去攀扯闲聊。
裴厌慢悠悠往前走,一点都不着急。
顾兰时跟着吆喝了两声,路边人只是看,没有上前买的意思,他心里也清楚,这时候的鸡蛋,人人都知道价钱高,买三个鸡蛋的钱,都够买一斤肉了,一般人家,哪有这个闲钱。
于是他俩往青鱼巷子那边走。
刚拐进青鱼街上,迎面一个穿着体面长衫的微胖中年汉子手里提着点心盒子,看见他俩后,尤其打头的裴厌,汉子略一想就记起,以前在街上碰见过,记得是卖菜卖鸡蛋的,可惜如今冬天了,估计只有干菜卖。
他瞅一眼就收回目光,脚步匆匆往前走,不再留意从身边经过的两个庄稼人。
“鸡蛋——”
中年汉子一听有鸡蛋,连忙停下脚步,高声喊住了他俩,问道:“是新鲜鸡蛋?”
裴厌开口道:“自然,最近刚下的。”
他说着走到板车旁,打开筐盖扒开最上面的一层稻草,说:“老兄可以看看。”
中年汉子近前,一看塞在格子里的鸡蛋,目露新奇,但没说是什么,先伸手从中掏出来一枚鸡蛋,轻轻在手里晃两下,再细看一会儿,确实是没伤没冻的鸡蛋。
他把鸡蛋放回去,看向裴厌问道:“你们养的鸡?”
裴厌语气温和,点头道:“嗯,弄了个暖屋子,只是天冷,母鸡下蛋并不多。”
原是暖屋子,怪不得还有新鲜蛋,中年汉子沉吟一下,又说:“有多少个?”
“一百五十二个。”裴厌开口道。
中年汉子登时一喜,说:“好好,这样,这些我都要了。”
原以为也就零星几个,没想到有这么多,这下好了,之前到处让人踅摸,不想在街上碰见。
裴厌脸上也有了笑容,开口道:“那老兄家住何处,我拉车送去。”
“不远不远,就在眼前。”中年汉子指着前头的高门大院,说:“就是高府,来来,跟我去后巷子。”
高府。
顾兰时看了眼那边的大门,平时从青鱼大街路过,就数高府和另一边的沈宅最为阔气,这两家在宁水镇都是有名的富贵人家,不仅门楼高,每天大门前还有人守着。
他俩也曾去过高府后巷子卖菜卖鸡蛋,不过都是住在巷子里的人家买,鲜少有府里的人出来过问。
“对了,什么价?”中年汉子边走边问。
“八文,市价。”裴厌说道,今年蛋价还是挺稳的,没有涨太高。
“嗯。”中年汉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见他不嫌贵,跟在后头的顾兰时心中一喜,这下省事了,不用再叫卖。
很快,几人到了高府后门。
后巷子的人对高府还算清楚,有的正是高府下人,看见中年汉子以后,都喊赵管事。
原来姓赵,是高府管事,裴厌默默记下。
赵管事让后门口的小厮去喊厨房的人,不一会儿,一个胖厨子出来,满脸通红,浑身带着酒气,一看就是正在喝酒。
好不容易寻来一百多鸡蛋,厨子连忙叫人装篮。
裴厌见几个小厮上手,取第一层竹片格子时提醒了一声,他只在旁边看着,顺便盯着对方数数。
一百五十二枚鸡蛋,虽然有几枚在路上碰出裂缝,但厨子和管事都没嫌弃,拿起闻了闻,见不是放了几天坏掉的,便信了裴厌所说,只是在路上撞坏的。
高府下人手脚倒是麻利,很快就把所有鸡蛋提走了,裴厌收拾了一下竹筐,看向赵管事说道:“赵老哥,账是不是该结了。”
“自然自然。”赵管事找到了鸡蛋,心里正高兴,今年府上鸡蛋备的少了点,吃完了,菜上的浇头和蛋羹供不上,都愁好几天了。
账目很好算,厨子出来着急,于是又回去拿钱。
赵管事没有走,开口:“敢问小兄弟贵姓?”
裴厌一拱手,道:“免贵姓裴。”
赵管事笑着还一礼,说:“原是裴小兄弟,我也明说了,这鸡蛋你们后面要是还有,赶在腊月二十之前,有多少拉多少,到了后直接让后门小厮去找厨子,我自会交代他们。”
高府上下人口众多,就今天这一百五十枚鸡蛋,还得先紧着上头的人吃。
“行,今日初四,半个来月,大概有六七十枚鸡蛋。”裴厌笑着答应。
赵管事连连点头:“好好,六十就六十,尽量多带些,价钱都好说。”
鸡蛋稀少,前两天都是五个八个从散户手里收,这下碰到个蛋户,先把人拢住再说,镇上有点钱的人家可不止他们,被旁人截了实在可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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