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渡烟

    宋淋打几个电话, 没通。

    “魏准现在可是越来越不把咱们当回事了,”他摆着手机苦笑,“以前也就一次不接, 现在是打几次都不接。”

    “他今天有事吧。”林封低头写病历。

    宋淋啧声, “如果不是为许净洲,换以前, 他才不会自己专门跑工厂, 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话音一顿,想起件事, “他烟戒掉没”

    “不是,你看不见吗”林封被他问得有点失去耐心, 示意门口病人,“您要是没什么心理疾病, 就在外面等着,我看完这两个病人再跟你聊闲话, 行不行”

    宋淋只好耷拉着脑袋, 走到过道等着。

    期间有给魏准打了个几个电话, 依旧无人接听。

    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林封看完病人,拎着盒什么东西出来,丢给他, “我给魏准找的东西,代替口香糖。上次见他为戒烟都快咬舌自尽了。”

    宋淋睁大眼, “是吗。”

    “可不是, 跟他在片场外面等许净洲, 看见什么东西顺着他嘴角流出来, ”林封摇头感慨, “好家伙,仔细一看是血。”

    “为了个男的把自己弄成这样。”宋淋嘀咕两句。

    林封找来的东西有点像是药。

    他本来很好奇,还想偷偷拆两片尝一尝,结果一看满盒子的英文字母,约莫有不少食用的注意事项,下意识发怵。

    “再给他打个电话,现在都几点了。”林封皱眉看手表,“再晚一会纹身店关门了。”宋淋一愣,“纹身怎么了”

    “你先前没发现”林封换上便服,指着自己脖子后那块空地,“他皮肤有点敏感,刚纹的时候发炎了,出过血。”

    “后来好了,但是纹身变得有点怪,很容易被看出来。”林封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往电梯口走,“所以说今天喝过酒后跟他去补纹身来着。”

    宋淋哦一声,从通讯记录里拉出刚拨过的电话。

    正准备重拨时,

    另外一则有些眼熟的号码毫无征兆插进来,打断他的动作。

    “好像是魏准公司的电话,”他叫住正准备进电梯的林封,接通电话,“魏准你怎么回事我打你手机你不接,你手机丢了现在回公司了”

    “宋少”

    音孔那边冒出的却不是魏准的声音,反而是个哭腔很重的妹子。

    宋淋记得她,哦一声,“你不是那个,你们公司新招的文案嘛,哭什么你们老总扣你们工资了”

    “不是,”妹子抽泣着吸气,“是工厂、工厂出事了。”

    宋淋嘴角笑意僵住。

    好不容易等电梯楼层的数字从二十多变成五,林封往旁边撤两步,刚准备喊身后人进电梯,

    结果没等动作,就被宋淋一把拉住拽进逃生通道

    林封吓得睁大眼,“你干什么。”

    宋淋眼角憋出血丝,急得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慌张整理语言,最后只吐出几个字“工厂爆炸了。”

    工厂意外发生爆炸事件,部分区域严重塌方。

    安全问题这块一直都是对方负责,魏准这边只负责产品的交接,今天只是去粗略看两眼,没想到会撞上这种事。

    林封他们急着赶到公司,见公司里乱成了一锅粥。

    “韩总也在工厂现在都还没联系上消防也已经在现场救援了,目前没有发现人员伤亡。”妹子说“我最近一次联系韩总是他和助理还在路上,后来再想打电话,没打通。我当时也没多想”

    宋淋在帮忙打理公司。

    林封看了眼电脑,发现满页面都是对这次爆炸事件的报道和对“韩昼”的揣测。那些字看得他眼睛生疼,剧烈情绪冲击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怎么办啊”妹子咬着牙。

    “这样,现在先把这些揣测你们韩总被炸死的假新闻压下去,一丁点都不能留。”林封深吸口气,“我稍后去趟现场。”

    妹子忙不迭点头。

    林封拿起手机,快步往外走的同时给李青打了电话。

    “我正好要问你”李青也急得不行,“你见许净洲了吗这怎么四处找人都不在打电话也不接。”

    林封立马来了脾气,“你问我他是你手下艺人还是我手下艺人”

    “是我艺人啊,但他最近不是跟魏准走得近,我就想,”李青话音一顿,像是看到什么,“卧槽,魏准被炸死了”

    林封爆粗“你他妈会不会说话”

    “不是,我是看新闻,我也不相信。”李青几乎要懵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魏准现在有没有事”

    林封走进电梯,“我不知道”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措手不及,他们原本身为这场戏里的配角,一直循规蹈矩默默配合,

    现在反而成了最身不由己的人。

    两个主角呢

    找不到了。

    李青沉默半晌,开口“我现在去找许净洲,这事得瞒着他,被他知道肯定要发疯不行。韩昼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

    “是。”林封深吸口气,“你看好他,咱们还得继续”

    电梯到达一楼。

    电梯门缓慢打开,空荡无人的大厅地板明净。青年安静站在电梯前,一张白净脸颊沾染上灰,他身上的浅色毛衣染了泥,眼睛红的像是刚熬过通宵。

    怕不是刚在泥坑里打过滚。

    林封愣是把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张嘴,扯出个笑,“小洲啊。”

    许净洲抬眼看他,抿唇。

    “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经纪人到处找你呢,你看这还给我打电话。”林封把来电显示给他看,动作有些僵硬,“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许净洲不出声。

    “啊,”林封蹙眉,意识到什么,试探问“你是来找韩昼的吗”

    许净洲点头,“嗯。”

    “他不在,他,”林封灵光一闪,飞快翻出个借口,“他出差了”

    “出差很突然,从工厂回来就上飞机了,大概得等四五天才能回来。”林封说“这样,我先送你回去,你回去等他,好,”

    许净洲说“不好。”

    他的口吻很冷淡,干净利索,没

    有给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也没等林封再说什么,这人趁他不注意,飞快钻进他身后的电梯里,迅速按上楼层林封还没来得及进去,电梯门就关上了。

    许净洲直奔五楼。

    电梯门打开后,宋淋正守在电梯口。

    他自己公司都从没这么忙过,宋淋那边还在处理杂事,这边就被林封一个紧急电话打过来,说许净洲过去了,让他想办法稳住这人情绪。

    靠,这特么有什么办法

    许净洲像是没看到他,径直往魏准办公室里钻。

    “不是,魏准他真不在办公室,他真出差了”宋淋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人好像已经情绪失控似的,说什么都不听。

    许净洲推开办公室,空无一人。

    宋淋好声劝“你看,他不在吧你先回去”

    身后的办公区乱哄哄的,接二连三的电话声闹耳,反而衬得这屋里冷清。窗帘拉得严实,丝缕微弱的光投进来,映在桌上。

    空调明显没被开过,屋内弥漫着未被吹散的浅薄荷香。

    许净洲站在原地半晌,

    紧绷状态在闻到这股气味后若有松懈,垂在身侧的手依旧紧攥,他轻微发抖,又在反复调整呼吸后,渐渐平静。

    汹涌的潮落下,掩住一切声音。

    他听得见胸腔里心脏在跳,振聋发聩,仿佛跳在他的神经上,带起太阳穴刺痛。

    要命的痛。

    “好。”他艰难滚动喉结,问“什么时候回来”

    宋淋盯着他出神,“啊”

    许净洲重复“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四五天”宋淋咬紧牙,差点没绷住情绪。

    许净洲轻轻嗯了声。

    他走到办公室里的沙发边,规矩坐下,后背挺得笔直,眉眼干净又温顺,“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他认真问“可以吗”

    宋淋也只能劝到这份上。

    离开时,他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情绪终究还是失了控,没出息的抹泪。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跟魏准这么多年朋友,平时再互损互骂,也都一路走过来了。刚才得知这件事时他就一直在控制,

    但这种勉强控制的情绪在看到许净洲的一瞬间崩溃决堤。

    在听到他说“我在这里等,可以吗”

    处理好所有事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

    宋淋忙得连看眼手机的空隙都没有,期间也没顾上照料许净洲。许净洲就始终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没来麻烦他甚至公司员工任何一个人。

    仿佛办公室里根本没有那个人。

    消防队处理好工厂的爆炸事件,依旧没有发现人员伤亡。

    网上有关“韩昼”的舆论也已经被压干净。宋淋发现几通未接来电,是林封的,一颗心脏直接被吊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回拨,等待音孔里那阵催命的忙音落下。

    “”

    “喂”电话里面的人声音疲惫,“宋淋。”

    宋淋艰难咽口水,“怎么样有魏准的消息吗”

    “找到人了,没大碍,就是受了一些小伤,得在医院养几天。”林封问“许净洲呢他有没有事”

    宋淋松口气,“人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坚持要在公司等魏准回去。”他话音一顿,“算了,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找你。”

    只是小范围爆炸。

    宋淋到医院时,已经是将近十一点,林封把这件事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没在医院门口看到一个记者。

    找到病房时,护士正在给魏准换纱布。

    伤在小臂和右腿,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一些伤口还是比较可怕,有些深。宋淋看得都是肌肉一阵抽搐,紧拧眉,“你说你这是何必。”

    魏准唇色发白,抬眼瞥他,“许净洲呢你就留他一个人在公司”

    “没有”宋淋没好气瞪他,“我哪敢留您韩总的心肝宝贝独处”他嘀咕“助理在公司陪着呢,好吃好喝供着,不会让他饿肚子。”

    魏准重新垂眸,收回包扎好的小臂,“我明天去公司接人。”

    “你省省吧,”林封蹙眉,“就你这样胳膊缠三圈绷带,腿上缠五圈,然后你告诉许净洲,你什么事都没有,让他不要担心”

    魏准“”

    “等拆了伤口再去,”他说“反正我们说你出差四五天,你先放心养着。”

    魏准看了眼他,没说什么。

    “但我要说句扎心的话,魏准,你可别不乐意听。”宋淋盯他一眼,憋在肚子里整天的话实在是憋不住。

    魏准“想说许净洲的坏话就省省,”

    “我他妈,我是你兄弟我不为你为谁”宋淋没林封那个好脾气,也没什么宽宏大量的气度,愤懑的脸红脖子粗,“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他许净洲不犯病,你用得着装韩昼去工厂你不去工厂还有这档子事”

    “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他来公司找你那个架势,他可不知道你出事只是见不到你,就急成那个样,”宋淋说“跟要发疯似的。”

    魏准动作停顿,抬头,“他怎么了”

    “”宋淋觉得荒谬,“你可别忘了,他眼里的你是谁。”

    病房外走廊里偶尔经过车床经过的声音,

    骨碌的轮子碾过地板,由远及近,又在纷沓脚步声中推远。魏准沉默勒紧手臂上的绷带,似乎勒得越紧,伤口就能好得越快似的。

    外面开始下雨。

    他默了半晌,开口“这次爆炸事件要压下去,后续具体怎么处理,等我出院以后跟合作公司对接。最近得麻烦你,帮忙看着那家公司,看会跟谁在私下有往来,有没有要卷铺盖走人的迹象。”

    “第二种方案我事先有准备,明天会跟助理沟通,生意上应该不会有问题。”他思路清晰,口吻也很平静“许净洲那里,劳烦两位多照顾。”

    他喉间轻微一哽,又像是习惯似的很快恢复“别让他知道这事。”

    入春,天气开始转暖。

    前两天接连下雨,像是恨不得把整个春天的雨都在这两天下完,阴潮空气如灰蒙蒙的雾似的笼罩整座城市。

    云层堆积几天,今早终于败下阵来,被太阳撵个一干二净。

    许净洲拉开窗帘,想让办公室里也见见光。

    “小洲,”文案

    妹子已经跟他很熟悉了,敲门,“来给你送早餐啦。”

    许净洲忙从她手里接过,笑了笑,“谢谢。”他眨下眼,“大家吃了吗你们早上都来这么早吗”

    妹子被他盯得脸红,“也不是一直都这样,最近韩总不是出差嘛,大家工作量比较大,就只能早点过来,晚点下班。”

    许净洲由衷道“辛苦了。”

    第四天。

    他跟章导说明原因,表示自己近期没办法进入状态好好拍戏。章导大概也从李青那里得知什么,没有坚持,只让他好好调整。

    许净洲吃好早餐,开始看剧本。

    他最近都是靠看剧本打发时间,各种各样的剧本,计划在拍完这部剧后再接一个电影,演个热烈活泼的角色。

    公司正常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

    隔着玻璃窗,他依稀看到外面人多起来,几个员工拎着饭盒走到工位,隔着窗户跟他招手,对口型“早小洲。”

    许净洲抬起头,也回以口型“早啊”

    他在这样平静安和的气氛里数着人,看着空荡工位被接连填满,眼神也慢吞吞收回,重新落在剧本的字里行间。

    “情绪平静且暗藏思念,”许净洲认真念“我等你很久”

    从屋外依稀传来一阵惊呼,

    许净洲一怔神,偏头,看到工位上的员工们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件,纷纷伸长脖子往门口看,甚至还有的在鼓掌。

    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惊喜摆手,依稀在说什么。

    许净洲心跳骤停,

    他挪开视线,一动不动盯向办公室的门,喉间突然干涩到发疼,也记不清自己保持这个动作这个视线有多久,只听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男人同几天前离开时穿得衣服一样,脸色不大好,但依旧满眼温柔。

    “我听她们说小洲在这里待了四天”他放下文件,脱了西装外套,顺便拉上玻璃窗的窗帘,笑着问“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里找哥哥干什么”

    许净洲抱着剧本,坐在沙发上,

    他颤了下眼睫,收回视线,“你那天为什么突然挂电话。”

    对方动作似有停顿,但又很快恢复。

    “突然没了信号,还没来得及给小洲说声,电话就被挂了。”他解释“后来又觉得这点小事没必要再打回去,况且我当时在忙,”

    魏准抬起视线,正对上青年红了眼圈的目光,有些心虚,随口撇开话题“小洲最近都没去拍戏”

    许净洲说“没有。”他从沙发上起身,问“你现在忙吗”

    魏准“嗯”

    “我在这里待了四天,待够了。”他平静道“你能送我回去吗”

    最近的会议在下午。

    魏准简单处理好事务,带人回家。从公司到住处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他想着这人在公司待四天,确实受不少委屈,就又去厨房熬了点粥。毕竟他现在的厨艺只允许他做这个。

    许净洲洗好澡,擦着头发出来。

    他靠在厨房门边,眼眸半垂,“你是只会做这些”

    “嗯”魏准端碗回餐厅,笑着说“我会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许净洲哦一声,“我尝尝。”

    明明已经吃过很多次,说得好像头次吃一样。

    许净洲夹着筷子咬口卷饼,细细咀嚼,吞咽。

    “怎么样”魏准很配合的问“哥哥厨艺有没有进步”

    许净洲蓦地抬起眸,视线径直撞进他眼底,问“你想我吗”

    空调开了暖流。

    细热的风丝丝缕缕吹向后背,撩过他额前,将他眉眼间几份神情遮住。

    两人并肩在餐桌边,离得很近。

    魏准反应慢半拍似的,笑了笑,“哥哥当然会想你,”

    良久沉默。

    许净洲收敛眸光,也没有再固执要求一个答案。

    “我刚才洗澡,没找到合适的衣服,随手拿了件,好像不太合身。”他声音很轻,呼吸交杂在暧昧微妙的氛围里,“你帮我换。”

    魏准察觉出他情绪似乎不大对,转身,“你的睡衣不是放在沙发上了”

    “不是,”

    许净洲错开一步,堪好撞到他身上。

    无意碰撞的瞬间,似乎隔着布料能察觉到彼此剧烈的心跳,这人没有让开,盯向他的眼睛毫无遮掩,里面的情绪和意图尽数摆在眼底,

    “我要你帮我脱。”

    “你不是想我吗”他凑到耳边,鼻息温热“不想做”

    桌布很滑。

    一开始是无意识的冲动、久久压抑的浓烈情感和思念喷薄而出,将可怜维持的清醒和理智冲个一干二净,

    等冰冷桌面贴上皮肤,所有真实才倏忽间归位。

    每次碰撞都不比先前温柔多少,即使他再克制也忍不住。

    灼热紊乱的呼吸在偶尔的破碎哭腔里被淹没,魏准拿不清力度,他根本分不出神想这些,他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后背紧绷到犹如待发的弓箭。

    他很难去看许净洲的眼睛,即使他很想看,也生怕从里面看到自己。

    松松搭在脚腕上的衣衫晃荡,被人抓住,拿出什么。

    魏准闻到了浓烈刺鼻的味道。

    他偏过头,把怀里的人揪出来,看到青年红透的眼尾和鼻尖,眼底水雾迷蒙,像是要将本就足够清醒的眼底彻底洗刷似的。

    他指间夹着根烟,正因第一次不熟练的抽吸剧烈咳嗽,喘不上气似的发抖。

    “你干什么”魏准一时间也拿捏不准韩昼这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他下意识心疼的托住人的后腰,想从他手里夺过烟,“我才几天不在,你就学会抽烟了”

    许净洲从咳嗽中缓过神,哭红的眼望向他,某个瞬间又突然揽住他的脖颈,在偏头过来深吻的间隙吸了口烟,

    唇瓣相触。

    初春。

    视野边缘的窗外多出新绿,日光落入时带来几分暖意,微凉的风顶着空调暖气,似乎要在这方空间里分出个冷热高低。

    冰凉的吻夹杂苦涩烟味,从交缠的缝隙溢出,

    许净洲在偏头喘息的时候忍住咳嗽,沙哑叫了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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