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一路向东, 路两侧除了屈指可数的风力电厂,和牛羊, 再没有别的,再美的风景千篇一律,看多了也不稀罕。开车和坐车的都有点儿无聊,于是时斐说起了冯离。
冯离祖上是地地道道的蒙古族牧民,他是家中的老幺, 受尽宠爱,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为了让他摆脱放马牧羊的命运, 从小就将他送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城镇读书。
从草原深处来,身边的同学都有些看不起他,这让冯离苦恼, 越来越沉默,不愿与人接触。偶然一次, 同学带着他去网吧,在哪里, 冯离第一次接触到电脑,第一次接触到游戏。
远离家乡,他寒暑假才能回家,课余时间都泡在网吧, 每天以馒头充饥, 攒下的钱就去网吧打游戏。那时候他什么游戏都玩, 几乎没输过, 他在游戏里找到了缺失许久的自信, 于是他深深陷进去,不能自拔。他甚至花掉了本应该交给学校的学费和书费,经常夜不归宿在网吧通宵打游戏,因此被学校处分过好多次,初中差点就没读完。
好不容易初中毕业,他不想再读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学习。可是他的父亲仍然不想放弃,想尽办法把他送进了高中,
高中没有读完,他就被学校开除了。
冯离的父亲认命了,让冯离留在农村,放羊放牛。
可是冯离不认命,他趁着父母不注意,拿了家里的钱,偷偷爬上运羊的卡车,离开了家乡。
他因为打游戏,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在圈里有了点名气,他开始像打游击一样参加各种比赛,哪里有奖金就去哪里,靠比赛赢得奖金度日,名气也越来越大。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进了atb,才有了后来的经历。
下午3点多,他们才找到冯离的家,位于草原深处,有一条连路都称不上的小道,原本也是草原,但是因为长期踩踏,不再长草。小道的尽头搭着简易的房子,门口拴着精瘦的中华田园犬,被铁丝和木头围起来的草地上放养着牛和羊。
时斐找个空地把车停下来,一下车,一股浓郁的粪便味扑面而来。
屋里已经有人出来,看着时斐和苏木兮,面露疑惑。
时斐走上前,自报家门“我是冯离的朋友。”
那是一位年俞五十岁的妇人,皮肤黝黑且粗糙,皱纹爬满脸庞。看样子,她应该就是冯离的妈妈了。
妇人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冯离出远门了,不在家。”
“我知道,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妇人来来回回的打量着他们,不说话,却也不让他们进门。
忽然从屋里传出一个沧桑的声音“进来吧。”
妇人这才领着他们进屋,进门前,苏木兮看到有位年轻瘦弱的女子从屋后绕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铁盆,堆着满满的衣服,她快速走到一处水源前坐下,全程一气呵成,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木兮。”时斐轻唤。
“来了。”苏木兮收回目光,随着时斐走入屋子。
屋里光线有些暗,苏木兮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摆设。占据一半空间的大火炕,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桌子,炕与墙交接处围了一圈纸,已经开始发黄,墙上贴着年画、挂历纸,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炕上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大叔,应该就是冯离的父亲。他手持烟袋,指着炕说“坐吧,外面冷。”
时斐和苏木兮依言,脱鞋上炕,坐在冯离父母的对面。
冯离的父亲抽了口烟,用带着浓重的普通话说“你们来也没有用,他不会跟你们走的。”
时斐不敢提他们去天空书院找过冯离,只是说“冯离没有变坏,也没有堕落,他不只是在玩游戏,这是一项叫做电子竞技的体育运动。他很有天赋,也很努力,拿过很多冠军,他不该被埋没在这茫茫草原上。”
冯离的父亲不为所动“他一出生就在草原,草原是他的家,他以后都不会在离开草原了。”
苏木兮从背包里拿出iad,将事先收藏好的网站打开给冯离的父母看,“叔叔阿姨,这半年冯离拿到了很多奖,下个月就是全国赛,冯离很有可能拿到全国冠军,他真的很优秀,请你们相信我。”
冯离的父母父母接过iad,苏木兮将人群中的冯离只给他们看。
冯离的父母盯着iad看了一会儿,忽然冲着窗户高声喊“多兰。”
很快,苏木兮刚刚看到的年轻女子便走了进来。
“她是巴达的姐姐。”冯离的爸爸介绍说,并将iad递给她,让她把文字念一念。
那是一篇分站赛夺冠后的新闻,描述了df这支奇兵,仅成立三个月就连续拿到了城市赛和分站赛的冠军,其中不满十八岁的年轻小将冯离功不可没。
苏木兮又找了其他的几篇新闻,多兰一一念给父母听。
多兰念完新闻,看向自己的父母。时斐观察到她的手指紧紧捏着iad一角,紧抿着唇,似乎欲言又止。
冯离的父亲继续抽着烟,母亲也一言不发。
苏木兮继续说“下个月就是全国赛,我们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相信冯离一定能取的好成绩。冯离现在每个月有工资,参加比赛有奖金,未来参加联赛,还会有更高的报酬。不仅如此,冯离会趁着空闲时间复习功课,他说过想参加高考。他还很年轻,会有更大的舞台。希望你们不要对游戏和网络过多惧怕,他真的很好。”
冯离的父亲一直沉默着,忽然出言指责道“如果不是因为玩游戏,我的儿子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苏木兮一愣,这怎么能怨到游戏头上作为父母的你们难道不是第一责任人吗你们把他扔在几百公里以外不闻不问,让他在最需要关怀和爱的青春期孤苦无依的漂泊在外,饱受同学排挤,是你们没有正确的引导他,却想让他沿着你们预想的道路走,现在又把所有责任推到网络游戏上。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苏木兮真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却被时斐拦住。
“相信你们把冯离送出去上学也是想让他有个光明的前途,相信我,让冯离跟我们走,他会有个非常光明的未来,他有极大的可能拿到世界冠军,为你们争光添彩。而让他留在家里,只能永远做牧民。”
冯离的父亲拿着烟袋在桌子上磕了磕,磕出烟灰,又装进新的烟丝,用火柴点燃烟袋,“你们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让巴达跟你们走的。”
见劝说无望,时斐和苏木兮也不打算再多费口舌,纷纷下了炕。刚准备走,冯离的父亲又问“你之前说的赔偿”
时斐没有提合同,他却主动说起,可见他质朴又忠厚,只可惜,太愚昧了。
“合同有一部内容是冯离伪造的,没有法律效力,所以不用赔偿了。”
冯离的父亲点点头“多兰,替我送送他们。”
多兰点头,将他们送到车边。苏木兮看看四下无人,便偷偷问多兰“是你给我发的短信吗”
多兰点头。
“那你能联系到冯离吗”
多兰摇头。
她一直沉默,什么有用的信息都得不到。苏木兮看了看时斐,又继续问“你们有见过冯离吗”
多兰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才低声说“他去的第二天晚上,学校打电话说他要跳楼,父亲和我便赶去看过他,他跪在地上求阿爸带他走,可是阿爸不同意。后来,他偷偷跟我说,让我想办法救他出去,再待下去他会死的。我很担心他,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他。后来,你打了很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向你们求助。”
她的母亲在房子用蒙语前喊她,多兰应了一声,又低声恳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他一回家就和我说你们,说他现在过得多么好,赢了很多比赛,他说要挣钱买大房子,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他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好,求求你们了。”
多兰不敢多留,飞快的说完这些话,就转身朝着房子走去。
苏木兮看着多兰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这种地方,女子十分没有地位,没有自由、没有自主,虽然强烈的紫外线让她的皮肤粗糙,可是能看出来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只能生活在着天高云阔的草原深处,每天面对着牛马羊,有做不完的家务、洗不完的衣服,她本该纤细的双手,粗糙红肿,布满了冻疮。虽然自己的生活也并不如意,可是与多兰比起来,真的太幸福了。
“走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做。”时斐催促道。
苏木兮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时斐上了车。
苏木兮系着安全带,犹豫问“我们真的要那样吗”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对了,你刚说合同伪造是怎么回事”
“冯离未成年,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我提出让他的监护人签字确认,现在想想,那个签字很可能是假的。”
苏木兮点点头“他的家人提起游戏就深恶痛绝,怎么可能同意他去做职业选手。”
回去仍然需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苏木兮想替他开一会儿,可是他不放心苏木兮的车技,坚持自己开。回到城里,已经9点多,他们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随后,他们去五金店买了些工具,然后便来到“天空书院”附近,等待时机到来。
上午见到冯离时,除了说了西边是出路以外,他还向冯离举了拳头,那个手势在王者联盟中,代表着时间回归零点。他希望冯离能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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