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027

    盛雪带着方荷,再一次来到孙家驿站找盛尧。在第一次被拒之后,她不得不搬出岗儿来。

    所以盛尧一听孙家下人再次上来通传说“她说有一些关于岗儿的事,一定要当面同表少爷说。”

    盛尧心中还是因盛绍元那句岗儿就是养在他身边没的,而自责。但是他已经计划离开,无论如何,该去岗儿坟前祭拜,该去忏悔。

    所以,盛尧一刻不犹豫,牵着乔知舒就下了山去见盛雪,他还抱着期待,说不得盛雪是来告诉他,岗儿没死,岗儿只是被爹藏起来了

    双方一见面,方氏先上前两步,开口就是劝盛尧回家。

    “你爹向来甚少有脾气,这回他也是气急了,我已经劝过他了,你从岗儿两岁就开始照顾他,四岁他咳血,也是你跟乔儿操着心熬药喂药照顾好的,我跟你爹都看在眼里,岗儿没了怨我,怨我没给他一个康健的身子骨。”

    方氏悲怮痛苦之态做不得伪,盛尧和乔知舒已经在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是晚辈,别和你爹置气,回家吧。”

    乔知舒看了眼哥哥,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岗儿真的”

    盛雪抢着回答“爹没有骗你们的必要,我和娘今日来就是要去祭拜岗儿的。”

    盛尧再难相信,也不得不问出口“岗儿,埋在哪”

    “抱回村埋后山了,就在太爷边儿上,没敢立牌子,怕奶奶知道了心里难受。”

    方荷抽泣着“岗儿生前最是依赖你们,今日就一同去送送他吧。”

    盛雪咬咬唇,这读死书的一直不相信岗儿死了,这趟有娘在,盛尧无论如何也不会丧心病狂的掘坟吧

    爹为了骗过娘亲,所以带了俩人偷偷回村在太爷爷边上堆了个假坟,她知道挖开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盛尧和乔知舒骑自己的马,盛雪和方荷坐在雇来的马车上,一行人往龙井山去了。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于到了。只见一个长满野草的坟包旁边,真的有一个矮矮小小的坟包,黄土很新,是埋了没几日的新坟。

    山顶被太阳直射,日光打在盛尧和乔知舒的脸上,两人的悲戚和泪水无处躲藏。身死竟然只在一夕一瞬,他最小的弟弟,最依赖自己的弟弟,真的永远的离开了他。

    乔知舒还小,他没有盛尧能忍,他控制不住呜呜哭出了声音,他的岗儿,盛家第一个接纳了他的人,没了

    阳光和坟地,阴和阳,虚同实,如同幻象般让两人难以接受。

    烧纸钱的时候,盛尧才低低声道“轮回转世,一愿你有个健全的身体,二愿你不要再有个像我这样不能照顾好你的大哥,三愿”

    来世,还能做兄弟,一定好好保护你。

    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

    盛尧失去弟弟的悲痛和之前积压的怒火全部变成了动力,他迫切的想要独立,然后可以强大到保护最亲的人。

    古有三顾茅庐,今有盛雪在等去请盛尧的,第三次机会。

    上次给岗儿上完坟之后,盛尧悲伤和自责,一句都不愿意听她们劝说归家,抱着乔知舒骑马就回了孙家,她和方荷又上不去山,又气又没办法。

    今儿这不,第三次的机会就来了。

    这日,香雪甜糕铺子来了一个老妪,不掏钱买糕点,反上人家铺子要钱来了。

    “你们盛家欺人太甚你们女儿生不出儿子来,我老婆子可也好吃好喝供了这些年,可你们竟然让家中男丁上门殴打我儿”

    盛绍元连忙把人带后院去了,免得坏了铺子的生意。

    原来这老妪是盛莺的婆母,她将去报官之时,叫儿子拦住了。她儿子说先拿报官威胁盛家弄点儿银子养伤,他们若不给,再去报官。

    老妪的老伴死得早,她含辛茹苦撑着伞铺将儿子拉扯大,对儿子是百依百顺,眼看着儿子因为不学无术在东县讨不到媳妇儿,这才找到了远在龙井村的盛家,去提亲的时候就多捎带了两匹布,没成想盛家就答应了,这才给她二十有五的儿子讨上了媳妇。

    本以为儿子成了家再不会瞎混了,谁知道明明盛家姑娘是个能干的,却因为太能干,使得他儿子两手一摊,啥也不沾更加混了这今年刚开春,祖业都叫输没了

    眼下儿子被打断了腿骨,盛家姑娘又被娘家背走了,她是一没钱,二没力气精力照顾儿子了。

    盛绍元冷哼一声,“谁伤你儿你便去报官捉他就是,我管不了。”

    老妪傻眼了,“他是你儿你管不了谁管得了”

    “县太爷管的了,你找县太爷去。”盛绍元说完见老妪又要撒泼,便指了伙计撵她出去。

    老妪眨了眨眼,气虚了,“你我两家好歹是亲家,我也知道你家长子在县学读书,别说我家不讲情面,你家把我儿的药钱拿来,此事我便不报官了”

    “哼”盛绍元嗤笑了一声,“情面我闺女被你家打成那样,你不来找我讲情面,现在你家儿子遭报应你找我了”

    老妪胡搅蛮缠起来,“那你家若是登门要说法,我也给情面啊,关键亲家公,你也不来呀”

    “你”盛绍元招招手示意伙计来撵老妪出去,“跟这市井老妇没什么可说的,有失身份”

    成天被大东家、大东家的叫着,盛绍元已经忘记了自己农耕的那些日子了,他甩袖出了铺子,只给二丫头盛雪留了句去串门吃茶了。

    他这是摆明了,他说道做到,再不会为盛尧和盛莺做主了。

    老妪面红耳赤,很是激愤,唬的伙计们也不敢真的动手撵她,面面相觑,皆不知所措。

    方荷见丈夫出门了,才过来说“你家下手着实也太狠了,我家莺姐儿身上是没有一块好肉,你就是报官,县老爷见了我家莺姐儿,也不一定谁家占理,这一吊钱你且拿了走人,再不许来找盛尧了。”

    她有意拿银子打发亲家母,算是感谢盛尧对岗儿生前的教养和照顾。

    方荷拿钱的这个举动,却叫盛雪心生一计

    老妪见了银子就要抱入怀,她想着先拿到手再说,却叫一个小丫头叫住了。

    “慢着。”

    老妪见这小丫头一时竟然猜不出她真正的年龄,身段瞧着未及笄,可是面容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老成,有点违和也不讨喜。

    盛雪和老妪对视着,走到她面前,“口说无凭,你若是要银子,咱们今日就立个字据,答应再不以此事报官来威胁我兄长。”

    老妪看着银子反而收回了手,不拿了。

    “一千个子儿我儿就白打了最少十吊还有,莺娘生不出儿子还不讨我儿喜欢,她既然跑回娘家,我也是再不会容她了。你们将彩礼退还吧,回头我儿一纸休书,他俩的夫妻便作罢了。”

    村野丫头本就配不上她儿子,还克家,进门三年,儿子生不出一个来,还克的她家祖业都没了还有个弟弟是个强盗土匪,她儿子惹不起躲得起。

    方荷和盛雪两母女联手,指着老妪狠狠一顿骂,那牙尖嘴利的,区区一个老妪根本不是对手。

    “真是鼻子两旁画八毛,不要脸了你是啊”方荷叉腰,一脸的不可置信,“妄想一纸休书再作贱了我盛家女儿,你想得美”

    盛雪两手环胸,“到时候就叫整个江州知道你儿子打媳妇儿,休我长姐,我叫你儿这辈子再讨不上媳妇”

    方荷“好个老婆子,心是真黑你儿也配十两银子治伤”

    等骂够了,老妪也被吓得差不多了。

    方荷两母女骂爽了才作罢,拖了张长板凳来,母女俩并排坐,盛雪“十两没有,五两立字据行的话银子你就拿走,你若还贪旁的,咱们就衙门见吧。”

    老妪也是口干舌燥,眼晕耳聋,“五两银子我家彩礼钱都不够反正反正莺娘我肯定是不容了,她那弟弟就是个混账恶霸,她嫁妆就是一口棺材”

    盛雪翻了个白眼,她这个过来人眼里,对方想什么她门清,什么都不叫个事儿。

    “罢了,你儿子的伤加上我长姐的彩礼,十两就十两,今儿咱们就找个读书人立两个字据,一个是不报官,一个是和离书,行就行,不行您麻利的报官去,晚了天可就黑了。”

    说罢,盛雪起身扶着娘亲,作势要走。

    “行”

    老妪最后怀里揣着十两碎银,赶在天黑回了东县。

    祖业都输没了,家里能卖的全卖了,这样的情况下,她儿子抱着十两碎银只看了遍字据,他还是识字的,再确定盛家没有做手脚后,便放心地躺下了。

    并且做起了一赌翻本,置铺买宅的美梦。

    浑浑噩噩了几日,盛尧北上的心越发急切了,他将岗儿埋在自己心底深处。开始计划往后的日子,他迫切地想要赚钱将他最亲的人,如知舒,如长姐,如奶奶都接来一起生活。

    所以这天午后酉时,白天中最凉快的时间,他又开始教乔知舒骑马。

    上井村村口,一个高大男子牵着马在地上走,高大的枣红马背上坐着一个小少年,小少年两手举着握着缰绳,绷着小脸很是严肃,可爱又好笑,身子也随着马背起起伏伏。

    “两腿发力,让马跑起来。”

    乔知舒挺直小身板,两条腿轻微动了一下,马儿依旧悠哉游哉慢走着。

    盛尧抬头看还是紧张的乔知舒,伸手去握对方的细腿,“用力。”

    手掌下的腿将肌肉绷得死紧,马儿依旧没有接收到指令,盛尧“”

    叹了口气,盛尧翻身上马,他双腿有力的蹬了一下,马儿受力,开始小跑。

    盛尧弹乔知舒的羊角,取笑道“你这笨蛋,学了三日,只叫马走。”

    乔知舒卸了力气软软靠哥哥怀里了,瓮声瓮气地嘟囔“好难”

    “不许撒娇。”盛尧斥他,“你不学会让马儿慢跑,上来一鞭子,它发疯将你摔下去,磕了脑袋就更笨了。”

    虽这样说,盛尧还是贴心的让乔知舒赖在自己怀里歇了一会儿。然后才扯了缰绳,让马儿慢走,松开缰绳说“我不下马,你再练练。”

    乔知舒乖乖捉着缰绳,有盛尧在身后,这回他双腿一夹一蹬,马儿顺利的慢跑了起来。

    盛尧很是无奈,恨铁不成钢地捏乔知舒的后脖颈,咬着牙问“你是离不了人了”

    “嘿嘿”乔知舒随着马儿小跑的动作,在马背上颠颠巴巴,缩着脖子的姿势很滑稽,还脆生生地讨饶“哥哥松手哇”

    只要盛尧在他身后,他让马儿小跑、掉头、慢走、停下都很容易,很上手。

    盛尧心里十再急,也是没办法,宠习惯了。

    等二人踏着夕阳回到孙家驿站,就见到了戴着紫纱帷帽,桃粉襦裙,打扮的像县城里大户千金的盛雪,和董家的两个随从。

    乔知舒原本倚在盛尧怀里昏昏欲睡呢,一下子就醒过来了,他又想起岗儿了

    “下来。”盛尧无视对方,翻身下马后,抬手让乔知舒扶着自己独立下马。

    等乔知舒安安稳稳蹦下地来,才让马夫将马儿牵回马厩里,他自己则牵着乔知舒准备上山。

    盛雪心里挺窝火,她自从摆摊赚钱了之后一直不可一世,而且她自认自己没有仇视盛尧,纵使她自私了一点,但是从没有真正伤害过别人,所以她接受不了盛尧无视她。

    “昨日姻伯母来铺子找你,闹着要报官”

    见盛尧脚步不停,盛雪也不卖关子了,“我都拿银子帮你摆平了,你可以回县学了,还有,早日回家,谁家父子不争吵就你脾气大,名声都不要了吗背着不孝的坏名声,你还考不考科举了”

    盛尧停下脚步,转身打量盛雪,他已经无所谓一家人和和气气了。

    “再一年你才及笄,但为何总以长辈之姿教训人”盛尧淡淡补充“你可知,我一眼就可将你看透,就拿这事,视财如命的你拿银子帮我图的是我回盛家没错,但绝非为了维护我的名声。”

    “这其中,你图谋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但我不得不多此一言”盛尧脸色平静,心如止水,“劝你不要再借口为我善后而给那畜牲银子,一我不会再回盛家,你不能得偿所愿;二那等赌徒一旦有了来钱的路子,有一便有二。”

    盛雪气笑了,“如果你有本事,你可以像我一样长辈之姿教训我,但是你有这个能力吗我十三岁就在县城买下铺子了,你呢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七了吧”

    乔知舒气呼呼,他是第一次见盛雪和哥哥撕开和气的面纱,针锋相对。

    他认认真真的劝说道“姐姐没读过书,所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不可以瞧不起我哥”

    盛尧挑了挑眉,看着怒气冲冠的盛雪似笑非笑,连忙将乔知舒扯到自己身后。从前知舒没发过脾气,他竟然不知道这小家伙一发火,说话这样又气人又好笑的。

    乔知舒不服气,扒着他手臂探出脑袋来看盛雪反应。

    盛雪懒得和小傻子计较,她实在是说不过盛尧,所以她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看来你肚子里真有些墨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害你的心思。只要你回盛家,这两张字据我就给了你。”

    说完她习惯性的威胁道“还是说,你当真不怕他们报官”

    盛尧嗤笑一声“我为长姐出头,也乃家事,报官无非遭县太爷批评几句,倒是你,担心担心自己吧,也敢在赌徒面前露财。”

    盛尧无数遍回想过那日与父亲决裂的场景,盛雪的心思和把戏,也就是煽动煽动盛绍元罢了。

    他如今要名声有何用名声能让长姐不被畜牲虐待吗名声能保护知舒和岗儿吗名声能让那些黑心商人放过小舅这些茶农吗

    盛雪重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并且还亏了十两银子。

    虽然不甘心,但是从盛尧身上,她总结到了一个道理她觉得有些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是有原因的,比如盛尧,没本事的人空有傲骨。

    可是,偏偏有傲骨的人是不会被钱财收买的,她若想掌控人心,还必须得从小事开始积累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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