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陈武那般大胆的泼皮无赖到底是少数,多数人对身为皇子的晋王还是有些畏惧,一看到他过来要么立刻散去,要么赶忙闭嘴,等人走了才敢凑在一起继续议论。
齐景轩知道藏在暗处的人不可能只找了陈武一个人来散播谣言,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躲在人群里偷偷搅浑水。
以他现在这种方式要想把所有人都找出来是不可能的,那些人大可以跟他兜圈子。他去哪里他们便避开,等他走了他们再回来继续。
齐景轩看着一见自己过去就四散的人群,蹙了蹙眉,思量片刻后对身边人吩咐了几句。
下人应诺,不多时便带了几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女老少过来。
他们做什么打扮的都有,一看就是各种行当身份不同的人,但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的,一看就是附近的寻常百姓。
方才齐景轩派人去把他们叫过来,他们本是不想来的,怕惹上什么是非,但听说有赏钱,犹豫片刻便还是来了。
听说老张家的不过是将净房借给这位王爷用了一次,便得了一个足三两的银稞子,他们若是能帮他做些什么,是不是也能得几两银子
齐景轩见到这几人,收起了面对泼皮时的蛮横,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咧嘴露出个自觉和善的笑容,对其中一个老妇温和地唤了一声“大娘。”
但兴许是他平日里实在鲜少露出这种笑容,一时间“和善”的有些过了头,那老妇被他眯起的双眼和那一口森寒的大白牙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王王爷,不知您您找老妪何事”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记得您啊,上午那些泼皮无赖给沈小姐泼脏水的时候,您帮着说过几句公道话呢。”
见他提起这个,似乎的确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老妇才心头微松,道“那那是应该的,沈小姐本就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老妪在柳儿巷住了一辈子了,平日里在集市卖菜过活,沈小姐时常光顾我的生意。先前有个混子喝多了酒找麻烦,掀翻了我的摊子,好好的菜全被糟践了。”
“沈小姐心善,来买菜时见我一边收拾摊子一边抹泪,就把那些已经被砸烂的菜都买了,说是让我少收她几个钱,她也能捡个便宜。”
“可老妪知道,虽然很多人说沈小姐家境清贫,但那也是跟那些官老爷们比起来。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相比,他家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
“那些菜虽还有些能吃,但买回去少说要丢掉大半,还要费劲去择,老婆子我有钱时候都不愿意买的,沈家又哪里需要捡这个便宜,她不过是想帮我一把才这么说罢了。”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有几个月了,但老妇提起时还记忆犹新,说的十分清楚,末了道“后来那混子被衙门抓去打了几板子,还回来跟我道歉赔礼来着。”
“沈小姐虽然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她回去告诉沈大人了,沈大人让衙门抓了那个混子。”
“不然那些街头混子们平日里欺负了我们也就欺负了,哪还会回来道歉啊。”
“我跟您说啊,自打沈大人他们家搬来以后,我们这片的日子都比以往太平不少呢”
沈家虽然出身寒门家世平平,沈鸣山也只是翰林院一六品侍讲,但跟寻常百姓比起来,他毕竟是个官,还是个正受皇帝器重,才入京半年就由翰林院修撰升为翰林院侍讲的官。
别看修撰到侍讲只是从六品到正六品的区别,但多少人几年十几年也不见得能熬过这个“从”字。人家可是才入京没多久就由“从”变“正”了,可见圣眷正隆,只要不出大问题,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想要现在就在朝廷上有什么大动作不可能,但只是收拾几个泼皮无赖,跟附近的差役们打声招呼就行,这点小事那些差役们还是愿意帮的。
齐景轩耐心地听着,连连点头“本王就知道沈家一家都是好人,沈小姐是沈大人唯一的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本王才一眼就相中了她”
他说着又看向老妇旁边一个年轻人,笑问“听说你也帮沈小姐说过话”
那年轻人有些紧张,两手紧紧地抓着袖子,回道“草民是是杨树胡同的,家中有一小妹,比沈小姐年纪小些。”
“先前小妹走在街上被几个泼皮调笑,还被一个人强拉了手,许多人都瞧见了。”
“小妹回去后哭得厉害,寻死觅活的。我气不过,找到那几个泼皮想打他们一顿,结果结果打不过,反而被他们揍了一顿,最后带着一身伤回家了。”
“但我觉得这件事小妹没错,错的是那几个泼皮无赖,小妹为那几个泼皮寻短见实在不值得”
“好在后来小妹想通了,没再想着寻死。”
“今日听到沈小姐的事,我就想到我小妹了,所以所以就帮着说了几句话。”
这附近多种杨树和柳树,故而街巷名字大多带“杨”或“柳”字。这年轻人家里世代居于此处,跟街坊邻居们都相熟,他家发生的事大家也早就知道了,这时也就没什么顾忌直接说了出来。
齐景轩听了用力点头“没错,错的分明是那些泼皮无赖,他们都没羞愧寻死呢,凭什么你小妹就要死”
“那几个泼皮是谁,你待会告诉本王,本王让人把他们抓去衙门,查问清楚后定严惩不贷”
“这种只会恃强凌弱的人本王最看不惯了非得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叫他们知道什么是王法不可”
那年轻人听说他愿意帮忙惩治那几个泼皮,顿时眼中一亮,连连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齐景轩大手一挥“不用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本王欺负了沈小姐都要被御史弹劾,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凭什么过得比本王还滋润,欺负了人还能平安无事不用受罚”
这话让年轻人一噎,一时不知道他是真心为民做主,还是纯粹看不惯那些泼
皮没像他一样受到惩罚。
但不管是哪种,总算是能为小妹讨个公道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齐景轩问过两人,也没再详细地问其他人,只是将他们都扫了一遍,道“叫你们来了是因为听闻你们都曾在沈小姐受屈的时候帮她说过公道话,因此想要感谢一番。”
“这是谢礼,虽只是些阿堵物,但也聊表我一番心意。你们收好,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们也能帮帮她。”
他说着让下人呈上了几个荷包,给这几人一人发一个。
几人听说那荷包里是银子,眼中都有些发亮,但没有人第一时间伸手去接,那老妇更是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哪里能收王爷的银子。”
“是啊,”那年轻人也道,“王爷愿意帮小妹惩治歹人,草民已是感激不尽了,又如何能要王爷的银子”
见他们两人这么说,其余几人也没敢伸手。
他们虽然都眼馋荷包里的银子,但也知道那老妇和年轻人说得对。他们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实话罢了,也谈不上帮过沈家什么,连净房也没借给过晋王,哪好意思就这么白拿人家的钱。
齐景轩嗨了一声“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沈小姐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帮衬。”
“沈大人如今在朝中为官,忙得很,沈夫人又怀了身孕,不能时时照拂她,便只有你们这些邻里可以照拂一二了。”
“本王给你们这些银子,除了感激,也是希望你们平日里能多帮着沈小姐一些。另外”
他拉长声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近来出门时,能不能帮我探听一下,附近还有哪些人在说沈小姐的坏话”
“若是知道了,便来告诉本王,本王去骂他们”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会意,原来晋王是想知道还有哪些人在传沈小姐的流言,让他们帮忙打听着些。
老妇人见他叫他们过来只是为了这个,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呢,王爷放心吧,老妪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还算灵光。集市里最是人来人往,我若听到了什么,定回来告诉您”
那年轻人也道“我在福盛楼做跑堂,也是消息灵通之地,虽然不能时常出来,但我们酒楼离杨柳胡同很近,抽空寻个由头给您传信还是可以的。”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示自己没问题,齐景轩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很是满意,再次将那几个荷包递过去。
几人依然不肯收,齐景轩故意板起脸道“本王可不是那白让人做事的,回头让人知道本王请你们帮忙打听消息,却一两银子没给,那本王成什么人了传出去别人要如何看我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
“再说了,你们平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帮本王做事时免不了要分心,说不定还要耽误了自己的正事,给你们些银子补偿也是理所应当。”
说着强行将那荷包塞进他们怀里,一人一个,
谁也没少。
几人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推辞,笑着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这荷包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但掂着分量少说五两,都够他们一家子半年的嚼用了。
齐景轩颔首,道“你们只需帮忙探听消息即可,不要跟人发生冲突,有什么事报给我就行了。”
“另外那些只是跟着凑热闹说些不轻不重的闲话的也不必管,只挑那些说话格外难听的告诉我就行。”
世人多爱看热闹,他自己闲来无事时也爱听他那几个兄弟和文武百官的家长里短,总不能把看热闹的全都骂一顿吧。
几人点头,表示明白,欢欢喜喜地拿着荷包离开了。
如齐景轩所料,在这之后不久,有几人因为帮着沈嫣说了几句好话而得到他打赏的消息就传开了,一时间街上更多人开始帮沈嫣说话。
待知道他请人帮忙探听都有哪些人在散播沈嫣的流言后,除了他原本请来帮忙的那几人,有更多人也主动加入了这个行列之中。
但凡是传回了有用的消息的,齐景轩都不吝打赏,短短半日杨柳胡同附近的流言蜚语便几乎绝迹了。
至于其他地方,齐景轩管不过来,也懒得去管。
幕后人造谣生事是为了逼死沈嫣,只要流言蜚语传不进沈嫣耳朵里,那他们说的就是些无用的废话。
无用之事等于白砸银子,想要起到像在杨柳胡同附近的效果,就要砸很多很多才行,而银子砸多了,势必露出马脚。
幕后人不会那么傻,自然也就只能放弃了。
齐景轩想想就觉得痛快,站在街头冷哼一声“不就是花钱雇人吗你们会,本王也会”
他花钱可以花的光明正大,只要自己高兴,想怎么花怎么花。但对方却不敢明目张胆,只能隐藏身份暗中雇几个泼皮,利用这些泼皮的嘴把流言传出去。
可泼皮嘴皮子再利索,也抵不过那么多老百姓,他们说多了还会让人发现他们是被人收买,心怀不轨,齐景轩也就能更轻易地把人找出来了。
这半日来他在街上敲锣打鼓吸引众人视线,徐槿瑜则在暗中盯着那些泼皮,已经发现了三个专门散布沈嫣谣言的人,都已送到衙门去了,包括最开始的那个陈武。
接连几人被扭送衙门,那幕后人八成也已经看出他和徐槿瑜在打配合,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齐景轩总算收起铜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走,找个好点的酒楼,吃饭去本王请客”
一听说他请客,几个禁军顿时喜笑颜开,当即找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酒楼,和齐景轩一起走了进去,把店里的招牌菜点了个遍。
说来也巧,这酒楼正是先前那年轻人所说的福盛楼。
店里的装潢布置虽比不得齐景轩常去的那几家京城有名的大酒楼,但胜在厨子手艺不错,且分量足,对齐景轩来说平平无奇,对几个禁军来说却是正合适。
这几人以
往就时常被皇帝派出来“抓”齐景轩,跟他算是老相识了,落座后便也不客气,意思意思给齐景轩敬了几杯酒就开始大快朵颐。
席间几人吃得正香,早前那收过齐景轩荷包的年轻人忽然走上二楼,敲响了他们所在雅间的门,说有事找晋王殿下。
齐景轩唤他进去,待听清他的话之后面色一沉,猛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等了一天,他最不愿意听的话到底还是出现了。
齐景轩阴沉着脸,大步下楼朝着隔壁酒肆走去,到了酒肆门口他并未第一时间冲进去,而是站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如那年轻人所说,里面的人正说起沈嫣。
说话的人不是什么泼皮无赖,而是几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
“出了这样的事,沈小姐的确可惜,但晋王殿下金尊玉贵,陛下必然是不舍得如何严惩他的,估摸着禁足几日,罚个一两年的年俸也就罢了。”
“是啊,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晋王欺辱的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女,没准还有的闹,现在女方不过是一寒门出身,胳膊拧不过大腿,估摸着最后只能以死明志了。”
“死”一人轻笑,“这都过了一整日了,也不见沈家那边有半点动静,听说昨晚还邀晋王入内说话了。”
“这沈小姐若真想死,早就去死了,又如何会等到现在我看她这会心里没准正高兴,欺辱了他的是晋王殿下,她可以趁机当上晋王妃了。”
“不能吧听闻沈大人为人很是正直,沈小姐是他唯一的女儿,按理说不会是这种攀龙附凤之人。”
“天底下好竹出歹笋的事情还少吗沈大人正直,她的女儿就一定如此沈小姐若真如沈大人那般高洁无瑕,又怎会招惹来晋王这样的人你们不会真信了晋王那套对其一见倾心的说辞了吧”
“晋王虽然离经叛道,但好歹也是天家贵胄,沈小姐这样的身份,即便一见倾心,做个侍妾也就罢了,封个侧妃那就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可如今晋王却是要娶她,许她正妃之位。”
“若非两人早有往来,晋王何至于对她如此情深谁知道她背地里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迷惑的晋王不仅要娶她为妻,还心甘情愿说昨日之事都是自己所为,与她无关,为她背上了所有的恶名。”
桌上另外几人闻言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先前说沈嫣只能以死明志的人更是一脸正气凛然“听闻沈小姐也是跟沈大人读过书的,颇有才情,她若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也未免太给沈大人丢脸了。”
“女子婚前失贞已是不洁,她若以死明志,我还高看她一眼。可她若是不肯去死,还舔着脸嫁到晋王府去,那天下女子的脸面可都让她丢尽了”
“就是,我若摊上了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姐妹,她不死我便亲自送她一程,免得给家族丢脸。”
“可惜沈大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亲自教养了十几年,便是怒其不争估计也不舍得下手。但凡家中还有其他子女
,沈大人也不必被这样一个女儿拖累了名声。”
几人聊的热火朝天,言语中尽是女子贞洁大过天,一旦失贞就该已死保全名节的意思。
齐景轩在外面听着,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用力一敲铜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去。
你们这些酸腐书生,在这说什么屁话呢本王在街上都闻到你们的酸臭味了”
几个读书人做了一天功课,晚间相约一起来这家酒肆吃酒,路上听见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晋王和沈家小姐的事,坐下来后便也跟着说了几句。
哪想到聊的正兴起时,外面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几人脑袋瓜子都跟着颤了颤。
他们回头看去,虽没有一人识得晋王,但只从街上的传闻以及他手中那面铜锣便认出了他。
除了晋王,还有谁会拎着一面铜锣满街跑,听见谁说沈小姐的不是就冲过去敲一锣骂一通啊。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晋王竟也没闲着,还在带着他的铜锣巡街。
背地里说人闲话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几人都有些面红耳赤,还有人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不敢直视晋王那双冒火的眼睛。
齐景轩将手中铜锣往桌上一拍,又是一声震天响后怒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什么叫女子失了贞洁就该以死明志”
“我看你们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了,都娶妻了吗可曾碰过女子身子总不会各个都是雏吧”
“没娶妻也不是雏的,岂不是也失了贞洁,竟还好意思在这里饮酒作乐怎么不去找跟绳子把自己吊死”
几人都是读书人,被他当众堵在酒肆已是万分尴尬,再被这通粗鄙之言一吼,更是又羞又恼,面皮胀得发紫。
“王爷说笑了,”有人大着胆子开口,“自古以来都是夫为妻纲,女子成婚前理应爱重自己,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留给未来的丈夫。若所有女子都如”
他想说若所有女子都如沈小姐这般,但话到嘴边想起齐景轩一直对外宣称是他酒后欺辱了沈嫣,此刻要拿沈嫣举例就不妥当了,便改口道“若天下女子都随意与人乱来,婚前失贞,岂不乱了纲常”
“正因伦理纲常如此,所以女子贞洁才格外重要。我们也并没有羞辱沈小姐的意思,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齐景轩听出他原本是想拿沈嫣来举例,握着木槌的手紧了紧,恨不能给他一槌。
“实事求是自古以来”
他冷笑道“合着自古以来都只有女子有贞洁,要脸面,天下男人都不要脸是吧”
周围已经因他刚才那一锣聚集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此时他说话声音不小,这几句传了出去,便引得周围一阵哄笑,尤以女子居多。
那书生涨红了脸“王爷分明知道我的意思,何故刻意歪曲”
“我歪曲什么了”
齐景轩道。
“你不是说女子婚前失贞便乱了
伦理纲常吗那可见贞洁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如此重要的东西,总不会只有女子有,男子没有吧既然都有,那为何男子不在意,却只有女子在意呢你这意思不就是说男子不要脸,所以才不在乎自己的贞洁吗”
几个读书人以往也曾与人辩经论史,但那都是文人之间的交流,大家即便争论的脸红脖子粗,那也是引经据典各抒己见,何曾有人如晋王这般根本不讲道理,上来就是一通胡言乱语胡搅蛮缠。
被他这一番“歪理邪说”打乱了阵脚,一个书生口不择言道“听闻皇室之人通晓人事之后房中便会安排通房丫鬟教导男女之事,王爷今年也有十七八了,想必早已失了元阳。那您方才那番话,岂不是把您自己也骂进去了”
“呸”
齐景轩啐道“你以为本王跟你们似的什么人都看得上,是个人贴过来就愿意睡吗”
“不怕告诉你们,这些年想爬本王床的人多了去了,但本王一个都没看上,到现在还是个雏呢”
他说着抬了抬下巴,一副很是骄傲的样子。
这话却引得外面人群笑出了声,有人忍不住说道“王爷昨日才与沈小姐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现在还说自己是个呢”
中间那个字那人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懂,少不得又是一阵哄笑。
齐景轩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不妥。
虽然他知道自己和沈嫣之间没什么,但别人不知道啊。在外人看来,他和沈嫣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
想到这,齐景轩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改口道“在昨日之前本王还是个雏”
这话当然没几个人信,但对齐景轩也没什么影响,他又不在意这些。
他之所以这些年都没碰过别的女子,是因为他刚通人事时便有一个宫女想要爬他的床。
那宫女大抵是想在他年纪还小时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将来等他大了,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也能得个名分。
奈何那时的齐景轩就是个半大孩子,根本没开窍,这宫女媚眼抛给瞎子看,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得他一个正眼,貌美的宫女在他眼里还不如和泥巴有意思。
为了达成目的,这宫女想法子从别人那里得了些助兴的药,以为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却不想被人利用,给齐景轩下了毒。
若非机缘巧合,齐景轩那天吃坏了东西,宫女递给他的一杯茶刚下肚就吐出来了,这条小命只怕当时就没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遭了不小的罪,将养了两三个月才把身子养好。
在那之后齐景轩就对女人避之不及,尤其是上赶着爬他床的女人,他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淑妃更是将他身边伺候的全部换成了内侍,一个宫女不留,即便后来他出宫建府,贴身伺候的也是内侍长随,婢女只许做些别的活计,连他的起居室也不能进。
皇帝则在那时斟酌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定立了太子,而太子定下后,对
齐景轩的各种暗害果然销声匿迹了。最多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偶尔找他些麻烦,但没有人再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如今六七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最近却忽然又有人来害他,而且还是急不可耐地想要他的命。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齐景轩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保住沈嫣,对这些张口闭口就让沈嫣以死明志的人,他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见这些人拿他方才的话来反驳他,他当即又是铜锣一敲,道“本王就算不是雏又怎么了我又不像你们,把贞洁看的那么重。”
“我既不在意自己的贞洁,也不在意别人的,我不看重它,它自然也就成不了我的脸面。”
“反倒是你们,明明把女子贞洁看的那么重,怎么换做自己就不在意了”
见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那书生嘴角翕动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同伴。
几人谁都不想跟晋王对上,可眼下这番情景,若是不辩个高低就掩面遁走,只怕明日他们就要成为全京城读书人的笑柄了。
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人站出来道“王爷倒也不必非跟我们计较男女之间有关于贞洁的区别。纵观古今,各朝各代为表彰女子守节,曾修建过不少贞节牌坊。”
“这些牌坊可都是朝廷专门为女子修建的,从未听闻哪个男人得到过贞节牌坊。”
“本朝唯一的一块贞节牌坊也是赐给了青州贺老夫人,嘉奖她为亡夫守节,从来不曾赐给过男子。
“王爷难道是觉得,历朝历代的朝廷,包括本朝,都觉得男人不要脸吗”
此言一出,他的几个同伴纷纷握了握拳,暗自叫好。
用晋王的歪理邪说打败晋王,看他怎么办,他难道还敢说朝廷的不是不成
贺老夫人的贞节牌坊可是高祖在世时亲自赐下的,他若敢质疑,那就是说高祖的不是,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几人都以为这一局是十拿九稳了,谁料晋王听了却哈的一声,指着那书生的鼻子骂得更大声了。
“你这一无是处的酸腐书生,竟还敢在这里提朝廷,提贺老夫人你哪来的脸”
“本朝一直鼓励守寡的女子改嫁,从未因哪个女子为亡夫守节而赐下过贞节牌坊。”
“人家贺老夫人之所以得到这唯一一块贞节牌坊,是因为她乃贺老将军的继室。贺老将军过世后,她不仅悉心养大了自己和亡夫的三个儿女,还将贺老将军和原配所生的两个孩子也教养得极好。五个儿女个个都颇有建树,连家中女儿也曾领兵沙场,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贺老夫人贤名远扬,朝廷为表嘉奖,这才赐下了一块贞节牌坊,到你嘴里却成了她是为亡夫守节才得到这块牌坊的”
“合着在你眼中贺老夫人能有今日,全是因她死去的丈夫,人家自己的功劳就一笔勾销了”
“你这话敢拿去朝廷上说吗看朝廷会不会认同你所言,说当初那块贞节
牌坊是因贺老夫人为夫守节才赐下的。”
“你有本事在把这话拿去贺家说一说,看贺家会不会一个大嘴巴将你从青州抽回京城”
“贞节贞节,到底何为贞节贞,乃坚贞。节,乃气节。贞节二字意味着坚持自己的气节,从不是什么女子清白,到你这酸儒口中却只余男女之事了”
“朝廷之所以只给女子赐贞节牌坊而不给男子,不过是因为男子可入仕为官,多得是建功立业加官进爵的机会,而女子不能入仕,便是立了再大的功也只能给些寻常封赏。”
“为了表彰那些格外有气节又格外有建树的女子,朝廷这才特特颁下贞节牌坊。结果你倒好,说得好像朝廷一天到晚屁事不干,跟你一样只盯着女子那点清白似的。”
“本王这个四书五经没读全的人都知道什么是贞节,知道朝廷赐贞节牌坊的用意,你这读了不知多少年书的读书人却不清楚,我看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几个书生均是面色一僵,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的确,当年贺老夫人得到贞节牌坊,主要是她教养出了五个极为出色的子女,这五人都给朝廷立下过大功,贺家更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但随着时日久远,被人们记住的便渐渐是她为亡夫守节,在贺老将军死后没有改嫁,还为他养大了五个儿女。
说起时“为亡夫守节”在前,便好像这才是重点,那贞节牌坊也是因为这个才得来似的。
方才开口的书生面色惨白,知道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自己将来就算学有所成,想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怕也难了。
他极力想辩驳,最终却只能扶着桌角无力道“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齐景轩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为亡夫守节最容易办到,那些想让自家儿媳也得块贞节牌坊的人,可不就只盯着这个了吗。”
书生如遭雷击,最终败下阵来,掩面而去。
其余几个书生见状也忙跟上,走的十分狼狈。
围观人群见状高声为齐景轩叫好,齐景轩则冲着那几个书生狼狈逃窜的背影又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哪朝哪代腌到现在的老酸菜,熏得本王上个月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知是谁高声冒出一句“上个月的饭菜早就拉出去了,吐不出来。”
这话让大家笑得更大声了,尤其是知道齐景轩曾去杨柳胡同老张家借过净房的人,笑过之后不忘对身旁人讲齐景轩如厕的笑话。
人群太过喧闹,齐景轩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想到这几个书生方才说的话,仍怕传到沈嫣耳朵里,当即又咚咚咚敲了几声锣。
“正巧今日提起,本王就在这里跟大家说一说。”
“朝廷一直盼着人丁兴旺,家国兴盛,极力提倡女子改嫁。不拘是守寡的,还是和离的,只要有心思的,都可以再寻良人,不必拘泥于什么为亡夫守节。”
“至于婚前失贞就要以死明志一说,就更可笑了。”
“天底下到底男人婚前失贞的多,还是女子婚前失贞的多那么多男人成婚前就已经跟人睡过了,也不见他们寻死觅活,还当做风流韵事到处炫耀,怎么到了女人身上就成了天大的罪过了”
“你们家中有女儿的,可千万别教他们贞洁烈女那一套。乱教这些没用的东西,万一哪天你们女儿倒霉,碰上了本王这样的,他们岂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原本听他前面那些话,还有些男人很是不屑地撇嘴表示不认同,但听他拿自己举例,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齐景轩趁热打铁,道“你们的女儿若真倒霉碰上了这种事,那就劝他们想开一点,就当做是被疯狗咬了。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为这条狗赔上自己的性命吗那多不值”
“我若是他们,不仅不会为这疯狗伤害自己,还要提上棍棒将这疯狗好打一顿”
“若是碰上那顶厉害的疯狗,”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那即便打不过,也要试试看能不能拼个同归于尽鱼死网破。总之决不能自己死了,却让那疯狗活在世上继续享乐。不然死了也是白死,岂不亏得慌”
人群再次发出哄笑,也不知道有几个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齐景轩却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太有道理了,说完立刻对身旁下人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记下来没”
下人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这这还要记呢王爷您刚才也没说啊。
但他不敢说自己没记住,瞧了眼街边几个正拿着纸笔奋笔疾书的说书先生,点点头道“记记下来了。”
大不了待会找人买一份呗。
齐景轩颔首“最后那几句话,一定要想尽办法给我传出去,传得越广越好尤其是杨柳胡同附近,要保证人尽皆知”
下人更莫名了,但也并未反驳,只是点头应是。
齐景轩很是满意,转身往福盛楼走,准备继续吃饭。
他刚才忽然想到,沈嫣如果最终还是会因失去了清白而寻死,那激起她的报复心不是很好
若是要报复那幕后之人,就必得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在这之前她必然不会寻死。
若是报复连累了她的人,齐景轩身边护卫众多,他自己也会些拳脚工夫,以沈嫣一个弱女子的能耐肯定杀不了他。那只要他一日不死,沈嫣也就一日不死。
一想到这齐景轩就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他越想越高兴,回到福盛楼后重新叫了几个热菜,还多吃了两碗饭,酒足饭饱才又回到杨柳胡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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