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滂臭

    学生们都离开之后,齐景轩也没有久留,当即坐上马车又回沈家去了,回去之前不忘留了个下人在这,让他时刻盯着是否还有学生聚集过来,如果有的话立刻去通知他。

    另一方面他派了个禁军入宫,让他给皇帝带个话,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切勿派人前来驱赶,免得双方冲突之下闹出人命,反而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被派去的禁军觉得实在是没必要,他的兄弟们手上都有轻重,就算是驱赶,也不会真把那些读书人怎么样。

    齐景轩没好气道“你们手上再有轻重,也架不住别人上赶着碰瓷啊。”

    那禁军细一思量,竟觉得很有道理,忙入宫传话去了。

    齐景轩重又上了车,让车夫驶回杨柳胡同。

    一下车他就捂着肚子往巷子里蹿,想找户人家借用一下净房。

    方才半路上他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又懒得在路上停车耽误时间,便决定忍一忍,等回了这边再说。

    哪想到肚子却越来越疼,这会儿已是有些难以忍受了。

    齐景轩猴急地往胡同里走,正想就近找户人家敲门,却见沈嫣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两人在胡同里碰上,都愣了一下。

    沈嫣见齐景轩捂着肚子,下意识问道“王爷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齐景轩连忙绷直身子放下手,摇头道“没有。”

    说完又问“沈小姐这是要去哪”

    沈嫣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道“我听说御街上有人闹事,想去看看。”

    方才她听说御街上有学生静坐示威,着实吓了一跳。

    自昨日醒来后她就不大确定自己的那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想到这才第二日,“梦”中事就发生了。

    但奇怪的是,在她的“梦”中,明明过两日才有寒门学子聚集到御街上,怎么这次却发生的这样快

    若事情真的按“梦”中那样,这些学生会被禁军驱赶,然后闹出人命,继而事情会越来越严重,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听闻后便立刻出门了,只想着能早些赶过去,看来不来得及做些什么。

    齐景轩听她说是要去御街,得意地摆摆手道“没事,我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沈嫣狐疑地看着他。

    “对,”齐景轩点头,“我一人舌战群儒,把他们说的涕泪聚下悔恨交加,都已经散去了。”

    “”

    沈嫣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没说话。

    齐景轩见她不相信的模样,说道“真的解决了,不信你问他们。”

    说着伸手一指自己身边的几个禁军。

    几人面色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解决了。”

    见他们都这么说,沈嫣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真怕像“梦”中那般,一切都脱离掌控,将她平静的生

    活搅得支离破碎。

    齐景轩强撑着说了几句话,这会肚子里已是翻江倒海,又见路旁有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和沈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道“沈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快回去吧,你娘最近正需要你陪呢。”

    沈嫣确实没什么别的事,看到路两旁围观的人,也知道他的好意,点点头便往回走去。

    齐景轩一路将她送到沈家门口,在她进门前犹豫了一下,那句“能借用你家净房方便一下吗”到底是没说出口。

    沈家院门打开又关上,沈嫣走了进去,待门板彻底合上后齐景轩猛地转身向最近一户人家奔去,砰砰砰地拍门。

    院门打开,里面的人这两日也看过沈家热闹,认出了他,颤声道“王王爷您”

    “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家净房”

    齐景轩不待他说完便出声打断。

    男人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忙点头“方方便的。”

    说完开门将他引了进去,带到一间屋子前“这里就是了。”

    齐景轩唔了一声,捂着肚子夹着双腿快步走了进去,关上门便直奔马桶。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房门打开,齐景轩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又借用这户人家的屋子洗漱更衣一番,这才离开了,出门前随手抛了个做工精巧的银稞子过去,顿时让这家主人喜笑颜开。

    待他走了,女主人喜滋滋地把银稞子拿过去仔细打量。

    男主人也很高兴,一边往净房门口走一边说着打趣的闲话“王爷蹲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痔疮啊”

    说话间推开了房门,登时捂着鼻子倒退两步“咦,滂臭。”

    说完又觉得好笑“看来皇子龙孙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没什么不同,肚子疼一样要如厕,如厕也一样的臭。”

    “废话,”女主人笑嗔,“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如厕不臭这银稞子少说二三两,若是每次都能给这些,我宁愿他多来几次,臭点也没什么。”

    两人说笑着将银稞子收了起来,之后旁人问起晋王到他家做什么时也如实说了,对亲近之人还嘀咕了几句夫妻两人先前凑趣的话。

    这话原本没什么,五谷轮回之所,本就是臭的。

    但流言蜚语之所以是流言蜚语,就在于总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原本只是“晋王如厕跟咱们一样臭”,传着传着就成了“晋王如厕特别的臭”,“晋王如厕奇臭无比”。

    此时的齐景轩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真正意义上的“臭名远扬”,收拾利索后就又蹲到沈家门口去了。

    一大早就跑去了御街,他这会还没来得及吃饭,让人买了些吃食回来坐在沈家门口吃的正香,忽然听到胡同里隐约有些动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松青华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相貌十分俊美,引得胡同里的人纷纷驻足围观。

    杨柳胡同实在是京城一条再

    普通不过的胡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因此鲜少有衣着如此华美之人出现在这。

    以往偶尔出现一两个大家看一眼也就算了,但这两日先是晋王频频出入,今日又冒出这么一个人,且看上去明显是冲着晋王去的,大家不由便多看了几眼。

    齐景轩一眼认出来人,鼓着腮帮子起身道“瑾瑜,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成安侯世子徐瑾瑜,他此刻看着在沈家门前大口吃喝的晋王,很是无语。

    “家父有些话想问王爷,命我去王府寻你。”

    “我去了王府,他们却说你昨晚并未回去,而是跑到沈家来了。”

    “我又往沈家这边赶,半路却又听说你出现在了御街上,便又往御街那边去。”

    “谁知到了以后,又听闻你已经离开。最后一路打听着你马车的去向,知道你又来了沈家这边,才一路追了过来。”

    他说完轻叹一声,压低声音很是无奈地道“阿轩,你究竟要做什么啊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看你笑话”

    齐景轩不以为意“笑话就笑话吧,我才不在乎。只要能娶到沈小姐,随便旁人怎么笑话。”

    徐槿瑜一时语塞,认真地打量他片刻“你还真心想娶沈小姐啊”

    他倒不是觉得沈小姐不配,两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能成亲自然是再好不过。外面流言蜚语再多,只要两人成了亲,自然也就消散于无形,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但以他对自己这位好友的了解,实在不像是会因为一场误会就心甘情愿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人。

    齐景轩却认真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一片诚心天地可鉴,一日不能娶沈小姐为妻,我便一日宿在沈家门前,直到沈家答应为止。”

    徐瑾瑜皱眉,古怪地打量他几眼,实在不知道他这是又在发哪门子的疯。

    但他既然愿意娶,作为朋友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爹让我问问你昨天的事。”

    他小声道,说完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禁军和王府下人。

    齐景轩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退远些,待确定两人间的对话不会被人听见后才道“侯爷要问什么你们府上可查出了些什么是不是抓到一个小丫鬟”

    徐瑾瑜以为他是从宫中得知成安侯府抓到一个丫鬟的事,因此没有多想,点头道“对,昨日宴席上我母亲让我大妹妹带着几家闺秀去园子里赏花游玩,期间一个丫鬟引着沈小姐去更衣,在那之后沈小姐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被发现”

    后面的话他略了过去,继续说道“被抓住的那个丫鬟就是昨日陪沈小姐去净房更衣的那个。”

    “我大妹妹听说沈小姐出事后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寻了这个丫鬟,问她究竟怎么回事,为何领着沈小姐去了净房后却没有把人带回去。”

    “那丫鬟说是沈小姐在净房弄脏了衣裳,托她去找件干净的过来,她这才离开的。”

    世家大族的贵女赴宴时多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相随,遇到这种事多是叫自己的丫鬟去取备用的衣裳,但沈家并没有丫鬟服侍,沈嫣是独自随母亲去成安侯府赴宴的,所以这种说法也并非全无可能。

    可若沈嫣真如丫鬟所说弄脏了衣裳,不是应该等在净房,待人把衣裳取来换好之后再出去吗为何要自行离开,穿着已经弄脏的衣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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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衣裳脏了只是个托词,她是故意打发走了丫鬟,然后借机去做别的事。

    要么就是这个丫鬟在撒谎。

    昨日最先去往那处跨院的人是徐槿瑜,他对当时的情形比旁人都清楚。沈嫣醒来后曾想寻死,是齐景轩哭天抢地拼命阻拦才没有血溅当场。

    如果她本身就想勾引齐景轩,又何必自尽万一齐景轩并不拦她,岂不弄巧成拙

    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疑点,再加上齐景轩说是他自己潜入后院把人掳过去的,所以徐槿瑜和成安侯等人都觉得丫鬟撒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可这丫鬟嘴却紧得很,任凭侯府如何逼问,都咬死那番说辞,坚称是沈嫣故意打发走了她。

    侯府一时间查不到别的线索,便让徐瑾瑜来问一问齐景轩,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景轩恨恨咬牙,嘴里咸菜咬得嘎吱作响,笃定道“她在说谎”

    这个丫鬟他虽未见过,但死去的那八次里已经听说过无数回,她口中的说辞无非两种。

    若是沈嫣当场自尽了,她就去假山旁弄伤自己,然后说是他潜入后院强行掳走了沈嫣,还将她打晕了过去。

    这时沈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加上这小丫鬟的证词,齐景轩根本解释不清。

    若是沈嫣当时没有死,她就如现在这般,说是沈嫣有意支开了她。

    沈嫣身边没有自己的丫鬟跟随,对这种说法百口莫辩,齐景轩听了只会认为自己是遭到了沈嫣的算计,更加不愿意娶她。

    然后双方会因此越闹越僵,最终沈嫣自尽以证清白,齐景轩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但在反复死了八次之后,齐景轩实在是怕了,这次张口便将罪责认了下来,还死皮赖脸地要求娶沈嫣。

    那丫鬟显然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还在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但在齐景轩这一番自污之后,她的话听上去就十分不可信了,还像是在故意栽赃陷害沈嫣。

    成安侯府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让徐瑾瑜来找齐景轩问一问。

    原本他们昨日就想问了,但天色已晚,又听说景轩入了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今天连带着沈家这边一起问问。

    此刻见齐景轩态度如此坚定,徐槿瑜点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丫鬟实在是嘴严得很,一时还没问出别的什么。”

    他说完又看了齐景轩一眼,道“那你跟我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你去后院把沈小姐强掳过去的”

    齐景轩白他一眼“当然不是,我喝醉了被你家下人

    扶到那处跨院,醒来时就已经跟沈小姐躺在一起了。”

    这跟徐瑾瑜的猜测倒是一样,但他心里还是十分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说是你把人掳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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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悦沈小姐顺水推舟不行吗”

    齐景轩理直气壮道。

    徐槿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一时气结“你你心悦沈小姐就不能正儿八经三媒六聘地去求娶吗现在这样像什么话”

    “我是想娶呢,可我在你家府上遭人陷害,还把沈小姐拖下了水,谁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我娶她的那日要是人还没过门就先被逼死了,你赔我一个媳妇”

    徐瑾瑜也不是个傻子,愣了一下后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很是郁闷,更多了几分歉疚。

    事情出在他们府上,即便不是他们有意为之,也确实是他家出了纰漏才会让人有机可趁

    别的不说,那丫鬟确实是他们府上的,还是个家生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成安侯府难辞其咎。

    而且不得不说,齐景轩主动承担了所有罪责,也是帮成安侯府一把。

    现在外人说起都觉得这件事是齐景轩的错,他们成安侯府纯粹是倒霉,但徐槿瑜自己心里清楚,错其实并不在齐景轩,他跟沈小姐一样也是受害之人。

    徐槿瑜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侯府的过失,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给不给我交代倒是无所谓,”齐景轩道,“那丫鬟既然能被收买,说明你们府上定是出了问题,八成还是个内鬼。”

    “不然单凭这丫鬟一人是绝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沈小姐带到前院去的,必定还有其他人配合。”

    “你们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个内鬼抓出来吧,不然以后你们府上怕是还要出事。”

    成安侯和徐槿瑜其实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急于查清事实。不然这次能靠着齐景轩自污来大事化小,那下次呢总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吧

    可那丫鬟看上去与其说是被买通,到更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不然何至于嘴这么紧,被审了一晚上也不曾改口。

    徐槿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待会我就把你的话带给我爹,让他再好好审审那个丫鬟。”

    他说着又指了指沈家大门,问道“沈小姐在家吗”

    齐景轩现在就是沈家的一个门神,沈嫣在不在家,问他准没错。

    果然,齐景轩点了点头道“在家,你是想再问问她吗”

    徐瑾瑜颔首“沈小姐是当事人,问问她总没坏处,没准她能给出什么新线索呢,不过”

    他说着有些犹豫地往沈家院门处看了一眼“这样的事对女儿家来说到底是不好,昨日沈小姐还想寻死来着,我现在去问她是不是不合适”

    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不问。不然若不小心逼死了沈小姐,他们成安侯府的罪过可就大了。

    齐景轩想了想自己昨日和沈

    嫣说话时的情形,以及早上在路上偶遇她时的样子,觉得问题应该不大,摆摆手道“问吧,你语气温和些,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她就好。”

    说罢不等徐瑾瑜反应,就主动上前拍响了沈家的院门。

    来开门的是个宫女,她事先得了沈鸣山的吩咐,绝不能让齐景轩进到沈家院子里,所以此刻只将院门打开了一条缝,问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齐景轩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徐槿瑜“成安侯世子有些话想问沈小姐,我带他进去。”

    说着就要伸手去推门。

    那宫女却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院门合上了,隔着门板道“王爷稍候,奴婢先去回禀了沈小姐,问问她是否愿意见。”

    齐景轩嗨呀一声“才来了半日就这么听沈家的话了倒是个乖觉的。”

    说着也不再强行推门,跟徐槿瑜一起等在了门口。

    片刻后那宫女回来,再次将院门打开,对徐瑾瑜道“徐世子,沈小姐请您进去说话。”

    徐瑾瑜点头,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齐景轩当即抬脚跟上,那宫女却将他拦住了“沈小姐只请了徐世子一人,还请王爷留步。”

    说着再次将院门关上了。

    齐景轩气地在外面跺了跺脚,但也没敢硬闯。

    已经进去的徐瑾瑜不禁失笑,合着齐景轩好心帮他叫门根本不是为了帮忙,只是想跟他一起混进来罢了。

    他摇了摇头,随宫女一起来到东厢,让小厮候在门口,自己走入房中,对坐在桌边的沈嫣拱手施了一礼。

    “某成安侯世子徐瑾瑜,见过沈小姐。”

    沈嫣起身回礼,道“世子不必客气,请坐。”

    徐瑾瑜在桌边坐下,见房中除了沈嫣以外再无旁人,心中有些惊讶。

    这沈小姐竟然愿意单独与他见面,就不怕他有什么不当之举吗

    沈嫣看出了他的诧异,道“家母身子不适,这会正在歇息。徐世子若是要问昨日侯府之事,直接与我说便是,不必去寻家母。”

    徐槿瑜见她虽是独自与自己见面,但举止行为大方得体,又是个能自己做主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敬重,道“某的确是为昨日之事前来。”

    “按说沈小姐是受害之人,我本不该此时登门叨扰,但家中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丫鬟,审问之下觉得她言辞有异,便想来与沈小姐核实一番。”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沈小姐见谅。”

    沈嫣颔首,道“世子问吧,我不介意。”

    见她面色平静,确实没有抵触的意思,徐瑾瑜这才将那丫鬟的供词说了一遍。

    沈嫣听着他的话,放在膝头的指尖微微蜷起。

    果然又和“梦”中的一样,连那丫鬟用的借口都一样。

    那她的“梦”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事情却又完全不同了呢

    沈嫣实在不解,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徐瑾瑜

    说完,她摇了摇头我并未弄脏衣裳,也并未以此为由将贵府的丫鬟遣走,而且我在净房待的时间其实也不长。”

    “当时我从净房出来,那个丫鬟就已经不见了,我在门口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来,便自行寻着来路往徐大小姐他们那里去。”

    “可是走到假山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很快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

    后面的话她不愿提及,徐槿瑜也能明白,忙接过话茬。

    “我们也觉得那个丫鬟是在撒谎,故而才想跟沈小姐和晋王殿下核实一番。”

    “方才我已问过王爷,他说他也是被人陷害的。”

    “我知道这话怕是难以取信沈小姐,但我与晋王相识多年,知道他并非这种人,可以的话还望沈小姐能给他一个辩白的机会。我们成安侯府也会尽全力查清此事,给沈小姐一个交代。”

    沈嫣抿唇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出于谨慎还是没将自己昨日和齐景轩的那番对话告诉他,只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侯府了。”

    徐瑾瑜忙拱手“哪里,事情出在我们府上,本就是我们马虎大意造成的,查清事实还沈小姐和王爷一个清白也是理所应当。”

    沈嫣垂眸,还是客气地道了声谢,之后便不再多言。

    徐瑾瑜要问的话已经问完,也没有什么再逗留的理由,便起身告辞。

    送客的依旧是刚才那个宫女,将他带到门口送出去后便又飞快地关上了院门。

    徐槿瑜前脚出门,后脚就迎面对上齐景轩一张幽怨的脸。

    他在这里守了将近一日,也只昨日被准许进去说了会话,这小子倒是一来就被请进去了。

    徐瑾瑜失笑“看我作甚我是有正事找沈小姐。”

    “我要娶她也是正事。”

    齐景轩道。

    徐瑾瑜无奈摇头,拍了拍他的肩。

    “我刚才在沈小姐面前替你辩解了几句,虽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但我看她也不像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在知道那丫鬟的供词明显有问题后定然也会心生疑虑。”

    “你且放宽心,等事情查清楚了,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到时沈小姐必不会怪罪你的。”

    齐景轩不屑地嗤了一声,想说沈嫣昨日就已经知道不是他做的了,还用得着他帮忙分辨

    但沈嫣没在徐瑾瑜面前把话说透,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也就没多嘴。

    徐瑾瑜揽着齐景轩的肩膀把人拉到一旁,劝他不如跟自己先行离去,等事情说清了再来沈家求娶。

    但齐景轩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坚持要守在沈家门口。徐槿瑜十分无奈,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先行离开回成安侯府。

    齐景轩把人送走,便又在沈家门前坐了下来,百无聊赖间正寻思着中午吃些什么好,却见才离开没多久的徐瑾瑜去而复返,大步朝自己走来。

    齐景轩见他面色阴沉,很是凝重的样子,起身问道“怎么了”

    这么短的时间,他才走出没多远吧什么事能让他脸色这么难看

    徐瑾瑜快步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往外走,听到路上不少人在议论沈小姐,说的话很是难听。”

    齐景轩一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们说什么”

    徐槿瑜皱眉随便复述了两句,便没再继续说了,只道“总之都是些十分难听的话。”

    “虽然你昨日已经将罪责揽了下来,但这种事女儿家总是吃亏的,总有些心思腌臜之人喜欢把屎盆子往女子的身上扣。”

    “沈小姐昨日便寻过死,我怕这些话若是传到了她耳朵里怕是不好。”

    齐景轩双拳用力握紧,早间才压下去的怒火又噌噌地翻腾起来,一张脸阴沉的像是数九寒冬的冰窖。

    他才把御街上的那些学生打发走,针对沈嫣的流言蜚语就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幕后人这显然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生怕沈嫣真的答应了嫁给他,所以急于把沈嫣逼死。

    看来是他昨日出人意料的自污之举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了让事情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走,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将前几世的连环招一口气使了出来。

    齐景轩怒的双目喷火,抬脚向胡同口走去,果然看到外面不少人正隐晦地打量着这边,有些人还在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徐瑾瑜怕齐景轩与人发生冲突,低声劝道“你冷静些,可别与人动手。流言蜚语最是难抑,你若动手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只会让那些流言传得更难听。”

    齐景轩确实想打人,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的打量和议论,还因那幕后人的险恶用心。

    学生示威闹事之所以选在御街,是因为那里是文武百官上下朝必经之地,要让朝廷听到他们的“呼声”,选那里最为合适。

    但要散播流言蜚语逼死沈嫣,却是离她越近越好,所以杨柳胡同附近是不二选择。

    他明明知道幕后人的用意,却拿眼前这些人无可奈何。

    因为绝大多数人确实只是寻常百姓,凑在一起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并没有故意针对谁的意思。

    就算是他们说了些难听的话,法不责众,他总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吧

    齐景轩闭了闭眼,鼓着腮帮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压着心头怒火对身边下人吩咐道“去给爷寻面铜锣来,声音越大越好。”

    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去做了。

    一旁的徐瑾瑜也觉得莫名其妙“你要铜锣做什么”

    片刻后,待那铜锣找来,徐瑾瑜便知道他的用意了,并大为震撼。

    只见齐景轩接过铜锣,咚的一声敲得震天响,待锣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之后,他高声道“本王与沈小姐之事,盖是本王的过错,与沈小姐无关,她不过只是一受害的无辜之人而已”

    “你们有些人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满嘴喷粪,什么脏水都往人家女儿家身上泼”

    杨柳胡同这边的人大多已经认识晋王,且见识过他昨日之举,知道他死皮赖脸求娶沈家小姐的事情。

    此时见他不过听到几句流言便出来大声维护,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齐景轩不怕人笑,继续高声道“你们家中也是有妻女的,说话前多想一想,同样的事若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愿不愿意自家妻女被人这般议论若是你家女儿受人欺辱之后还被人言语诟病,你们也会跟着那些传谣之人看自家女儿的热闹吗”

    因为齐景轩这两日的举动,杨柳胡同的人本就很多都不信沈嫣勾引晋王之说,不过是听到有人议论,也跟着凑热闹听几句罢了,还没有因为刚刚浮现不久的流言而集体改观。

    此刻听他这么说,有人暗暗点头,低声道确实,这事跟沈小姐有什么关系她明明才是最倒霉的那个,有些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可不是,我平日里没少见沈小姐,多好的一个姑娘家,父亲在朝中做官也没见她就看不起咱们这些街坊邻居,平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女儿家碰到这种事本就够糟心了,现在晋王都承认是他的错了,竟还有人把脏水往沈小姐身上泼。”

    “我看他们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若是自家女儿遇到这种事,没准他们不但不生气,还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了呢。可惜被看上的是沈小姐,他们心里那酸水,怕是够腌一缸酸菜了”

    眼见着才冒头的流言蜚语还未能产生什么效果就被齐景轩这一锣敲了下去,人群中有人转了转眼珠,做出好奇的样子说道“可天下那么多名门贵女,王爷您怎么就看上沈小姐了我听说昨日成安侯府宴席上不少美人儿,有的貌似天仙,沈小姐家世平平,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好,怎么王爷您就”

    他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笑意,没把话说完,故意断在这里引人遐想。

    街上其他角落里有人看着形势也立刻小声附和“是啊,晋王爷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怎么那么多名门贵女看不上,就看上一个寒门出身的沈小姐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看就是沈小姐勾引在先,这才把晋王迷的神魂颠倒,非她不娶。”

    “说不定昨天的事也是沈小姐有意为之,故意趁着晋王醉酒的时候爬到他床上呢。”

    后面这些人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站在他们附近的围观百姓能听见。齐景轩只能看到有人在交头接耳,但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是不用听他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何必故意压低声音,直接大声说出来不就好了。

    他知道一定有人隐藏在人群中浑水摸鱼,但此时想把人都抓出来很难,便咬牙没去理会,只对那故作好奇开口问话的人道“听你这意思,是不相信世间有真情了只要是两个男女之间的事,就必定有些污秽心思在里面,绝不可能是真心爱慕”

    “若是如此,那你爹是怎么看上你娘的天下女子那么多,他怎么就单单娶了你娘一个”

    “你对着我这个与你毫不相干之人有那么多废话要问,怎么不先回去问问你爹,他当年到底看上了你娘什么”

    若是你娘家里有钱,他是不是看上你娘的嫁妆了若是你娘家里没钱,他是不是看上了你娘的相貌,成亲前欺辱了你娘,逼的她不得不嫁给他如果都不是,那依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娘勾引了你爹,这才让他不得不娶她”

    这话说完,却听得四周百姓一阵哄笑。

    齐景轩和徐槿瑜一脸莫名,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有离得近的好事之人说道“王爷还真说对了,这人叫陈武,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他爹当年就是看中了她娘家里有钱才上门求娶的。”

    “结果两人生了陈武这么个不省心的,一天到晚四处赌钱,连带着她娘的嫁妆都被败光了。”

    “现在老两口过世了,他连个谋生的手艺都没有,只能在街上做闲汉了。”

    陈武气得面色通红,既恼那说话之人,也恼齐景轩。

    他打小便是个混不吝的,一张臭嘴横扫天下,谁都敢骂上几句。

    今日在街上接了个小买卖,来这里散播几句流言。原以为只是一桩小事,待流言散播开之后便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退走,神不知鬼不觉。

    谁知事情还没办成,就被晋王一锣给敲坏了。

    他本以为如晋王这般高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即便再如何风流纨绔,也比不过他们这些泼皮无赖的嘴皮子,谁成想这王爷没有半点天家风度可言,嘴巴竟跟他一般臭。他好歹还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呢。

    偏偏对方身份尊贵,他还不能像往常那般打回去,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退走了。

    为了拿剩下的那笔银子他已经冒着风险在晋王面前露了脸,现在还被当场叫穿身份,再不走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银子固然重要,也得有命花不是。

    齐景轩看着陈武消失在人群中,转身对一旁的徐槿瑜低语了几句,之后便提着铜锣握着木槌,在杨柳胡同附近继续游走,四处宣讲自己的恶行以及沈嫣的无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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