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040

    清音也不着急往家赶,万一还有人跟踪这不露馅了嘛,她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往黑市上去,又溜达两圈,确认身后没尾巴才去坐公交,坐到杏花胡同前两个站下,走路回家。

    此时太阳升得老高,顾大妈正坐家门口的枣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择菜。

    “今天吃豆角吗”框里的豆角只有半斤的样子,嫩绿嫩绿的。

    “诶,安子刚才回来,说是要吃豆角焖面。”

    清音倒是不急着找顾安,先回屋,见花瓶还好端端的摆在炕桌上,心里松口气。

    花瓶高三十公分不到,肚子最宽处有十五六公分,米白色的底,上面描金边绘着一副玉兰花图,看着既雅致又富贵,顾妈妈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小心的擦拭一遍,摸上去一点灰尘也没有。就连小白,也喜欢用喙啄那玉兰花,似乎是很喜欢上面的花朵。

    想着,清音就把里头已经干枯的野花拿出来,水倒掉,闻了闻,水是每天都换的清水,即使花束干枯了,水也不臭,里头啥气味也没有。

    翻过来瓶底上倒是有六个青色的小字大清康熙年製。

    但她觉得这不一定就是真的,毕竟仿制太简单了,几个字可说明不了啥,但她心里又觉得不对劲,这瓶子要是没啥特别之处,马二爷为什么会要

    想着,她又把瓶子倒过来,拿手电筒照进去,瓶口太小了,成年人的手根本伸不进去,她各种角度的换着照射,一路看过去,不知道是瓶口太小太深,还是怎么回事,里头一个字或者符号、标记啥的都没有。

    清音泄气,早知道自己会穿书,上辈子没事干的时候就应该多看看鉴宝节目,多了解了解古玩鉴赏知识才对。

    不一会儿,从厨房飘来一阵特殊的香气,清音赶紧将花瓶包裹好藏好,溜达过去帮忙拿碗筷。

    猪肉是现割的三线五花,只有三两不到一小块,这不是谁家有肉票就行的,还得去排队抢,顾妈妈从早晨六点半排到人家开门终于抢到这么一丢丢,属实不易。

    肉少,做法就格外金贵,都是连着皮子切成细细的肉丝儿,舍不得把油煸出来,只随便翻炒两下爆出香味就立马将撇好的豆角下下去,合着蒜瓣的香味,炒到变色,滴几滴酱油盐巴,再加半瓢水进去,再下一大把细面条进去,锅盖一焖,小火就不用管了。

    难怪顾安点名要吃豆角焖面,顾妈妈做的豆角焖面可真是一绝,清音都快好吃哭了。

    焖得火候正好,面有嚼劲,豆角和肉却软烂软烂的,油水又足,汤汁儿全吸进去了,那味道,清音一个人就能吃一盆。

    顾安闻着味儿回来,自己端过最大一盆,吃得稀里哗啦。清音忽然问“你知道城北的马二爷吗”

    顾安顿了顿,点头。

    趁着顾妈妈端着面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吃,他就解释了两句。

    “传说这人解放前是土匪窝子的二当家,后来剿匪的时候大当家和那些坏事做绝的都被枪毙了,唯独他活下

    来,坐了十几年牢出狱后没单位敢要他,就一直在外头混饭吃。”

    因为够狠,真正的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在北城一带是有名的混子。顾安和刚子等人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加上俩人不是一路的,顾安也没跟他接触过,只远远的见过一面。

    “你怎么问起这个”

    清音想了想,把自己被跟踪,以及买花瓶的事说了,“诶你说,这花瓶会不会是什么绝世稀有古董啊真这样的话咱岂不是发了”

    清音掰着手指头,要真发财了,也不敢买房买车,只能先藏着,就像她那见不得光的五根大黄鱼一样啊,大黄鱼啊,这个冬天都没去看过,不知道它们还好吗

    顾安倒是对金钱没啥执念,但看她像小松鼠似的,八字没一撇的事就把钱怎么花都想好了,顿时也觉着有趣起来。

    灯光不够亮,但她的脸庞,却闪闪发亮。

    “我下个月要去京市一趟,陈专家去做针灸治疗,厂里派我去接他要不要跟我去,带上这花瓶”

    清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全国最大的古玩市场,不就是在京市吗京市不仅市场大,懂行的专家也多

    “成,那你啥时候走,提前跟我说,我好请假,到时候把花瓶带到京市去,看能不能找行家看一下。”

    “我认识一个人,干的就是这一行。”

    清音大喜,抱着他就想亲一口。

    她的本意是亲一口脸颊就完事,但最后还是完全失控。

    睡着后依然是抱着“大火炉”不撒手,刚开始她以为是新棉被和烧炕的缘故,每天醒来都要跟顾安抱怨昨晚真热,你热吗

    顾安呵呵,女人你说呢

    在大家的期待中,1974年春节很快来临。

    这是清音在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两个人陪她过的春节,以前顶多就是爷爷陪着,后来爷爷去世后,很多年里她都是一个人。

    过春节,不过就是一个能吃好点的日子,可现在不一样了,除夕夜只上半天班,清音和顾安下班后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给顾妈妈打下手,为了接下来几天都不吃剩菜,今天他们打算吃饺子。

    而顾妈妈做的面食是真好吃,她擀饺子皮,顾安剁馅儿,清音就负责捏捏捏,包包包。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的白菜猪肉、香菜羊肉、芹菜牛肉三种馅儿的饺子就出锅了,放串鞭炮,喜气洋洋的,一家三口吃上了今年最后一顿饺子。

    饭后也没啥娱乐活动,三人盘腿坐在炕上,聊以前顾全还活着的事,聊清老爷子的救命之恩,聊清慧慧这几天的新动态,还有胡同里的家长里短。

    本来是要守岁的,但没电视没手机,清音实在受不住,十一点多就开始哈欠连天,顾妈妈见此也不耽误他们休息,一人给了个大红包。

    小两口也拿出给她准备的新年礼物一对小巧的玉耳坠,价格不贵,不算顶好的用料,但特别衬人,顾妈

    妈戴上感觉特别好看,显得人都温润了两分。

    “我一辈子没戴过啥首饰,你们也是,这么贵买了干啥。”嘴上这么说,却在将来的很多年里,再也没摘下来过。

    年初一,上午吃汤圆,还去公园里溜达了一圈,放了几个炮仗,下午回家做饭。提前买好的鸡鸭鱼牛羊肉,他们也没一股脑的做完,按照平时的份量,能吃多少做多少,省得吃剩菜。

    年初二,顾妈妈带着小两口和礼物,回了一趟郊区的娘家。她娘家父母都去世了,只有弟弟弟媳一家,平时也经常来往,倒不生分,住了一晚,从年初三开始挨家挨户的走亲戚,都是顾妈妈的叔伯姨妈之类的,因为就住一个村里,以前顾家日子难过的时候也没少受他们接济,所以送的礼都不轻。

    清家这边没什么亲戚了,唯一的就是恋爱脑侄女清慧慧,清音平时都懒得用正眼看她。所以只是在初五这一天上午,去看了看刘大叔大丫二丫一家,给冯春华打个电话,没想到冯春华却不在家,花姐说是回书城来了,来拜访陶医生。

    清音也就没有上门去打扰,本来她还想去看看陶医生的,林莉那边也因为刚办了丧事没多久,她也没去。

    倒是初五的下午,童童居然跟陈庆芳一起来了顾家,很是让她“受宠若惊”。童童是小孩,可以理解,但陈庆芳,不说她将来的成就,就目前,陈专家的成就和地位在那儿摆着,该他们小辈去拜访才对,怎么能让她自己亲自过来。

    “我怕你们不来,就自己厚着脸皮来了,正好童童也说想音音姐姐,是吧童童”

    童童俊俏的小脸微微有点红,“嗯呐。”

    “不过啊童童,以后你要改口啦,叫音音阿姨,顾安叔叔,他们是一家人,是夫妻,知道吗”

    童童懵懂,看了看顾安叔叔,又看了看音音姐姐,他们明明不一样的呀,姐姐那么年轻。

    顾安黑脸臭小子,平白把老子辈分抬高了

    晚上,陈庆芳也没回家吃,而是在顾家吃了一顿饭,这才带着童童回去,清音这才有时间回家打扫一下个人卫生。自从除夕夜洗了个澡,这几天下着小雪,她都没敢洗澡,今天好容易天晴,得烧锅热水痛痛快快洗个澡。

    上个月给顾妈妈装修房子的时候,清音画了张图纸,让顾安想办法做了个木制的浴缸,刚好够她躺下,顾安一面烧水一面往里加水,倒不会着凉。

    泡了半个多小时,感觉水快凉了,顺便也把头发给洗了,清音感觉体重至少轻了三斤。

    当然,她现在也不胖,这一年营养跟上以后,该有的女性特征也都出乎意料的好,原主实在是营养不良太严重了,胸前一直是平平无奇,哪怕到了最风华正茂的十八九岁,也很平。

    穿越之后她就特别注意,能发育是好事,发育不了也就罢,但肩背腰腹这些能通过后天努力改善的部位,她就必须好好爱惜。

    譬如每天早晨打打太极拳八段锦,偶尔深蹲和平板支撑,再加几个沙漏腰和练背动作,看心情想做啥就做

    啥,快一年时间,形体和体态都好了很多,走出去不仅是脸蛋漂亮,气质也非常好。而最喜人的,是她的四肢都长了肉,有了力量感,走出去不再是那种纤纤弱弱的少女,而是有力量感的成熟女性。

    清音每次洗澡都会顺手把换下来的贴身衣物给搓了,今天也不例外,她一面洗一面说“诶你听说没,咱们厂里今年五月份的劳动节晚会。”

    “嗯”

    他历来不关注这些事,但这年代娱乐活动少之又少,晚会文艺演出之类的,必须是全体职工家属最关注也最期待的项目。

    清音乐呵呵地说,“刘副厂长和宣传科的让我去当晚会主持人,说我漂亮气质好,普通话也标准,你怎么看”

    顾安上下打量她,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出现少儿不宜的画面,心说这何止是漂亮,简直就是十分非常极其的漂亮好吗

    当然,清音也不是想听他说啥,单纯就是分享欲作祟,“我两辈子都没干过那么出风头的事,可不敢,我给拒了。”

    让她看病可以,做主持人就算了,本来就不是她的长项,且本职工作够忙的,压根没时间排练。

    也不用顾安回答,清音直起身,捶了捶腰,“帮我把衣服晾起来,我腰酸得很。”

    屋里有炕,又舍得烧煤,屋里气温比外头高得多,把衣服晾在外屋不仅能增加湿度,还能让衣服干得快些。

    顾安下意识看向盆里的衣物,一条十分柔软的白棉布做的三角裤,还有一件带钢圈的女士匈罩,他是知道她穿的跟其他女同志不一样的,因为很挺拔,很精神,可洗完是这个样子

    他摹的脸一红,用清水冲了冲手,小心翼翼的仿佛在排雷拆弹似的,慢慢地将那两个半圆形的东西拎起来然后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晾在哪儿,外头院里肯定不行,所有人都能看见。

    可又不能像晒袜子一样随便晾在盆架子上。

    清音看他如临大敌,忍不住也想笑,但她必须忍住,这种时候要鼓励,要让对方知道这是在帮忙做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不必要羞耻,“就用衣架晾在窗边吧,倒过来,用小夹子夹稳,明天一早把窗户打开吹吹就成。”

    顾安手忙脚乱照做,还知道把衣架也用清水洗一下,甩干水汽,清音满意极了,凭啥只能女人给男人洗衣服晾衣服,她不介意帮他洗,但他也得帮她,互帮互助。

    “你会不会觉得干这个很丢脸整个杏花胡同怕找不出一个这样的男人。”这边大男子主义很严重,尤其那些当工人的,别说帮女人洗,就是自己那一堆臭裤子烂袜子宁愿自个儿在炕上躺着,也要扔给自己婆姨。

    顾安一顿,摇头。

    “你犹豫了,犹豫就是撒谎。”

    “不是撒谎,是思考。”

    “思考什么”

    顾安又不说了,他不擅长解释。

    清音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先从晾晒开始,观念上旁敲侧击的影响几次,以后他就不

    觉得干这个丢脸了,再以后嘛,等她来例假肚子痛的时候,是不是就能请他帮忙洗一下虽然她也觉得难为情,主张自己的事自己干,但总难保会有不想干的时候不是

    就像洗碗,他一开始不也骂骂咧咧像个刺头,现在哪一次不是他洗

    还是那句话,除了怀孕生孩,天底下没有哪一件事是只能女人做的,男人有手有脚一样能做,关键在于他们有没有这个心。

    确定好上京市的时间,清音把诊室工作暂时拜托给林莉和白雪梅,有些老病号会继续来抓药,如果是不严重的就让他们等几天,要是吃着有用的只需要续服上方,就能按照上次的方子,只是不能多抓,最多两副。

    白雪梅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清音信任她,加上林莉是专业人士,找到自己的门诊日志一对比就知道病情有没有变化。

    这就是只有一个中医大夫不好的地方,但凡是还能有个跟她换换班的,清音也不会这么累。

    但卫生室就这么大,想再招人厂里没这编制不说,招来也基本是闲着,现在的人员配比正合适。

    1974年3月8号,天气晴,万里无云,小两口坐上开往京市的火车。顾安这次是因公出差,拿着工作证明和介绍信就能买到卧铺票,俩人上车就各干各的,各拿一本书在看。

    她要放行李,顾安说“等一下,你够不着。”

    她想接开水,顾安说“你坐着,开水我去给你打。”

    就连她要就着开水吃两口饼子,他都会洗手帮忙把饼子掰碎。

    当然,清音对这种照顾习以为常,在家就是这样,她能不自己动手的,都尽量不动手,可看在其他人眼里,这小两口就是蜜里调油啊

    就连坐他们对面的中年大姐都说“小两口真恩爱,妹子你对象对你可真好,一看你在家就是不用做家务的。”

    清音笑着看向顾安,意思是你解释解释,每天的饭菜都谁做的。

    然而,他却不想接茬,仿佛大姐身上有毒似的,清音有点尴尬的笑笑,“都做,谁有时间就谁多做点。”

    “哎呀这敢情好,两口子过日子就得这么来,那些老爷们总觉得家务是咱们女人干的,其实谁天生就会啊,还不是磨出来的你说对不”

    清音点点头。

    “我闺女以后找对象也得找个你对象这样的,不仅长得俊,还会干家务诶对了,你对象是做啥工作的”

    “工人。”出门在外,清音并不想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是个啥厂子,待遇肯定很好吧”

    “造纸厂。”主打的就是一个胡说八道。

    这可好,中年大姐见她“有问必答”,又转过来问她是干啥的,在什么单位,清音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一会儿的功夫倒是把老大姐忽悠住了,直夸他俩男才女貌,都是社会主义好青年巴拉巴拉。

    这大姐倒是挺热情的,看穿着打扮也比较干净整洁,就连随身携带的行李包

    也是粉红色的,一看就非常高档,上面还有很少见的英文字母呢。

    又聊了几句,清音没再继续看,估计是人太多,车厢通风不好,她觉得胸有点闷,就跟顾安说一声,爬上去躺着。她的卧铺票是最理想的中铺,爬上去也不累,而顾安的则是下铺,正好能看着行李,一旦有人接近中铺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对面的下铺则是那中年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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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他护着,清音心里满满的安全感,准备睡个美容觉,不巧翻个身看见对面中铺上也睡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坨,不是一个人,全身用被子裹得严实,要不是露出一点黑黝黝的头发,她都没看出来是个人。记得刚才那妇女介绍过,这是她闺女,平时在家就爱睡懒觉。

    这趟火车是从乌市发往京市的,石兰省只是一个经停站,估计这人也是早早的上车,一直睡到现在。但一直这么捂着,就是大冬天也受不了,清音有点好奇,这人是不是生病了

    但对方没主动说,更没表现出不适,自己上赶着问就不是职业病,而是要被人骂神经病的程度,于是也就不再看,翻身面朝里。

    绿皮火车慢悠悠的,这边山多,隧道也多,每次钻进去的一瞬间都像是天黑,确实很适合睡觉嗯,清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下铺的妇女却一反常态,在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静静坐着织毛衣,织到一半,确保对面年轻男人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又静静听了会儿,直到变成节律均匀的鼾声,这才起身端着水杯去餐车那边打开水。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离开车厢之后,原本“打鼾”的对床男人倏地睁开双眼,深邃的犹如鹰隼一般的眼神在她的床铺上迅速搜罗起来。

    当然,他也没轻举妄动,上车的时候就习惯性观察环境,两个上铺是空着的,显然是没人,此时他依然要检查一下,见真的没人才放心。

    他不搭理大姐,一是从小就不爱跟三姑六婆的说话,嫌她们烦;二是这妇女很反常。

    就那高档行李包,她刚才从包里找水杯的时候找了三个地方才找到,找帕子也是用手摸了又摸才摸出来。

    照她自己说,她在家是常做家务的,那行李也应该是她自己收拾的,什么东西放在哪个包里哪个夹层,这是有记忆的,不可能这么陌生。

    其二,她太过热情。一个陌生人如果对人太热情,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是在掩饰什么,这从她不断打听他们夫妻二人的工作和单位就能看出来。

    幸好,清音也不傻,主打一个胡说八道,全程跟她没一句实话。

    顾安翻身坐起来,往中铺看了看,可惜清音背着他,看不见她的神情。

    当然,那妇女引起他注意的最重要一个点脚下鞋子不合脚。

    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双粗跟黑皮鞋,外国款式,一般百货商店很难买到,得上友谊商店或者侨汇商店才行,普通人难得买双这么好的鞋子,按理来说肯定是要挑一双最合脚的,太大的走路一甩一甩的,并不好看,也不舒服。

    再联想到刚才找东西时的陌生感,他几乎可以断定,她身上穿的衣服,脚下穿的鞋子,手里拎的旅行包,都不是她自个儿的。

    而是谁的,就只能亲自“看看”了。

    女人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高档旅行包,再次确认无人注意后,顾安从胸前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包住手,然后迅速地在女人包里摸了一圈,又迅速地恢复原位,所有动作之发生在半分钟之内。

    但很奇怪的是,包里除了衣服,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衣物也是一些简单的衬衫、棉衣、袜子,以及两件那天晚上给清音晾的那种衣服,以前可能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但有一就有二,接连给晾过几次之后,即使隔着手帕,他也十分确定那种形状和触感绝不会错然而,问题又来了,妇女身上压根不像是穿着那种衣服的样子,无论年纪还是体态,都不像。

    这个包,或者那双皮鞋,包括她身上的衣服,都应该属于一个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女同志才对。

    顾安有了猜测,转头看向清音对面的中铺,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微弱的呼吸起伏和被子被拱出来的形状,他都怀疑那里压根没人。

    而餐车那一边,中年妇女拿着水壶,刚走到打开水的地方,就有个中年男人过来说话,“你怎么自己过来打开水,不是让你在座位上守着嘛”

    中年妇女眼看着周围都没人,这才忍不住揉了揉肩膀,踢踢腿,“坐了好几个小时,浑身疼,还不兴我活动活动”

    “不是不让你活动,你等我过去换你呗。”

    男人帮她把开水灌满,“赶紧回去,别让周围的人看出端倪。”

    “嗐,能看出啥,两个上铺都没人,我对面是对小夫妻,就俩普通工人,能看出啥。”

    “你别皱眉,我都打探清楚了,男的挺不错,女的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我本来看着还有点心动,说不定咱们能再多捞条肥鱼,但听语气俩人是上京探亲的,老京市人可不好搞,万一家属闹起来你是不知道,那小媳妇的脸蛋,那身段,就跟五月的水蜜桃似的,要是能弄到”

    “嘘”男人打断她,“贪多嚼不烂,光手里这条鱼就够肥的,咱们安安生生送到市场再说。”

    女人一想也是,手里的货可是洋马,价钱就够他们休息几年的,但终究是有点遗憾,“就那小媳妇娇生惯养的劲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一只手就能把她带走。”

    男人又说了两句,眼看着车厢接头那边有人过来,这才若无其事的走开。

    回到卧铺车厢,女人见对面下铺的男人还在打鼾,只是换了个姿势,一只手也露在被子外面,又悄悄往两个中铺看了一眼,见都没醒,心里愈发不把男人说的话当回事。

    就这样的小两口,还能看出啥端倪不端倪的。

    没一会儿,车厢里陆续有人醒来,开始走动,顾安才“醒来”,揉了揉眼睛,起身叫醒中铺的清音,“到饭点了,想吃什么”

    清音这

    一觉倒是睡得沉,此时头还有点晕晕的,“我跟你去餐车看看吧。”

    重要东西他们是随身携带的,留在座位上的就是些简单的衣服鞋袜之类,也不怕丢,一直走到车厢门口,清音才疑惑地说,“我对面那女孩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动都不动一下,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一下那大姐,早发现早治疗嘛。”

    顾安抿了抿嘴角,压着嗓子说,“那大姐应该是人贩子。”

    清音双眼瞪大,硬生生把一声惊呼压下去,“怎么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她看着除了热情点,很正常啊。

    顾安很满意她的反应,也就不再避讳,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全说了。

    清音整个人都傻了,她没想到这年代的人贩子居然已经猖狂到如此程度,但一想也是,这时候虽然户籍管理严格,但因为还没联网,没有身份证,很多落后偏远地区依然存在不少黑户,临时多个人少个人都能糊弄过去。

    “我就觉着奇怪,对面床的人睡了那么久居然都没翻身,也没吭一声。”

    “照你这么说,那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单身一人,家庭条件不错”

    顾安点头,“为了防止她们提前下车,待会儿你就这样这样”

    小两口说了几句悄悄话,清音越听眼睛越亮,到最后都快笑出来,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把,“真有你的。”

    俩人打了两份饭菜,带回卧铺车厢,中年妇女闻着那香喷喷的热乎味忍不住再一次搭讪,“小同志你们这两份花了多钱需要票吗”

    清音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样,只顾吃,倒是顾安淡淡地说“需要。”

    妇女咂吧咂吧嘴,心说这小两口可真舍得,一个红烧肉一个鱼香肉丝,简直比他妈过年还吃得好,估计是这趟火车上最好的伙食了吧

    清音抬头,“咦,大姐你家闺女不知道饿啊,咋都不起来吃饭”说着就要去掀被子。

    妇女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没事没事,她前几天上班累坏了,自打小就爱睡懒觉,这一上车倒头就睡,不用管她。”

    清音心里暗骂狡猾,但也知道错过了这机会自己确实没理由无缘无故去掀大姑娘的被窝,正准备偃旗息鼓,用另一个办法时,忽然那被子自己动了几下,一只雪白的手腕伸出来,在床围栏杆上敲了一下。

    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但那雪白细腻的皮肤,饱满圆润的指甲,却被好几个人看见,这种细白跟清音不一样,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是真正优渥的物质生活才能养出来的。

    清音灵机一动,“哎呀大姐,你闺女这是生病了,咋这么白呢”

    妇女连忙去拉被子,顺便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伸手进去,狠狠地在那女孩手上掐了两把。

    然而,女孩依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更别说反抗。

    清音和顾安对视一眼,看来推测的没错,女孩被她用了迷药或者麻醉之类的,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即使他们大喊人贩子,也没办法证明这女孩是被拐卖的,反正妇女只要

    一口咬定女孩是个哑巴就行。

    “不会是发烧烧糊涂了吧,不然怎么可能一直睡着不动呢,诶我们好像带了退烧药,我找找看,啊。”说着就去翻自己行李,这一翻不要紧,清音居然大叫一声“哎呀”。

    本来过道上走动的人就多,她刚才又用“生病”故意制造动静,是人都喜欢看热闹,此时他们周围已经围拢不少人,“小同志咋啦”

    “我们钱丢啦”

    原本看热闹的大姐顿时眸光一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列车行驶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行,得把男人叫来。

    顾安脸色大变,“这列车上有小偷”

    众人齐齐大惊,有小偷是啥概念众人连忙都去摸自己的兜,有的赶紧回去看自己行李,还真又有几个大喊丢钱的。

    “都不许走,找列车员,找乘警,咱们这节车厢的人谁跑了谁就是小偷”有人看见妇女正往人后缩,立马就叫起来。

    于是,有几人干脆堵住车厢的两道门,列车员听见动静,很快带着乘警赶来。

    因为大叫丢钱的乘客不少,算起来数额非常大,列车员又赶紧叫来列车长,临时从其它车厢叫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列车员,忙着统计都有哪些人丢失财物,各自丢失了多少。

    妇女因为一开始想跑的举动,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清音于是趁着她被人围住,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是自己带出门准备不时之需的针灸针。

    她挑出一根两寸的,趁乱在女孩的足底扎了几下。

    针灸针非常细,还有点软软的,一闪一闪的,仿佛小鱼儿的尾巴会摆动,但清音却不知道怎么握的,一下扎进去居然稳稳的,不仅没半分晃动,还捻着针柄转了两下,直至手底下的感觉针尖先是空空的,然后进入到某块松弛有度的肌肉里那感觉就像小鱼儿咬上了鱼饵还拽着鱼线往下坠。

    清音知道,自己这一针是“得气”了,没扎空。

    而恰在此时,中铺那本来仿佛已经昏迷的女孩的手指,忽然就这么动了动,并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救我”

    清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手下继续微微用力捻转,女孩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忽然感觉本来毫无知觉的四肢,开始有轻微的酸痛感。

    尤其是被扎到的足底,酸、麻、胀、痛,像小蚂蚁在咬噬,她本来是很害怕这些小动物的,但此时却知道,这个龙国女孩正在救自己。

    其实,清音和顾安刚上车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的耳朵能听见,但就是动不了,嘴巴张不开,眼皮也撑不开,听着他们被妇女不断套话,她心里是既紧张又期待,害怕他们也跟自己一样被骗,又期待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可很快,她又觉着没希望了,毕竟自己就是这个状态被妇女带上车的,检票员和列车员都听信了她的话,相信她生病了,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

    可很快,清音上床了,她努力想要让对方看见自己,可妇女的被子拉得很高,直

    接将她盖到额头,只露出一点头发,她努力挣扎,努力张嘴,拼命转动眼皮下的眼球全都徒劳无功。

    然后,她绝望了。

    但没过多久,她又听见下铺的男人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甚至还掀开她的被子,在她鼻子和颈动脉上试了试,顺带还把她的手拿到外侧,这样只要被子一动,就能露出来她虽然不知道男人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她忽然就觉着有希望了

    想着,她再次试着动了动眼皮,眼皮居然慢慢的能撑开了,虽然很酸很累,但她能看见微弱的光线,动了动手,能将被子推开一条缝。

    她,真的得救了

    清音见有效果,再次气沉丹田,稳稳的又来了一针,也不知道扎到了什么穴位,那女孩居然浑身一激灵,一把将被子踢开。

    “呼”

    妇女虽然被人缠着,但眼神一直注意着这边,此时见她居然踢开被子,急忙道“诶我这闺女睡觉也不老实,赶紧把被子盖起来,当心着凉”

    “我不是”女孩大喊一声,因为好几天说不出话,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

    这一嗓子嗷的,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全都愣愣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就连清音也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珠子女孩皮肤雪白雪白也就罢了,头发是乌黑的,眼珠却不是龙国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亚洲人的颜色。

    难怪要想办法把她迷晕,最起码也要让她睁不开眼睛,不然这眼球颜色,一看就暴露了。

    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盯着眼睛看,此时连忙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她,是,坏人。”

    “嘿你这死妮子胡咧咧啥呢,我咋不是你妈了我”

    “你说你是她妈妈,那你俩眼睛咋一点也不像呢”

    “就是,别说眼珠子不像,就是五官皮肤也不像。”

    “倒是这女孩,我怎么觉着有点像外国人呀”

    众人一听连忙再次打量,越看越像,倒是列车长和乘警也起了疑心,这年代来龙国的外国人可不多,来了都是外宾,这外宾要真在他们列车上出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列车长一个颜色,两名膀大腰圆的列车员立马配合乘警,将那中年妇女一把按住,上手铐。

    而顾安附耳,对列车长说了什么,列车长连忙让人往餐车那边去,几分钟后果然带过来一名神色慌张的男子,正是女人的同伙。

    清音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她有同伙,你看见了”

    顾安摇头,小声回答,“她一个人没法把人带上车,况且她接水去了八分钟,太久。”

    “那你又没戴表,咋知道她去了多久”

    “我自己训练过。”哥哥说过,行军打战中途不是谁都能戴手表,需要根据太阳月亮星星等天体的位置推测时间方位,根据风速雨量水量日出日落时间来推测经纬度,小少年最多的就是好奇心和时间,他每天自学一点,到后来慢慢就养成了习惯。

    可惜,他哥哥没能看见他的进步。

    不过,顾安也有失策的地方,他原本计划的是用车上有小偷的名义将人困住,等到了下一个站报公安,顺便就能解救女孩,但中途还有三个多小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确定中年妇女到底有几个同伙,有没有携带什么杀伤性武器,变数太多,他都想好了几个紧急预案谁也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是外宾

    这一下子,盗窃都不算什么了,拐卖外宾这可是有可能破坏国际关系,损害国家形象的大事,列车长直接把妇女抓起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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