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列车长却依然没能轻松,因为他发现自己很难与女孩沟通。
女孩虽然能简单的说几句中文,但语速非常慢,主谓宾颠倒,发音也很奇怪,他尝试了好几次,中文俄语轮流试,愣是没能完整的问出一个有用信息来。
围观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列车长同志,你问问她是哪里人”
“她在这边有家属没”
“她是不是不会说中文呀”
列车长苦笑,“可咱们也不会外文啊,我只听见她说啥国,那边是说英语的吧我只学过一点简单的俄语她也听不懂”
清音一听是国来的,于是主动站出来“我学过英语,让我试试吧。”
这年头的高中是不学英语的,甚至恢复高考的时候很多省份都不考英语。但权宜之计只能这么说,要真被人深究,她就说是跟陈庆芳学的,毕竟陈庆芳曾经是外交官,会英语一点也不奇怪。
列车长果然大喜,他就说这俩年轻同志不简单,“同志那你跟她聊聊,问问她叫啥名儿,哪里的人,来干啥的,跟这两口子是咋回事”
清音作为一名重生人士,还曾经是学霸,大学里就过了六级,基本的口语交流倒是没问题,一开口,女孩就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原来,女孩来自国旧金山,名叫露西,准确来说是林露西,因为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龙国人,姓林,民国时期在海外做生意一直没回来,她有中文名,但因为从小生活在白人区,上的是私立学校,只是在家跟着祖父学了几句简单的中文,仅限于能打招呼。
这次是因为祖父病重,思念故乡,但因为祖父的身份和两国关系回不了国,她就回来准备拍几张故乡的照片给祖父,让他解思乡之情的,但谁知道才刚到石兰隔壁省份,就因为吃饭的时候多跟那两口子说了几句话,就被迷晕了。
等醒来的时候嘴不能张,眼不能睁,手脚无法动弹,就这么被架着上了火车。她的衣服皮鞋被女人换了,行李包也被女人据为己有,也恰恰是女人贪心,才让顾安发现不对劲。
清音忍不住唏嘘,女孩子在外面真的要注意安全啊,不仅要小心恶意,还要小心莫名其妙的“善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因为她在隔壁省城的时候总是拿着外汇券和侨券买东西,掏出来的也是美元,再加上总是一个人独进独出,以及异于常人的肤色和眼睛,很容易被人盯上。
露西走过来,对着清音和顾安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谢谢你们。”
这句是中文,清音和顾安也没避开,“不客气。”
露西倒是能听懂,又用英语跟清音交谈几句,然后冲他俩竖起大拇指。
很快,乘警也在女人的行李中搜出车上乘客丢失的钱财,数目都能对上,这就是罪加一等,倒不是顾安故意诬陷她,而是他还没来得及做局,这女人就贪心不足蛇吞象,送上门来的。
同时,女乘警还在女贩子的贴
身衣物内搜出几份证件,其中一本就是林露西的护照,工作人员在检查的时候,顾安顺带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然后,眸光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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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站,列车长早跟铁路公安联系好,有人来带走人贩子,顺带还有被拐带的苦主露西。
而清音这临时翻译也一起走了,顾安自然也要跟上。
幸好只是耽误半天时间,做完笔录天刚黑,公安给他们安排好住宿,还给他们联系到了第二天的同一班车,倒也不会耽误行程。关键还买的是软卧,这可比硬卧舒服多了
吃过晚饭,露西就邀请小两口到外面喝咖啡,顾安不想去,但耐不住清音使眼色,只能跟在她们身后,美其名曰女明星和她们的男保镖。
清音虽然不喜欢喝咖啡,更喜欢喝茶,但不代表她没喝过,上辈子每三百米一家咖啡店,基本市面上常喝的都喝过,更何况还被冯春华科普过一些知识,所以点单的时候很从容,很大方,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喝的样子。
而顾安是真没喝过,但他也不怯场,有不懂的就问清音,这个苦不苦,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加点什么,就像在问今天吃的炒粉要不要加鸡蛋一样平常。
露西来龙国之前就没少听祖母数落这个国家的落后,就连家里的保姆和园丁听说她要来龙国,都用一副“天塌了”的眼神看她,都说这里多么落后多么贫穷,对于仅仅是饮品的咖啡,确实没几个人喝过但像清音这样熟稔,像顾安这样从容,把自己的没喝过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毫不怯场的,是第一个。
她立马用英语跟清音说“清,我喜欢你的丈夫,他很棒。”
反正顾安也听不懂,清音淡淡的笑笑,“我也是。”
“你们说什么”
清音面上平静如波“她说咖啡好喝。”
林露西很健谈,她今年刚二十岁,是一名大二学生,每天过的都是开着敞篷车上下学,跟棒球队队长约会,好友山谷露营,或者热闹趴体的生活清音虽然早在电视剧里看过,但听人亲口说出,又是另一番滋味。
在一个城市都没几辆小汽车的年代,他们国家的人开小汽车却是家常便饭,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辆,高中生就能开车,更别说电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烤箱等一系列家电,两个国家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可就是这样的差距,在未来的五十年里,会越来越短,甚至某些方面都超过了,这怎么能让人不骄傲呢
清音是带着后世的记忆听的,情绪也难免会有起伏,而顾安却误会了,他以为清音被资本主义给“洗脑”“腐蚀”了,连忙打岔道“这只是她的家庭使然,她的阶级决定了她的生活必然优渥,其实现在他们国家正面临贸易逆差,普通人正在被上涨的物价、超高的失业率所困扰。”
清音笑哈哈,知道你小子。
倒是说起贸易逆差和通货膨胀,露西也很有感触,他们家族是做大型百货的,非常清楚其中的关节,立马在清音的翻译下,与顾安你来我往展开辩论。林家第
三代子孙其实很多,但最得祖父宠爱的还是露西,她大学主修的就是经济学,以后肯定也是要进家族企业的,她对当前国家经济甚至世界经济的了解,其实比大部分同龄孩子多多了。
聊到最后,露西懊恼的叹气,败下阵来,像一只战斗失败的小公鸡,再也扬不起她那高贵的头颅,倒是顾安,依然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露西说自己昨晚拉肚子,清音赶紧把手搭她手腕上,帮她看了看,好在只是简单的吃坏肚子,拉干净就没事了。
“清,你居然会神奇的龙国医术”露西瞪圆了眼睛,“你真棒,我爷爷说这种神奇的龙国医术以后会失传,他在国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真正的中医了,你是在哪里学习的呢”
清音于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学习经历,她年后刚上班就接到通知,助理医师已经通过了,以后再也不用林莉帮忙给处方签章了。
“清,你这么年轻,居然已经学了这么多年”
“清,你快帮我看看,我生什么病了吗”
清音被她缠着,也不吝向国际友人宣传一下中医,这是好事。
很快,接下来顾安的耳朵就没消停过,因为露西总是在惊呼,总是在称赞。
“清,你居然知道我半年前发过高烧,太神奇了吧”
“清,你居然知道我是八个月的早产儿,我的私人医生都不知道”
“清,你居然”
顾安“”咱就说吧,中医牛不牛
三人到达京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上午八点半,露西那边联系了人来接,那两口子因为拐卖的是国际友人,性质恶劣,需要京市那边出面处理,也幸好清音说服了露西,没有把事情闹大,不然会更抓马。
跟林露西只是萍水相逢,对于她邀请的请他们去国做客,想要好好款待他们的话,清音只当听听。
来接林露西的是外事部门的工作人员,见面先跟顾安和清音热情地握手“谢谢,谢谢两位小同志相助,两位小同志的热忱和机智,你们这种见义勇为的美好品德,我们会向上级部门如实汇报,你们留下一个工作单位或者家庭住址,到时候我们会上贵单位送锦旗,感谢你们的”
清音和顾安都不喜欢出这种风头,“不用了,本来就只是举手之劳,我们相信每一个龙国人都会这么做的。”
他们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愈发令人肃然起敬,愈发要问清楚他们是哪个单位的,还说要帮他们申请一笔奖金啥的。
清音和顾安真的只当举手之劳,不图什么嘉奖,本来这次出来也还有正事,加上人贩子虽然抓住了,但不清楚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大肆宣扬焉知非福,还是不要把自己至于险地的好。
可对方实在要求,他俩没法子,就只说了书钢,那工作人员认真记下,还留下一个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让以后遇到困难可以给他打电话。
清音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
收下。同时,林露西那边因为这件事闹得颇为光火,也不想再在龙国待下去,跟清音他们告别一声,第二天就飞回国去了。
不过,走之前她也要到了清音的工作单位和地址,她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爷爷好好的宣传宣传,她这次在龙国的旅行虽然不太顺利,但她遇到了传说中的神奇的东方医术,也不虚此行。
和众人告别之后,清音和顾安自己搭乘公共汽车,先到接陈专家的医院一趟,陈专家的治疗还有一天才能完成,他们可先在京市玩一天,到时候直接来医院接人就行。
清音记得,京市最大的古玩市场好像叫潘家园,她上辈子出差的时候来过几次,听导游介绍说潘家园是从八十年代中期才开始形成正式市场规模的,此时顶多就是些老头老太偷摸着倒腾,行家来了倒是能买到些真东西,可惜她两辈子都对这些不感兴趣,去了也只是看着顾安。
顾安在顾妈妈眼里是从小没离开过书城的,可清音看他在市场里的熟悉,可一点也不像啊。
这不,他带着她七弯八拐,在市场里绕了一刻钟才终于来到一间低矮的小平房面前,看门面很普通,门口有两三个老头在下象棋,屋檐下挂着两个鸟笼。
顾安在木板门上敲了几下,一位戴着黑边框眼镜的老头开门,看见是顾安还愣了愣。
“胡伯伯。”
“是顾安啊,快进来。”
顾安简单的介绍了清音,又问了几句老人家最近好不好,清音通过他们交流才知道,原来这位胡伯伯是他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的一位忘年交,这几年虽然未曾联络过,但二人关系还是比较熟稔。
不过,清音也发现,胡伯伯的营生可能不是能见光的,外屋看着是间普通的二手书店,古玩店,但一道小门进了里屋,就是一间摆满各种各样灯具、放大镜甚至打字机的工作间。
毕竟,这年头正规单位都没有一台打字机,他私人居然能拥有老苏国制造的打字机,这本身就不简单。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清音都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眼睛也不乱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位胡伯伯见她只安静地坐一旁喝水,心里暗自点头。
“是这样的,我今天来麻烦胡伯伯,是想请您帮忙看一下,我们家里留下个花瓶,也看不出名堂,想请您帮着掌掌眼。”
“哦带来没,我看看。”胡伯伯推了推眼镜,立马精神起来。
顾安从一堆行李中找出用海绵和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玉壶春瓶,放到桌上。
胡伯伯立马换了副度数更合适的眼镜,拿出一个放大镜,抱着花瓶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看了足足四十分钟,清音都等得打哈欠了,估摸着还是在火车上待得太久,人还没缓过劲来,没一会儿居然想打瞌睡。
加上屋子里光线非常暗,又实在是太安静了,连屋外鸟笼里的鸟儿们也销声匿迹,清音不犯困都不行。反倒是顾安,精神得很,虽然也没出声,但精神高度集中,眼神集中在
胡伯伯的动作上
终于,就在清音不记得是打第几个哈欠的时候,胡伯伯摘下眼镜,放下放大镜“东西确实是康熙年间真品,但不是什么珍品。”
清音被两个“真品”和“珍品”弄得稀里糊涂的,顾安倒是听懂了,“果真”
“我敢用我五十年经验保证,这样的品质,在潘家园能卖二百块吧,遇到识货的最多多三十块。”
230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可清音还是有点失望,毕竟按照那天跛脚男人的态度,她以为会是条大鱼,谁知道就两百多块钱,对现在的她来说,还真不算多。
“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或者标记”顾安试探着问。
胡伯伯想说没有,但还是又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一圈,摇头。
顾安有点失望,他也觉得以马二爷的地位,这应该不是个普通瓶子。难道真的是他和清音想多了
“如果你们想出手,信得过我的话,就先放我这边,我尽量给你们找一个出得上价的买家。”
顾安看了看清音同样有点失望的神色,忽然就有点不想卖了,两百多块听起来是不少,可他也没忽略她每天兴致勃勃给花瓶插花换水的样子,以及因为那束小野花带来的愉悦。
“胡伯伯我们自然是信得过您的,但因为是家里老人留下的东西,我们还是想做个念想,还望您见谅。”
胡伯伯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邀请他们喝茶。
顾安却有点心不在焉,他看着屋里的打印机,忽然问“胡伯伯,您知道鹰国护照怎么造假吗”
胡伯伯怔了怔,立马看向门口,确定没人,这才小声道“你什么意思,这事胡伯伯也帮不了你,能造这个假的,手里都有点关系。”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就是好奇问问。”
“那你这好奇心可不小,这么说吧,目前京市我还没听说谁有这本事,倒是你们书城市里,有一个。”
顾安眼睛一亮,“谁”
清音熟悉他,能看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成拳头,后腰微微用力,似乎是想站起来,但极力克制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让他这么激动,顾安在外头一直很能藏事,像今天情绪波动这么大,很罕见。
“我听说你们书城市有个叫杨六的,我没见过长什么样,只是据说以前在京市待过几年,拜过京市有名的制假大师,后来动乱里那位大师人没了,他趁乱带着家伙逃回书城自立门户,现在要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手里还有两把刷子。”
顾安认真听着,又详细询问这个杨六的情况,可惜胡伯伯也只知道他外号叫杨六,本名叫什么,有什么特征也不是很清楚,他能了解到的信息也很有限。
一直到离开潘家园,他的情绪都有点低迷,清音实在没忍住,“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问起假护照的事”
顾安抿了抿嘴角,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刘胖子家找到那两本护照的
样子,但昨天看见的林露西的护照,他出于好奇也好好的看了一下,三本护照大致上是一样的,不细看的话可以说一模一样,但林露西那本,他在阳光下面发现,上面的荧光墨是绿色,而另外那两本,却是红色。
紫外线照射荧光墨,这应该是鹰国护照通用的防伪技术。
他以前就是一土生土长的龙国人,从未见过真正的鹰国护照长什么样,找到两本护照那段时间,他也只是凭着常识和市面上散落的为数不多的鉴别方法,以为是真的。
但自从见过林露西的,他就发现自己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同一个国家的护照,采用的应该是一样的防伪技术,没道理呈现不一样的颜色变化,必定有一份是假的。而林露西的身份是经过外事机构认证的,她的身份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不可能使用假护照,造假的只可能是那两本。
假护照,似乎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似乎却又渐行渐远。
“我哥的事或许出现转机,但还没有实质性证据,等有证据了,再告诉你,可以吗”
清音并不是真的要听什么,听见他这么解释,倒是松了口气,“好,需要我帮忙你就直说。”
接下来的时间,俩人都没怎么说话,无论是花瓶还是假护照,进展都不太顺利,加上在路上耽搁的一天,俩人也没有逛街的心思,只去百货商场看看,给顾妈妈买了点礼物,然后等到陈专家出院,一起护送他回书城。
回到书城市是三天后的下午,刚把人送到厂里,顾安就消失了,估摸着是去找那个传说中的“杨六”,清音把花瓶藏好,先回单位找林莉报到。
林莉最近气色好了一些,清音听毛晓萍说,秦振华陪她一起照顾老公公,比她一个人扛着要轻松一些,这大概也是陪伴的意义吧。
第二天,区卫生局通知去领执业证,除了资格证之外,还需要有执业证,需要在上面注明的执业地点行医才算合法。
清音去领执业证的时候,正巧在楼底下遇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小曼姐”
女孩回头,还真是苏小曼,不过她今天穿着得体的干部装,头发盘起来,脸上还画着淡妆,“我正好要找你,还没正式谢过你呢。”
“小曼姐跟我客气啥。”俩人寒暄几句,苏小曼听见前面的人喊自己,只得匆匆交代一句“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当庆祝你以后都能执证行医,地点就在西山疗养院附近的红星饭店,怎么样正好下午我还要去那边办事,你有空先过去,等我一会儿成不”
清音答应,客随主便嘛,这个西山疗养院可是传说中的“职业终点”,她正好也想去看看。
下午下班后,她去跟顾安说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就往西山区而去。
整个书城市跟全国大多数城市一样,中心城区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大片区,西山区靠近山区和一个天然湖泊,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清音从东边骑过来,大概骑了半小时,迎面感觉风里都带着清爽的湿气。这要是夏
天,该是多么的气候宜人,多么的赏心悦目啊
难怪后世的富人区都集中在西城这一带,有钱人是真会享受。
清音想着,很快来到西山脚下。
西山疗养院建在半山腰,最初是为了方便老干部们欣赏风景,山脚下也是著名的长寿村长寿乡,这两年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前来修养的老干部越来越多,宽阔的大马路直接修到疗养院门口。
清音顺着马路往上,能明显感觉到路上的小汽车更多,除了红旗轿车,还有军用吉普车,以及一些国营大厂才能见到的捷克面包车。
到了疗养院门口,守卫也比一般医院森严得多,清音年轻,穿着也干净,门卫并未多问,她也大大方方推着车子走进去。
疗养院分成三个部分,前院是门诊和住院楼,就是普通医院的结构,规模却比区医院大得多,中院是住宅区,全都是红砖独栋小别墅,栽花种草青石板,一看就是级别很高的领导才能入住的地方,隐约还能看见一些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进出,这是直接上门诊疗服务。
后院清音看不见,但应该就是一些花鸟鱼池小公园之类的,休闲娱乐的场所,那里靠近山顶,视野极好,空气也是极新鲜的。
清音正在门诊楼门口看着,忽然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头叫住她,上下打量,心说这丫头片子也不像是来看病的啊。
“干啥呢,看病在前面。”
能来西山疗养院的,都得是一定级别的干部和家属,年轻人谁来这儿看病除非,是谁家保姆。
“你哪个病房的保姆住院楼在前面,这里可不是你一保姆能来的地儿。”虽然长得漂亮,但穿着朴素,也没穿着护士服,这不妥妥的保姆嘛。
清音一噎,正想解释,“我不是来看病”
话未说完,就见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红旗小轿车“呲溜”一声快速冲进来,留下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司机和一名穿花衣服的年轻妇女迅速打开车门,“大夫,大夫快叫担架”
红袖章老头是见过世面的,立马点头哈腰跑过去,“得嘞,领导您稍等,担架,老王快抬担架”
一时间,院里几名保安又叫来几个穿白大褂的,抬着担架,拎着吊针瓶往这边冲。
这架势,估计是要抢救什么危急重症病人,清音知道这种时候凑热闹就是给医护人员添麻烦,所以压根没打算往前凑。
她本来想直接出门,去约定好的饭店等苏小曼,可眼神不经意间,看见一名脸色蜡黄的老年人被抬上担架,她的脚步下意识就慢下来。
人她没见过,也不认识,她只是出于医者的本能,想看看他是什么情况。毕竟,双眼清明,意识清晰,有自主呼吸,甚至走路都没问题,还能训身边人“大惊小怪”的,就是外行人也知道他的病情绝对没严重到要就地抢救的地步,阵仗为何如此之大
很快,大夫护士七嘴八舌哄着,把老人抬上担架,司机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那红袖章老头愈发点头哈腰,“好嘞
,我这就去找领导。”
想着,清音愈发不急着出门,就在门口花坛边上站着,融入到围观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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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那红袖章老头五六十的年纪了,腿脚居然出奇的快,才将半分钟时间,就领着几名穿着干部装的中年男人下来,一个个簇拥上去,对着担架上的老人嘘寒问暖。
“老书记,您老怎么了”
“老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安排院里最好的专家。”
“老书记这边请”
清音皱眉,这个“老书记”看来真是个大领导,而且不是姓,而是“老”,说明是退休的但围观的群众好像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能来这个医院疗养的,也不是一般人,地方省里的厅级干部要是没点关系还不一定进得来呢。
清音的脚步跟着众人走,听见身边有两个白大褂在小声的议论着“老书记这病可不能大意,昨儿才出院,今天又反复,要是连个小小的肾炎都治不好,咱们医院的脸往哪儿搁呀。”
“就是,我看老书记脸色不好,可别把气撒咱们身”
“嘘,说啥呢。”
也有人好奇问“一直听你们叫他老书记,他到底是哪个单位的退休书记”
原来这位老书记姓元,原本只书城市西山区某个街道办的书记,听起来级别是不高,省会城市街道办顶破天算地方上的区级,干到头顶多是个处级干部,连住进西山疗养院的资格都没有。
“但耐不住人家儿子厉害,咱们医院很多药都靠着他那边优先保供。”
有人不解,“什么药”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元书记的儿子可是京市那边医药公司的总经理,全国甭管中药西药,但凡是好药都只有他们那边能拿到,咱们医院虽说能保供,但很多进口药可是全国几千家医院排着队要呢,这先给谁后给谁也是门大学问。”尤其西山疗养院的病人身份特殊,要是因为缺药耽误了病情,上头可不会管你是什么原因缺药,你治不好人这是事实。
清音在基层卫生室,自然知道药品有多紧缺,她们因为背靠书钢这棵大树,现在又有苏小曼帮忙,药品倒是不算紧缺,那也是因为他们病人多数是来看中医的,要是看西医,那就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了难怪元书记在西山疗养院能这么“受欢迎”。
“就一个小小的肾炎,赵院长你们要是治不了,我可以转院,我们去京市,去海城。”说话的男子声音低沉,但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这里是干部病房,都是单人单间,工作人员干啥都轻手轻脚,所以男子说话的声音就特别突兀。
赵院长连忙解释“能治能治,这我们院内科主任,专攻肾内科,对很多肾脏疾病都有极高的造诣。”说着推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男人头发只剩一半,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要是别的病人和家属,赵院长高低还得强调一下疗养院的医师资源力量有多雄厚,每一个医生都是全省范围内层层选拔而来的精英
。但今天确实是开不了这个口,牛皮吹越大,待会儿脸只会越疼。
要是惹急了元经理,老爷子一旦转走,没了这层关系,以后要想拿点好的进口药,那就甭想了。
谁知年轻人看见那位“很可靠”的主任,却眼角都没动一下。
“老书记现在最要紧的是降压消肿”内科主任硬着头皮说。
“一个简单的肾炎,我父亲在贵院住了一个多月,昨天好容易能出院回家,就一晚的工夫又反复,降压消肿降压消肿你们都说多少次了”
内科主任被堵得无言以对,是啊,这病人都住进来一个月了,就是再高的血压再严重的水肿也该消下去了,昨早出院之前确实是各项生命指标平稳,血压控制在正常水平,水肿也没了,达到出院标准了的。
自从住进来,老书记每天吃的药打的针虽说不是他亲力亲为,但也每天亲自过问,连出院也是他亲自检查之后才办理的,绝对不可能弄错
可怎么一夜之间又加重起来
“我父亲平时血压控制得很好,相信你们也知道。”
“啊是是是,控制得很好。”赵院长感觉,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
“但今早保姆居然测出170110的高血压,测了三次都是这样,你们怎么解释”年轻男人显然是在忍着怒气,但他好歹是从事医药行业的,没说“是不是住院住出高血压”的混话。
饶是如此,主任和管床大夫都抹了把汗,“会不会是昨晚回家,情绪有什么波动”
保姆觑着年轻男人脸色,小声说“没有,老书记没受什么刺激,心情很好,吃完饭还去下象棋呢。”
“那会不会是没睡好”
“睡挺好的,平时每晚起夜两次,昨晚一整晚都没起夜。”
“那饮食呢有没有吃油腻的,咸的”
保姆连忙否认“没有,吃得很清淡。”
内科主任彻底熄火,凡是能引起血压波动的因素都排除了,这还能考虑什么原因呢
清音看了一会儿,本来是想走的,可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也开始琢磨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当听说平时起夜两次,昨晚一次都没起,立马就灵机一动,“是不是吃了咸菜”
“什么”保姆顿了顿,“没有啊。”
不过,几秒钟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老书记说住院吃太清淡了,嘴里没味儿,我记着大夫说的不能吃太咸的东西,就没给他吃,后来洗碗的时候,咸菜罐子好像好像是被人动过那两罐咸菜是老书记的老家亲戚送的,我没敢扔”越说越小声,都不敢看年轻人的脸色,她这是要被开除了呀
而此时,病床上的老人也憋不住,只能不情不愿的承认,“嗯哼,是吃吃了一点,不多。”
年轻男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家老爷子以前过惯了苦日子,总觉着白粥下咸菜都是好东西,早饭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也经常交代家里保姆,不许给他吃
,还把家里咸菜罐子都扔了,可耐不住老家亲戚就爱送这个,这次也是他大意了。
“爸,你到底吃了多少”
“不多。”
“不多是多少”
老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哎呀别问了,以后不吃还不行嘛”
年轻男人扶额,面上露出一丝羞赧,冲院领导鞠躬,“对不住,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刚才失礼了。”明明大夫交代过肾病不能吃太咸的,回去一晚就复发,这可真怪不了医院。
更怪不了医生,因为刚才医生也考虑到这个因素,也问了,是老爷子不说实话而已,怨不得别人。
院领导们齐齐松了口气,赶紧笑着打哈哈,“没事没事,关心则乱嘛,元经理真是大孝子,是”
元经理可不喜欢听这些奉承话,打断道,“刚才是谁想到我爸吃咸菜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看向门口。
清音只能往前走了两步,但依然没进病房。
“小护士,你哪个科的”能这么快根据夜尿次数减少推断吃了咸菜的,应该是卫生工作者。
可赵院长认真打量清音,总觉着眼生,他旁边的几个科主任也摇头,纷纷表示不是他们自己科室的人。
元经理见是这么年轻的女同志,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估摸着是瞎猫碰死耗子,但面上还是感谢,“谢谢护士同志,请问你是”
清音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好,我不是西山疗养院,是外院医生,今天是来办事。”
元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高个子,身材清瘦,黑皮鞋搭配一件长度及膝的羊绒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经典格子围巾,十分洋气和体面再加上皮肤白皙,五官也长得不错,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
跟众人对他外貌的惊艳不一样,清音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想法顾安要是能整一件这样的羊绒大衣,那还不得帅出天际
她算是知道买衣服为啥要看跟自己身形肤色差不多的人试穿效果了,元经理跟顾安身高身材肤色都像,就是气质差了点,但元经理穿都这么好看,那顾安岂不是嗯,清音觉得,她想买东西了。
“那你是市中医院的”两所医院挨得很近,元经理也就是客套一下。
众人一听,暗自撇撇嘴,市中医院啊,那是看中医的,跟他们不一样。
然而,清音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大跌眼镜“我是东城区书钢卫生室的。”
“啥”
“东城区的,还是基层卫卫生室”这是啥概念,对于这些全省选拔出来的,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的最低职称都是副高的专家们来说,这样的小单位他们从未放眼里过。
元经理脸上虽然也意外,却没有任何轻视之意,“扎根基层,服务基层,小清大夫真是咱们新时代青年的榜样。”
清音只是淡淡的附和两句,内科主任开始对老爷子进行检查,其他人全都退出病房。正巧,化验室那边送来了病人的尿液分析结果,赵院长看了两遍,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真没看错,嘴里喃喃道,“尿蛋白三个,这是肾炎加重了”
他将结果递给元经理看,额头的汗更多了。昨儿早上出院前复查都转阴的呀,就是刚入院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两个,一夜之间飙这么高,搞不好可就要透析了
而一旦走到透析的地步,老爷子的肾脏功能可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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