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量好对策之后,祁砚和赵师傅道了别, 回到了和冬墨同住的客栈里。
此时的他已经是筋疲力竭, 腿脚酸软,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头部更是剧痛无比。之前在食肆的休息屋里,祁砚遭到了诡梦烟偷袭, 那恐怖的附身与摆脱不掉的噩梦差点吸干了他的灵气和生命。得亏之后官府来这里闹了一出,才让他勉强打起了精神, 动脑应对困难。
从出事抚慰顾客到遇袭噩梦不断再到秦爷把兰老板抓走, 这一下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祁砚始终神经紧绷, 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
而现在,夜幕降临,麻烦暂时离去,身边恢复了平静。被麻烦困扰时强行提起的精神气儿又快速地消弭, 祁砚强撑着一口气, 拼了命走回到了客栈。
刚一进屋,他就腿一软, 瘫坐在地。
身后司冬墨大步赶上前来, 把他小心地扶起, 打横抱起来向着里屋走去。祁砚已经没有精力扭扭捏捏、故作害羞了,他安分地呆在男人的怀里, 任由冬墨把自己抱到床铺上, 脱掉布鞋。
眼皮越来越重, 祁砚止不住地打起了哈欠。浑身酸软胀痛,身体好像刚刚跑完了十公里一样又累又渴。他感觉到初秋天气里的热汗和冷汗湿漉漉地沾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也甩不掉。然而现在的他仿佛已经被抽空了肺腑,就连抬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下床去洗澡了。
司冬墨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到少年白皙的脸上浮现出非同寻常的惨淡煞白,额前明显泛出了青黑,全身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俯下身子,在祁砚耳边轻轻问道“祁砚,你现在是不是很热,很难受”
少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轻轻嗯了一声。
司冬墨想了想,起身朝着外面走去“祁砚,我去给你找毛巾,马上就回来。”
少年不易察觉地动弹了一下,被诡梦烟袭击后的痛苦和疲累让他连一声也吭不出来了。闭着眼打了个小盹,他听到司冬墨回来的脚步声。男人端着打满水的脸盆和毛巾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他的身子轻轻地往外挪了一段。
“呜”
司冬墨径自解开祁砚的上衣,用毛巾沾了热水,在他的身上擦拭起来。
祁砚闭着眼,感觉到热热的毛巾在自己身上仔细地擦洗,他起先还有些羞赧,毕竟是第一次在别的人面前脱去上衣。不过俗话说“病不拘礼”,就连给他擦拭着皮肤的司冬墨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他便也放松了下来,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任司冬墨将他软绵绵的身躯翻转过来,在后背上认认真真地擦洗着。
男人的动作很轻柔,毛巾从他虚汗涔涔的细嫩肌肤上拂过,力道刚刚好,一点也没有弄疼他。祁砚默默想着,司冬墨身形高大、力气也不小,但做起事来粗中有细,隔着毛巾,他能够感受到男人细腻与温柔。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当初在江心漂流的时候,祁砚从人类突然变成小鸟,又处于残酷凶险的环境之下,那时的他慌乱、孤独、迷茫、不知所措但不幸中的万幸,便是成功地救起了落水的司冬墨,和他一起度过了在异界的大部分时光。
在这宝贵的日子里,男人对他处处照顾。祁砚初来乍到、无亲无故,司冬墨不但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新家,还屡次保护他脱离险境,和他一起到了十四食肆赚钱,学习做菜等各种技能。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祁砚总会想起自己前世在地球上的家,想起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亲人朋友。有时候他多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来他又能回到熟悉的家人身边然而,一想到梦境里的冬墨也会就此离去,他又感到怅然若失。虽然与冬墨相识的时日不多,但在祁砚心里,他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了。
自己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信任、依赖、和睦相处、体贴照顾冬墨就像是自己的大哥一样,虽然他们的年纪差距并不大。
“冬墨”
“嗯”
男人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然后又在他的背上细致地擦洗起来。祁砚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呢喃着他的名字。不知怎的,现在的他身上冷热交替、感官十分混乱,但冬墨的名字念在他的口中,却异常温暖。
或许,名字也是有温度的。
冬墨边帮他擦拭着身子,边低低地说道“祁砚,你背上的肌肉很僵硬,上面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看起来像是诡梦烟留下的爪印。”
祁砚听了,觉得有点好笑“你不是说,这个诡梦烟是一团黑雾吗它没有实体,也会留下爪印”
“是真的。”司冬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从祁砚的身后传来,挠得他的耳朵都一阵酥麻,身体也像棉花一样地软了下来,舒舒服服的。
他在祁砚的身上比划了几个部位,“这里,还有这里,上面都是乌色的斑块。不一定真是诡梦烟的爪印,可能是它在附身的时候在你的皮上留下了淤血的痕迹,模样倒是很像爪子。”
他还认真地数了数,“上面一共有四根手指头,两长两短,而且胖乎乎的,像小猫小狗的爪印。”
祁砚想象了一下,一团诡异的黑雾里伸出了两只猫咪般的胖爪爪,那画面真的是相当滑稽,不由得笑了一笑。
擦洗完上半身之后,司冬墨给祁砚穿上了上衣,然后重新换了一盆热水回来,在床边捉起了他的腿。
“腿脚上也有相当大块的淤青。”冬墨有些忧愁地看向祁砚,轻轻问着,“祁砚,你伤得这么重,刚才在食肆院子里的时候怎么一声也不吭”他端详着祁砚瘦长腿上的淤痕,心疼地按揉了两下,“你这娃子,真是沉得住气。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青斑,肯定疼得要命吧”
祁砚鼓起嘴巴,闷闷地唔嗯了一声。
“是有点疼。”
司冬墨轻叹了一声,给他细细擦完腿,凑近过来“要不,我给你揉一下身子”
“啊”一想到司冬墨起茧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祁砚就忍不住脸上一烫,耳朵也红了起来。他连忙晃了晃身子,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我其实没什么事,睡一晚就好了。”
“还说没事,你满身都是淤青,皮肉也僵硬得很,这我都明明白白地看见了。”司冬墨放下了毛巾和水盆,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塞住口的小瓶子。
“这是我娘给我带的,用来治瘀伤,灵验得很。之前弘儿调皮,在山上摔得扭伤了腿,用这个擦几回很快就好。这药可以活血化瘀,既能治扭伤,也能治冻伤。
何况,先前兰老板也说了,那些中了诡梦烟阴招的食客也是吃了他活血的药草,把浸入体内的阴气驱散之后,血脉活络,才有所好转。”冬墨小心地扳过他的身子,柔声哄道,“不怕,来,咱们试试。”
祁砚窘迫地蜷缩成虾米状,两手捂住了脸“哎不用啦”
“这有什么。”司冬墨把小瓶子里的活血药油倒在了手心里,一股明显的药草味在屋内散开。他再度揭开祁砚的外衣,在他满是伤痕的背部轻轻揉捏起来。
“你别看我好像是个粗人,我可是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学过两手的,以前也给我娘还有阿进他们也按摩过。”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越来越涨得通红的脸蛋,司冬墨自顾自地把祁砚翻了个面儿,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在背上倒上一点药油,然后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按揉了起来。
祁砚闷闷地咬住床单。或许是常年干农活的缘故,男人的手上带着厚厚的茧子,触在皮肤上让他格外的敏感,相应的,又确实非常舒服。
“怎样,力度如何”一边努力地按摩,司冬墨一边耿直地问祁砚,“快不快,疼不疼,我这样的技巧怎么样,舒服吗要不要慢一点儿”
体会着男人不俗的按摩手法和越来越高能的台词,祁砚鼓着脸颊,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恼着,拳头反手向后捶了一下。
这个呆子他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啊
按完了背部,冬墨又给他细细地捏着腿脚。祁砚靠在床边,看着冬墨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给他揉着腿上的淤青,他忽然眼睛一酸,视线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冬墨对之毫无察觉。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手中少年的腿连带着他的身子都在微微颤动着,他才抬起头来,正看到祁砚眼里水汪汪的,像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在祁砚眼前仔细瞅了瞅。被发觉偷偷含泪的祁砚急忙捂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这男人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一样憨憨地冲着自己笑,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只好郁闷地把手放了下来。
冬墨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了,把你弄疼了”
“没有,力道刚刚好。”祁砚摇了摇头。
“那好。你方才可能是累了,连眼眶都红了。”冬墨一笑,又回到了小凳子上,继续他手法细致的按摩。都说认真地男人最帅,祁砚看着他在灯下专心埋头做事的轮廓,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身上僵硬的肌肉和经脉因着这一丝不苟的按揉而活络起来,寒冷酸软的痛感逐渐消失,祁砚眯着眼睛缓缓吐息纳气,让残存的灵力在自己的周身循环回流开来。
“冬墨,你真好。”
被唤到名字的男人抬起头,安心地笑了。
这一番按摩让祁砚全身舒畅起来,很是享受。涂抹完药油之后,司冬墨出门打水洗手,祁砚慢慢挪动着身体,在绵软的被窝里仰躺着。
好困,该睡觉了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祁砚在舒适的床铺里静静地眯了一会儿。快要沉入梦乡之时,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乒乓的一阵响动,不怎多想便开口问道“冬墨,外面怎么了”
无人应声。
祁砚有些疑惑地支起半身,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阴寒。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肉体上深刻的记忆优先于大脑的思考,令地脱口而出“冬墨它好像来了”
冷,好冷。莫名的恐慌和绝望感涌上了心头,占据着他的全部灵魂。
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糟糕他知道是谁来了,而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距离上一次的袭击仅仅过了两个钟头,那诡异的阴寒竟然卷土重来。
危急时刻,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向着门外高声喊道“冬墨冬墨是诡梦烟它又回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屋子的门被打开了,司冬墨迈着大步走进房内,朝着祁砚的方向匆匆赶来。
“冬墨,你来了,刚才”
话还没说完,祁砚猛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冬墨朝着自己这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一瘸一拐、肤色惨败、两眼无神,活像是生化危机片里的丧尸。
祁砚失声惊叫“冬墨”
就听那个冬墨“咯咯”两声,从嗓子里发出了既粗哑又怪异的啸叫声,接着四脚着地,朝着祁砚吭哧带喘地爬了过来。
“冬墨,你”祁砚脑子里一片空白冬墨他这是怎么了
磕磕绊绊地向后退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司冬墨低吼一声,瞬间朝着祁砚飞扑过来,高大的身躯从天而降,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祁砚的咽喉死死摁住,叫他动弹不得
“呃呃”
祁砚被他巨大的力量掐得翻起了白眼。在他恐慌的视线中,平日里温柔憨厚的男人此时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血红的双眸里布满了杀意。这一刻的司冬墨不再是那个疼他宠他的好大哥,而一心只想致他于死地
“冬墨”
被颈部极大的力量所钳制,祁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眶里蒙上了一层深深地泪水,祁砚艰难地呼唤着司冬墨的名字,意识也逐渐稀薄
不,不对。一定有什么弄错了,司冬墨不会想着要杀死他的,他明明那么疼他,就连他不慎扭伤了脚踝都会揪心不已。
在窒息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或许是回光返照,祁砚霎时间清醒了过来。他拼尽了全力,自脏腑中凝聚起一团灼烫的气体,将之从咽喉之中猛地喷出
“噗哧”一团酸性极强的毒液从喉头吹出,正喷在了司冬墨的脸上。男人顿时松开了手、捂住脸颊,发出杀猪般恐怖的嚎叫声,被巨无贝的毒液正面射中,在房间内疼到打滚发疯。
祁砚从床铺上爬起来,接着便软倒了下去,趴在床沿痛苦地干呕个不止。刚才差点被活活掐断喉管,他几乎快要窒息而死,现在一个劲吐得没完,心里更是恐慌不已。
自己刚才喷出的毒液类同巨无贝的毒汁,具有极强的灼烧效果。那时候他顾着保命,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最后挣扎的一击,毒液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砸中了人的面部,十之八九会造成毁容。
冷,屋里更冷了。就见男人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抬脸,祁砚几乎吓得半死他果真被完全毁容了,一张硬朗英俊的脸上爬满了腐蚀过后的糜烂皮肤,有不少腐朽的陈皮已经半挂不挂地拖在脸上、摇摇欲坠,整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这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祁砚一愣,盯着男人在打斗中露出的半边肩部,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瞬即逝。
这不是真正的司冬墨。
真正的司冬墨,他背后古怪的黑色花纹一直延续到前边的肩膀和锁骨附近,看起来阳刚而性感。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露出来的肩上一干二净,什么花纹也没有。
“他”不是司冬墨。
祁砚心里骤然一轻,紧接着,他醒悟了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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