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会更乱

    “你说什么”

    本就怒火滔天的谢老太这下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往日里最看重的儿子了，当即横眉怒瞪着他。

    一直沉着脸的谢老头, 冷哼一声, 开口道“如果能报官, 我会等到现在”

    谢老四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合适。

    “什么意思”

    谢老太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她不明白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准她报官。她家遭贼了，她的银子被偷走了, 报官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为什么不能报官凭什么不能报官

    “老三确实是个不孝混账，但他从来就不是个蠢的。你以为他做出这样的事儿, 后果他就没想过就算他没想过，他身边的人就不拦着他那野崽子平日里不怎么吭声，可也不是个蠢的, 不然那陈举人为何要收下他悉心教导。还有他当年才多大就敢耍狠，可见不是个良善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是真的来京城了, 势必就是跟那姓陈的举人有关。姓陈的到底是什么人咱们都还不知道，贸然得罪, 若是咱家吃罪不起的, 等着咱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吗”

    “我”

    谢老太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砸懵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老头说着扫了她一眼，没等她开口黑沉着脸继续道“再有就是当年那事儿, 这要真见官了就老三那性子一准的破罐子破摔，全都胡咧出去，最后闹个鱼死网破，那咱家名声就毁了，老大老四的官也不用当了。”

    “可”

    谢老太顿了顿，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急忙道“可你不是说这事儿揽到咱身上就跟老大老四他们没关系了吗。老三是咱儿子，咱们是他亲爹娘，他告不着咱，这是大不孝，要吃罪的。”

    “真是个老糊涂了你这能一样吗之前我跟你说的是基于不告官的情况。一旦我们报官了，形势只会对我们更不利。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不管真假都会妨碍到老大老四他们俩。何况这事儿压根就经不住查，左邻右舍的谁知道有没有人看到过咱，当时老大老四可是同咱们在一起的，这事儿压根就说不清楚。”

    谢老太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的话她压根反驳不了，只能咬牙切齿，恨恨道“那，那就这样算了不报官了”

    “娘，不能报官啊”

    关系到自己，明白过来后的谢老大连忙上前劝着。

    王氏也跟着劝“是啊娘，银子还能再挣，这官可不能丢啊”

    谢老太一把挥开他们，怒道“我不答应，如今铺子生意黄了，没了银子咱家吃什么喝什么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老大老四都是官老爷了，哪那么容易就丢了官，我就不信还”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大老四根基未稳，不宜生事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老头冷着脸一句话定了这事儿，那双满是阴鸷眼睛直直的盯着她，饶是谢老太再不甘心，再是愤怒也只能偃旗息鼓。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那心有多凉薄她最清楚不过。又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攒的家底都没了，谢老太不由悲从中来，一下有一下的拍着床铺，哭嚎起来。

    倒也没再提报官的事儿，只是一边怒骂诅咒一边哭她的银子她的铺子。

    谢老头没搭理她，目光转向谢老四“老四，找人查查老三一家在哪儿，还有那姓陈的，看能不能查出来历。”

    “爹你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谢老四目光微暗，就算他爹不说，他也会去查。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他更咽不下，且老三一家还有那姓陈的总归是个隐患，如今都到了眼皮子地下他也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

    总要把事儿都摸出清楚，捋顺了，以免留下后患。

    这般想着，谢老四说了一声便又转身出去了。

    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一阵，王氏推了推谢老大。谢老大暗瞪她一眼，蹙着眉头看向谢老头“爹，您放心。我同城防司有些交情，我这就去找人查查。非把老三那混账给您找出来不可。”

    “那你快去”

    谢老头听他这么说，点点头，催促一句。

    “我这就去。”谢老大应下后又一脸担忧的看向谢老太，安慰道“娘您安心歇着，我”

    “还废什么话，赶紧去啊，你找到老三了就把那混账抓来，打断腿也要抓来，老娘非活撕了他不可。”

    谢老太扭曲着脸，咬牙切齿说着。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的谢老大，又见她那样，暗自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拢了拢衣襟扭头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谢老太的咒骂声，谁也没在开口。

    “娘，你”

    “滚出去，都给老娘滚去出。一屋子的人都看不好个家，叫人摸上门偷光了还不知道。一个个光会吃干饭，你说说你们还能干什么”谢老太恶狠狠瞪着她，破口骂着，她心里憋着火撒不出去，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见谁都想狠狠咬上一口。

    原本想着装装样子劝慰几句，哪知道一开口就被堵了回来，王氏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麻溜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刘氏也没多待，忙起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谢老头谢老太，两人互不搭理，一个黑沉着脸不吭声，一个兀自骂得痛快哭得伤心，谁也不理谁。

    黄昏时，从国公府回来的谢宝芝谢二妞一进家门便察觉到不对劲。

    谢二妞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直觉出什么事儿了，王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恼恨厌恶，就连一向会装样子的刘氏看着她时，目光中都带了明显的厌恶。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谢二妞心中狐疑着，也更小心警惕起来。

    这些年她过的并不轻松，尤其是杏花与人做妾后，谢家人尝到了甜头，又把心思打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她敢闹腾心够狠再加上谢宝芝帮她说话，如今只怕她也是被他们送人做妾了。活了两辈子，她并不介意与人做妾，但就是要做妾，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才作数。

    他们想卖了她做人情换好处，不可能。

    大不了鱼死网破，她光棍一个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谢二妞神色暗了暗，垂下眼皮将心思遮住。

    “娘”谢宝芝喊了一声，满是疑惑的看向王氏。

    正低着头干活的吴氏抬头看了一眼，又恨恨的低下头。

    “芝芝回来了啊，可有见着老夫人”王氏拉过她的手，一脸温和的看着她。心中略略可惜，怎么就是这丫头得了那贵人的眼了呢，当初若是她的嫣儿帮了那老夫人就好了。不过，她也只是可惜一阵罢了，谁让自己生的丫头是个不机灵的呢。自打上回她让谢宝芝带着她闺女一起去，也就是那一次，嫣儿那没眼色的竟然冒犯了贵人，自那以后她就没敢再让谢宝芝带她闺女去那些贵人面前了，生怕再出什么他们担不起的岔子。

    “见着了，老夫人还让我带了些糕点回来，是娘爱吃的云酥糕。”说着把手中的匣子递到了她手上。

    国公府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王氏笑眯眯接过“还是芝芝有心，真是娘的乖女儿。”

    谢宝芝弯着眉眼笑得开心，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又问“女儿不在家的时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觉着怪怪的。”

    又凑近她“二婶婶刚瞪了二妞姐姐一眼，仿是要吃人一般。”

    声音压得很低，脸上还带着些害怕的神色。

    王氏扯了扯嘴角，“家里出了点事儿，你奶哭了一天的，她最是喜欢你了。眼下，许就你的话，她还能听得进，你去好生劝劝她吧。”

    一听她说谢老太哭了一天，心中担忧的谢宝芝当即松开她的手，二话不说直接朝谢老太的屋里跑去。

    王氏看着空了的手臂，心中嗤笑一声，到底不是亲生的。

    看向低着头站在哪里的谢二妞，王氏冷了脸“给你找了好人家你不愿，要死要活的闹腾。如今你爹娘来了，我看他们能给你找个什么富贵人家。”

    谢二妞猛地抬头“我爹娘”

    “哼，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种，你那爹娘一来就把咱家闹得天翻地覆。搅黄了咱家生意不说，还做起了贼，偷到爹娘兄弟家里了。真是一屋子贱皮子，你跟你爹娘都一个样。就会好心当作驴肝肺，一心替你好好打算，不领情就算了，还学那些泼妇耍混骂街要挟人，你”

    这一天下来不光谢老太憋屈，她也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原本她就看不上坏了他们好事的谢二妞，现在逮着人了就唾沫星子满天飞，一股脑全冲她去了。

    谢二妞一声没吭，眉头死死的皱着，也不管她骂的什么，越过她直接回屋。

    王氏的话搅得她一团乱。

    她爹娘进京了，还搅黄了谢家的生意，还做起了贼

    谢二妞坐在床上，目光呆愣，好一阵才缓过来。

    松林在她的记忆里是一个已经覆灭的存在，就刚刚之前，她都是这么以为的。当年离开后，不管他们有没有信她的话逃离哪里，她都已经当他们死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去打听松林县的事儿，也不曾去想他们死了还是活着。

    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上，可偏偏有人跟她说她爹娘也来了京城，还跟谢家对上了。她知道不管是搅合铺子的生意，还是偷谢家的东西，这都是因着当年的事儿记恨上报复罢了。其实，他们来不来京城，对她来说影响都不大。反正说什么，她都会一直跟着谢宝芝。虽说躲过了水患那一劫，也平静了过了几年，可她清楚的知道，往后的日子只会更乱。

    所以，跟着谢宝芝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想起当年的事，她不由心虚一阵，也暗暗为他们松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

    事已至此，人来都来了早晚都会碰上，自己到底是爹娘的女儿，他们总不能真不认她吧

    谢二妞目光闪烁着，心中复杂万分。

    外间。

    谢宝芝进入后没多久，原本半掩着的门突然关上，正在搓洗衣裳的吴氏，看了一眼，撇撇嘴又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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