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曹府内院。

    今日, 曹夫人请了不少官眷到府小坐，一众夫人小姐们这会儿正在赏花品茗闲谈着。管家突然过来, 说门外来了一对姓谢的少年男女, 要寻府中的谢姨娘, 说是谢姨娘亲妹。曹夫人略微诧异的挑了挑眉，那谢姨娘不是只一个亲弟弟吗,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亲妹妹。

    想起谢杏花那对爹娘，曹夫人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片刻后抬手示意。

    “你且去问问谢姨娘, 她若说见你便把人带到她院子，若是不想见便把人打发走就是。”

    “是。”

    管家应了一声便就退下。

    许夫人笑看着她“你倒是心善，一个姨娘罢了, 还允许她的家人上门探望。”

    “也是个可怜人。”曹夫人微叹息一声，没多说什么。

    谢姨娘若不是个老实的，她自然不会这般宽厚。曹家人丁单薄, 如今她替曹家开了枝散了叶, 她要是一直这么老实下去, 府里至多不过多养着一个人, 但若是哪日不老实了，她也多的是手段治她。

    “你呀, 心里有数就是”

    两人是手帕交，关系自小就好，说话也就随意了些。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再者那姓谢的姨娘她也见过几回, 确实不是什么闹腾的，想起自家后院那几个，许夫人心火直窜。

    管家很快就到了谢杏花居住的屋子。

    “你说什么我妹妹嘶”

    正在缝制衣裳的谢杏花突然听管家说她妹妹来找她，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震惊。

    太过激动的她，手不防备的就被刺了一下。

    管家“那人确说是您亲妹妹，谢姨娘可要见见”

    “夫人可准许了”谢杏花不由迟疑，一是因为她不敢逾越，二是她不确定外边的人是不是她妹妹，她甚至不确定她妹妹是不是还活着。毕竟他们离开的时候桃花就病了，她昏睡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她也怕外边的是谢家人，怕他们又来找她要银子，叫她吹枕边风。

    “夫人说了，您要是想见，便让老奴把人带进来。您若是不想见，老奴这就把人打发走。”

    谢杏花顿时松了口气，愣了一瞬满怀忐忑道“那就，见见吧”

    管家退了出去，很快就带着人回转。

    谢杏花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看着谢无垠身边的小桃花，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些她记忆中的痕迹，但是没有。她记忆中的小桃花干瘦黑黄，两眼无神，更多的时候是低着头吭声。眼前这人快同她一般高了吧，她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并不呆滞。身量还没完全长开，看着有些珠圆玉润的胖呼。

    她不像她记忆中的桃花，杏花迟疑道“你是桃花”

    “我是。”

    小桃花点点头，面色平静。

    听她说是的时候，杏花眼睛瞬间红了下来，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砸着。

    虽然已经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几年，但对她来说，这里依旧是一个她不熟悉的陌生地界。她不认识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也不认识她，知道她还有个妹妹的只有谢家人同她自己。旁的人根本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妹妹，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姨娘，谁会特意叫人来诓骗她。

    这人应当就是她的妹妹桃花了。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呜呜呜对不起”

    杏花牵着她的手低头哭着，喃喃着同她说着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你没有对不起我。”小桃花皱了皱眉头到底没有抽回手，任由她牵着。

    “别哭了。”

    她不喜欢这样。

    “好好，我不哭了，我只是有些激动，我以为你”谢杏花一边将眼泪擦去，一边说着。

    又哭又笑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看着她殷切问着“你是跟三叔三婶他们一起来的吗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又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无垠“他是”

    “我哥哥。”小桃花眼睛一亮，自豪的抬了抬下巴。

    谢杏花心中一阵复杂，“是三婶家的弟弟吧”

    谢无垠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开口的意思。谢杏花含着眼泪，一脸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们，这些年真的谢谢你们照顾桃花了，我”

    “不要你谢。”小桃花突然不开心起来，又郑重介绍到“他是我哥哥，不用你谢。”

    又抬头看向谢无垠笑得灿烂“哥哥。”

    “是，你是我妹妹。”谢无垠揉揉她的头，脸上一派温和笑意。

    两人之间很是亲昵，也互相信任着。

    她就像一个外人，插不进去。谢杏花心中有些难受也真切替她高兴，至少看得出三婶一家待桃花是极好的，桃花愿意同他们亲近才是应该的。她突然开始庆幸桃花没被带着跟他们一同进京，跟着亲爹娘未必就是件好事儿，如她。

    谢杏花略有些惨淡的笑了笑。

    得到肯定答案的小桃花心满意足的笑着又看向谢杏花，见她一脸苦笑。

    不由皱眉，“你，过的不好嘛”

    谢杏花收起愁绪，笑着摇摇头“不，我现在过的不错，比以前好太多了，不用担心我。”

    “那你以后好好的。”

    小桃花点点头，看向谢无垠“哥哥，我们走吧。”

    这就走谢杏花诧异，急到“这才刚来，就要走了吗”

    她不舍的看着他们，他们是她的娘家人，跟谢家那些不同。

    “不日就要离京赴任，今日来是想让小桃花跟你道个别，现在见过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谢无垠笑着解释一句。

    离京赴任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谢杏花惊诧不已，迟疑“离京赴任”

    “哥哥考中了，要到外地当官，我也去。”小桃花兴高采烈说着，笑弯了眼睛一副有荣与焉的样子。

    “这是给你儿子的礼物，你保重，我们先走了。”谢无垠点点头笑得温润，又将手中的木制小箱子放下，便就带着桃花离开。

    “等等，等等”

    谢杏花急忙叫住人，她不是要强留桃花，也高兴他们愿意带着桃花离开，说实话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真的是松了口气的。桃花若是留下，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在她爹娘眼里，她们只是一件可以买卖的货物。她已经被卖了，若不是曹大人曹夫人都是心善的人，只怕她也就是一张破席的命。桃花必定是不能回到他们那狠心的爹娘身边的。

    “桃花，你等等”谢杏花拉着她的手，急切叮嘱道，“桃花你记住了，养大你的是三叔三婶，若是爹娘叫你回去或者是求你帮他们做什么事，你都不要搭理也不要答应，记住了。”

    “谢谢你。”小桃花心中一软，又满脸认真道“还有，我没有爹娘。”

    谢杏花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对，你没有爹娘。”

    想起自己的儿子还没见过她，忙叫人把孩子带过来“这是你外甥，小名平安。”

    “平安，叫姨母。”

    这是她儿子，平日里都是在曹夫人身边养着，不过曹夫人也不是那等刻薄人的，每月都会让人把平安送回到她身边，让她照顾几日。

    也是赶巧，昨儿曹夫人才把人送过来，他今日正好在。

    白白胖胖的小孩似乎方才睡醒，好奇的看了小桃花一眼，伸出手，“抱。”

    他说着，猴儿似的勾着了小桃花的脖子，挂到了她身上，嘴角还挂起了坏事儿得逞的笑。

    软乎乎的小孩子赖在自己身上，小桃花惊了一下差点没把人撕下来远远扔掉，又想起她是杏花的儿子才没动手。

    “下去。”桃花板着脸吓唬他。

    “不，香香的”说着啊呜一声一口咬在了桃花肉乎乎的脸蛋上，留下一圈口水，两排不是很明显的米牙印。

    然后看着傻眼僵在哪里的小桃花，拍着手咯咯咯偷乐。

    不能打也不能扔，小桃花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只能僵着手脚无措的看向谢无垠，委屈的抿着嘴“哥哥。”

    谢无垠扑嗤一声笑了，朝她怀里的小胖子招了招手“过来。”

    平安小胖子看看他又看看小桃花，松开手从小桃花身上滑了下来，特别乖的朝他走去。

    “这孩子倒是跟你们投缘。平日里霸道得很，轻易不让人抱他。”

    谢杏花说着也是笑了起来，平安是大人唯一的儿子，府里的人都宠着，其实性子有些糟糕，他今日这么乖巧的样子她也还是头一回见。

    小胖子一脸惊喜的看着匣子里那些精巧玩意儿“谢谢哥哥。”

    谢杏花没好气的拍了拍他敦实的屁股“岔辈儿了，平安该叫舅舅。”

    小胖子把玩着手中的东西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舅舅，又兴高采烈问“舅舅，舅舅，这个这是什么，怎么玩儿”

    “水枪。”

    谢无垠就着茶壶里的温茶水演示了一遍就让他自个玩去了。

    这是他从空间里翻出来的，仿木制的水枪，不值什么，但对小屁孩儿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谢杏花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怕他破费正想要说什么，谢无垠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进京路上从胡商手中买的，就当是小桃花送她外甥的见面礼，并不值当什么，无需挂怀。”

    “破费了。”

    谢杏花笑了笑。

    临离开前谢无垠给了她一个牌子，说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或者想离开可以拿这牌子去找一个叫刘旭昌的，说他会酌情帮她一回，谢杏花默默收下没说什么。虽然她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但这到底是他的好意她当然不会驳了他的好心，便就收下了。

    她想把这些年攒出的银子给桃花的，可惜桃花没要。

    谢杏花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最后叹息一声。

    两人刚出谢杏花的院子，这边发生的事儿包括谢杏花银子没给出去的事儿，曹夫人就已经都知道，也没说什么便让传话的人下去。

    他们的谈话，从头到尾没一句逾越的话，也没做什么不合宜的事儿，更不存在算计什么。

    看来，她没看错人。

    一个女子的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选那就看个人了，谢姨娘到底没让她失望，不管是她顺利生下男丁还是她对她娘家的态度。从她开始拒绝见谢家人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她的选择。

    所以，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不搅合事儿，她便会让她在这府中衣食无忧一辈子。

    花厅内小宴还没散，曹夫人理了理裙摆，正打算出去。她屋里的丫头翠蝶神色凝重疾步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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