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着, 从不曾停歇,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层, 扫也来不及, 化也来不及。
卫有期拧着眉尖, 立在廊下,看着外面的情景,心中有些愁,不免想到前些年那次雪灾,真是差一点功夫,周边就会颗粒无收,靠着灵土才勉强缓过来。
今年若还是如此,她再来制作灵土,未免太过打眼了些, 跟她的低调方针不符。
转念又一向,当年撒下去的那些灵土, 现在未必不能起效, 没有十年八年,灵土是无法完全融化的, 这才放下一点心。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斗争, 她总希望百姓是安全无虞的,因着这点子权势,不值当她去牺牲更多。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卫有期回眸, 就见胤禛披着靛青色的斗篷, 一边抖着雪,一边朝她这里走,感慨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这要是暴雪,就成了灾难了。”
因着有以前的经验,这一次康熙有条不紊的派军队出去除雪,腰包鼓了,许多事情也舍得下本,将水泥路上撒了盐粒除雪,务必保证道路畅通无阻。
往年的时候,修路一般到冬月的时候就会停了,今年修到黄河以南,还能坚持到腊月,不过今年不凑巧,遇上这样的天气,很是耽误一些功夫。
有路修路,无路就练兵。
裕亲王一直坚定这个政策,他有三年没有回京了,康熙有些想他,这个兄弟一直兢兢业业,紧紧的跟着他的脚步,最是乖巧听话不过,许多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念。
特意召了他回京,在京中过一个好年,也算是恩典了。
裕亲王接到旨意,也是感慨万分,当初他在京郊附近修路的时候,时不时的还能回去一趟,离得远了,再加上工期比较紧,因此一直都没有再回去。
这一下也算是惊喜了,这段时日天冷,那些壮硕的士兵赤着臂膀,挥舞着木棍练习,只有在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才会将兵器发放给他们,平日里训练都是用棍棒就成。
裕亲王将练兵事宜交给副将,这些都是常规,他一个人完全安排的过来。
骑马奔驰,裕亲王面带笑容,顶着风雪朝京城而去。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是非常美丽的,只是看的久了眼睛会有些不大舒服。
胤禛搂着卫有期,轻声道“走吧,进屋,莫着凉了。”
点了点头,毫无抗拒的被胤禛箍着进屋了,风大雪大,立了一会儿就冷的不成。
“裕亲王马上回京,你好生照看着,他对老八多有赞赏。”胤禛吞下接下来想要说的话,裕亲王亲近老八,待他也不错,到底差了一截,资源都朝着老八倾斜,对他是非常不利的。
卫有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人心是最无法预测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在下一刻会想着什么,想要把控人心,对于裕亲王这个阶层的人是没有用的。
作为老将、亲王,他的心思深沉如大海,等闲打动不了。
再一个,这时候太子的地位仍旧稳固,他的嫡子地位是天然的保障,轻易不能撼动。
康熙虽然年迈,也不比从前英明,可到底底子在那里放着,满朝文武都是他的,谁跟他作对,定没有好下场。
这会子蹦的越高,到时候估摸着摔的越狠,裕亲王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知道,若真心为老八想,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胤禛眼眸幽深如潭,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是有他的授意吗
如今水越发的浑了,和卫有期对视一眼,两人都在思索着以后的对策。
大阿哥和太子之间斗的风生水起,反而被老八捡漏,以贤字出道,很是俘获一批文臣,再一个有岳亲王在文人之间的底子,也很是给他了一些便利。
八福晋对此有些矜持的自得,看着胤禩的目光有些骄傲,这些都是她带来的。
更令她心情愉悦的是,根据嬷嬷传来的消息,挽秋已经成功猎杀,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事实真是如此吗
挽秋无力的躺在榻上,望着帐顶发呆,缠枝花卉纹清秀淡雅,漂亮极了。
当初一箭射来,她心里绝望极了,又是在胸口这种要命的地方,更是让她心中难受的无法言喻。
她的生活一向平静,打小在道观修行长大,不知父母,不存姓氏,有的只是主持赐的名,挽秋。
冬天要来了,所以要挽留秋天吗
她没有读过书,不明白这些道理。
望着自己不管干了多少活,仍旧白嫩的双手,她陷入了迷茫。
先是要被贵人带走,她无力抵挡,后来又有人想要她的命。
这会子独自躺在这里,只有一个哑婆照顾她,她想要回道观,不想待在这锦绣膏梁处。
救她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董鄂氏却知道。
本来打算掬过来,瞧瞧有什么乐子,按她初步设想,应当是老八府上的妾室,被八福晋偷摸着赶了出来。
后来急着灭口,反而觉出不对来,一个妾室,尚砸不起水花,被捉住,也无须着急,顶多有些伤面罢了。
那一箭可真深,若不是有四福晋的神药在,还真救不回来。也是她运气好,没伤了要害。
越是这样,她的好奇越深,越想要知道个底细。
卫有期也被勾起一丝好奇来,这般明目张胆的在她们面前动手,可见被发现挽秋的身份,要更加严重些。
心中有许多狗血剧情在流转,摩拳擦掌的等着那女子痊愈,她会好好问问的。
胤禛瞧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奇的问:“怎么了这是”
卫有期将小札递给他,夫妻两个挨在一起磕着瓜子,顺便看着笑话。
胤禛拧起眉头,有些不大感兴趣,不过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闲话了一会儿,胤禛从袖袋里掏出一根木簪,犹豫一瞬,递到卫有期手里。
带着微微香味的木料,打磨的光滑圆润,闪着水润的光泽,漂亮极了。
含笑接过,低着头轻声道:“替我带上瞧瞧。”
这会子已经要睡了,卫有期头发刚刚洗过,抹了栀子花油,如瀑布般垂在脑后,胤禛白皙的手掌在其中穿梭,微凉,顺滑。
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将木簪别上,不得不承认,乌发云鬓,花颜金步摇、凤钗钿坠处遗香泽,是一种风情,似这般简单,更是显得容颜清俊旒秀染玉色。
胤禛被晃花了眼,滞了一瞬,和缓的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触在她白皙弹润的脸颊上。
成婚这么多年,她好似从未变过,一双盈盈秋水般的双眼,含情带雾,白皙柔美的脸颊染上几分轻红,流烟湿艳姿。
轻轻的含住对方温软的唇,胤禛用唇在自己的领地里巡检,火热的唇,微凉的肌肤,在冬日中唱着赞歌。
卫有期双手抵住他光洁澄亮的额头,难耐的扭动着腰身。
春花秋月不堪论,蒙蒙细雨湿人间。
酣畅淋漓翠羽帐,娇吟慢哦惊红烛。
事后,卫有期表情舒爽的斜倚在榻上,一双白玉一般的足,搭在胤禛腰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着。
闲闲的续着话:“老八府上传来好消息,说是八福晋有了,礼得备上,着人送去就成。”
胤禛挑眉:“有了这下老八该放心了,整日里盯着娘们肚子,太不成体统了些。”
“吃不到葡萄,浑说葡萄酸。”
老八话里话外都说,弘晖这孩子太过老成持重,有些不大好。
这话他不爱听,怎么不说他自己的孩子不大好呢。
卫有期安抚的拍了拍他,轻笑:“不遭人妒是庸才,理他做什么。”
老八如今越发的春风得意,隐隐的,将自己当成准太子了。
老大他不放在眼里,太子更甚,如今得了康熙说些不好的话,在他这里竟是马上要下位了。
胤禛摸了摸她挺在身前的一抹红樱,坏心眼的捻了捻,起了兴,复又翻身压下。
卫有期娇嗔的斜睨他一眼,到底余韵未褪,还是从了。
第二日一大早,卫有期闭着眼睛,不用摸身旁都知道,定是凉冰冰的。
胤禛又要上值,又要处理自己的事情,整日里忙的跟什么似的,每每天不亮就起来,天黑才会归家,着实辛苦。
弘昭已经进学,卫有期直接将他送到馥园学院,并着信芳一起。
往学院里一塞,可算是清净不少,两个调皮的熊孩子,整日里上房揭瓦,没他们不能干的事情。
两人当做寻常学生送进去的,因为年岁小,很是受了些委屈,弘昭看着信芳带泪的眼神,瞬间成长起来。
打起架来又凶又狠,这才无人敢欺。
卫有期都看在眼里,见他能处理好,就没有过多询问,孩子总要自己成长,独自在世间成长,有她们庇护自然安全,可到底不如道理存在自己肚子里。
信芳也变了很多,说话做事不再横冲直撞,懂得了迂回婉转。
跟着弘昭一起锻炼身体的时候,也不再偷懒耍滑,一招一式都比划的很认真。
卫有期立在后头看着,很欣慰孩子们能在该奋斗的时候不偷懒。
她确实能给他们很高的,可以后得路,还是得自己走,只有基础打实了,以后学什么、做什么都便宜。
而在这时,海棠施施然的进来,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三福晋屋里来人,说是请您一道,去给八福晋贺喜,顺道再去馥园,她将挽秋那女子送过去。”
卫有期挑眉:“挽秋身子养好了”
海棠点头:“说是养好了,请您去问话,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诚郡王福晋说她不好下重手。”
只有卫有期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问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卫有期点头,这么点子小事,权当是散心了。
回内室换了出门的常服,秋香色绣缠枝杜若蘅芜的缎袍,头上难得一见的带着钿子,这女人打扮和不打扮,瞧着就是不一样。
海棠笑吟吟的围着转了一圈,连连夸赞。
卫有期点了点她的薄唇,笑道:“一张嘴巧的不成,让人爱到心里头去。”
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衣领,一边笑言:“跟在我身边来来回回的,见了那么多未婚男儿,好歹选一个,这般守着我算什么样子。”
海棠如今年岁不小了,若是在宫中,要做姑姑的人,还单身一人,日子过得清苦,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福晋,您是在蜜罐里,那晓得世上好男儿难寻呢”海棠落落大方的回答着,她是真的没有瞧见中意的。
以她如今的地位,福晋又早放了她的良籍,只要不往权贵里头看,谁她也不怵。
可看多了福晋和爷,寻常男人哪里能入的眼,既要相貌英俊,又能吟诗作对,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说出去怕别人觉得她是失心疯。
因此一直搁着了,这事越耽搁越难办,她年岁上来了,总不能去当继室,或者嫁一个年幼的,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
还不如就这般一个人,清净干净。
“董鄂家的姑奶奶说不想成婚,您一百个赞成,怎么轮到奴婢,恨不得比武招亲了呢”海棠最后又整了整裙摆,笑道。
“她尝过味,再不愿意,那是应当的,你这见没见过的,全凭想象,自然说服不了我。”卫有期亲昵的点着她的下巴,收了话头。
这话每年都要来上一次,她担心海棠以后后悔。
这是一个好姑娘,值当一个好男人。
两人坐着马车,刚出门就瞧见董鄂氏在路口侯着,跟她打了招呼以后,马车吱吱呀呀的往贝子府去。
早就递了帖子,因此刚一下马车,就见八福晋跟前的嬷嬷侯在门口,等着迎接二人。
从侧门穿过,马车又行了一段时间,在院子门前停了。
皇子府邸大差不差的,左右是那些规制。
两人抬眸,看向温柔浅笑的八福晋,她向来是风风火火的,难得见她迈着小碎步,慢悠悠的晃过来。
见了两人。抬了抬下巴,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唬的不知如何是好,嫂子们别见笑。”
董鄂氏挑眉笑道:“确实,第一次总是独特的,好好享受做母亲的感觉。”
八福晋目光热切的看向卫有期,迟疑片刻道:“如今有了他,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心里担忧的厉害,只馥园如今没有花酱一类,甚是遗憾”
董鄂氏感同身受:“这些年,老四家的不爱动弹,连我都吃不上了,恨不得拿着鞭子跟到她后头,让她好好的做上三天三夜,好让我一次吃个够。”
这几日,风雪停了,太阳暖融融的晒着,坐在廊下舒适极了。
八福晋的内心却有些冰寒,不过一坛子花酱,这般藏着掖着,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当初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送,这会子藏着掖着,金贵到不成。
卫有期笑吟吟的望着远处的翡翠摆件,清透的红翡做花,绿翡做叶,端的是巧夺天工。
这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这般行事,不免让她想起太子妃当时,也是这般扭捏,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八福晋忍了忍,又笑道:“这翡翠摆件不值钱,是老八从南方寻来的,你若喜欢,不若兜了去。”
董鄂氏诧异的斜睨她一眼,真当自己有孕,全世界都得让着她。
话说成这样,谁还能坐的下去。
果然,卫有期扶着海棠的手立了起来,浅笑道:“你好好养着,我先回了。”
董鄂氏也跟着起来,含笑告辞。
八福晋脸上滞了一瞬,转眼笑盈盈的起身,送两人出去,挽留道:“中午用了膳再说”
董鄂氏似笑非笑的斜睨她一眼,扭身走了。
两人重新坐上马车,董鄂氏对八福晋的作风非常看不上,瘪了瘪嘴,知道卫有期不爱听,到底憋了回去。
这一块离馥园极近,两人到的时候,挽秋已经在院子里了。
卫有期笑吟吟的走进去,看着依旧温婉可人的挽秋,挑了挑眉头。
经历生死劫以后,还能这么淡然,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
挽秋见了两人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无措,行了道家礼以后,就安静的立着。
卫有期把玩着手中的香薰球,笑吟吟的请她坐下,很是安抚一番,才慢悠悠的问起来。
“姓名”
“挽秋。”
“几岁啦”
“年十七。”
一问一答进行的很快,她的一生波澜不惊,打小在道观中长大,没什么人对她特别关注,也没什么人迫害她。
就像是寻常的弃婴,毫无意义。
和拧着眉尖的董鄂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显出兴味来,平凡无波的身世,偏八福晋那般紧张,额上都冒出细汗了。
回眸望了一眼温婉而立的挽秋,卫有期朝她点了点头,这才离去,一边跟董鄂氏说道:“也是个可怜人,就留她在馥园帮工,回道观到底清苦了些。”
清苦是小的,就怕回道观之后顷刻没命。
董鄂氏点头,线索到这里断了,可怜是够可怜,可也是个痴傻的。
这可怜人并没有引起三福晋的怜惜,转瞬丢到卫有期这里,悠闲自在的回了府邸。
等胤禛回来的时候,卫有期就跟他说了这个情况。
胤禛正在脱鞋子,小鹿皮的面,杜仲胶的底,又精致又保暖,还不会渗水。
最适合冬日里踏雪。
泡到热水里,胤禛满足的嘶了一声,这才接话道:“再好好查查,郭络罗氏人精似得,难得见她大惊失色,说不定里头有好玩的事情在。”
卫有期点头,转瞬又抛在脑后,调皮的将脚也挤进去,笑道:“脚大走四方,瞧你这,快合着我两只脚了。”
胤禛缩了缩脚趾,摆在一起对比了下,也跟着笑:“可不是,女子精致,从脚上可见一斑。”
红烛摇曳,卫有期斜睨他一眼,笑倒在他怀里。
泡过脚,整个人就舒坦起来,体内涌着热流,寒气尽消。
海棠领着小德张,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是今天丰盛的菜食。
胤禛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挑眉问道:“今天什么日子,还加膳”
卫有期施施然的坐下,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菜,才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加膳还得看日子”
肯定是不用的,但卫有期素来勤俭持家,就没有超过十道菜的,今天林林总总二十多道,怎么不让人惊讶。
“庄子进上来的,是验证成果的时候了。”
她特意买了许多胶布,糊了一间小房子,里面种了许多蔬菜,因此今天才多了些。
这种胶布的成本还是有些高,且厚薄不匀,容易龟裂,相对来说,还不如玻璃。
虽然单次成本较高,但是在维护得当的情况下,还是能保持很多年。
但玻璃有一个缺点,不能大范围的布置,一分地可以,十亩地也可以,但是上百亩这个成本就不能承受。
胶布相对来说就价钱低廉,适合大范围的建立大棚。
卫有期嚼着口中鲜嫩的蔬菜,突然想到,若是将灵珠掺进去呢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在寒冬有蔬菜吃实在太艰难了,也显得格外的诱人。
胤禛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有新点子,不由得无奈,感受到了久违的危机感。
夹了一筷子豆芽,放在她的碗里,免得她想事情想的出神,都不知道吃饭了。
卫有期回神,冲他抛了个媚眼,这才笑吟吟的接着用膳。
晚间自然又是一番被翻红浪,翻云覆雨。
弯月羞涩的躲在洁白的云朵后面,撒下明亮的隐晦,照耀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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