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新成旁边伺候的裴宴也熟悉, 冬生。
只要在长安城总有一天会遇上,不,或者说只要徐新成还顶着裴延这个身份, 他们总有一天会遇到,但裴宴没有想到会在聚福楼看见他。
第一次来长安城, 裴宴的生活可以用“窘迫”二字形容,殿试结果出来之前, 他没有正式见过顾家任何一个主子,包括徐氏。
那时候的他还天真的以为徐氏真的只是想帮他一把,并没有期望其他。再怎么说, 他们毕竟有那层剪不断的血缘关系在, 却没有想过不联系不过问,仅仅只是因为彼时的他尚没有需要见面的价值。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 除却血缘、日久深交, 几乎都是靠着彼此的价值才存续的。他曾以为他和徐氏没有悲哀到这种程度,却忽略了从小时候、从徐氏离家,他们的血缘交联已经割断,重新连接起来正是因为他自身不断上涨的那点子所谓的利用价值。
而现在站在他曾经位子上的是徐新成, 他们未有深交, 裴宴无从判断他到底算不算是个聪明人, 不裴宴哑然失笑, 从徐新成答应假扮成裴延到长安来,就能看出他并不聪明。
不管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 还是家族所迫亦或是想要靠着谁走的更远, 这一点都将会是他致命的弱点,聪明人从不会让另外一个人把握自己的命脉。
徐新成对面还坐了两人,他们斜背着裴宴, 从裴宴的角度看不到那俩人是谁。裴宴微微皱眉,却没有深想,徐新城是徐家嫡出,就算是处境应该比他当初好上数倍不止,这段时间,各地考生学子陆续进长安,徐新成要像在长安城站稳脚跟,多和他们联系是正常交际。
“阿裴,怎么了”见裴宴缓了脚步,安沂回头问道。
“以为看到了熟人,仔细看才知道看错啦。”裴宴笑着摇头,他不欲让身边人知道自己关注一个陌生人,徐新成的事也急不来。
安沂顺着看去,看到了个一脸病其的年轻人,阿裴认识这样的人吗
裴宴走进包间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看见他进来都站起来称二少,气氛热烈。
裴宴笑笑,直接走去了最里面肖章所在的主席,无人说他敷衍,大家都笑呵呵的,一派到其乐融融。
这是他们这群人生活的常态,见谁都是哥俩好,真正交心的也不过是那几个。
“阿裴,阿沂你们可算来了,”肖章看见裴宴站起身,看见贺廿他愣了一下。
“家中小弟无聊,带他出来玩玩,不用管他。”裴宴淡淡的说道,并没有说明贺廿身份的意思。虽是皇子,却不受当今圣上喜欢,在后宫属于小透明,在一些人看来恐怕还真不一定有在场这些公子哥金贵,不上赶着凑这份热闹。再者小十三多乖呀,没得再和他们学坏了。
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和他走的近已经是最大的近墨者黑。
肖章秒懂,笑着说道“那弟弟自己玩,我们只管好自己。”
“嗯。”裴宴点头,然后环视一周,“今儿小爷出银子,吩咐下去按聚富楼的最高规格的席面给我上。”
满屋子人瞬间情绪高涨,能和裴宴几个混在一块儿大都是二世祖,家里要不是高官显赫,要不就是富甲一方,再不就是娇惯养歪了,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大家都不是赤贫度日,按理说只是一桌席面用不着如此激动。
聚福楼的席面还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上的,寻常的菜品倒好说,最高规格的席面包含聚福楼的招牌佛跳墙,集合的各种难得上好食材不说,一锅还要炖上不少时间,往往出锅就被一抢而空,满打满算每日也凑不出几席。没有点门路没有点闲钱还真是订不到。
要说他们怎么不用抢,这聚福楼的东家是钟绍荣,也就是肖章的五姐夫,钟家是新贵,这背后靠的可是温家。温家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满长安城谁不给几分面子
他们这群二世祖东闯祸西闯祸,恨不得横行长安,可生在大家族,能有几个真正没脑子,或许原本真没有,但被整治几次也得有了,现在敢来聚福楼闹事的可没有。
所以说聚福楼的生意好呢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首先得征得大树愿意。为了能搭上温家这个保护伞,阿章五姐夫恐怕没有少出血。
一屋子半大少年说笑,不一会儿不知怎么扯到了顾承宇,看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如果顾承宇在这他们会立刻冲上去打他一顿,替裴宴出气。
裴宴没觉得感动,只觉得好笑。少年不识愁滋味,现在的他们,做事只凭喜好,根本没有自己的判断,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只有愿意,能干成任何事情。
“行了,别提他了,当时恐怕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安沂怏怏的打断众人。
包间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阿沂说的对,提他做什么”裴宴笑道,“做兄弟的时候同舟共济,有难同当,做不成兄弟,我也不会落井下石。今儿我把话撂这儿,这事不管最后怎么着,以后碰见就是陌生人。要是大家把我当兄弟,就不要打着我的名义替我做什么事,小爷我可是不领情的。”
裴宴拉长了调调,一语双关,口气玩味,语气却郑重。顾承宇说想替他出气,裴宴愿意相信其中有几分真,起码对方还没有那么不堪,这样想他能好受些,尽管他一点都不领情。
这世上再没有一种强迫比我是为你好,我是为你如何如何,最让人烦心的了。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裴宴是什么意思,都泱泱称是,“二少说的是。”“二少大度。”“二少心胸宽阔。”
席面上桌,人参鸡汤,麻辣鳜鱼,老鳖清汤,蜜汁莲藕,还有聚福楼的招牌佛跳墙,一锅子佛跳墙炖上一两日,色泽褐清,香味绵密,隔着两条街都能闻见,聚福楼的镇店宝,一盅难求。听说江湖上曾有人悬赏万金求聚福楼的佛跳墙秘方,均无果。
裴宴尝了几口,确实美味。
席间有人要酒,被裴宴制止了,“就喝茶吧,上次饮酒在床上躺了半月,骨头都酥了,还被爹娘教训,遭不起那罪。”
这话要是别人说,肯定怨声四起,都是一块儿混起来的,谁不知道谁,不过裴宴说的不服也得憋着,主要还是上次去拱辰巷请罪,秦王教训人的样子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去了的心有余悸,没去到经过宣传也知道了秦王的惨绝人性。不就是酒瘾吗,能忍。
一句话就镇压了众人,裴小爷很是满意。转头看向旁边,两个粘人精今日格外的乖巧,明明没见过几面,倒像是真正的兄弟似的,有说有笑,亲密的紧。
对比,裴宴乐见其成。
中途,裴宴起身去茅房,红昭想跟着,被他制止了,且不说红昭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不好意思,单说就在这聚福楼内能有什么事。在聚福楼伙计的指引下,裴宴走去后院。
聚福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客栈,这不仅仅指他日进斗金,还有它的占地面积。当然聚福楼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大的规模,不然钟绍荣生母也不能被侧室欺压这么多年,到死都没得到好名声。聚福楼是钟绍荣接手后的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接连合并了旁边的店铺民宅,打通推倒重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裴宴记得这其中还产生了不少官司,一直到几年后几方还在周旋,他接任大理寺少卿办的第一桩案子就关于聚福楼,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难以取证,当时的聚福楼比现在更是不好惹,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解决完生理需求,裴宴往回走,来的时候没觉得,回去的时候却总觉得有些绕,绕来绕去裴宴成功把自己绕晕了。
裴宴靠着一面墙,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哑然失笑,刚刚红昭要跟着过来他就不该拒绝,不然也不能用现在的窘状。
“我不是说了我会解决,现在你不能出现在这里。”墙里传来一个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裴宴抬眼,他现在一面双墙外,旁边是一个独栋小院,拱门看上去是后打通的,从里面肯定看不见他,前面又有一小片竹林,不转过游廊也难注意到他,是个好位置。
不过裴小爷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抬步正准备走
“你会解决,你会解决,你总是这么说,钟绍荣,你摸摸胸脯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解决是不是等你娶了肖五姑娘才能解决。”
呦呵裴宴生生停住了要离开的脚步,钟绍荣那不就是阿章的五姐夫,聚福楼的东家,这情况不大对吧,这女子是谁
“等回头再说好不好,今日真的不行,要是被人看见你我都完了。”大概是为了安抚女子,钟绍荣的声音温和许多。
“我不管,钟绍荣要是你敢负我,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让你身败名裂。”女子恨恨说道,语气却满是委屈。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负你,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娶她只是权宜之计,我也是被逼无奈,你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声音更轻更柔。
“钟郎,”女子带着哭腔,“我真不是故意逼你的,我没有办法了,我有喜了。”
这句话就像一颗惊雷,不仅砸中了墙内的钟少荣也砸中了墙外的裴宴,啧啧啧要是阿章在这,肯定早就冲上去了。
阿章重情,尤其对家里几个女人是极好的,包括他祖母、他母亲和他嫡亲的五姐,他不止一次的说过,这是他最亲的人了,谁都动不得。知道谁这么欺负他五姐,不气急败坏就怪了。
“真的”钟绍荣惊呼,声到高处破了音,有些刺耳。
“我娘已经下命令了,要是你不娶我,她就带着我一头撞死在皇后娘娘跟前。”女子淡淡说道。
裴宴一怔,竟然能见到温皇后这女子到底是谁
“小玉我怎会负你”钟绍荣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一吹就散了似的。
“钟郎,只要你不负我,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也不想逼你,但是我做不了我娘的主。”女声柔怯,“再说,就是我等的,我肚里的孩子也等不得。”
裴宴想接着听下去,突然注意到竹林外人影闪动,只得提步离开。胡摸乱撞,竟然回到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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