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的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数落, 自然也惹了徐夫人愤怒。
亏她方才来的路上还事事替她考虑呢,想着,若是她知道自己错了, 但凡露出一丝半点的善意来,她都不会以此作为要挟来逼迫她。
亏之前大娘提议要把她之前身世公布于世时, 她还替她的处境思虑。
可如今, 她真真是无药可救了。
难道是她之前对她过分的好让她变成了如今这般吗让她变得贪得无厌, 不知满足。不论做什么,都要去和谁攀比。
但凡她自己觉得比谁的差了些,她都要心中愤懑不平。
她不懂谦让, 不懂兼爱, 更不懂兄弟姊妹间相处要和睦, 对父母要顺从、孝敬。
难道这几个月来,她真的是养了个白眼狼吗
她太不知满足了。
徐夫人心里这样想,便也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徐杏听后却很平静,只说“姨母若想说,便去说好了。左右你们拿这个来要挟我,也没用的。”
“你真的就不怕吗”徐夫人是带了希望过来的,她觉得以此要挟的话,她怕是多半会服软,但见她并不为所动,一时没辙, 不由着急起来,手也攥得紧紧的,“你就不怕身败名裂”
徐杏笑“徐妙芝的确不聪明, 竟给姨母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姨母也不想想, 若真能以此对我行要挟, 徐国公会如此安静没有动作他早要来要挟我了,还轮得到徐妙芝出主意。”
徐夫人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是大娘不聪明,而是他们真的都小瞧了她,是她太聪明再有心计了。
她把什么都算准了算好了,她让徐家所有人都拿她没有办法。
徐夫人在徐杏面前哭是哭够了,如今也不哭了。何况,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在她面前哭无用,所以索性也就省了泪水。
告别离开后,她又去了徐妙芝那里。
事情没办妥,她总得把这件事情告诉长女,免得她还在盼着自己。
徐妙芝见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竟也被掐灭在了摇篮中,她不免气得发狂。
把案几全部踢翻,瓷瓶都扔在地上,摔烂。还不解气,再想去找点别的摔,左右瞧瞧,她发现竟没什么可给她摔的了。
本就简陋的寝殿,仅值些钱的都被摔了后,殿内更是空空。
气愤,委屈,不平全都一股脑儿涌上来。
看着这样的女儿,徐夫人还是只能劝说“别生气,气伤了自己不值得。你放心,有我和你阿爹在,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可我就要我的信儿”徐妙芝开始歇斯底里,“你们既然那么本事,为何不能把我信儿还给我”又无端去迁怒徐妙莲,“你们是不是早放弃我了,你们如今更喜欢徐妙莲是不是喜欢那个冒牌货”
“不是不是。”徐夫人忙伸手去捂徐妙芝嘴,生怕她情急之下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方才在丽正殿,徐夫人也是有些吓着了。徐杏的话,也给她狠狠敲响了警钟。
若让外人知道徐家的亲女儿曾是在青楼长大的话,大娘二娘都要完了。更甚至,还会影响了大郎二郎的仕途,更是会让国公在朝中被他的那些政敌耻笑。
如今的徐夫人,是比任何人都怕徐杏身世暴露的。
“大娘,你先冷静,先别着急。”徐夫人其实自己也很着急,但没办法,她必须冷静。
见女儿总算稍稍安定些了,徐夫人这才渐渐松了捂住她嘴的手。徐妙芝发疯发够了,便不想再看到徐夫人,只冷漠说“阿娘回吧。”
徐夫人见时辰不早,的确也该走了。所以,便又好生叮嘱了徐妙芝一番后,就走了。
但徐妙芝却不会把所有希望都放到娘家人身上,或者说,她已经等不及了。信儿一日不回到她身边来,她便一日都难能安生的活下去。
所以,徐夫人走后没多久,徐妙芝又去了太子议事的明德殿。
也不顾此刻太子正在明德殿内和诸臣子商议要事,她直接吵着要见太子。被太子身边的内侍拦下来后,她还不死心,直接在明德殿外跪了下来。
内侍来请她先回请了好几次,徐妙芝都不肯起。甚至,曹安有亲自过来劝她先回,她都不理。
一会儿议事的臣子就要从明德殿出来了,叫他们看到外面跪个姬妾的话,这像什么样子平白惹得太子殿下被群臣非议。
所以,曹安有没办法,直接推开了明德殿大门,去把此事禀告了太子知晓。
太子只说了句“不必管她”后,便又专心在了政事上。曹安有称了声“是”静悄悄退了出去后,果然没再去管徐妙芝。
直到日落星升,臣子们接二连三从明德殿离开,直到太子也踏着月色出来,徐妙芝仍然还跪在那里。
毕竟是自幼娇生惯养惯了的,何曾吃过苦。这回于明德殿外跪了几个时辰,体力上早支撑不住了。
太子出来时,徐妙芝跪都跪不稳,身子一直摇摇晃晃的。若不是左右各有一婢子扶着她,她多半是要倒下去了。
但瞧见太子出来后,徐妙芝忽然又打起了精神来。
她挺直了背,对太子说“求殿下体恤妾,让信儿与妾能母子团聚。”又说,“妾已经知道错了,这几个月来闭门思过,已经悔悟。信儿是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求殿下可怜可怜我们母子。”
几句话急急说完后,徐妙芝便匍匐在地,给太子行了跪拜大礼。
太子在离开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太子负手驻足,垂首望着此刻匍匐在地上的人,声音一如既往清澈温润,但语气却颇凝重严肃,对她说“你该知道孤为何如此重罚你,你险些害了秦王性命”
徐妙芝忙连连摇头,急着否认“妾并非想害秦王,妾”
“你想害谁都不行。”太子打断她的话,继续冷厉道,“众目睽睽之下,你公然谋害皇子,又让抓住了证据,你让孤如何处置你”
“妾错了,殿下,妾知错了。”徐妙芝直起身,膝行着到太子脚边,扯他袍摆说,“妾已经悔改,这样的事,下次再不会有。”
太子却将自己袍角从她手中抽离,又离她远了些,这才说“此事毕竟牵扯到秦王,孤需要给秦王一个交代。不如这样,孤改日在东宫摆宴请秦王过来一起用膳,届时你去求秦王的原谅。若是他说此事作罢,再不追究,那么,信儿便继续由你抚育。”
徐妙芝闻声,立即转悲为喜。
“妾多谢太子殿下。”这一刻,她似乎心甘情愿舍下自己所有的尊严,不停给太子磕头,“妾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太子没理会,已经绕过她离开了。
而曹安有听到这句话,不免心中生了些疑虑来。太子说是若秦王选择不再追究此事,怎么徐昭训就这样认定秦王一定不会追究此事
兴奋的好像公子信的抚育权已经回到了她手中一样。
但曹安有也只是心中闪过这么一个疑惑,倒没多想,更是没在太子跟前多嘴杂舌。
太子倒没敷衍徐妙芝,既是给了承诺,他也真正去办了。定下了宴请秦王的日子,隔日下了朝后,太子亲自和秦王说了此事。
见齐王也在,顺便也把齐王叫上了。
之后又差人去了趟卫王府,问卫王愿不愿意过来。卫王素来对太子敬重,又见东宫人来请,便应了下来。
到了这日,秦王和齐王都把自己的王妃带上了。太子如今没有太子妃,但是有良娣的,所以,太子提前和徐杏打了声招呼,让她把时间腾出来。
徐杏靠着太子一起坐在北面的正位,秦王夫妇坐东,卫王和齐王夫妇则坐在了西边。
兄弟间虽闹过不愉快,朝中也颇多政见不合。但如今东宫和秦王府还没有撕破脸,所以私下里一起吃个饭,谁也不会扫这个兴。
秦王夫妇还把朱雀也带了过来,不过大人们饮酒谈天,小孩子们是没兴趣的。所以,太子把朱雀交代给了雁奴,让雁奴带朱雀去玩了。
见儿子和雁奴手牵着手的出去,秦王妃笑着对太子道“朱雀在家日日念叨着他的雁奴阿兄,一直想找阿兄玩。昨儿听说要来东宫做客后,兴奋得整宿都没睡。今儿白日倒是睡了一整天,这会儿估计精神正好。”
太子笑着点头“他们兄弟亲厚,合该多走走。”
秦王妃说“正是这个理儿。”
太子则举杯“今日不谈朝政,只话家常。”
见太子举杯,众人也忙举杯,几人都是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后,身子暖了起来,气氛便也更融洽了些。
说了不提朝政,但齐王如今最感兴趣的便就是那位打败了突厥军的女将军。圣人下旨去北境,命各将领回京领赏,细算下来,也就这几天就要进京了。
齐王就是心痒痒,想看看会打仗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你们说,那位女将军,会不会是铜头铁臂”齐王好奇极了,“打仗是力气活,女子娇弱,怎能成日的纵马挥棒的”
郑四就不愿意听他说这个话,虽如今做了齐王妃,但郑四还是改不了自己性躁且心直口快的脾气。
齐王一不让她舒服了,她就要说他。
“女子怎么不能了你可别小瞧女子,我们要是奋发起来,可没你们男子什么事儿。”
齐王笑说“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你。”又道,“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啊。打仗是力气活,没把子力气可不行。不信的话,你问太子兄。”
太子则笑道“别问孤,孤打仗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坐镇后方的。这个问题,你该问秦王。”
自从那次秦王设计暗害过齐王后,这段日子来,兄弟二人关系没有半点缓和。朝堂上,齐王不管秦王政见对不对,只要秦王开口,他便立马唱反调。
常常朝堂上,兄弟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不止一回气着了圣人。
虽说自古以来亲王间不睦是常事,但朝堂不是儿戏,太子还是希望至少在朝堂时,在臣子们面前,这二人可以不必刀剑相向。
所以,这会儿太子故意把话引去了秦王那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秦王还等着齐王来主动问他,但齐王却偏不去问,只忽略了太子的话,立马收了这个话题。
气氛忽然又有些尴尬起来。
还是那边卫王突然咳嗽了起来,众人注意力才转去卫王那。
太子忙吩咐下去,让内侍搬了个火盆来搁在卫王身旁,让他取暖。
卫王终于咳完了后,憋红了脸,气息不稳的和大家道歉“突然觉得喉咙痒,实在是忍不住了。”
太子拧着眉关心“药再苦,也得按时喝。天气渐冷了,你这身子最是畏寒,早晚间记得要时时添衣。”
卫王缓缓抬手,朝上位太子抱了下“臣弟多谢兄长关心。臣弟会的。”
太子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徐妙芝求见秦王的声音。
殿门没关,徐妙芝就被拦在院子里。徐妙芝喊的又高,她的声音,殿内在坐的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
东宫良娣来太子宴客之处,要求见的不是太子而是秦王,任谁听了都觉得这事有些微妙的。
秦王更是当头棒喝,他愤怒道“这是谁竟如此不懂规矩,竟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徐妙芝的声音,连齐王卫王都辨认得出来,可秦王却故意问是谁,不说聪敏如卫王了,便是齐王都觉得奇怪。
齐王方才一直不和秦王说话,这会儿见他在这里说废话,少不得要堵他一句。
“这是徐昭训的声音,秦王竟没听出来”要说齐王也很损,顺带提了年前宫宴上秦王被下巴豆拉裤子的事,“秦王兄若还是不记得,要不要做弟弟的再提醒你一二上回你宫宴上,你没憋住”
“住口”秦王脸色十分难看。此刻更是恶狠狠瞪着齐王,大有种你敢再说一句我便打得你满地找牙的架势。
齐王却仰头哈哈大笑“事实么,也不让说”
太子没理会二人的嘴仗,只吩咐了内侍放人进来。
秦王这会儿却并不想看到徐妙芝,见她进来后,秦王刻意回避了目光。秦王妃侧头朝身边人望了眼,面色也很冷。
徐妙芝进来后,先请了安,然后便直接冲了秦王而去。
“妾纵罪该万死,但却罪不及无辜的孩子。妾之前得罪了秦王,秦王如何处置妾都不为过,只是,求秦王莫要迁怒于信儿。信儿他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我十月怀胎历经万苦才平安生下来的。没有他,我便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求秦王,求秦王恕罪。”徐妙芝说罢,直接给秦王行叩拜大礼。
秦王始终神色冷漠,他这会儿还真怕这个疯女人会激动之余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但凭他的身份,却是不好亲自去扶她起身的,所以,只能侧首看向了一旁的秦王妃。
秦王妃起身,倒是去把徐妙芝扶了起来。
“你乃太子姬妾,便是求,也该求太子殿下的。”秦王妃说,“之前那事,大王早没放在心上了。你受了母子分离的苦,也算是受了罚,不如去求太子殿下宽恕你吧。”
“那秦王是不再追究此事了吗”徐妙芝激动,紧紧握住秦王妃手。
秦王妃笑,慢慢将自己手从徐妙芝手中抽回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可替大王做主。”
徐妙芝忙转身就去求太子“殿下,秦王不追究妾的过错了,殿下可否把信儿送还到妾的身边”
这本也是太子承诺了徐妙芝的,这会儿见秦王夫妇亲口说了不追究,他自不好食言。
所以,太子便淡笑着对徐妙芝道“孤既承诺过你,便会兑现诺言。只是,你受罚时毕竟是曹良媛替你养的孩子,如今你虽可再把孩子抱回去,但若曹良媛去探望,你不可阻拦。”
徐妙芝如今最恨的人就是曹良媛,最怕的也是她。信儿如今都快周岁了,已经能认人。若是孩子回到她身边,那曹氏贱人却还有探视权的话,信儿日后岂不是还是和曹氏更亲
徐妙芝心中一百个不愿。
但她也知道,眼下情况是立即夺回信儿。若她此番便和太子争辩,说不定太子一怒之下,就会即刻改口不把信儿交给她。
徐妙芝想,她暂且不能多说。只要信儿先回到她身边,日后的一切都好说。
那曹氏虽如今位份比她高,但出身却不行。而她则是公府嫡长女,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卑贱女
所以,徐妙芝叩拜谢恩“妾谨遵殿下旨意。”</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