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朵杏花

小说:独占春色 作者:李息隐
    徐杏拎着食盒到崇仁殿时, 雁奴正在做先生留给他的课后功课。

    听婢子来禀说良娣过来了,雁奴双眼登时一亮,立马撂下书本就亲自迎了过来。

    这是杏娘嫁给父亲后,第一次到他的崇仁殿来, 雁奴不免意外又兴奋。

    迎到徐杏后, 又是亲自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又是问她怎么会过来。然后高兴得连功课都不想温习了, 恨不能让徐杏即刻陪着他玩才好。

    郑赟也在, 郑赟见雁奴如此, 忙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

    然后, 郑赟则规规矩矩的抱手朝徐杏请安。

    雁奴还是蛮愿意听他郑家大表兄的话的,见如此,雁奴则也规规矩矩的朝徐杏行了个礼。

    徐杏并不想打搅他们温习功课, 所以则说“你们继续忙你们的, 我亲手做了糕点炖了汤, 一会儿你们结束后,一起过来吃。”

    雁奴最嘴馋徐杏的厨艺了,这会儿听徐杏这样说,他笑得嘴巴都恨不能咧去耳后根。但因郑赟在, 他还算收敛着自己的这份喜悦。

    和郑赟一起规规矩矩称了声“是, 多谢良娣”后,雁奴则暗中悄悄冲徐杏眨了下眼, 这才重又坐回去。

    徐杏吩咐婢子们把糕点和炖汤先拿下去温着后, 就安静坐了下来。她随手抽了本书, 安安静静陪坐在一旁看。

    徐杏过来, 雁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一样, 内心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满足。

    等表兄弟二人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后, 雁奴顾着礼数,留了郑赟下来一起吃。

    郑赟却婉拒了。

    说是自己一会儿回去后还得早早备一下明后两日的课,就不留了。雁奴听到郑赟这句话,本能头皮发麻。

    待郑赟走后,雁奴少不了又要在徐杏面前诉苦。

    “大表兄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没眼力劲儿了些。明知道我这会儿心情好,他偏还要说那些扫我兴致的话。”雁奴抱怨。

    徐杏却笑着说“能得郑家赟郎这样的人陪着你读书,你可偷着乐吧。”

    雁奴也只是这样说说,他心里自然是知道大表兄好的。所以,徐杏一戳穿他,雁奴便又立马嘿嘿笑起来。

    便是如今稍大了一些,雁奴还是很喜欢黏着徐杏。

    见她今日破天荒的来他这里,雁奴就好奇问“你今日怎么过来了真是让我好不习惯啊。自从你和父王在一起后,你都再没来过我的崇仁殿。平时你也不出门,只窝在你丽正殿里,这样可不好。”

    又说“你日后得常来我这里串门。”

    徐杏不来自有不来的道理的,崇仁殿毕竟是雁奴的寝殿,也是他认真读书的地方。若她日日过来,难免会影响到雁奴读书。

    何况,雁奴每日念完书后都会去她那里,他们也不是不能见面的。

    所以,徐杏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但这会儿听雁奴这样说,又见他语气中有期盼的意思,徐杏不免要点头答应他“好。”

    徐杏又吩咐让送一份点心和汤去郑赟那儿,之后,她便和雁奴一起吃。恰好没一会儿又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二人一番商量后,便决定今日传膳到崇仁殿来。

    二人似乎这会儿都忘记了太子。

    雁奴是以为杏娘来前和他父王打过招呼了,或是他父王差人去丽正殿那边送了信,明确说了他今日忙,不去丽正殿了,所以这才没管他父王。但徐杏这边,却是故意不去管太子的。

    太子过来崇仁殿时,徐杏和雁奴正在用食。

    雁奴瞧见父王来了,好奇的“咦”了一声后,才过去请安。

    徐杏见状,也起身过去请安。

    太子一手一个,将二人都扶了起来。

    雁奴好奇问“阿父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可用过饭了”

    “还没有。”太子话虽是回雁奴的,但却看了一旁徐杏一眼。

    徐杏余光瞥见了他朝自己探视过来的目光,但却理直气壮的没有搭理,更没给回应。

    雁奴“哦”了一声,然后又高兴说“今天良娣特意来找我,给我带了她亲手做的点心和炖汤,可好吃了。”他很幸福。

    又邀请太子“阿父来得正好,我们才开始吃没多久。”又说,“不如阿父差人把晚膳也传到这儿来吧今儿我做东道主,我招待你们。”

    雁奴一副小大人模样,说完拍自己胸脯。

    太子却说“但这是良娣亲手做给雁奴吃的,孤不敢吃。”

    徐杏则说“这东宫内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殿下有何不敢吃的。”

    见人终于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太子这才侧过身去,看着徐杏道“良娣若心中有孤,若真想让孤吃一口点心喝一口汤,便一早就该差人送一份去明德殿了。既没送,想来是没打算让孤吃的。”

    又道“虽说这东宫内的一切都是孤的,但孤也不能强人所难,去抢谁的东西。”

    徐杏微笑“殿下既有这个权势,为何不抢呢”

    太子拧眉问她“什么意思”

    徐杏和他四目相对,凝视了他许久。之后,倒也没再说什么。

    难不成要和他吵架吗不说她其实也不太敢,就是真的敢,好像也没有道理和他吵。

    在外人眼中,太子殿下对她,算是极好的了。她是东宫内院第一人,受宠至极,风光无限,谁提起一嘴不说是她命好福大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真正想要的,他心里明白,但他却从不给。

    从一开始,他就把她最想要的生活给扼杀在了摇篮中。

    徐杏知道自己不能再细往深处去想了。越想越不平,若再继续下去,这眼下的日子估计也没法继续过了。

    所以徐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说“是妾多言了,还望殿下恕罪。”

    雁奴看出了二人间的不对劲,黑眼珠转了两转后,他则问太子“阿爹是因为良娣今日来了儿臣这里,所以生气了那阿爹到底是生儿臣的气,还是良娣的气”

    太子这才拧着眉把目光从徐杏身上挪开,投到了雁奴身上。

    “都没有。”

    雁奴又道“当初阿爹说,接良娣入东宫,是来陪我的。怎么如今反倒是日日去陪着阿爹,倒从未踏足过我寝殿半步。今日良娣好不易兑现诺言过来找我,阿爹竟然还生气真是好没道理。”

    雁奴很明白,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和杏娘站在一个阵营,而不是和他阿爹。

    再说了,他说的也都是事实。

    这些话,他憋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可以借势说出口来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徐杏见雁奴开始揭他爹的短,心中立马郁结一扫,蹲一旁不再作声,只安安静静看戏。

    太子脸色很差,因为雁奴方才的三言两语,直戳了他痛处。而且这个痛处,还是见不得光的痛。

    太子冷漠着一张脸,淡淡问这二人“如今这里是没孤的一口饭吃了吗”可谓是答非所问。

    雁奴也没答他太子阿父的话,直接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宫人说“我阿爹今天要留这里用膳,你去告诉御膳房一声,传阿爹的晚膳到此处。”

    宫人应声退下去后,太子则谁也没理,径自往里面去了。

    雁奴和徐杏二人对望了一眼,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后,也皆又坐回原处去。

    太子这顿饭吃的夹生又冷清,一顿饭下来,尽是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人家也没递话给他。吃完后,太子让徐杏先回去,他则在崇仁殿多留了一会儿。

    “杏娘过来和你说了什么”太子认真又严肃的问儿子。

    雁奴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什么也没说。”

    “真的”太子不太信。

    “真的。”雁奴语气非常坚定。

    太子点了点头“为父知道了。”然后起身,离开之前,又说了句,“若她对你说了什么,记得告诉为父。”

    雁奴心里觉得这样不好,若杏娘真和他说了什么,那也是他和杏娘之间的秘密。既是秘密,又怎好告诉第三个人

    但雁奴这会儿又见他阿爹的确是很严肃的样子,所以犹豫了一下后,点头答应了。

    太子见状,这才离开。

    太子回到丽正殿,照例又喊了贺姑姑来问一问徐杏今日的情况。问今日在丽正殿发生了什么,良娣有没有心情不好。

    贺姑姑正想找太子说吴昭训的事,此番见太子主动问,贺姑姑自是把吴昭训今儿过来丽正殿的事告诉了太子。

    当时吴昭训在的时候,贺姑姑就伺候在一旁。吴昭训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这会儿汇报与太子知晓,贺姑姑几乎是一字不落的。

    太子听后点了点头“孤知道了。”然后抬腿便往内殿去。

    徐杏已经早早躺着睡下了,太子进了内殿见人已经躺下,他则放缓了脚步走至床前。

    徐杏虽然躺下了,但还没睡着。所以,太子过来她知道。

    徐杏没有装睡,而是直接卧坐了起来。太子看着她,她就看着太子。

    太子忽而笑了起来,问她“是因为吴昭训”

    徐杏知道,太子让她先回丽正殿,肯定是想从雁奴那里探知她到底怎么了。若是雁奴那里问不到什么的话,来了丽正殿这边,他也肯定会再问贺姑姑。

    所以,徐杏自然也猜到了他会问有关吴昭训的事。

    其实虽然不关吴昭训的事,但徐杏之后不想再被吴昭训烦,这会儿也只能点头说“是。”

    太子则道“她虽长得像先太子妃,但她毕竟不是。皇后觉得她能左右孤的心,那是皇后以为。放她在东宫,也就是多一口饭的事,不去理她就好。”

    想了想,又说“知道你好清静,你放心,她日后不会再来烦你。”

    “妾多谢殿下体谅。”徐杏顺势服了个软。

    不过太子的这一番话,她却是只信一半的。

    皇后费尽心机送吴氏入东宫,不过就是想在东宫放一个自己的眼线而已。日后,但凡太子身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皇后都能知晓。

    但这么浅显的计谋,她既看得出,太子必然也能。

    凭太子手腕,他若不想吴氏入东宫,若想直接从源头上断了皇后念想,他有的是法子。而如今却装着被迫一样接受吴氏这个姬妾,接受皇后这个赏赐,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徐杏想,日后太子对吴氏,要么会行反间计,挑拨她和皇后的关系,让吴氏为他所用。要么,就是借吴氏的手给皇后传递一些错误的讯息,去误导皇后。

    但这些话,徐杏不好和太子说。当然,她也不会说。

    交心这种事,在她和太子之间是没有的。太子最喜欢和她做的,便只是男女间的那点事。

    一想到此,徐杏不免又微勾唇,嘴角泛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但同时她心中也很释然。

    她和太子的关系不过如此,便是日后离开了,也没什么牵挂。

    这样一想,徐杏也就没再去问有关徐妙芝的事。本来她还想问问,他这个时候解了徐妙芝的禁足,到底是为何呢。

    自这日徐杏去过雁奴的崇仁殿后,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徐杏隔三岔五便会往崇仁殿跑上一趟。

    每回去,都是傍晚时分雁奴下了课去。有时候会炖了汤带过去,偶尔也会亲自做几样菜放在食盒里提过去,然后直接在崇仁殿用膳。

    起初几次徐杏倒是没提先太子妃,还是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徐杏才渐渐和雁奴谈起先太子妃来。

    徐杏说“那日我瞧见了吴昭训,大家都说吴氏容貌十分肖似先太子妃娘娘,我没见过先太子妃娘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雁奴立马说“我寝卧内有我阿母的画像,你要不要去看看”

    徐杏这才笑着“好啊。”

    之前来崇仁殿,徐杏都是呆在外殿,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雁奴的内卧。这崇仁殿的内卧要比她丽正殿的稍大一些,但摆设却不如她那里精致典雅。

    雁奴这里一看就是郎君住的地方,除了必要的一些东西外,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几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像,每一幅画都神态各异。能看出画这些画像的人画技很好,或静或动,皆栩栩如生,仿若画中人下一刻就会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吴氏的确和这画中人很有几分相像,但也仅限于皮囊。不论是神态,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吴氏都不敌画中人十之一二。

    看到这样的画像,再想着先太子妃的为人,徐杏心中倒更是释怀了。这样的人,的确也不是她这等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雁奴,你真的有一个好母亲。”目光从各幅画上挪开后,徐杏笑着对雁奴说。

    雁奴同意徐杏的这个说法,但他遗憾道“可惜阿母去世时我还很小,我并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徐杏安慰他道“若是太子妃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么想她念她的话,她心里肯定会很高兴的。她是一位很伟大的母亲,你应该在心中记她一辈子。”

    “嗯”雁奴非常肯定点头,表示自己懂的。

    然后又说“我阿父也是这样和我说的。我阿父还说,我阿母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他让我一辈子都要记得阿母。”

    “他怕我会忘记阿母,所以亲笔画了许多阿母的画像挂在我寝卧内,让我每天睁眼就能看到阿母,每晚睡前也能看到阿母。”

    “你父亲也是位好父亲。”徐杏这句话说的也很诚恳。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京中便热闹了起来。上至皇室,下到百姓,议论的都是戍北将军凯旋一事。

    戍北大将就要归京,圣人太子并几个大臣这些日子一直商议的就是如何封赏那些大将。所以,这几日太子很忙,日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这日太子又是天没亮就起了,纵然他动作已经很轻,但睡在他身边的徐杏还是安静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还黑得犹如泼了墨汁一样,室内也十分安静。太子为了不吵醒身边的人,也没唤婢子进来服侍更衣。

    见人醒了,太子则停了手上动作,坐过去说“时辰还早。”

    徐杏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心里想事情想得睡不着。

    “殿下今日又会忙到很晚”徐杏就这样侧躺着问,人也没有坐起来。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说“还是为了戍北大将封赏一事。”

    徐杏这才爬坐起来,一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在腰后。

    她问“殿下可是忘了什么事”

    太子侧眸望向人,眉毛轻抬了抬,暗示她说下去。

    徐杏说“这个月,妾还没出去过。”

    太子倒没忘记这事,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下了朝后日日得呆在两仪殿内继续议政,一议就是一整天。

    “这个月怕实在不行了,孤没时间。”他蹙眉,倒有些抱歉的意思。

    徐杏则笑说“妾知道殿下很忙,所以不敢无理取闹,非要殿下带妾出宫。但一个月一次出宫游玩的机会,妾已经被殿下养得刁钻了,如今不去,实在不习惯。”

    “你想自己出门吗”太子问。

    徐杏顺势靠进了他怀里,侧脸贴着他胸膛说“殿下不同意吗若是不同意,那妾便乖乖呆在家好了。妾知道这宫里的规矩,不会胡闹。”

    太子本来也没有那个意思,他就是随口一问。被她这样可怜兮兮一说,太子倒笑了。

    “这不是什么事,你选好了哪一天,和孤说一声就行。”太子同意了,难免又要叮嘱几句,“一个人出门,要多注意一些,外面鱼龙混杂,不比宫里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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