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山风虽烈,好在有结界挡了大半,景宝络手疼脚疼,吭哧吭哧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还情殿前,一眼就看到了,繁星满天,前面十米见方宽的小溪上面波光粼粼,恍若仙境。

    漂亮,仙。就是累。

    她喘口气,在溪水边的石阶坐下来,脚痛得有些麻木,估计水泡也破了。今天不弄点东西回去真对不住自己的脚。

    这天池水清醇明净,既有助于修行,清心明志,对于疗伤效果也甚好。

    景宝络转头遥遥看了眼远处的藏书楼和还情主殿,心里一动,小心除了鞋袜,预备将长满水泡的脚浸泡在天池水中。

    刚刚一放进去,景宝络嘶了一声将脚收了回来,太冷了,寒凉刺骨,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水这样冷。

    还是现在这身体太弱鸡了。

    但是脚痛得实在厉害,这些水泡不消明天只怕路也走不得了,景宝络还是咬咬牙,小心翼翼将一点脚尖放下去,然后缓缓缓缓向下伸。

    直到整只脚都伸了进去,凉意瞬间包裹,脚底的灼热同时消失。

    还有另一只,她龇了龇牙,双手撑在身后,准备放下另一只脚。

    就在这时,水下的脚踝突然被扣住,景宝络惊呼一声,立刻向后退去,那只手用力一拉,景宝络猝不及防整个人跌了下去。

    冰凉的水扑面而来,她扑腾成鸡,池水从脚踝到头瞬间将她淹没,好在这池水并不深,几下脚触到了池底,景宝络顾不得查看,滕一下站起来,甩起滴滴答答一身水。

    慌慌张张往岸上爬。

    没爬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不对啊,这是还情殿啊,还有封印,这里还能有谁。

    转过头去。

    就看到了还躺在水里的茹斯兰江,他整个人静卧在水中。

    黑发散开,皮肤苍白,零落的星光洒在眉间眼眸,他刚刚似乎在睡觉,连在水中看向她的眼睛恍惚中也仿佛有了璀璨之意,他看了她一会,好像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慢慢带着些许歉意笑了,坐起身来。

    “阿宝,你来了。”

    当他优雅坐起,水从他脸颊唇边滚落,跌成粒粒珍珠。

    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诡谲如斯。

    那一瞬间,景宝络仿佛觉得眼前开了十个美颜相机,简直要被这张脸闪瞎狗眼,连鼻尖也热了起来,她忙移开目光,按住声调恭敬应了一声“尊上好。”

    “嗯,阿宝你好。”茹斯兰江声音低低时总有一种禁欲的气质,他看向景宝络说,“冰雪消融,会有雪狐下来。”

    景宝络便晓得他是在解释自己刚刚的举动。

    这个景宝络也记得,这雪狐很喜欢这天池水旁的落蝶花,总是有机会就下来偷吃。

    触及残存记忆,头又有点疼,身体感觉愈发敏锐。

    这水太冷了,看他还在水里坐着,她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再这么狼狈往上爬“尊上是在修行吗”

    茹斯兰江说“一点旧疾,在水里睡一觉会舒服些。”

    景宝络不由沉默了一下。这旧疾是拜她所赐,因她当初执意在院中种植慕喃花,而这花又需要温泉浇灌,茹斯兰江便去疏通地下火脉,好温热引流下来的天池水,结果不慎为地火灼伤,几乎命悬一线,后来只在药炉休养了十天便回来,她只当是药炉医术高超,没想到是在这里落下了病根。

    “阿宝今天是有什么事吗”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啊,是了,还有个正事。

    送莲子糕。

    糟糕,景宝络连忙去翻自己的袖子,从里面翻出一包浸湿外皮的点心,幸好裹了油纸,还好,还好,没有全部打湿。

    她用湿透的袖子欲盖弥彰再擦了擦上面的水渍道“是这样,尊上,今天下山我瞧着这莲子糕甚好,想着上次尊上的款待,特意带了一些回来,还请尊上不要嫌弃。”

    茹斯兰江目光落在那莲子糕上,眼眸微微闪烁了一眼,很浅笑了一笑,眸中却渐渐流露出几分复杂来。

    景宝络刚刚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池水太冷了,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茹斯兰江转过身,赤足走过泉池,身上的水汽随着脚步无声消弭,景宝络几乎疑心他脚下会不会生出莲花来,当他走上台阶后,衣服全部已干,只剩一层薄薄的雾气缭绕,整个人站在那里,清冷飘逸。

    景宝络顾不得饱眼福,连忙也跟着向上爬,衣服沾了水,重得要死,她只得费力扯了扯。

    台阶上的茹斯兰江这时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来。

    景宝络一手拎着裙摆,一手还举着点心,宽袖滚到了手肘,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腕,她见状感激一笑,立刻恭敬将那点心放在了他手上,然后用尽全力爬了上去。

    茹斯兰江微微一愣,景宝络已吭哧上了玉石阶。

    这池水果然有效,就泡了这么一会,脚疼缓解了大半。就是冷得慌。她身前的头发还在滴水,这身上的衣衫湿了大半,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有些尴尬尽量扯了扯贴在身上的湿衣。

    自我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茹斯兰江一手拿着那点心,看着她,墨色的眼眸里是层层叠叠的暗。

    景宝络想这徒儿向来单纯,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到她此番来送东西的用心,莫不要误解她是无事献殷勤别有所图。

    于是她直接道。

    “那晚的事情师兄已教训了我,我以前没御剑飞行过,失礼吐在尊上身上,实在抱歉,还请尊上千万见谅。这莲子糕虽不贵,但是是莲花镇最好的,里面包了油皮纸,不会打湿的,配着蜂蜜味道更好。”他侧头听着她说话,在水天的星光里,那侧脸显得非常平和温柔,她搓搓手又道,“尊上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阿嚏”

    “先把衣服烤干再回去吧。”茹斯兰江对她说。

    “也好。”景宝络从善如流,本来就琢磨着能不能顺点东西,正中下怀,立刻转身就往藏书楼走去。

    临转身的时候她好像听见茹斯兰江轻笑了声,很低。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看来,这点心果真有效果。

    藏书楼一层的房间里面新铺了厚厚的地毯,华丽精美,里面暖意熏人,和上次她来大为不同,但是怪舒服的。

    她看了看自己在外面踩过的脚,又看了看里面干净的地毯,有点不好意思往里面走。

    茹斯兰江正好在她身后,仿佛不小心碰到她,轻轻在后面拥了她一下,温热的男子气息涌入鼻尖,将她向前带了一步。

    然后他的手很快放开了。

    景宝络不得不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脚很小,地毯又有短短的毛峰,一脚下去就陷下去一个坑,这材质太华贵,她疑心自己脚有没有弄脏,所以走一步,就看一看脚,茹斯兰江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下去。

    他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袍,今夜繁星无月,仿佛月光都笼在了他身上。全身都是男主光环。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她小巧白皙的脚,春笋一样的稚嫩,珠贝一般白皙。

    “你的脚很好看。”他说。

    这话于他们现在的身份和性别格外突兀了。

    景宝络猛然抬头看向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茹斯兰江也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神态一贯的清冷温和,声音也平静和煦,景宝络就下意识觉得这句话应该只是一句客观描述,没什么别的意思。

    也可能是句警告。

    再好看的脚也是不能乱踩的脚。

    景宝络不动声色将自己的长袍向前扯了扯,她时刻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呢,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虾米,还是不要误会为好。

    前面的小几上的火炉上熬着一锅汩汩的羹汤。

    加了姜片,还有不知名的材料,闻起来很香,很香。

    赶上了。她默默咽了口口水。

    茹斯兰江坐在对面,净手添料,示意景宝络也坐下,只是和上次在这里见面比起来,今天他的话少了很多,景宝络看那羹汤煮的不多,恐怕就够一个人的,便有些疑心他是不是并不太欢迎自己。

    修行到一半被打断,小徒儿又向来认真,便是好脾气,也会有点不悦吧。

    最关键的,她现在的身份还不是他师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内门弟子。

    她不由又想到前两日在山门的议论,说这茹斯兰江生性倨傲,丝毫不体恤门中疾苦,虽然现在四大家族的殿主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对他的某些做法也颇有微词,说得最多的,便是他出关,却仍然未解除封印,所有修行的灵石和心法竟然谁也看不得,摸不得。

    说到底,她印象中的茹斯兰江还是当年拜入门下的印象,关于后期天玑门大战一系列事宜并无印象,就仿佛记忆中生生抠掉了什么,所以景宝络又疑心或许现在徒儿身居高位,心性有所变化也不一定。

    若是如此,她今晚这么不识相留下来就真算是逾越了。

    景宝络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坐不住,她进来后身上的外衣就脱了一层在炉火旁烤着,不能说走就走,谁知这外衣烤来烤去也烤不干,她只得过了一会就偷偷去摸一把,见鬼,还是湿的,直到连自己身上的衣衫都干了,外套还是湿的。

    空气中沉默着。

    要说点什么。

    必须说点什么。

    羹汤已经好了。

    茹斯兰江客气的替她布菜,他黑发很长,散落在肩上,所以前倾时就一只手微微按住胸前,这样他的胳膊就会碰到旁边景宝络的手,他的身体很暖,和她的冰冷截然不同,景宝络一开始被碰到就会立刻让开,后来也懒得管了。

    还是熟悉的汤汁,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美味。

    她今天什么花也没吃,晚上走了那么多路,早饿了,故而忍不住矜持着喝了些,虽然一再提醒自己矜持,但不知不觉之间还是喝了好几碗。

    “尊上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她开始赞美,找个话题。

    然后如同印证她的话,满足喝下最后一口,吁了口气,添油加醋感叹。

    “要是能天天喝到那真是人生圆满啊。”

    茹斯兰江看着她。

    他问景宝络“你是想我每天都给你熬汤”

    景宝络心中顿时一咯噔,连忙站起来道“不敢,不敢。我从没这么想过。”她这么一看,茹斯兰江碗里就只有一小半碗,那大半的都给她喝了,压力更大了。

    “我是说”她再解释,“尊上的汤谁敢随便喝呢。”

    好像更不对。

    茹斯兰江静静看着她,眼神好像也没有了平日温和的感觉,只是看着她。

    景宝络有些头痛,算了,她干脆假装去端自己的小碗。碗里面的汤已经喝完了。

    景宝络只得放下碗。

    茹斯兰江将自己的碗推过来。

    “还有。”

    景宝络不敢接。

    茹斯兰江“我没有动过。”

    景宝络一下窘迫起来“尊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茹斯兰江眼睛从她手指上转向她有些涨红的脸,微微笑了笑。

    景宝络见他笑了,心中微松,余光忽看到桌上那包莲子糕,就像看到救命药。

    “尊上,尝尝今天我带来的莲子糕吧。”她飞快将那小几上的莲子糕拆开,糕点微微有些散了,动作麻利又笨拙,然后用勺子放进碟子,双手捧上去,连指尖也沾到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指望看在莲子糕的份上,刚才的话题终结吧。

    茹斯兰江看着那莲子糕,伸出手去,纤长白皙的手指捻了一块,莲子糕有些散了,他取下一块,咬了一小块,慢慢咀嚼。

    景宝络见他吃了,松了口气。

    但不知为何看到他的样子,她又疑心他并不喜欢这莲子糕的味道,只是出于礼貌罢了。

    “怎么样尊上,味道怎么样”

    “不错。”茹斯兰江说。

    “本来莲花镇还有一家老字号的,但是关门了。这家是剩下的所有门店里面最老的。“

    茹斯兰江的声音如同峡谷低沉的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景宝络早有准备,殷切道“我打听过了,这是莲花镇最有名的小吃,味道很好,我看尊上唇色浅淡,想来胃寒,很合适养胃呢。”

    他忽然笑了笑。

    “以前我也吃过。”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放下碟子,然后擦了擦指尖,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是吗”

    这是原主每次放吃食后的习惯动作。

    景宝络继承了这个习惯。

    虽然不能主动掉马甲,不能明说,不能去暗示,但是只是做自己习惯性的动作,这个总没得说的吧。

    系统果然安静如鸡。

    茹斯兰江看着她的指尖,神色一如既往温和,却又有一丝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很好吃。”

    景宝络在心中呐喊。

    是不是熟悉啊,是不是感觉像啊,你这不是挺流行重生什么的嘛,往这方面想一想,你要能认出为师来,为师立刻默认给你看啊。

    可惜茹斯兰江什么也没说。

    景宝络眼看时间不早,也不能白来一趟,便又趁机请教他修行上的些许问题,说自己经脉淤塞严重,资质太差,听说最近魔界蠢蠢欲动恐自己这样不能为天玑门处理诸如此类,她言辞恳切唉声叹气,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看那旁边精美数百隔断上数不清的丹药,只想着他能懂得起投桃报李,主动送她几瓶淬骨丹顺经丸什么的。

    奈何茹斯兰江真的开始同她分析修行上的问题,一字一句莫不是当日她教导给他的,她听得头痛,却还要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最后又说了半天,只说要她修行不可急躁,需慢慢来。

    摔。慢慢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虽然他这样的身份放下姿态来教导已是不易,但谁要听这些啊,景宝络如坐针毡,却又得强行安静如鸡。

    恨不得立刻表明身份,满房的丹药想拿就拿,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样时刻在老子是你师父还来献宝和我现在只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弱鸡两种身份之间横跳,真的容易精神分裂。

    终于茹斯兰江结束谆谆教诲,景宝络忍住哈欠,心道当年原主那样清冷一个人,怎么教出这样啰嗦的徒弟,她伸手一摸外衣,全部都干了,她取来穿上。

    长发被压在了外衣里,她索性也不管,正好外面冷,当围脖正合适。

    外间星光落地,她走到门口,疑心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喊自己。

    “阿宝。”

    景宝络回过头去,并没有。

    茹斯兰江正安静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清冷雅正,他指尖无意识一般捏着玉石止箸,碎屑粉末纷纷而落。察觉到异样,他抬起头来,看了景宝络一眼。

    她看他正在看自己,想着这次机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干脆咬咬牙自己争取直说出来“尊上,之前您说需要整理藏书阁丹药,其实我最近时间挺多的。”

    韩息夫根本不教她修行,大师兄那几个自己都是三脚猫,只知道找人做事。

    时间多得很。

    茹斯兰江微微一笑“可以。”

    她便高兴笑起来,摆摆手,从门口两步走了出去。

    茹斯兰江沉默着,像一尊玉像,天玑剑在腰间轻鸣,他伸手按住,如同按住一只驯服呜咽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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