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宝络一瞬间差点吓尿。
她哆嗦着去扯漱玉雪的手, 漱玉雪手脚僵硬,动也动不得了。
“走啊。”她低声牙齿打颤说。
漱玉雪僵硬拖着脚,声音沙哑“我脚软啊。”
那只细长的手又从摊位的位置伸过来,手上还抓着漱玉雪那翠莹莹的玉镯子,混在幽绿的灯光下, 有种诡异的美感。
“别走啊,镯子。还给你。”脚旁那颗人头嗬嗬说。
漱玉雪结结巴巴“我, 我不要了”
“还给你啊。”那颗头又说。
景宝络敏锐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 寒气从地上涌出, 她只觉全身冰凉,四周都是簌簌的凉风,仿佛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入。
连指尖都是寒意彻骨。
而身体的灵力也仿佛被冻住了, 运转停滞。
女摊主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断掉的指甲上勾着那两个耳环。
“别走啊, 耳环, 还给你。”
漱玉雪哪里敢伸手去接。
她身子抖得厉害,带着哭腔道“师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景宝络比她好不了多少, 连腿肚子都在抖。
女摊主的头还在地上说话“还给你啊。”
风吹过她的头, 仿佛干哑的风箱, 渐渐带了两分凄厉,她又说“嘿嘿,我还给你啊。”
四周的行人和摊主都没动, 也幽幽全数看着她们,如同一部默片。
“还给你啊。”
他们齐声说。
真是现实版的山村老尸版行尸走肉围城。
好像她们不接,这些“人”就不会放她们走。
人恐惧到了极点,肾上腺素飙升,反而生出两分勇气来,景宝络被漱玉雪死死抓着胳膊的那只手僵硬拎着那个麻布小袋子,动弹不得分毫,另一只手上是方才一直扣着的护身结界,无法空出多的手来,她干脆一伸手,将一直扣在手心的护身结界的灵钥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咬住。
然后直接伸手去,想要去拿女摊主手里那只手镯。
她微眯了眼睛,不敢细看,手也在微微发抖,一只指尖刚刚触及到了手镯,那女摊主的手突然一下伸长了,滑腻粗糙的手指,趁势摸到了她的手背,然后一下向上,景宝络本来就在临界的恐惧瞬间变成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直震得旁边的漱玉雪脑子一懵,然后下一秒,她本来衔在嘴里的灵钥也掉了出来。
就等这一瞬间,地上那颗头也猛然一跳,如同一个弹起的皮球,张嘴就要去咬那灵钥,景宝络尖叫还没收尾,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一脚狠狠踢了过去。
踢中了。
头砰的一声撞到了摊位后的女摊主身体上,轰然砸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向后摔了出去。
与此同时,景宝络寒毛耸立伸手去抓那落在地上的灵钥,这时,四周的“人”突然动了。
就像飞蛾见了火,齐齐汹涌而来。
漱玉雪跟着嗷嗷叫起来,她这时才想起手脚哆嗦去拔腰上的驱邪符箓。
但是这样的速度如何抵得上四周这些“人”的速度,更不要说眼前失去头颅的女摊主那藤蔓一样开始胡乱攀爬的长手,景宝络刚刚抓住了灵钥,那只胳膊带手已伸到了她面前,直逼双眼,景宝络毫不犹豫,直接抓紧袋子的手砸了过去,与此同时,身后的漱玉雪已经被“人”扯倒,景宝络一晃,背后一空,也跟着摔了下去。
吾命休矣。
倒下去的瞬间她心里哀叫了一声。
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那一刻,最后想到的人。
就在这时,左手扔出去的那个小袋子里面的丁香瓣撞到了女摊主的手,猝然发出淡淡的灵光,周围的“人”顿了一秒,就是这一秒,景宝络的手扣住了灵钥的边缘,用力一摁,呼啦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女摊主的手连同景宝络和漱玉雪都稳稳被围在了护身结界内。
结界边缘炽热的灵力汹涌,女摊主的胳膊直接倾轧成了两截,落在结界里面的一截在里面打地鼠似的一动一动。
漱玉雪手指僵硬,一时取不出,干脆直接将腰上的驱邪符箓连同腰带全扯了下来,扔了上去盖住,火光陡然而起,然后便有一种淡淡的香烛一般的气味,那只手一颤,然后不动了。
过了一会,那只手消失了。
漱玉雪跌坐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气,她鼓起勇气左右看,外面的摊主和行人都没动,站在外面,直直看着她们,奈何却进来不得。
“这下好了。”她手指冰凉擦了一下额间的冷汗。
“这个结界只有两个时辰效力。”景宝络喘了口气,袋子里一片丁香瓣滚了出来,落在结界里,她随手捡起放在腰封中。
“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等他们发现我们不在,来找我们。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来得及说说临别遗言。”景宝络只觉得手酸涩得厉害,也跟着找了个地方坐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我哪里想笑,我现在想哭好不好”
漱玉雪有些绝望“我那个师姐向来和我没话说。至于顾师兄,夜深人静,也必不会到我们房间来找我,我们死定了。我还不想死啊”
她突然站起来。
然后扯开嗓子开始喊“救命啊。救命啊。”
“你喊破嗓子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为什么”
景宝络有些头痛“你实话跟我说,你上两次门内小考花了多少钱连基础都没上过吗结界里面的声音,如果能传出去,那这些东西早就跟着扑进来了。”
漱玉雪闭了嘴“那该怎么办啊”
景宝络这回真的知道为什么漱玉雪老爹断了她的供给,怎么也不同意她来参加云门大会,这点常识没有,可知平日都在学什么了。
景宝络仰头看天,半空只有漂浮的薄雾,看不见一星半月。
耽误了这么久,已经快要到亥时了吧。
每晚亥时茹斯兰江都会用药,如果到时间她没去,那茹斯兰江应该能察觉异样。
她们在客栈小二那里问过路,只需一问,便会知道她们地址,到时候找来。
也不是没有希望。
就算他们没有发现。
景宝络看着外面呆呆站着的“人”群,忽的眼睛一亮,其中有一小群“人”,在围着一个发光的灯笼徘徊逡巡,她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转头看向漱玉雪,漱玉雪被她赤裸的眼神吓了一跳。
漱玉雪的腰带和符箓一并烧了,现在外衫敞开,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她当下将衣衫合拢。
“你想干嘛。”
“这些东西不肯走,只管围着等。这个结界只能支撑两个时辰,现在估计快到亥时,如果结界破灭,这些东西可能就会进来。但刚刚我看它们挺喜欢明光,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将衣裳脱下来,一点点烧,要是能烧够一个时辰,估计天也亮了”
“要是衣裳烧完了,还没天亮呢。”
景宝络眯了眯眼睛“我们还有这么多头发呢。”
漱玉雪嘴角一抽,果断又站了起来,继续开始大喊“救命啊。”
她喊了好一会,嗓音沙哑,颓废坐了下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还听说这些东西怕秽物,要不试试尿一个”
“那一会还是先烧衣服吧。”
沉默的等待中,漱玉雪渐渐也看得习惯了些,她左看右看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带头的,忽的咦了一声。
“你看那个人。”她指着其中一个灰褂的。
景宝络看过去,也留意到这个“人”,他眼神空洞,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具傀儡,他的外衫侧面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灰衣。
她微愣了一下,这个“人”的衣衫很眼熟,她也记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她们跟着前来鬼市的两个行人之一,当时她俩还笑了一番他衣裳怎么挂这么烂。
景宝络立刻转头问“你是听谁说这鬼市的事情的”
漱玉雪不解回答“我在外面无意听那个叫赤云的长随和一个女客商说的。她说,这小镇靠近蕲州,本就是各方势力过渡之地,这样的鬼市各个小镇都有,热闹,也安全,我也没想到”
景宝络面色忽的微微一变。
“女客商今天的那些行商没有女的。”
四周的“人”仍然动也不动,只是围着她们,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具傀儡。
她们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困守待援,更像是钓鱼之饵。
“坏了。”她心头的不安迅速变成了紧张。
上当了。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既然顾清明那么在意本次大会,而茹斯兰江又亲自出马,于情于理,他应该都不会选择在入秘境前众目睽睽下动手,而一路前来的情况,更是证实了她的假设,放松了她的警惕。
一路上,第一批打头的长随们在前清理打理,他们一路只管行走,诸事皆有人打理妥当,第三批那两位压阵的神秘大能修士压阵断后。
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反之亦然。
最安全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时候。
顾清明等的确是想要宝物,但相对勾陈骨、建木之茸这样的灵物、天玑门未来永恒的宝座,更有吸引力的,恐怕是后者。
剑走偏锋,在临近大会最放松的时候,正是适合动手的最好最后时机。
这么一想,连其他三殿大弟子带的绝世武器都显得别有用心起来。
如同回应她的猜测,清明的结界内,只见西南方忽然起了耀目的白光,那白光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鬼市微微颤抖了一下。
结界外的东西更呆滞了两分,手也垂下了。
漱玉雪大喜“他们肯定是发现我们了,来救我们了。”
才怪。
景宝络脸跟着白光跟着白了一白,茹斯兰江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而她现在很可能成为钳制他的弱点,她心里后悔极了,霍然一伸手,将身上的长袍扯下“我们必须马上走。”
永远不要呆在敌人想要你留在那里的位置。
她取出一张火纸,抖落火纸,长袍明焰亮起,景宝络抓住长袍,默念三声,结界忽的熄灭,与此同时,她一挥手将长袍扔了出,那四周的“人”愣怔了两秒,齐齐转向了那灼热燃烧的长袍。
就像深海的鱼容易被明亮吸引,这样阴冷的东西更喜欢温热,它们没有什么判断能力,失去了控制者的加持,只能依靠本能行动。
“跑。”她拉起了漱玉雪的手,薄雾笼罩的前方,全数一片黑暗,只有更远处隐隐灼烧的天际。
“快叫救命。”景宝络一手抓着她,一边看路向记忆的来路跑去,身后绰绰约约有东西跟了上来。
“救命啊。”漱玉雪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喊。
脚下是杂乱的砂石,膈应的脚生疼,谁也顾不得了。
她们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湖泊。
景宝络生生刹住脚想要转个方向。
黑夜的湖会比草地更加恐怖。
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渐响起窸窣声。
漱玉雪脸白的像一层纸,她哆嗦着伸手乱挥“你们不要过来。”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你会不会凫水。”
漱玉雪要哭出来了“我不会啊。”
“不会就不要向后面拖我了。”她命令,“脱衣服。”
身上的衣服烧完一件,又是一件,这些东西也变得狡猾,一部分扑向火,但总有一部分隔得远的还站在那里挡住出路慢慢挤过来。
两人很快身上只剩了最里的里衣。
漱玉雪再不肯脱。
周围的空气又震动了一下。
景宝络忽的隐约听见了身后湖水涟漪晃动的声音。
就在她回头看一瞬间,前面一个“人”突然扑了过来。
漱玉雪吓得尖叫一声。
但“人”并没有扑过来,而是在空中被凌空斩为两段。
两段散开的“人”像空气一样在半空消失。
紧接着又一道明亮的剑光闪过,如同在黑夜的绸缎撕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整个薄雾都发出嘶啦缓慢的撕裂声。
一个御剑翩翩少年郎缓缓落下。
正是天道宗首席大弟子邱天逸。
他形容清隽冷傲,面无表情看了她们一眼,正待挥剑再砍。
这一瞬,整个微渺的幻境轰然一声,如同炸裂的水花,细碎破裂的灵力四处奔涌,而几乎同时,夜色中惊惶的虫鸣鸟飞声、喧哗的人声都进来了。
漱玉雪呆呆看着邱天逸“好厉害。”
又不是他破的,有什么好厉害的。
景宝络定定看向邱天逸身后另一个缓缓浮现的身影,他的脸苍白如纸,拂衣剑上尚有未干的血迹,看着她“阿宝。”
她心里猛然一松,轻轻按了按心口。
再外面,顾嘉言、麦舒尔、梁洁生也随后赶来了。
紧接着,客栈内那一众天道宗弟子也赶来了。
“小师妹,你们没事吧。”麦舒尔抢先问道。
景宝络摇了摇头。
她夸张捂了捂胸口“可吓死我们了,方才我们去了那鬼市寻人,却什么也没寻到,却没想你们是被困在这幻境里。”
顾嘉言按着剑柄没说话。
夜风涌动。
茹斯兰江站定,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裹在了只穿着单衣的景宝络身上。
天道宗一众弟子立刻全部看向景宝络,待看清她容貌之后,纷纷露出些许藏不住的失望神色。
都传言天玑门闭关刚出的供奉青睐一个年轻女弟子,本以为容貌卓绝,不想竟如此普通,泯然众人,看来真是闭关久了,但凡看见一个平头正脸的,就觉得美若天仙啊。
眼光不行啊。
景宝络无视他们的目光,脸上的依旧挡不住她心有余悸“谢尊上。”
他的手冰冷如霜,只看着她“没事了。”
她旁边的漱玉雪一直看着顾嘉言,但顾嘉言一直神色恍惚,没有动作,梁水沛看了他一眼也迟疑着没有动,最后还是最先落下的那个少年郎将身上的天道宗斗篷取下,递给了漱玉雪。
漱玉雪愣了一下。
“多谢。”
邱天逸点了点头,没有那日那个单眼皮“传声筒”梁洁生在身旁,他半句话也不多说,依旧微昂着他高傲的头,向身后一众弟子点了点头,告辞去了。
薄雾随着四周一切迅速消散殆尽,湖泊不过是一片草地,这个所谓的鬼市只是一个幻境。
麦舒尔上前解释他们的姗姗来迟。
原来今晚景宝络和漱玉雪出来一会,麦舒尔便知道了,因担心她们有危险,便叫了顾嘉言和梁洁生一并出来寻找。却不想这镇上真的还有一个鬼市,他们在那对角线外的鬼市逛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两人。
回头就看见客栈出了事,竟然有人趁乱偷袭客栈,还好尊上处理得当,迅速平息,只是那几个长随却不那么走运。
景宝络想起方才看到的小镇上的白光,心头一紧,茹斯兰江道“只是两个宵小,已经处理了。”
麦舒尔的笑僵硬了两分。
这一出意外心照不宣一般,谁也没有再提,但是自从这夜之后,五个长随一个都不见了,那两个第三波押后的大能修士再也没有赶上来过。
后来景宝络才知道这两个大能修士居于尧光山,一个擅毒,一个擅幻,只可惜找错了想要名扬天下的棋子,无声殒灭。
等到回了客栈。
景宝络再无避讳,直接进了茹斯兰江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外面议论纷纷,她视而不见。
一举粉碎这样庞大的幻境,茹斯兰江的旧伤似乎更重了。
景宝络喂他用了水。
忽的想起今天在鬼市买的东西。
“我今天看到一个雕像,可像尊上了。”
她蹲下献宝似的捧出之前收起的桃木雕像,结果一看,哪里是什么雕像,不过就是一截树枝,忙又取出另一个黄瓷小马来看,只是一块黄色的石头。
“怎么这样啊”
茹斯兰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这样自然。
“幻境中的东西不过都是幻觉,心中所思,目之所视。”
景宝络啊了一声。
她将那截号称像茹斯兰江的树枝不动声色移开,手收回来时碰到腰间。
她想起那还有一朵丁香瓣,方才还算救了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客栈狼人杀。
闲来无事,半夜楼下小二煮酒,客栈诸人围坐,景宝络眼看人多,狡猾有之,单纯有之,话痨有之,口疾有之,于是提议不如来一盘杀人游戏。
介绍完规矩,众人纷纷觉得此提议甚是有趣。
于是解剑准备开始。
第一盘试玩。
她当主持人。
“天黑请闭眼。”
“医生”邱天逸“全部、都、闭眼”
天道宗弟子立刻听话全数闭眼。
“杀手请睁眼。”
顾嘉言、麦舒尔、梁洁生全部睁开眼睛。
“杀手请杀人。”
众人齐齐看向闭眼的茹斯兰江。
抽刀,拔剑。
噗嗤噗嗤。
邱天逸艰难吐出最后一个字“吗”
景宝络咽了口口水,看着倒了半桌的“杀手”,还没来得及闭眼的医生和回击后收剑回鞘的茹斯兰江。
“游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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