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月馆离畅春园的前后两湖稍远些, 在宫殿一侧种着大片翠竹。林间曲径通幽,煞有几分风情,但因为位置偏僻, 宫中鲜少有人踏足。
这时, 一名宫女健步如飞地穿过竹林间石子路, 直奔主殿而去, 若是仔细瞧,便能瞧见眉宇间的慌乱。
仙月馆主殿之中空无一人, 殿内奴才都被打发了出去,那名宫女脚步不见丝毫停顿, 直直向着里间而去。
走至里间后,她熟练地蹲身对着梳妆台前的女人行礼,“主子。”
女人端坐在梳妆台前, 手中拿着眉黛,不紧不慢地描着眉尾, 说:“起来吧, 何事让你如此着急忙慌的。”
宫女恭声道:“皇上派人将碧月带去了慎刑司, 奴婢打听到,碧月去了慎刑司后,没多久皇上跟前的梁公公便派人拿着令牌去了宫外。”
女人表情不见半分慌乱,淡淡地应了声, 似乎是听了句不打紧的日常话,“知晓了。”
说罢,她将手中的眉黛放回盒中, 对着镜子端详片刻后,又取出红色口脂,在嘴唇上轻点几下, 为带着淡淡乌青色的嘴唇添上些许颜色。
宫女见主子这幅悠然模样,终是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主子,碧月那边”
哐当。
口脂盒子磕在台面上,打断了宫女的话语,女人状似不在意道:“秋霜,我进宫已有多少年了”
秋霜虽不知主子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但还是实诚地答道:“主子与孝诚皇后娘娘同年入宫,至今已有十七载有余。”
女人轻抿嘴唇,口脂完完全全地晕染了嘴唇边缘,她端视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十七年啊,我比皇上还大三载,原是不知不觉间,竟已经三十有二了。”
秋霜说:“奴婢这般瞧着主子还年轻呢,后宫之中少有人能及主子半分颜色。”
“你惯会说好话哄我。”女人手轻抚着鬓角,自嘲地笑道:“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1。花开花谢,古树长生。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我已经老了,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下。”
秋霜一时间不知作何安慰,早年主子有过身孕,月份尚浅不自知,误食用了御膳房给元后送去的莲子粥,那莲子粥中带红花,主子当场见了红,连带着身子也伤了,太医断言此后再也不能有身孕。
元后知道她是替自己挡了灾难,便处处照拂这位血脉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堂姐,为她在皇上跟前也讨过不少人情,可未能有孩子,此事终究是主子心坎上的一根刺。
女人顺着镜子盯着秋霜,笑着问道:“你说,皇后娘娘可曾料到会有这一日”
秋霜见到她眼眶中微烁的泪光,张了张嘴安慰道:“皇后娘娘是希望主子能快活的。”
“是啊。”女人泪光隐隐,思绪飘向过往之中。诚皇后走之前,还求着皇上日后若是大封后宫,便许她一个主位,替她择了“僖”字为封号,是为平安喜乐。
皇上待元后真情实感,少年夫妻情坚意重,便金口玉言允了此事,大封后宫时,即使她不曾生育过皇子公主,即便母族中阿玛官职甚微,也破例将她册为七嫔之一的僖嫔。
秋霜缓缓低下头颅,沉声道:“孝诚皇后待主子很好。”
僖嫔闻言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一对琥珀坠子戴上,映得皮肤白净莹润。
她家世平平,虽有赫舍里的姓,却同本家没沾多少亲缘。额涅去得早,父亲更偏爱继室所处的子女,那家中根本没有她立足之地。
元后待她很好,虽然其中大多是为了偿还那份恩情。
思及,僖嫔微微侧身,伸手从耳鬓处摸到一根白发,手指尖稍微施力,轻轻松松地将白发拔了下来。
她凝视着指间的白发,神情有些恍惚,事事终究有违皇后之意意,她过得并不喜乐。
秋霜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主子自言自语道:“皇后娘娘若是知晓,我手中沾了那些东西,该是会生气、会厌恶于我吧。”
秋霜连忙摆头道:“怎会呢,主子做这些都是为了太子,皇后娘娘是不会生您气的。”
僖嫔并未将这句话放进心里,皇后不喜欢机关算尽的人,她也做这一回。佟佳氏野心勃勃,若是由佟佳贵妃平安诞下皇子,定会威胁到太子。
僖嫔站起身,将袖口、衣领和裙摆一一理整齐。
秋霜熟练地上前帮着整理,笑道:“主子许久不曾穿这天青色衣裳了。”
僖嫔轻嗯了声,冷不丁问道:“秋霜,你怕吗”
秋霜深蕴其中含义,摇摇头道:“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捡来的,主子生,奴婢便生,主子亡,奴婢也不会有半点犹豫不决。”
“估摸着,皇上今日就会来了。”僖嫔没头没尾地说道,又伸手从袖兜中掏出一小瓷瓶,递到秋霜面前,“吃了它,不会令人感觉到半分痛苦和折磨。”
秋霜不假思索接过小瓷瓶,利落地拔掉小瓷瓶的瓶塞后,仰头将瓷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口中。
“半个时辰之后,药效便会发作,你先去拾掇拾掇吧,这身宫装实在是难看得紧。”僖嫔说着,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套鹅黄色衣裳递到秋霜手中,自己则是重新坐回梳妆台前,随意地翻着首饰。
秋霜换了身衣裳出来,明明不足半个时辰,便倏地软绵绵倒在地面上,昏死了过去。
僖嫔放下蝴蝶步摇,不慌不忙地过去将她扶起来,又从梳妆台底下的柜子中,翻找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进秋霜暗袖之中,最后将人抱去贵妃榻上。
待一切都准备完毕,僖嫔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扭头走到客厅之中椅子上坐下,眼神放空静静地等候着。
这宫中的日子,她早早就厌倦了。
这厢,康熙急匆匆出了凝春堂,又带着人赶去仙月馆。
僖嫔这两年愈发不得宠,在宫里也越来越沉寂,途中见皇上御驾的,都赶着回去禀报自家主子,皇上丢下和贵妃转阵去僖嫔宫里,众人也不免猜测,这僖嫔莫不是要翻身了
唯有事情另外的主人公常慧,明白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见康熙先前那表情,估摸着是同佟佳贵妃中毒之事有关。
不过是僖嫔,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康熙走得急,脸色都没怎么顾着收敛,常慧早已习惯了他那张臭脸,把他当成根葱看,但两个孩子瞧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怵。
想着她便替康熙扯了个借口,说是:“朝中政务之事,皇上便急着赶回去了。”
纯禧和四阿哥不疑有她,此事轻飘飘揭过。
用完膳后,常慧还不忘命人端来牛奶,给两个孩子一人一杯。
虽说是用过晚膳,但常慧去瞧了瞧那西洋钟,这会儿还不到九点钟,时间早着呢。她也不犯困,便闲来无事看看话本子什么的。
纯禧和四阿哥在一旁摆弄奶糕,奶糕还开始还十分享受顺毛,到后面已是狗心疲惫,瘫在地上颇有狗生无可恋的意味。
四阿哥虽然嘴上不说,但手上动作却是一刻不停,若是持续个十天半月,奶糕估摸着就该成秃头狗了。
他边摸着奶糕边发呆,纯禧唤了他好几声也不见反应,直接伸手指戳了戳四阿哥的脸,嘟囔道:“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难看。”
四阿哥惊然回过神,望着这个性子开朗的姐姐,脑海中闪过许多话语,他思索良久,小心翼翼地说:“大姐姐,你知晓自己的额涅吗”
纯禧是康熙养女这事在宫中并不是秘密,纯禧自己也熟知,“当然知晓,我额涅是恭亲王福晋,额吉说她生得好看,说话也温柔。”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常慧恰好能听清,她手上书都没怎么挪动,竖耳听两个小孩子聊天。
纯禧的额涅她也见过两回,是随着恭亲王去慈宁宫请安时撞见的,不过可惜,那两回纯禧都不在现场,就能由她口头描述了。
这个话题既是四阿哥先开的口,常慧稍微发散发散思维,便知道该是有人告知了四阿哥,说他生母并非佟佳氏,而是另有其人。
小孩子聊天总是千奇百怪,有时候一晃神,就不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话题了。
常慧收回思绪,捧着话本子看了会儿便觉得没劲,宫里收纳的话本子情节都老套,写来写去就那么几个题材,看多了便觉得毫无新意。
要不是她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真想自己动笔来写了。
不过她虽然不会写,但可以画啊
也不必画太繁琐,就那种q版简易的漫画小人,提笔画起来轻轻松松毫无压力,既解闷又好玩。
说干就干,常慧当即扔下话本子一头扎进书房,从柜子中翻出崭新的宣纸册子,拿起笔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
乌柳端着温茶进来,见她埋头苦画便顺嘴问了声:“主子可又是在画公主”
“不。”
常慧抬起头,咬了咬笔杆嘿嘿笑道:“我在画,霸道王爷的落跑甜心。”
乌柳:“啊”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书名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qq。
s:有奖竞猜,有个小可爱瞎蒙猜到了,姑且也算,其余小可爱也别灰心,这章留评都有小小红包的两百个截止自信发言j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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