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南巡不是小事,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更是不现实。
钦天监挑了吉日,那就还需有良辰,连什么时辰走, 走之前行什么仪式, 到最后从哪个门出, 诸如此类皆有讲究。
等车驾从外城永定门出去之后, 常慧才真正觉得自己松懈了下来。
她身为贵妃,乘坐的马车自是不会简陋到哪儿去, 清朝皇室多是乘坐朱轮车,而用于区份等级的, 则是马车上的车盖、车帏和幨等。
常用的东西堆积起来也不少,但这马车内设了许多暗格,七零八碎地往暗格里一塞, 马车内瞬间就宽敞了许多。
南巡队伍经过京郊南苑的仪仗队伍,在脚步声和马车声中远去。
常慧夜里没睡好, 困得眼皮子颤巍巍直打架, 便让乌柳帮自己拆了头上的头饰, 又顺手给自己扎了个松松垮垮的辫子。
拾掇完,她舒舒服服地瘫在铺设着被褥的矮榻上,眯着眼睛补起了觉。
此行出宫,跟前伺候的她只带了乌柳, 余下那个宫女是由锦刺出来的小徒弟,唤乌絮,去年小选入的宫, 规矩礼仪没得说,安静又本分。而纯禧的车驾则是跟在后面,跟前是奶嬷嬷和贴身宫女在服侍。
乌絮年岁小, 入宫时日又尚浅,见常慧阖着眼歇下了,便下意识去小屉中拿熏香。
乌柳按住她手背,摇摇头小声道:“主子不喜熏香。”
乌絮点点头算是知晓了。
这马车摇摇晃晃,属实算不上舒坦,常慧躺着似是睡着了,又似是半醒着,迷迷瞪瞪睡了两个时辰,结果这醒来时浑身都酸软,越睡脑袋愈发沉笨。
见她醒后,乌柳扶着她坐起身,询问道:“主子可要用些干粮”
常慧坐起身,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睡得口有些干,先帮我倒杯水吧。”
乌絮机灵地递上刚倒上的水,“主子请用。”
常慧放下水杯,说:“都先歇歇吧,不必紧绷着,这距离路程还远着呢。”
她躺着都觉得浑身不舒坦,更别谈乌柳与乌絮顾忌着规矩,一路上都不得完全松懈。
常慧用毛巾沾着水擦了擦脸,从暗格中翻找出携带的书籍看,这一路上免不了无趣,她带了几册用于打发时间。
虽说路途遥远,但康熙身为享尽无数荣华富贵的皇帝,自然不会刻意去为难自己,这南巡一是为治河和济运,二是体察民情,也不急着赶路。
路上走走停停,从京城到山东泰山,中途队伍休养几日又转到江苏,至此,距离出发时日已过于一月有余。
队伍停在当地知府准备的宅邸中,常慧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都有种屁股被坐扁平了的错觉。
当夜众人沐浴完早早歇下,养精蓄锐。
翌日清晨,康熙带着队伍去查勘宿迁一带黄河北堤岸,妃嫔们则是留在府中自行休养。
说是休养,但刚过了辰初时,知府夫人便递了帖子前来请安,妃嫔中属常慧等级最高,最先来拜访的便是她。
应付这些个官员太太,向来是常慧的短板,往日宫中每逢春节,偶然碰见前来请安的宗室福晋都能避则避。
自然,她也不能把知府夫人晾在门外,思来想去让乌柳去请了通嫔来,好歹不至于让她独自应付。
那知府夫人也十分会察言观色,规矩礼数到位后,留下礼便离开了。
方才一直是通嫔在搭话,那知府夫人走后,常慧便猛地松了口气,通嫔见她这架势,笑着侃侃道:“和贵妃娘娘还是这般喜静。”
常慧没觉得不好意思,大方道:“幸好有你在。”
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和人接触,只是这些个夫人福晋的交好,不是简简单单聊天喝茶,许多都是想讨个人情,人情这个东西可以赠,但不能欠。
常慧让乌柳拿了点心瓜果来,通嫔捡了话题闲聊,“坐了这些个天的马车,这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回去还得折腾,像臣妾这种上了年岁的,就更是难熬了。”
常慧笑笑:“你啊,今年也才逾三十,如何就是上了年岁。”
她上辈子同这辈子生活的年头加起来,比康熙都还年长,通嫔虽然生育过几个孩子,但她保养还算得当,瞧着似二十五六。
通嫔唉声叹气道:“瞧瞧那些新入宫的,个个娇嫩欲滴,年轻的脸上都能掐出水儿来,这若是换作臣妾,准掐一手脂粉。”
常慧原以为通嫔是个温润的,这也得是接触了才知晓,通嫔聊起天来逗趣,连自我调侃都是一套一套的。
纯禧醒后来请了安,又请示过常慧后,带着宫女逛府邸去了,简直是一刻也不得歇停。
待人走远后,通嫔收回视线啧啧称奇,“大公主眉宇有些肖贵妃娘娘,有时候恍然瞧着,臣妾还真以为大公主乃是娘娘所出。”
常慧戏谑道:“我可生不出这皮猴子。”
通知笑笑,又作叹息道:“此番南巡皇子中皇上只允太子随同,这才一月不见,倒是有些想禶儿了。”
“皇上从小便将太子养在身边,那情分自然是不轻,太子于皇上而言是不同的。”常慧说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通嫔,没从对方脸上读到不满等情绪,才将视线收了回去。
她同通嫔虽然常有联系,多少有几分交情,但是通嫔膝下有皇子,常慧少说也得留几分。
夺嫡之争非小儿游戏,也永远不要低估“权利”二字的诱惑力,她不敢保证通嫔的孩子不参与其中,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就算不趋利,那也得避害。
通嫔说:“皇上待太子自然是极好,臣妾也不奢求什么,只求禶儿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常慧笑着点点头,随手拿了只橘子剥来吃。
她们在此地停了些时日,没有康熙的手令,也不许随意出府。
闷得常慧都快数清宅邸池塘中的鱼儿有几条,康熙终于忙完公务,歇息两日后继续启程向南,抵达扬州后,风尘仆仆的队伍停留几日休养。
康熙忙过,似乎这时才想起随行妃嫔,便准了她们去街上走走,不过划定了范围,都是在他耳目之下。
常慧还好,倒是纯禧,瞧着头顶上下一秒就能长草了,这下一听说能出去逛逛,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估摸着都能欢喜地蹦跳起来。
“行了行了,待会儿出去了得好生跟着,不许乱跑。”常慧说着,无情地把来回转悠的纯禧给摁下去。
一行人换了便装,常慧把身上值钱的名贵首饰都摘了下去,让乌柳简单地给自己绾了妇人鬓,带着纯禧和通嫔以及康熙安排的侍卫出门逛街去。
通嫔也绾了妇人鬓,头上只簪了银步摇,随着走路晃动,煞是好看。
反正在常慧看来,走路能做到钗晃人不晃,就已经很厉害了,反正她自己是做不到。
现在是秋末,但扬州不如京里天气寒冷,也不如京里干燥,待着还算舒适。
街上人多,交谈声中混杂着叫卖声,真是用热闹二字来行形容最为合适不过。
常慧见到这街道、这闹市,忆起上辈子的时日,再想想皇宫的日子,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了几许,纯禧走到做糖人的摊位前,就移不开脚步了,“娘,女儿想要这个”
她们在外头叫什么额吉额默都不合适,就入乡随俗跟着这里的居民叫。
常慧拿了银票给摊主,纯禧边声情并茂地比划着,边让摊主给她画一只大狗。
那摊主连连点头,便搅着糖便问:“夫人是外地人吧,听官话口音不似本地人。”
常慧表情坦然道:“陪相公来北方经商的,见扬州美景,便想着随处走走。”
“夫人真有眼光,咱们这扬州风景、扬州美食可都是绝佳。”摊主说着手腕一扭,将多余的糖收回去,拿起成品递给纯禧,“小姐瞧瞧这糖人像不像。”
“嗯”纯禧点点头,接过糖人宝贝地端详着,又乐呵呵递到常慧面前,“娘您瞧这糖人,是不是很像奶糕。”
常慧丝毫没有作为大人的直觉,直接张嘴咬掉了糖人狗的头,咬了还不忘笑眯眯地点评:“味儿挺甜。”
纯禧早就习惯了她,让摊主再重新给自己画一个就是,被咬掉脑袋的糖人没过多久,就被她给嘎嘣嘎嘣地咬着吃了。
摊主技术巧,很快就原模原样再画了只小狗糖人。
通嫔还在等着,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玩太久,常慧让纯禧拿好糖人,自己转身就走,结果走走了没加布,便迎面撞上个小六七岁的男孩子。
那小孩撞了自己一下,常慧顿感身子轻松,再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自挂在腰间拿来装钱的小袋子竟凭空不翼而飞了。
拥有多年影视经验的常慧,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遇到了“龙爪手”。
通嫔建议她赶紧宾禀报给守卫,那袋子瞧着就挺沉,该是放了不少银钱。
常慧本人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无事,那里头没多少钱,放了半袋子糖。”
至于银钱,可都在乌柳身上呢。
说着她让乌柳摸摸兜,乌柳得令伸手一摸,瞬时皱着眉悻悻道“主子,奴婢这里的钱袋子好像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  ̄</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