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岑卫然惊醒。
他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泉中一样,浑身都热乎乎的,筋脉里像是被神丹妙药抚过一样,旧伤迅速愈合,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轻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是从未有过的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
急于找出这种引起他身体变化的原因,岑卫东立即拿着手电筒起身,推开门,走到了四奶奶的屋门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非常安静,四奶奶应该是睡着了,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岑卫东百思不得其解,犹豫了几分钟,他决定还是打扰她老人家一次。
他轻轻敲了敲门“四奶奶,外面突然下雨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收进来的吗”
老年人觉少,四奶奶被吵醒了,拉开门,走到屋檐下,看着不断往下滴的雨水,有点意外“还真下雨了,也没什么,就一点柴放在外面了,应该已经淋湿了,不用管,等太阳出来,晒一晒就干了。”
“嗯,不好意思,四奶奶,吵醒你了。”岑卫东歉疚地说。
四奶奶摆了摆手“都是小事,你也是关心我们家嘛。小岑,没事了,去睡觉吧。”
“好,四奶奶,我送你回去。”岑卫东打着手电筒,把四奶奶送回了房间,然后站在房间里感受了几秒。
没有变化,今晚,他站在四奶奶身边,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如果说,今晚的这个变化是四奶奶或是她房间里的某样东西引起的,那离得越近,他的状态会恢复得更好,就跟以往,他挨着四奶奶是一个道理。
可完全没有,也就说,今晚的这种变化,跟四奶奶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岑卫东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看着漆黑的天空中不断往下滴落的雨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还有,傍晚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一点也没下雨的迹象,怎么突然下雨了
不过六七月的天,就跟娃娃脸一样,说变就变,突然下雨也不稀奇。悄悄把四奶奶家逛了个遍,实在找不出原因,岑卫东只能回屋继续睡觉。
他能睡得着,隔了几十米远的陈老三家却乱了套。
陈老三两口子睡得正熟,
忽然脸上掉落下一滴凉凉的雨滴,开始两口子太困,翻了个身,继续睡。直到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几秒的时间,就把他们俩浇成了落汤鸡后,两人这才吓醒。
“怎么回事外面下雨了吗”陈老三腿脚不便,赶紧坐了起来,伸出两只胳膊,挡在头上。
梅芸芳无暇回他的话,匆匆忙忙起身,找到火柴,点燃油灯。
灯光一亮,屋子里的状况也显露无疑。雨水从头顶上方破开的洞,麦秆被猴子扒过的地方往下滴落。除了床头,还有床尾、衣柜、五斗柜那边都在漏雨,天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顾不得其他,梅芸芳匆匆跑出去,拿了几个盆子回来,放在漏雨的地方,这样雨水滴落进盆里,就不会打湿柜子和地面了。但已经被打湿的被子却是没法用了,床也没法睡,更麻烦的是陈老三现在腿脚不方便,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走两步。
陈老三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他知道梅芸芳现在心情不好,讷讷地开了口“那个,芸芳啊,你把我的衣服找一件给我吧。”
梅芸芳憋了一肚子的气,真不想管他。但又怕他回头感冒了,要自己伺候不说,还得花钱。
认命地翻了一件背心出来,梅芸芳丢给他“赶紧换上,我扶你去小鹏屋里睡,我去燕红屋里,将就一晚,等雨停了,赶紧找人把房子补好。”
“诶。”陈老三现在干不了活,还净给家里添麻烦,声音都小了许多。
等他换好衣服,梅芸芳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因为要搀扶这么大个人,梅芸芳腾不出手拿油灯,就把油灯留在了屋子里,打算先把陈老三扶到陈小鹏屋里,然后再回来拿油灯。
谁料刚走到门口,一个黑影就撞了过来,差点把梅芸芳撞倒。她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陈老三也跟着被她挤过去撞在了门框上。
“哎呀”受伤还没好的腿挤压在门框上,痛得陈老三差点昏厥。
“老三,老三,没事吧”梅芸芳吓得不轻,瞅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没好气地说,“大晚上的像炮仗一样乱窜,睡不着啊,睡不着起来干活,快,帮我将你爸扶到椅子上。”
母子俩合力,把陈老三扶到堂屋靠
墙的椅子上,让他坐好。
梅芸芳蹲下身,担忧地看着他“老三,没事吧”
那种痛楚过去,陈老三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撞痛了,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梅芸芳松了口气,回头拧着陈小鹏的耳朵,“大晚上的,你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陈小鹏委屈极了“妈,轻点,轻点,好痛。我屋子里漏雨了啊,床都打湿了,没法睡觉,我才来找你的。妈,你们怎么也起床了”
“你屋子里怎么会漏雨”梅芸芳记得昨天,那只该死的猴子一直在她和陈老三住的那间屋子上蹦跶。
陈小鹏以为她不信,嘟囔道“我咋知道,我睡着睡着,腿上好冷,被冻醒了,才发现,腿上都是水,你看我裤腿都湿了。”
梅芸芳只好拿起油灯去了陈小鹏的屋子里,发现他的房间靠屋后的一处的麦秆,被那些该死的猴子给扒松了。平时看不出来,这一下雨,水就跟着往屋子里渗,越渗越多,最后顺着麦秆往下滴。好在只有床尾被打湿了。
梅芸芳赶紧又去找了一只水桶,放在床尾,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陈小鹏的房间就只有那么一处漏雨的地方,情况不算严重。梅芸芳让他回屋休息。
陈小鹏不乐意“妈,床都湿了,怎么睡嘛。”
“你睡没湿的那半边啊。”梅芸芳没好气地说。
陈小鹏不乐意,撅着嘴,小声抱怨。
梅芸芳头痛得很,按住太阳穴“不睡是吧,我跟你爸去睡,你就在堂屋里坐一晚上吧。”
“不是,妈,妈”
“叫妈也没用,我跟你爸的房间,床全被打湿了,里面到处都在漏雨,更没法住人。你嫌自己的房间不好,那家里更没地方睡了”梅芸芳没好气地说。
白天折腾了那么久,晚上没睡多久,又开始折腾,她哪受得了。
陈小鹏听了这话后,骨碌碌的眼珠子一转“陈燕红的房间没事啊,妈,我要睡她的房间。”
陈燕红的房间在一侧,确实没受损。
大半夜的,梅芸芳也没力气折腾了,她摆了摆手“要睡你去睡,我跟你爸在你的房间里将就一晚上。”
“好。”陈小鹏蹬蹬蹬地就跑去了陈燕红的房间。
陈
燕红被吵醒,当然不乐意“你都十二岁了,咱们再睡在一起像什么话,而且我的床是单人床,根本睡不了两个人。”
陈小鹏理所应当地说“那你去傻子以前睡的柴房啊,这个地方让给我。我比你小,又是男的,你该让我。”
“你做梦,你咋不去睡傻子睡过的柴房你赶紧走,这是我的房间。”陈燕红恼火地说。
陈小鹏直接脱了鞋子跳到床上“什么你的房间我是男丁,以后要继承咱们老陈家的香火,这房子、家具,屋子里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你以后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滚,也该是你滚”
陈燕红不服气,去推他“那也得等我嫁出去以后再说,你赶紧的,让开。”
“我就不让啊,妈,陈燕红打我。”陈小鹏被抓了一下,立即扯着嗓子大喊。
梅芸芳好不容易把陈老三安置好,累出了一身的汗,没有心情断他们姐弟的官司,没好气地说“燕红,你大点,你是姐姐,让让你弟弟,去柴房将就一晚上。”
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陈燕红如坠冰窖,感觉浑身发寒。偏偏这时候,陈小鹏还用力踢了她一脚“叫你滚啦”
陈燕红没有防备,摔在地上,手擦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擦破了皮,手心里火辣辣的痛。但这再痛都不及她心里的痛。
“不用你们说,我会滚的,一定滚得远远的”
良久,黑暗中传来了陈燕红的低喃。她爬了起来,摸黑出了屋,去陈福香住的那间发霉的柴房里,抱着膝盖坐了一晚上。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理解陈阳的愤怒,以及他们兄妹为何会不搭理陈老三了。
好不容易,熬过这艰难的一夜。清晨,雨渐渐停了,火红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预示着,今天是个大晴天。
梅芸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愤怒。
大清早,她就出门,找村里几个会修房子的男人来帮他们家修一下屋顶,每次找到人,她都要委屈地哭诉一番“造孽啊,好好的房子就被这么弄坏了,漏了一晚上的雨,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跟着陈老三,一天好日子都没过,现在他摔成这样,没人管,吃饭穿衣上茅房洗脚擦
澡全靠我,房子弄成这样,也只能靠我这个女流之辈出来找修”
听起来是有点可怜。可同情归同情,却没人表态,跟她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意思意思地安慰了她几句,答应去修房子,就借口有事把她打发了。
梅芸芳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本来是想以此败坏陈阳的名声。可农村人除了爱说闲话,还欺软怕硬,大家都见识了那群猴子的厉害,陈阳连自己亲爹的房子都敢拆,就更别提其他人的了。
谁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去得罪陈阳兄妹没看梅芸芳都不敢直接找陈阳赔钱修房子,只能在背后说闲话吗
梅芸芳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回了家,收拾家里面,还要准备中午的伙食,别人来修房子,不给工钱就算了,总不能饭都不请人吃一顿吧。
请客不要钱啊,梅芸芳只能狠狠心,掏了一块钱给陈燕红,让她去公社,看看能不能买到不要票的骨头和边边角角。
这个事,陈阳早晨起来就听说了。
他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弹了弹妹妹的小脸“还真被咱们家福香说准了,这个雨下得好。”
给梅芸芳长点深刻的教训,免得哪天遇到点事,她又来找他们。分家就是两家人,各过各的不挺好的吗
陈福香抿嘴偷乐“谁让他们想欺负哥哥。”
“看来我以后得靠咱们家福香保护了。”陈阳调侃道。他倒没把下雨这事往自家妹妹身上想,毕竟这个事太离谱了。
陈福香弯起嘴角,郑重地答应“好啊,哥哥这辈子一定会平平安安,一生顺遂的。”
“你还算起了命啊”陈阳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洗手洗脸吃饭吧,待会儿还要上学呢”
陈福香点头,端起水杯出去刷牙漱口了。
今天早上,陈阳做的小米南瓜粥,一人一个鸡蛋,还有一碟玉米饼子和泡菜。
等陈福香上桌,他边吃边问“你们明天就要考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哥哥放心。”陈福香信心满满地答道。
她的努力认真陈阳都看在眼里,可自家妹妹到底是头一次上学,第一回参加期末考试。他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于是说“那就好,考多考少都没关系,还有下学
期呢”
陈福香可不想听这个。她要给哥哥树立一个好榜样,咋能考太差呢。但哥哥明显不大相信她嘛,还是等考完拿分数说话吧。
她点点头说“嗯,哥哥呢,昨天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及格应该没问题。”陈阳要求不高,能拿到小学毕业证就行。
陈福香重重地点头“我相信哥哥,哥哥,你拿了小学毕业证,有其他想法吗”
“什么想法咱们村小学毕业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还都在家里种地,大队还来了几个上过初中、高中的知青呢,也一样下地。你小孩子就别操心这些了,安心读书吧。”陈阳当然也想往高处走,但这不是没机会吗
陈福香扁了扁嘴“好吧。”
她有点想提当兵的事,又觉得这个事似乎应该跟岑卫东商量一下。
可随后几天,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她忙着考试、复习功课,两人连面都碰。
等她考完,也到了陈阳出成绩的日子。
陈阳前面因为陈老三摔伤和考试的事请过两天假了,现在也不好为了拿成绩这件小事再请假。正好福香不上学,就让她去拿。
于是,期末考试后的第二天,吃过早饭,收拾好家里后,陈福香就锁上门带着栗子去了公社。
每次期末考试,出通知书的时候,都会开一次家长会,今天也不例外。
对于唯一的儿子,梅芸芳还是很上心的,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里,跟旁的家长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她就看到陈福香进来,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置坐下,梅芸芳的脸当即拉了下来。
跟她说话的家长见她脸色不对,侧头往后一看,见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诧异地说“有点眼生啊,这是来给弟弟妹妹开家长会的吗”
“什么弟弟妹妹,来给她亲哥拿成绩的。”梅芸芳撇嘴说。
家长诧异“不是吧,她都这么大了,她哥得二十来岁吧,还念小学”
“念到小学二年级,成绩太差就没念了,现在不知道哪根筋犯了,又跑过来非要参加什么小学考试,拿什么小学毕业证,你说这是不是闲的”梅芸芳奚落地说,“回头别考个倒数第一,那才丢人呢”
那家长附和地笑了笑“可不是
,这兄妹俩也太胡闹了,家里的大人都不管管吗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跑来跟一群天天念书的娃娃比,这要是考不及格,多丢人啊。”
“可不是,真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想的。连自己的亲爹摔伤了,都不照顾,要自学,念什么书,还跑来考试。难不成,拿了个小学毕业证就能吃公粮”梅芸芳心里有说不尽的怨言。
今天是陈福香来,她不怕,可劲儿地说那兄妹俩的坏话。她的嗓门不小,引得前后左右的家长,都扭头像看什么稀奇的怪物一样盯着陈福香。
他们要是说自己,陈福香不在意,但他们说哥哥,那不行。
她昂起下巴,鄙夷地看着梅芸芳“我哥上进,我们家乐意,咱们都分家了,又没吃你们家的大米,关你什么事你有闲功夫操心我哥的成绩,先管管你儿子吧,你们家陈小鹏肯定没我哥考得好”
“死丫头,还犟嘴,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撕烂你的嘴巴。”梅芸芳恶相向胆边生,凶巴巴地站了起来,想给陈福香一点教训,但她还没走近,栗子就从陈福香的膝盖上爬了起来,挥舞着爪子,差点抓到梅芸芳的脸“吱吱吱”
梅芸芳吓得赶紧后退一步“你你把这只小畜生都带来了。这可是教室,谁允许你带它进来的”
“畜生怎么啦,总比有的人连畜生都不如的强。”陈福香嘀咕了一句,将栗子放到桌子上,“栗子,跟大家打声招呼”
栗子坐在破课桌上,桌子有一角瘸了,往后倾斜,它差点摔倒,赶紧一手按住桌面,上身保持不动,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冲前面看热闹的家长和孩子们挥了挥手,特别的威严。
“哇塞,还真听得懂人家,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孩子们来了兴致,纷纷欢呼。
陈福香嘴角勾着笑,轻轻摸了栗子一下,说“栗子,把地上的那块砖垫在桌腿下。”
“吱吱吱”栗子马上灵活地跳到地上,抓起墙角的破砖头,塞到瘸腿桌角下面,然后还抓住桌子摇了一下,确认桌子不晃了以后,它才迅速地爬上了桌,翘着二郎腿坐在陈福香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人群里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
还有
孩子凑上前,想摸栗子,又不敢,怯生生又好奇地问“姐姐,它是专门耍猴戏的猴子吗”
“不是,它就是咱们大丘山上的猴子,咱们的邻居,有次不小心踩进陷阱里被夹住了腿,被我哥哥救了,然后它就跟着我们下了山,成了我们家的一员。”陈福香耐心地解释。
孩子们听了,满心羡慕,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姐姐,它会翻跟斗吗”
“姐姐,它叫栗子,是因为它喜欢吃栗子吗”
“姐姐,它有没有兄弟姐妹想下山啊,我家里有粮食吃,我可以把我的口粮省一半给它吃。”
一时间,栗子简直成了教室里的小红人,不管是家长还是学生,全都兴奋地望着它,就连陈小鹏也想上前跟栗子玩玩。
梅芸芳孤立打击陈福香,败坏他们兄妹名声的算盘落了空,偏偏傻儿子还盯着那只猴子垂涎三尺。她气得要死,捏着陈小鹏的耳朵,直接把他拽了回来“你要考得不如陈阳,今年暑假天天跟我下地挣工分去。”
“妈,他连五年级都没上过一天。我考不过他一个文盲啊,你开什么玩笑。”陈小鹏自信得很,感觉梅芸芳这话简直是在侮辱他。
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梅芸芳面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这还差不多。”
不然,他们母子俩得多丢人啊
不过小鹏说得对,陈阳都没年过几天书,肯定考班上倒数第一,说不定还会考零蛋,闹大笑话。
现在就让那死丫头得意吧,看她能得意多久。
梅芸芳收回了目光,不去看那堵心的一幕。
好在,没过多久,老师抱着卷子进来了,他站在讲台上,拍了拍黑板刷“家长和孩子们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今天咱们公布成绩。”
到的家长并不多,四十几个学生,只来了二十个左右的家长,挤一挤也能做,坐不下的,孩子们就出去,家长留下。
等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老师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说“这次是咱们小学的最后一次考试,也是检验大家这五年来学习认不认真,努不努力的直观说明。考的好的同学,去了初中,要再接再厉,考得不好的同学,也要加油,奋起直追,争取在下次考
试能考出更优异的成绩。”
现在成绩不影响升学,老师也就没多说,直接进入主题“咱们现在来发卷子。按成绩排名,由高到低的发。在这里我要尤其表扬一下,咱们班的第一名,这位同学有点特殊。”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最后落到陈福香身上。
见状,梅芸芳心里顿时掠过非常不好的预感。但她转念又一想,这教室里的孩子都是学了五年的,怎么可能都考不过陈阳,扯淡吧
但下一刻,她的预感就成真了。
“这位女同学是陈阳的家属吗”老师和气地问。
陈福香站了起来,有点羞涩地说“老师,我是陈阳的妹妹,他今天要训练,不好请假,就让我来给他拿成绩。”
“好,不错。”老师赞许地点头,接着目光往前挪,看着教室里的家长和孩子,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我要表扬的人就是陈阳。可能大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这是咱们班考试中年龄最大的考生,今年已经19岁了。陈阳现在是民兵营的民兵,平时要上工,还有去公社训练,只有晚上才能挪出一点时间自学。就是这样,他这个只念到二年级的青年,却在咱们这次考试中获得了班级第一名,语文88分,数学89分好成绩。这个成绩值得我们班上每一个同学反思,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学习陈阳同志的这种不畏艰难,自强不息的精神。”
语毕,老师带头鼓掌,班上的家长和同学们也跟着鼓掌。
陈福香满心欢喜地在掌声中上去代替哥哥领卷子。
梅芸芳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
坐在她旁边的陈小鹏感受到她的愤怒,缩了缩脖子,小声地替自己辩解“谁知道他会考那么好。”
梅芸芳斜了他一眼,眼底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没陈阳能吃苦能干就算了,念书都比过对方,白瞎了她的钱。
陈小鹏更怕了,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他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状,巴巴地瞅着讲台,希望老师快点念到他,这样他妈也不至于太生气。
可是念了一半的名字都还没念到陈小鹏,梅芸芳的脸色越来越难,随时处于暴躁的边缘。
就在这时,老师停止了发放试卷,扫了一下
家长和学生,说“以上就是我们双科都及格的同学,现在来发放单科及格,还有一科不及格的同学,这部分同学不要偏科,要努力啊。陈立国,语文45分,数学76分”
听到及格的名单里没有陈小鹏,梅芸芳气得狠狠地拧了一把陈小鹏的耳朵。
陈小鹏到底不小了,这么大的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当着这么多家长和同学的面被母亲拧耳朵,他又痛又难过又不敢大声哭出来,就吹着脑袋,悄悄地抹眼泪。
旁边刚才跟梅芸芳闲聊的那个家长见了,轻声劝梅芸芳“偶尔一次考差了很正常,孩子心里也很难过,你就别打他了。”
梅芸芳看到对方手里两张卷子上鲜红的75和81,心说,说得轻松,丢脸的不是你。
梅芸芳全程板着脸,没搭理对方。
那家长好心被当了驴肝,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别过了头,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老师继续念,把单科及格的卷子都发完了,还没念到陈小鹏,梅芸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随着班上的同学,一个一个地被叫到,陈小鹏的脸色也越来越难,他知道,他今晚完了。
终于,在大家都拿到卷子后,老师叫到了陈小鹏的名字“陈小鹏,语文12分,数学23分,他平时的作业经常没完成,家长有空也要督促他做作业啊。”
陈小鹏哭丧着脸拿着试卷回来,刚走到课桌前,啪地一声,一巴掌扇在他的左脸上,打得他脑袋都歪了。
陈小鹏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全教室的人都惊呆了。
就连讲台上方的老师也蹙起了眉头,劝梅芸芳“陈小鹏的家长,陈小鹏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爱耍小聪明,不爱学习,回头你们家长多监督,让他上初中认真点,很快就能赶上来的,别打孩子了。”
梅芸芳没理老师,越过中间的两张桌子,看向陈福香。
陈福香眨了眨眼,表情甚是无辜。她记得以前陈小鹏的成绩都不好,但没想到这么差,竟然考了个班上倒数第一。
梅芸芳盯着她干什么又不是她让陈小鹏考的倒数第一,关她什么事啊。
梅芸芳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再也没功夫听老师那些废话,反正初中不在这儿
念了,她抓起陈小鹏就走。
看到她气冲冲地带着孩子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老师不大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又祝福了大家两句,然后挥了挥手,这个家长会就开完了。
不管考得差还是考得好,家长都领着孩子们回家了。
不过陈福香没走,因为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拿哥哥的毕业证,这个才是代表她哥小学毕业啦。
等人都走完后,陈福香上前,对老师说明了来意。
老师就是本公社的,其实都是熟人,很好说话“走吧,我带你去找校长,发毕业证这个事得找他。”
其他考试的小学毕业证都发了,不过陈阳的要特殊一点。
两人到了办公室,找到校长,说明来意后,校长接过陈阳的成绩看了看,直点头“不错,小伙子不错,可惜耽搁了。”
要是当初没辍学,说不定都上大学了,哎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印刷好的彩色纸张,像奖状一样,最上面是红旗、五角星和国徽,下面是统一的印刷体,只在名字、性别、地址、校长签名和日期这五处留下了空白。
校长拿出钢笔,在这些地上填上相应的字,最后拿出公章,在左下方盖上红色的钢印,最后将证书递给了陈福香“小姑娘,替你哥哥拿回去吧,这是他努力的证明”
“谢谢校长。”陈福香甜甜一笑,小心地将毕业证书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又朝校长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出了学校,直奔武装部。
她去的时候,陈阳他们还在训练,而且巧的是,今天岑卫东也在,不过他只是站在一边和闫部长在说话。
陈福香没敢上前,站得远远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闫部长拍了拍岑卫东的肩,走了。
岑卫东扭头,冲陈福香招了招手。
陈福香立即跑了过来,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望着他“卫东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她明明没走近。
“你这么大个人,我怎么会看不见”岑卫东打量了她几眼,“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不是说好,我下次带你来看陈阳训练的吗”
“我不是突然过来啦,我是”陈福香吐了吐舌头,住了嘴。她要第一个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
岑卫东看了她几秒,见她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好奇地挑起眉梢“你是来干什么怎么,对卫东哥还有秘密了”
“也不是,这个得先告诉哥哥,回头再告诉你,你就等一下下哦。”陈福香抿起唇,一脸的神秘。
岑卫东心里有点酸,果然,在这小丫头心里,哥哥的地位无可撼动。
人多眼杂,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说“那你再等一会儿,十分钟后,他们就要休息一下。”
“哦,卫东哥,那我可以在这里看吗”陈福香小声问。
岑卫东抬头看了一眼隔了几十米的训练场地,往左侧走了一段“过来,这边树荫下,阴凉。”
“哦。”陈福香兴奋地跑过去,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训练场。
民兵们在练扛枪踢正步。烈日下,他们从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又掉头走回来,如此反复,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汗水,甚至连军绿色的背心都打湿了。
陈福香看了一会儿就心疼了“哥哥要这么不停地走一天吗”
“当然不止,还有出操,方步,射击等。主要是为了训练他们的体能和射击能力、还有团体协作能力等。”岑卫东解释,“其实这算比较轻的,如果去了部队,还有负重越野、野外训练、障碍训练等等。你不要觉得辛苦,这时候的辛苦是为了他们在面对敌人时多一分的生存机会。”
“哦。”陈福香明白这个道理,可不妨碍她心疼哥哥。她以后要多做事,让哥哥少操心家里面。
十分钟过后,教官让大家休息十分钟。
有的人坐下喝水,有的去茅房,陈阳则拔腿就跑到妹妹面前“福香,你怎么来了天这么热,早点回去,在家等我就行。”
“哥哥,我给你送毕业证啊,你考了班上第一名哦。”陈福香从口袋里拿出毕业证,打开,亮在他面前,兴奋地说,“哥哥,你做到了,我哥哥好厉害”
陈阳也很惊喜,接过毕业证,轻轻抚着上面的陈阳两个字,这是他勤勤恳恳自学了大半年的成果。他真的做到了,他没有辜负妹妹的期望。
“这都是福香的功劳,谢谢你,福香,要不是你,我肯定考不及格。”陈阳由衷地说。
陈福香摇头“哪有,这都是哥哥自己努力,哥哥,老师说,你是同学们的榜样,也是我的榜样”
一旁的岑卫东看到兄妹俩互夸个没完,心里简直酸成了柠檬。不过是个小学毕业证而已,他还有军校毕业证呢,他待会儿回去就写信,让人给他寄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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