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老家青禾县自从划入南江市,经济肉眼可见的腾飞。
从古城楼驱车到人民医院,一路繁华。
纪荷这次回来不为别的,奔着一条大新闻。
青禾区上任区长纪长河被双规逮捕后,由副区长蒋东明上任。
蒋东明是个实干家,从前被压制,纪长河一落马立即大刀阔斧变革。
如今下面人却对他褒贬不一。
“真能平衡好各方,今天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采访车上线民侃侃而谈。
这位线民靠卖消息给媒体赚得瓢盆满钵。
蒋东明所管辖区域内发生暴039乱事件,几乎在事件的一开头,线民就打电话给纪荷。
当时她正在送江时年学画的路上,一听到消息,立马儿子都顾不上,打电话给江倾,让赶紧把人接走。
江倾在单位午休,接到电话二话没说到路上接了年年,接着,和她眼神都没对上,纪荷就一踩油门生死时速般的驶离。
那时候,她断然想不起,青春年少时讨厌他飙车、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的景象。
只留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车尾,一走就是两天两夜。
而今天日子特殊,眼看冬末的天色迅速暗沉,进入夜晚,这一天又再过去,纪荷就忐忑不安。
靠在副驾,一言不发。
“师父怎么了”来南江时还兴致高涨,这么两天查下来她却越来越没精神,程诵不由的奇怪,关心的问了一声。
纪荷笑了笑,对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目标叹息,“这案子没意思。”
“啊”其他人不敢相信,尤其线民同志不干了,案子有没有意思和他线索费直接挂钩,且弄到现在全网讨论,热度居高不下怎么能说没意思
立马急了说,“纪总,我周霖虽然大本事没有可打听休息一流,不然咱们哪能认识。”
纪荷点点头,从后视镜里与对方俊朗的脸庞打了个招呼,她嘴角上勾,似在安抚对方。
对方也是条纯汉子,以前因自家拆迁问题上访到中央,纪荷那时候刚好因林深的事到北京航空博物馆参观,完事后随便走了走信039访办。
在调查记者这一行,大多数线民的产生都因自身受到不公而和记者发生交集,而这股不公在中央、省级两地信039访办尤为旺盛,随便一走,就能撞上为自己新闻线索的帮手。
周霖和纪荷的交情已经有四年,两人平时不联系,但大事一定到,纪荷之前生产,对方还托人转送了两把金锁给孩子,纪荷因此对对方多看重几许。
这次见面,是时隔四年的再次见面。
周霖从苦不堪言的上访户摇身一变,成了南江几家饭店的老板,气质变化肉眼可见,浑身上下精致不失男人味儿,谁都不高看一眼,却是对纪荷喜笑颜开、慎重万分。
“绝对不让你白走。蒋东明在青禾的确有两下子,我们老百姓都喜欢他,但官场斗争加上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他拉了后腿,所以啊,那个死去的少女,真有可能终止了他的前途”
“我查了,他不成器的儿子是所谓的校霸”纪荷淡定靠在后座,笑意平和,“小打小闹。我想在座的年少时都听闻或接触过那种在学校风头无两的人。因为家世、长相、特立独行处处招人眼,可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会干十恶不赦事。”
周霖笑了一声,“你这似乎是有感而发。”
纪荷点头,“是啊。”又笑,毫无保留,“我先生以前就那样。可他没有实质伤害过他人。”
周霖问,“你能确定蒋东明的儿子也和你先生一样”
“我查了。确定。”她神情笃定。哪怕一车人对此不敢苟同,她依然我行我素。
周霖看她的眼神不由钦佩,同时也充满叹息,如果不是网民所认为的那种结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收场呢
很快,到达医院。
亮着灯的急诊大楼出口外摆着一口黑棺材,拉着招魂幡,穿丧服的家属连哭带唱。
一行人走过去时,身份尚未亮明,家属们就一拥而上。
“我外甥女死得冤马上高考,她的大好前程就要展开却被官二代杀死,各位记者朋友,你们一定要帮我们传递声音,蒋东明蒋区长纵容其子在学校为所欲为、酿成惨剧,请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这位伤心至极却言语连贯的三十多岁男人声称是死者的亲舅舅。
拉着记者们哭得义愤填膺。
程诵敷衍了两句,赶紧护着几名女士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进了医院。
他能感觉到纪荷心情不佳,似乎有点沉重,又似乎充满惋惜,这显然不同以往面对事件时、冷淡而清醒的姿态。
这回显得有点郁郁寡欢,很不专业。
到达医院后面的停尸房小树林里,众人短暂聚集。
纪荷发声,“这件事我们已经没有参与必要。”
“为什么”程诵显然不服,“忙活两天,这时候退缩不是太可惜吗师父,不管区长还是市长都不该成为咱们探索真相的拦路虎啊”
纪荷不慌不忙,盯着自己的小徒弟说,“你知道那名舅舅,不过是死者母亲的同村吗”
“知道”程诵瞬时蔫儿了,懒懒道,“那些哭天抢地、棺材、招魂幡一通操作的显然是假亲属,真正的女孩亲属在太平间外面痛到麻木,像植物人似的,哪里有精神搞那些东西,跟学校和蒋东明狮子大开口要天价赔偿。”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中浑水摸鱼了很多不明身份的人,就会很复杂,咱们媒体不该介入过多。”
旁边的周霖立时朗声笑,“我可没有浑水摸鱼,就赚个线索费,加好久没见你了,见你一面。”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纪荷头疼,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笑嘻嘻调转头颅,不跟她对视。
纪荷懒得跟人拉扯,直接安排,“等会儿我会和当事人沟通,而你们哪儿都别去,守在太平间外,不准政府或者他们家的亲戚进入。以防止事态升级。”
这可是个麻烦任务。
南江市公安局的大批防暴警察正在外面严阵以待。死者家属们不愿火化尸体,一再吸引媒体前往,将受官二代校园欺凌的话题炒得热火朝天。
一些市民受鼓动,在死者生前学校和区政府门前大设灵堂、群魔乱舞。
里面是人是鬼俨然分不清。
“我们正确的应该是抢尸。”在连续两天两夜的热度炒作之下,程诵突然头脑发昏,“我这边有个老朋友是法医,为人非常正义,我们可以绕过政府,去请老朋友帮忙化验,有没有猫腻一验就明白了。”
“程诵,你真令人震撼。”纪荷鼓掌,在对方沾沾自喜时猛泼一盆冷水,“你是记者,不是捧饭碗看热闹的大妈,唯恐天下不乱”
程诵被骂得哑口无言。再不敢乱开玩笑。
“现在,距离死者离世不到4时,很多证据尚未收集完整,”纪荷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是偶发,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暴039乱这种冲突,咱们是做新闻,不是赶大集哪热闹往哪儿钻,小心引火烧身。”
她再次强调,“既然不想放过这个热点,就要做到深入事件,谨慎发言。”
说到底她是领导,说一众人哪敢说二,一时唉声叹气的各行其是。
从僻静的通道分开,其他人往太平间去。
纪荷单独往树林深处走去,天色将暗,里面混沌,落叶枯黄,踩在上头发出沙沙渗人回响。
走了一段距离,纪荷头也不回的笑,“周老板还是别跟了,我一个人没事儿。”
对方笑,“那我去哪儿不能跟着你下属守在太平间吧。那没事就跟着你呗。”
“你会吓到我要见的人。拜托在这里坐着就好。”刚好经过一张长椅,纪荷伸手指了指,明确拒绝对方的伴随。
“怕你老公吃醋”对方突然笑言。
此时,隐约能看到树林深处、穿着校服呆坐的一个少年,纪荷脚步一顿,笑回身。
昏暗中,对方身形高大,几年不见,的确由落魄变得十分有品位,纪荷目光赞赏的上下打量一通,不客气笑直言,“周老板发达了,有底气追女孩子了,可你不是我的菜。”
“你的菜什么样的”他纯粹好奇。
纪荷直言不讳,“你哪一点都挨不上。”又抱胸一笑说,“不过下次去明州,我和我先生可以请你吃饭。你会见到我的菜什么样儿。”
周霖失笑,可惜的目光饶了她一圈,“真羡慕你先生。”
“当然。”纪荷想吹嘘自己一番,又惊觉有正事要干,忙摇手,“别跟来了,我真的忙。”
“好。”对方竟然还喊,“今天事情结束了,我送你回饭店啊”
纪荷心内回,事情结束了也不可能回饭店,得马不停蹄往回赶
早上,她忙了通宵正准备小憩时念念打来电话,声称爸爸生日她不回来的话她就大逆不道要抢她老公了
纪荷哭笑不得,为了不让自己老公被其他女人抢走,今晚就是爬,也得爬回明州。
到了整片林子的正中心。
落叶仍然厚厚的覆盖。
因为靠着太平间,这片树林纵使枝繁叶茂也仿佛被遗弃。
没有路,枯黄落叶随处可见,供人休憩的长椅风吹日晒、老旧破败。
少年两腿岔开坐,双肘压在膝盖,整个人呈缩紧的姿态,重重的垂着头颅。
“不会脑充血吗”纪荷扫着对方沾着泥沙的肮脏校服,眉心深拧,居高临下,往对方走进一步,“刚才就瞧到这里有个人影,心想是不是失踪两天两夜的你没想到真是你。”
对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如果不是背脊微微起伏,证明是个活物,纪荷差点就要打110。
她眉心再次拧紧,看着对方,深深的看着。
蓝色校服之外,仿佛看到另一具年轻的身体。和眼前这少年一样,那一具身体的主人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青春年少时身形很单薄。
单薄到让人心怜。
“节哀吧”纪荷对着眼前蒋东明蒋区长的独子,温声安慰,“她一定不想看到你失魂落魄的记挂她。甚至牺牲自己名声”
“我有什么名声”少年声音嘶哑,长时间滴水未进的结果。
纪荷被打断,反而松一口气的笑,眉心稍微舒展,继续劝,“很不巧,我曾经也是你喜欢的这个女孩的模样,家里贫穷,任何花费上都缩手缩脚;也很巧的,有一个男孩喜欢我,天天跟我作对,又想我过得好,他和你一样,直接给过钱,或者间接买了好吃的声称难吃而让我吃掉”
“别说了”那少年忽然悲声恸哭,毫无预兆。
他身子埋得更低了,单薄的肩膀像冬末脆弱的树枝,在悲痛中似乎可轻易折断。
纪荷忽而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伸手,穿过越发昏暗的天色想轻按对方。
那少年倔强的起身,动作剧烈而突然,他只在昏暗中露了清俊的脸庞一瞬,就背身一拳捶在树干,不消一秒,指关节上鲜血淋漓,一颗颗坠落在枯叶。
纪荷越看越难受,无声陪着这少年,看他猛烈的发泄,或踹长椅,或仰天痛吼,或颓然倒在地、嗓音发哑的哭泣。
忽然想,当时江倾也是这样的吧
这次采访,简直像重走了一遍他十年的最初那一年
和眼前这少年一样,自责,忏悔,痛哭
“我唯一庆幸的是”纪荷和那少年聊,声音是带着笑的,“和他分开那一年,一起在老家我姑母家渡过了春节”
当时离隧道飙车事件过去没多久。
春节将到。
纪荷必须得回家,当时她已经是孤儿,父母离世,老家房屋摇摇欲坠。
幸好还有一个姑妈。
姑妈老早就打电话,让春节来家里过。
纪荷感激对方,从小姑妈就对她不错,父母不在了,更加记挂自己。
纪荷在新年还没来前,就开始期盼,日子越近越兴高彩烈。
当时江倾很不高兴,她高兴就仿佛是他的末日,好不容易平和的关系再次紧张,最后一天,纪荷整好行李,他甚至情绪失控让她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纪荷懒得理他,回姑妈家的喜悦将她淹没,头也没回的踏上回去的行程。
江昀震是个合格的老板,不仅让她带薪休假,还给足了时间。
在姑妈家待了八天,除夕夜才到。
姑妈家住在一个山坳,景色美不胜收。尤其冬季,连绵起伏的山峦覆盖了一层白雪,万籁寂静,不似人间。
纪荷除夕前一天,走了半小时雪地,到村外的小集市上买点年货。
那小集市小到可能都没南江十三中的跳蚤市场大。
五花八门的乡村商品。
纪荷逛了一半,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她回头,看到一家春联店里站着一个修长的少年,穿银色羽绒服,松软的黑色长裤,鞋子两边大大的勾子,时髦到仿佛全身山寨货。
没办法,那年头的老家贫穷落后,满大街山寨。
穿真的都以为假的。
所以纪荷也有点糊涂,认为是自己眼花,怎么可能是江倾。
她就随意的走到春联店,将那人逼得往里面直躲,她淡定的挑选福字,挑了一会儿,真的不可思议的发现,那他妈就是江倾
他在除夕夜前一天,追到她家乡,连住得地方都没有,仍然傲气的跟她大言不惭说,自己在家无聊,过来看看他们穷人怎么过春节
纪荷当时有点知道,这人可能喜欢自己,但那时候游刃有余,认为不是个事儿,别人爱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始终是别人的事,她自己能拎得清就行。
于是在劝说无果后,将江倾带回村里。
村口水库旁边恰好空着一间房,以前是给守水库的人住,他来了,刚好过夜。
其实有点捉弄的心思。看他这个少爷在家徒四壁的房子怎样煎熬,然后灰不溜秋的离开。
可直到除夕夜,家家户户鞭炮、团聚声响,他都没有离开。
吃过年夜饭,姑妈家进入小赌怡情时间,纪荷推拒了姑妈,带着吃的喝的到水库找他。
江倾快冻死了。自己生火,在屋子里烤。
纪荷坐下来,陪他吃年夜饭。
之前,纪荷让他打电话给江董事长,怕对方着急,江倾说江昀震不在国内。
纪荷就了然了,可能是父子不在一块儿过节,他才如此自由。
一齐烤火,吃年夜饭,气氛出奇的和谐。
江倾没了富家子的高傲,对她眼神柔和,中途纪荷喊冷,他还不由分说脱了自己的羊绒衫,硬是扒开她外套,套上去。
那场面,啼笑皆非中藏着暗流般的汹涌暧昧。
纪荷不记得自己脸红多少次、借着火光掩饰住,后来两人又聊到各自家庭。
纪荷的那些,江倾全部知道。所以没什么劲爆。只是江倾忽然跟她知无不言。
他说,他不是江昀震亲生。
纪荷惊到如遭雷击。无法想象爱子如命的江董事长是位接盘侠。
江倾说,他母亲怀孕后未婚夫意外离世,一直爱慕她的江昀震毅然决然的娶了她
正当纪荷感动江董事长的情深后,江倾突然爆料,自己其实是江昀震亲哥哥的孩子。
纪荷瞬时外焦里嫩,被震得找不着北。
那上半夜,她嘴巴张开就没合上过。
江倾说,他一直和江昀震作对就是希望对方再婚,或者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江昀震长久以来的坚持着,让江倾成他唯一的孩子。
江倾压力很大。
这一年,事情发生了一点转折,江昀震头一次没和他过春节,说在国外出差回不来。起先江倾没觉得奇怪,后来从江家人的背后议论中才晓得,江昀震可能在国外陪情人待产。
他在守了十八年后,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江倾五味杂陈。从前的愿望实现,却并没多高兴,甚至十分难过。
他问纪荷,是不是自己自私,只想着自己虚伪说一套做一套
纪荷猝不及防,听到如此大的秘密,江倾又脆弱不堪,她就陪了他一夜,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喝酒聊天,相互依偎。
第二天早上醒来,江倾搂着她,纪荷吓到魂不附体。
那种少女时代的别扭、羞怯、恼怒,通通席卷。她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却悄悄穿着他的羊绒衫,无声逃离。
当太阳升起,雪野一望无际。
纪荷又从姑妈家走回来。
他站在那栋小房子的滴水坡上,手里捏着一只雪球,垂着的眸光抬起看了她一眼。
仿佛心照不宣。谁也没提相互搂着睡去的一夜。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两人不用走亲戚,在山村里玩了一整天。
江倾是个土包子,真正的土包子。他连羊都不认识,说是好大的白猫。
纪荷震惊,继而哈哈大笑。
山坳里,人迹罕至,密林如浪。
两人穿梭在雪地,相互踩着彼此的脚印,江倾还趁机占了她好多便宜,尤其上下山,在树林穿梭,他的掌心总装着不经意覆盖到她抓握的那根树干
就明目张胆的压着她手背,吃豆腐。
纪荷那会儿天真,根本没发现不对劲。只觉得他好开心,不断挑战她的底线,说这个是什么,那个好有趣
纪荷终于忍不住,让他闭嘴,这么逗着她,好低级无趣,可她还是笑出声。
有时候抬眸,在雪光里看到他俊朗的侧颜,就好一阵心跳。当他转回视线要对上她时,纪荷又赶紧逃。装着在地面拨弄雪块,或者故意看旁边风景。
其实雪景看多了,眼睛受不了。
可两人仿佛发现世上最有趣的事,玩了一整天。
江倾后来问她人生的理想。
当时离高考还有四个月,人生理想显然得有所考虑,江倾说他没有任何考虑,哪里都可以安置,江昀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装着接受,然后远赴国外,远离那对父子。
嘴上说不在乎,说愿意祝福,其实心眼如针孔小。
纪荷劝他,不该为他人而放任自己,他该有个好前程。
江倾像听到什么笑话,告诉她,即使江昀震有自己的孩子,他手上的江家股份同样可以衣食无忧几十辈子。
他甚至暗示,和她一起衣食无忧几十辈子。
纪荷故意忽略那话,只提醒他,钱不代表一切。
她说,这社会有很多不公,钱无法改变。
江倾看起来没有听进去,笑斥她假大空。如果钱都没用了,那大家活着又为什么追逐金钱
纪荷就问,你有那么多朋友,可能让你说心事的有几个
江倾恼羞成怒。仿佛感受到了鄙视般。
两人不算愉快的结束了那一整天。
江倾年初二离开时,又恢复成谈笑风生的样子。
他那半年,真的时刻带笑,让纪荷恍惚间怀疑,初见时,他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是不是幻觉。
因为一个指羊为猫的幼稚鬼,真的很不江倾
如果年少时光,就在那年年初二结束,两人在分享彼此未来方向后,各奔东西,还是完美的。
可后来,彼此血肉模糊。
天色彻底暗了,林子里毫无天光。
风更寒,纪荷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安慰眼前的男孩,“你觉得可疑,就靠自己力量去调查,而不是躲起来什么不解释,任凭网友对你父亲口诛笔伐。相信我,官场斗争虽然存在,但你的女孩,真的只是意外落水。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法医。”
那少年嗓音嘶哑,表情悲痛而平静,“法医没解剖,你就说意外,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落水的位置有监控,除她以外没任何人进入那地方”
“我不相信”少年再次摇头。
他是一个俊朗的男生,气质带着清冷,在学校有一大帮迷妹,可偏偏对那个不多看自己一眼的女孩情有独钟。
纪荷叹息,为这对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可惜,缓声,“发生意外,谁都不想。你可以悲伤,但有个度。她的离去,正被有心人大肆利用,你不觉得心疼吗”
昏暗中的人影一动不动,像也死去。
纪荷深深皱眉,透过昏暗,像看到当年的江倾,“出去吧。面对警察,讲出你知道的一切。”
对方似乎撑不住了,哭声又起。
纪荷十分悲痛,走过去,轻抚少年的肩膀,对方忽然问,“她也可能死而复生吗”
“不能。”纪荷毫不犹豫的否定。
“可你活了”
纪荷轻声,“所以呢”又笑,“我差点为他死掉。不敢说我们不幸,但绝对虔诚,珍惜眼前。”
这个话题深奥且沉重。
少年这年纪可能难以理解。
纪荷最后劝一句,“比起我先生,你仍然幸运,她至少还在你身边。你们该有很好的道别。”
少年失声痛哭。
那声音让纪荷难受,不住叹息。
结束后,一个男人等在林子外,是周霖。
纪荷和对方相视一眼,随即目光移开,搀扶着少年,一步步走向太平间。
少年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身心俱疲,没敢多耽搁,纪荷立即联系南江的警方,让他们保护好男孩。
接着和团队人告别,这时,太平间外仍然人声鼎沸,男孩被找到的消息如一阵旋风,在网络上炸开锅。
纪荷对程诵交代,女孩的父母一定要慎重,别让其他同行接触到他们。
“尤其女孩父亲,是他发的帖子造成网民的口诛笔伐,我们理解他的同时,还得保护他。尽量低调采访,低调处理吧。”
当一起意外事件被炒成人为、涉及政府,那舆论就像一锅粥,别管是不是馊的,先热闹了再说。
“我送你”全部交代完毕,纪荷得赶紧走,她焦急摆在脸上,其他人又走不开、得善后,周霖自告奋勇,帕拉梅拉的车钥匙一甩,冲停车场扬扬下颚。
纪荷笑,“我得回南江啊,这么远。”
“远什么。两个小时。”周霖抬腕看百达翠丽,笑了笑,“到时八点,你饭局来得及吗”
纪荷一扬眉毛,意外的眸光刮了对方一眼,那意思是,我有饭局这事儿你也打听啊。
对方乐,“走吧。再拖真晚了。”
纪荷来时没单独开车,这会儿可真就卡脖子了,只好笑纳对方好意,匆匆忙忙和其他人告别,忐忑不安往明州赶。
路上,她忽然提出,“不用送到饭店门口,找一条偏僻稍近的地方放我就行。”
周霖震惊,“不是吧,你干嘛呢,好像我们俩偷情。”
“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纪荷正在手机上处理信息,两个界面跳来跳去,一个是公务、稍微指导留下的同事;一个是女儿的电话手表,这手表是乔景良所赠,念念玩得不亦乐乎,不出意外,江倾生日这会儿肯定和宋竞杨他们在饭店,念念和年年都在,她心虚、什么没准备,不敢直接和江倾联系,就和废话连天的女儿沟通情况。
可念念音讯全无,纪荷发过去、好久没有回复,不由怀疑,手表是不是被落在哪个地方。
一边骂着败家女,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复前头周霖,“平时就算了,我老公生日当天,不给他找不痛快。”
周霖失声、不可思议笑,“纪总啊,你可真是,我还有道德底线,不会对你怎么样。只不过当回护花使者。”
“滚犊子。”纪荷笑,“你有这心思就不行。我老公刑警出身,还修过微表情犯罪,你开个车门的动作他都能看出门道。”
“喜欢你是犯罪”对方大笑。
纪荷连连点头,一边催对方在安全范围内提速,一边疲惫的一倒,准备小憩、养精蓄锐。
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睁眼,“先去我公司一趟,我要换套衣服,化化妆”
生日啊,江倾曾经十年没过生日,只过她的“祭日”,那种日子,纪荷这两天亲眼所见,简直心疼到揪起来
这次,必须慎重对待。
这边的明州饭店。
对着十字路口的一个大桌,正围满了人。
江倾的生日没多大讲究,带着一双儿女下了班就和朋友赶过来。
念念说要吃火锅,就来了这家。
说起来这家还和他们有点渊源,当年乔开宇在对面西餐厅安排纪荷和别人相亲,正好成全了江倾打入鸿升内部的愿望,在对面街的药房门口,和对方大打出手,被拍视频,传得全网皆知。
后来网民的记忆逝去,江倾重回公安队伍,也没被任何一个网民认出。
“记得不,沈清就在那边药房门口生产,咱们几个大老爷们给她围成人墙,一边欣赏江倾和纪荷在雨中接吻,一边听着瑞瑞的首次啼哭,简直冰火两重天的场景。”
人没到齐,大家伙先喝着茶水,靠窗的位置视角绝佳,宋竞杨很有心情的和众人忆当年。
他旁边的人笑,“什么冰火两重天一个接吻,一个出生,不都是好事吗哦,我明白了,你是看到那两口子接吻,才觉得水深火热的吧”
“给我闭嘴。”宋竞杨拿茶杯作势要砸那人,那人躲了一下,没当回事的再次嘲笑。
宋竞杨暴躁,“没完了。不跟你们这帮时刻嘲笑别人单身的人玩。”转头一笑,望着对面窝在自己父亲怀里的小姑娘,哄声,“念念,宋叔叔帅不帅他们是嫉妒吧”
念念眉眼如画,只是有点打不起精神,小小的樱桃口不正常的红,吐字发懒,“嗯”
“哎呦。”宋竞杨立即被灌了蜜似的,拍手笑,“小美女赞同了,那我就天下无敌帅”
念念一听天下无敌,就忽地拢起眉心,清晰发音,“帅不过爸爸”
旁边人笑骂,“在小美女心中,她爸才天下无敌,你真自讨没趣”
宋竞杨不甘心,“等我有女儿了,我也是天下第一的帅。”
念念一听就难受了,没管对方,扭头往爸爸怀里蹭了蹭,不依哼,“我爸爸天下第一”
江倾失笑,赶紧应,“念念对。”
一边伸手试探她额头温度。
今天,兄妹俩在公安局待了一天。
下班后聚餐,直到进饭店前都正常,可坐下没十分钟,女儿在旁边玩得好好的、突然就黏着他,不住往他大腿上拱。
江倾带出经验,一看这状态就发毛,一摸果然额头滚烫。
将人抱着在腿上待了一会儿,小姑娘挺给力,热度竟然自行退去。
虚惊一场。
又活蹦乱跳的下地,和哥哥在儿童区玩开。
江倾观察了十几分钟,几乎目不转睛,被宋竞杨吐糟后,仍然不敢松懈的从桌边起身,到积木池子里察看。
灯光雪亮。这家店生意不好不坏。
一半热闹,一半空闲。
相比前几年的模样,显然全然翻修过,风格一水儿的富丽堂皇。
江倾穿得普通衬衣,西裤笔挺,从外观上和其他男客人如出一辙,都是两条腿,长着一张脸,但气质过人,形象实在拔尖。
从女儿身边返回,重新落座,他眉心仍然没有松懈,旁边人以为他担心女儿,七嘴八舌的一起安慰着。
江倾不时嗯声回应,脸上始终没多大热情。
其他人于是乐了,有好事的直接打纪荷微信语音,几乎算嚷着的问,“还回不回来啊不回来咱们开吃了反正也没人在心急如焚的等你”
那头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笑着,“抱歉,抱歉,马上就到”
外放音量巨大,结束后似仍在回响。
江倾看起来毫无反应,可眉心显然已悄悄松开,掌心扣着手机,随意的拨弄。
这时候,桌上其他人突然燥起来。
眼睁睁望着两个女孩接近他,一开口就是,“请问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众人正猜测着江倾怎样出招,他直接给出答案。
抬眸看了眼人家,面无表情地示意对方看左侧,那拿出手机的女孩随即看去,看到儿童区的一大票小孩。
“我女儿。”轻淡的三个字,似乎带着礼貌的笑意,又似乎什么没有。
不过一句我女儿,他倒是风度翩翩。
那女孩没感到被拒绝的难堪,只有无尽的惊讶、抱歉笑,“对不起,谢谢,谢谢”
赶紧拉着同伴逃跑。
这时候念念察觉到危机,不愧是爸爸的女儿,哪怕江时年就在旁边,江倾眼里嘴里都只是“我女儿”代替,仿佛年年是个隐形人。
念念也投桃报李,几乎第一时间就从儿童区冲回来,往江倾腿上一趴,问,“肿么了,肿么了”
她仍然在低烧,脸上红红的,却煞是可爱。
宋竞杨唯恐天下不乱,“念念啊,有人泡你爸爸”
念念一惊,随即哇哇开哭,“不要泡我爸爸,不要泡我爸爸,他不能吃”
桌上人见她领会错误,笑得前俯后仰。
剩下江倾苦不堪言,将人抱上腿,好一阵哄,念念不听,两手臂紧紧搂着他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着真丝连衣裙的后背立即起了一层薄汗。
江倾游刃有余。
将人抱起,到窗边有风的地方帮着降温。
心里却早就暴躁,想着纪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大晚上的跑东跑西,抛夫弃子不说,还叫人担心
宋竞杨突然在后头惊讶冒声,“江倾,有男人开跑车送你老婆回来还捧着花”
楼下一条背街的巷子,一辆帕拉梅拉往上飞着剪刀门,一位穿着考究的男人贴心站在她下车的一侧。
她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身姿摇曳,雪白臂间捧着一束浓烈至暗色的玫瑰,笑颜的、朝对方说着什么。
江倾眼不瞎耳不聋,往下一瞧,神色就发冷。还得装作不动声色,专心的照顾着女儿,吹了会儿风,毫无怨言回到桌前。
没几分钟,一股玫瑰香上楼,几乎盖住火锅底料浓烈的气味,她笑声同时而至,“哎呀对不起,真对不起,来晚了”
一听这思念入骨的音调,江倾莫名其妙扬唇,内心震惊的同时,笑斥自己没骨气,别说被男人送回来,就是出轨、他大概都会跪地求她别离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尾章有点卡,先奉上万更。各位记得关注围脖,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枕风雪5个;温、水无痕、吱吱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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