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1

    佛乐清雅, 伎乐天女盘旋而舞, 在郎君和女郎们的兴致盎然的注视下, 被连七娘不断伸手邀请的罗氏女终于含笑应了。此年代, 富贵人家都重享乐,爱随性, 跳舞之尚极为普遍。于贵族人士看来, 被人邀请合舞,乃是他们之间的自娱自乐, 罗令妤若始终不给连七娘面子, 难免落个“清高”“玩不起”的评价就如他们对陈娘子陈绣的评价一般。

    当罗令妤配合连七娘舞起来时,人群中便发出欢呼喝彩声。

    端看舞女围绕那修颈细腰的女郎,女郎随之而舞的动作并不大,只是抬起长袖、腰肢轻摆。她双手相叠, 明丽的脸微侧, 凤眼轻垂,踩着乐声便与连七娘交换了位置。二女背身而立, 上身都倾向对方, 眉目轻勾, 流转如春水脉脉,人中的郎君们看得眼神大亮。二女反复而舞, 连七娘跳得奔放而大胆, 罗令妤则是轻盈娇美。衣裙扬如飞雪, 配着鼓声, 罗令妤双手相合轻拍两下, “啪啪”击掌声以应佛乐节奏

    “罗妹妹跳得真不错”

    “虽动作不如那舞女,看起来却极好看,想是人美”

    乐而不淫,媚而不俗,当是对罗令妤的极高评价。众人都乐于欣赏这般的玩乐,罗令妤的脂粉坊第一日便铺开了阵势。想来等他们回去,反复回味今日的“伎乐天女舞”,想到与舞女共舞的罗令妤,他们定会到处说起,来这家新开的脂粉坊的人,便会多了。这正是罗令妤想要的。

    退开以让出位置给女郎跳舞,陆昀目光微眯,盯着被众人称颂的罗令妤。难以自控,他面上仍然淡淡的不露表情,胸中抑气却退了很多。他专注的视线不离那场中蹁跹起舞的女郎,他看着她的腰肢、胸颈,看她得意而挑衅地向他看来,再听到诸位郎君的夸赞陆昀眼中忍不住噙了笑。

    确实是挺好看的。

    她的才艺从不拖后腿,只有有把握的时候才会登台。小心机不断,又不会使下三滥手段,到底还撑着一口气那何以对他就那般不同拿他的臂钏说卖就卖她怎么不卖别人送的东西去

    陆昀心情复杂。

    一时想靠近她,安抚她;一时又心知此女危险,为她动情得不偿失。许是他用情至深,她恃宠而骄,尚能吊着他

    陆昀幽深的、看得出神的目光落在对面,对面人群中的女郎们窃窃私语声渐大,陆二郎抬头,这才看到了陆三郎陆昀。陆显心中难以言说地咯噔了一下,在舞乐声、欢呼喝彩声中,他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旁边同样看得专心的少年衡阳王,目光再焦虑地望向巷头

    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故事,其实在他的梦中也发生过。

    罗表妹在花神选后与衡阳王一道回了建业,她不愿再住在陆家,又不知她与衡阳王如何交流,罗令妤没有无名无分地住进衡阳王府去,而是自己在外置了宅舍。中途是否有陆三郎相助,陆显就不知了。当是时,建业人都有些猜测衡阳王与罗令妤的关系,但并不明显。衡阳王与罗表妹感情突飞猛进的分水岭,便是今日这样的情况吧。

    罗令妤仍然自己开了铺子,梦中并没有周子波相助。当日贵族男女仍去为她捧场。同样的舞,同样的声乐。罗令妤这才是第一次认识连七娘。陆二郎陆显也在人中,本是心怀愧疚前来为表妹捧场,他却在人群中看到了陆三郎。陆三郎的出现引得了女郎们的尖叫欣喜,但陆三郎只是站在人中,安静地望着中间跳舞的人。

    梦里陆显只是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意识到陆昀可能是为罗表妹而来。衡阳王捧她陆昀也是想捧她的。

    之后便是巷头突闯疯马,惊马之时,衡阳王相救罗令妤。众舞女逃跑时,乱哄哄中,刘慕当街斩马,血溅了他一身,马死前,铁蹄直接踩向少年公子。衡阳王救了罗令妤,却也为此受伤。众人惊骇,忙送衡阳王去医治。罗表妹自也是眼中含泪,眼睛只看着刘慕了。

    人后,陆昀却是扶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束马时他也曾上前相助,只是刘慕风头更大,无论是罗令妤还是众人,都只看到受重伤的刘慕,没注意到手臂受伤的陆三郎。徒陆显关心三弟,问他“你手怎么样”

    梦里的时候,陆昀立在混乱人中,目光寥寥,嘲讽地弯了下唇。立在日光下,郎君如泼墨山水画般,然他淡声“无碍。”

    陆显便以为他当真无碍

    此时,眼见对面的陆昀如梦中那样垂下眼,陆显心惊胆战。他不断地看巷头,正是为了防止梦中的事发生,他特意让仆从堵在巷口,拦住任何可能发疯的马。这边歌舞声欢愉,那边陆显看到巷口好像有几个仆从吃力拉着马缰跑过。陆显松了口气如是这般,当没有意外发生。刘慕不必受重伤,罗令妤不必同情他,三弟不至于彻底出局

    刘慕最厌陆显这样“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来烦你了”的眼神,他往旁一挪。少年郎君的眼睛还发亮地看着那被连七娘拉着跳舞的美丽女郎,口中已经唾弃那女郎的表哥“陆二,再次警告你,不要用这种眼神”

    他眼睛忽地抽一下。

    眼看对面二层楼阁开了窗,茶博士从窗口探出头。年轻的茶博士与楼下的青年男女一道欣赏罗令妤的美貌,他看得满目发直,一手撑窗的木杆从手中松了

    木杆哐当向下方跳舞的女郎砸去。

    刘慕一个凛然,旁边的文弱书生陆显压根没看清,他一手没拦住,刘慕已经冲了出去,怒吼一声“让开”他凌空而跃,手抓向那砸下来的木杆。当他伸手抓那木杆时,旁侧有一武士模样的年轻人也发觉了危险。这个武士原本津津有味地欣赏罗娘子的舞姿,危险一到,他同样跳起去抓木杆。

    刘慕与武士同时出手,二人在半空中相撞,两手同时抓住同一条木杆。

    而危险尚未结束

    陆二郎一声惨叫“表妹让开”

    他声音已经慢了,因为楼上的茶博士另一手端着的茶壶只比先前的木杆慢一步而已。茶壶翻下去,茶壶中刚灌上的滚烫热水向下哗哗泼去。当刘慕和武士一同出手时,下方的舞女们发出尖叫声四散而逃,贵族郎君和女郎们也受了惊吓本能逃跑。滚烫的热茶从高处泼下,比木杆更快地泼向下方的罗令妤。

    陆显大脑轰地一下似炸开,满目骇然“表妹”

    他已经阻止了一个意外,但该发生的意外,仍然是阻止不了的对么一个坏的事情要发生,就一定会发生。轨迹改变再多,大事件不容置疑。那岂不是说战争仍会继续,陆三郎仍会死,表妹仍会嫁给衡阳王陆显惨呼而奔走上前,他目中赤红,形似癫狂,要阻止这一切“不要”

    旁边的贵族男女们“陆二郎疯了”

    意外突来乍到,一根木杆躲了过去,热水却当头罩下,压根不给人躲的时间。罗令妤仰目,只看到向她泼下来的水。她根本反应不及,目露惶恐,眨眼间就要被泼上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揽抱住她,将她往怀中一罩。

    那人的宽敞大袖直接挡住了她的脸,让她埋到了他怀里。罗令妤鼻尖撞上郎君的胸膛,闻到他身上的清香,便知道搂抱住她、用袖子挡住她脸的人是谁。一刹那她惶恐不安的心就放了下来,她手指紧紧抠住他的袖子,发着抖躲在他怀中。然陆昀用袖子挡住了她的脸,水泼下来的速要比他的动作快,他帮了罗令妤,他帮不了自己。

    在众人惊怕目光中,他们眼睁睁看着茶壶中倒下来的热水泼向了陆三郎的脸。贵族男女们惊呼“陆三郎”疾奔而去。

    阁楼上吓傻的茶博士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陆昀一声闷哼,袖子擦过罗令妤的脸,便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往后退,混乱中跌坐在地,罗令妤跟着他一同倒下。看到众人都奔过来查看,再看郎君用袖子挡住脸,另一只拽着她的手臂肌肉紧绷。罗令妤仰目,只看到他微红的下巴,湿哒哒滴下来的水罗令妤面色惨白,眼泪一下子滚落,抓住他的手“三表哥,三表哥”

    她颤巍巍伸手要去扯他袖子,要去看他的脸,手腕却被他紧扣,他始终不放开袖子

    他、他、他的脸

    罗令妤大脑完全空白。

    幸好此时陆二郎陆显排开人群过来,高声唤人“寻医寻医三弟莫怕,我们这就回家”

    “表妹莫哭,三弟不会有事的”

    “把楼上倒茶的人给我捆下来”

    陆显忙碌无比,既要照顾这边的陆三郎和罗令妤,还要抽空看那边的衡阳王刘慕。陆显看到刘慕分明和那武士一道抓住了木杆,解除了危机,刘慕却只是停顿了一下,再次伸手扣向那个武士的肩,似要留下这个人。陆显露出意外的神色为何刘慕不停手,不来关心这边的混乱,还和那个武士打得不可开交

    那武士也甚烦“郎君留步我只是路过,你这是何意”

    刘慕本就阴冷的目向下压了压,冷道“这就要问问你是否做过什么了”

    当木杆落下来,当他和这个武士同时抓向那木杆,当两人的招式碰在一起时,电光火石间,刘慕瞬间发现了一桩原本已被他盖棺给陈王的事这个武士的武功招式,和当日他从衡阳来建业时,路上碰到的那批刺客是同出一脉。

    这个武士是军人,难道当日刺杀他的,也是军人

    刘慕心里发冷,千万个念头同时到来。他追向这个武士,发狠地绷了下巴陈王只是建业里一个普通的公子,又不掌兵权,他哪来的权力调动军队为刺客,为他来刺杀自己呢如果不是陈王要杀他,那是谁整个建业,谁有权力调动军队

    大脑中的弦绷起,不可置信、不敢相信,浑身骤冷骤热,这片刻时间,衡阳王刘慕已完全不记得自己要救什么罗令妤。他阴鸷的目光如蛇般缠着整个武士,一追一赶,他势必要知道真相要知道为何自己会遇刺

    陆二郎陆显焦急的喊声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衡阳王刘慕刘慕,回来”

    刘慕浑然未听,一径追向那不堪他扰的武士,二人追打着,跃上墙头,跳出了这条巷子。陆二郎那边唤不回人,又实在更关心陆三郎的伤势。匆匆间,陆二郎只好留了仆从去找刘慕,自己则坐上车,带堂弟和表妹立刻驱车回陆家。

    罗令妤眼中含着泪,同坐一车,陆昀掩着袖子,她始终想看“你让我看看你的脸怎么了”

    她心神慌乱,这会儿完全不记得自己先前与陆昀的置气。她觉得自己错了,若是她道歉可以挽回他受伤,她毫不犹豫。越是离陆家近,罗令妤便越害怕,陆二郎的安慰都无法让她宽心。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害了陆昀若是陆昀有什么意外,她怎么办

    到陆家,陆三郎被陆二郎等人直接带走就医。宫廷侍医、民间疾医都被请了过来,给陆三郎看烫伤的地方。罗令妤一路跟着,但到“清院”,她要进屋前,被侍女拦了下来。锦月语气急促“表小姐莫进三郎嘱咐不要表小姐看到”

    罗令妤气“都这样了还要拦我”

    然“清院”因陆昀的受伤一片混乱,罗令妤心里又怕又忧,也不敢在这时和锦月吵。她在院中徘徊,一路跟着她的侍女灵玉脸色难看无比。看到越来越多的医者进去又出来,一个个唉声叹气,罗令妤双腿虚软,靠墙跌坐

    再是陆老夫人被儿媳和女儿扶着,一声声惨哭,也亲自过来探望了“三郎三郎呜呜呜,我苦命的孙儿若你出了意外,我如何向你九泉下的父母交代”

    罗令妤勉强扶墙站起,看到陆老夫人跌跌撞撞,一路进院子,罗令妤的大伯母陆英,和陆夫人张明兰都紧跟着陆老夫人,劝着老夫人。还有其他女眷郎君,拉拉杂杂,全都来了。

    来的人越多,罗令妤脸上的血色越是退得干净陆老夫人走过她,压根看都不看她一眼。因不是自己的儿子,陆夫人没有上次陆二郎受伤时那么着急,陆夫人只是看了罗令妤一眼,便让人服侍表小姐先歇歇,不要乱了分寸。

    陆英也难得关照了这个侄女一句“听说只是烫伤了脸男儿郎烫一点脸应该无事,你不必担心”

    不,她怎能不担心

    旁人烫了脸就很难过了,陆三郎他是建业有名的“玉郎”啊,靠的就是他的脸啊。罗令妤一个表小姐,若是伤了他,陆家对她她先前还想着什么好姻缘,陆昀但凡伤到一丁点儿,她就别想好过了。

    而且她也很担心他,想到他是为救她,她心痛如绞,难过得要喘不上气。她的雪臣哥哥

    灵玉在一边哆嗦着“女郎莫怕,这次不如二郎那次严重的。郎君及时得到医治,咱们陆家又多的是灵丹妙药,医术高的疾医女郎实在心乱,不如像上次那样,去佛堂为三郎祈祷吧”

    罗令妤哽咽“我哪里有心情拜佛拜佛有什么用,根本没有人听到的。我只想亲眼看到雪臣哥哥雪臣哥哥要是我也不想活了”

    灵玉“”

    哪怕现在很慌,表小姐的话仍让她一顿。她心想你上次面对陆二郎可不是这样啊。你那时候拜佛拜得挺诚心啊。正是靠你的诚心,陆夫人等人才觉得你值得原谅啊。可你现在却说你心乱得无法拜佛

    房舍中,疾医联手,给陆三郎上了药。陆昀被滚烫热水泼了脸,也亏得他抬袖子及时,脸上只有眼睛部分碰到热水。疾医们给他抹了药膏,再用纱布连着眼睛一道裹起。陆老夫人等人来探病时,一眼看到面容俊朗的郎君眼睛上缠着一圈纱布,老夫人以为三郎就此瞎了,一下子急了。

    自然立刻被告知眼睛没事。

    疾医说“只是这样便于保护伤处。只要郎君好生养着,我等保证绝不会让郎君脸上留一点伤痕。”

    陆昀眼睛上缠着纱布,对疾医们点了头,面向老泪纵横的老夫人,虽然看不到,他却可以想象得到众人的心乱。陆昀只求了陆老夫人“祖母不要怪罗表妹,当时是我要救人,与她无关。”

    陆老夫人气“你都这样了,还替她说情”

    陆昀“祖母”

    陆夫人在一边察言观色,咳嗽了一声“最可恶的是那个倒茶的人,好端端倒什么水,是不是故意要伤三郎”

    陆老夫人“对,此事定要查清。”

    陆昀始终不同意陆老夫人要找罗令妤算账,陆二郎进来后也帮着说情,再有陆夫人、陆英在一边附和,陆老夫人看陆昀果真无大事,心放下后,对罗令妤也没那么怨了。陆老夫人只是觉得奇怪,他们为何都为罗令妤说情陆英帮她侄女也罢,陆二郎和他母亲陆夫人在搅和什么

    待从里间出去,陆夫人才对婆婆说了自己的观察“据我所知,陆三郎和罗娘子郎有情妾有意,小儿女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闹去吧,我们莫管了。”

    “什么”陆老夫人震惊,“罗娘子和三郎这怎么可能罗娘子的家世,如何配得上我们家三郎”

    陆夫人“只怕三郎是有主意的,他从来不听我们说什么,母亲还是莫掺和了。”

    陆老夫人沉默着,没再吭气,但脸色仍不好看。待她和陆夫人等人出了孙儿的屋子,看到女郎徘徊在舍外廊下,颜色娇美无比。然想到对方的身世,陆老夫人更加不喜。却是罗令妤一看到几人出来,就奔了过来。她目光焦灼,却强自掩住,尽量让自己冷静“老夫人、夫人,我审问了那个茶博士。他并不是有意的”

    罗令妤条理清晰,叫来茶博士,将关键的几个问题当着一众女眷的话问清楚。井井有条,不显混乱。陆夫人对她点点头,其他女眷惊疑她如此冷静,陆老夫人的脸上也是露出讶色。到最后,陆老夫人望着她,长叹口气,声音沧桑悲苦“竟如此折腾,真是两个冤家啊”

    罗令妤面上再露不安惶色。

    眼睁睁看着一众女眷拥着老夫人走远,留她一人不问不管,她不知如何是好。

    陆家因为陆三郎受伤的事闹得人仰马翻,一直折腾到傍晚华灯初上。而陆家外,一道巷子里,衡阳王刘慕沉着目,脸色苍白,浑身肌肉紧绷。黑夜如大兽将伏,阴影重重叠叠向他压去。

    少年郎君脸色惨淡,目露凄色事情竟是这样么

    想杀他的人,从来不是什么陈王,不是什么陆三郎。而是当今陛下,那个总对他无微不至、关心他日常起居的天子。

    以为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衡阳就可以不受猜忌,以为只要不作什么大动作就能保平安他的兄长,却还是要杀他明明他什么也不曾做

    那个武士没打得过刘慕,在刘慕的逼供下回答了刘慕的问题。刘慕脑子空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黑夜的巷子里,不自禁地发出自嘲的凉笑。兄长要杀他,他还主动跑来建业等着被宰单只是兄长要杀他,还是连他母亲也知道呢太后也赞同兄长的行为么

    这世上的人心难测,好坏难分,身边的门客都是先帝、当今陛下、太后送给他的。到了这一刻,刘慕竟然分不清自己身边的人是哪一派的,是否帮着陛下监视自己,对付自己。这个世上,他能信谁

    面色阴冷、满目戾气的少年郎君突然被巷子里缩着的一个仆从叫住“公子”

    刘慕停下步,侧头看去。他冷硬的脸色,吓得那个仆从一哆嗦。而刘慕认了出来“你是,陆二郎的人在等我”

    仆从发着抖“是我们三郎受了伤,郎君跟三郎回去了。我们郎君留我在这里等公子,待公子平安归来,要去跟郎君报一声信。”

    刘慕目中明灭不定的神色微闪,木然地觑着这个仆从。良久,他的戾气收了些,淡声“唔,跟他说我回来了,不必担心。”

    世事可笑。兄长要杀他,母亲可能是帮手。却是一个一直不喜的士族郎君,关心他还好不好。

    罗令妤不离开“清院”,到傍晚时,她始终不肯走,据说一直在哭,陆昀才不得不让锦月领她进来。他不想以这样面目见她,但侍女传的话,她又显然不信,哭哭啼啼吵得他头疼。

    罗令妤被领到屏风后,因陆三郎只能接受隔着屏风跟她说话。罗令妤仰目,看到屏风后榻上的郎君散着发,眼睛上缠着纱布。灯火照在他侧过来的面上,几多明朗秀美,还带几丝脆弱孤伶感。长发凌乱披散、襟口松松垮垮的陆三郎呈现出的美感,罗令妤完全没欣赏到。

    她看到他的脸,和眼睛上的纱布。罗令妤绞着手,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陆昀声音平静“见到我了吧我没伤什么,你回去歇着吧。”

    罗令妤目光发直,外界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听到陆昀那几句话。她看陆昀面上缠着纱布,疑心他被自己毁了眼睛,心猛地沉下;再看他说话不冷不热的态度,又疑心他自此受到打击,性格大变,变得阴森难说话。

    她毁了他

    他对她恨之入骨吧

    别提什么婚嫁了,她现在给他做奴做婢,都定是饱受欺凌的那个。他会折磨她,虐待她,欺辱她,以解心头之恨。心性扭曲的郎君本来看到的就全是她的缺点,现在她的缺点定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再放大

    陆昀侧着脸跟人说话,才说了一句,压根没听到动静。静谧中,倏地,他听到“咚”一声。陆昀心里惊疑,喊一声“令妤”

    没人回应。

    郎君赤脚下床,心神慌乱地摸索着出了屏风,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郎抱到了怀里。陆昀挑眉,哭笑不得地掐住她人中她娇娇颤颤,竟直接被他吓得直挺挺晕过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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