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

    陆二郎陆显无言地看着他们讨论周子波该不该离开,周子波若是寒门之首, 名士周潭的弟子兼义子, 她名望足够, 想要寒门资助,出兵器、出粮草, 都可行。且周子波于建业半年来的行事, 可见其办事的妥善能力。

    不好的是,周子波羸弱多病身,是否撑得起长途跋涉;

    北国使臣团联合建业的一些利益体盯着陈王,周子波带人离开建业后, 是否能躲得开对方可能的追杀。

    周扬灵静静听着诸人对她的质疑, 待他们话落了, 她才开口温声;“诸位放心。我虽体弱,却只是娘胎里带的病根子,寻常小病小痛,大事上无损, 不影响行远路。”

    “追杀自是会有。然猎手是谁, 也未可知。只消公子助我,难说我不会反助公子,助公子判断出政敌”

    周子波语速不紧不慢,侃侃而谈。在她身旁, 陈王殿下目光亮极, 紧盯着她, 完全忘了其他人。

    陆显沉默着听, 渐渐便听出了他们讨论事情的复杂性。这位看着温厚沉敛、实则一派天真的郎君略微自愧地笑了笑,想自己到底本非谋士,可以预见危机,却难以解决危机。只是他站在旁观者角度,几次看周子波,看多了,有几分眼熟感

    在他的梦中,周扬灵和罗令妤并称“建业二姝”。罗令妤艳得自不可方物,周扬灵秀得若人间山水。自古美人不见美人,陆二郎的罗表妹对周扬灵或多或少地嫉恨、忌讳,和周扬灵的关系不熟。有周扬灵在,罗表妹几乎不在。正因为缺了这层关系,陆二郎在那个梦中,没怎么见过周扬灵。只偶尔远远望过几眼,觉得此女貌美至极,病若西子,气若幽兰。

    现实中所见的周子波,则是秀致尔雅、虚怀若谷的名士之风。少年郎君俊俏,一如时下所有被追捧的美男子一般。他虽清瘦,然眉目间的英气、大度,举手投足间洒脱的胸怀,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女气。

    陆二郎觉得眼熟,然他没有认出眼前的周子波,正是他梦里的周扬灵。

    他尚没有认出,从未见过周扬灵的陈王刘俶,此时虽产生了些怀疑,却依然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如周郎这样如周郎这样的俊才,自己在奢求什么呢。

    心里起疑,刘俶让人去宜城查,周潭是否有个弟子叫周子波。随从要去时,刘俶又多加了一句,周潭的女儿周扬灵,是何性情的人,是否有可能、有可能陈王没说下去,让迷惘的随从自行摸索自己话外之意。

    然无论查出的结果是什么,这两日,受陈王门下的幕僚一致认同,周扬灵是要悄悄离开建业了。她打算先南下,取了父亲门下所捐凑的粮草;之后绕路北上,与可能有的追杀玩一出黄雀在后的游戏;最后平安到南阳,相助北方军士。

    此一路情形多变,需周扬灵随机应变。周扬灵与人讨论相关事宜,定好了行程。走之前的一日,她特意登门陆家,见了罗令妤的亲妹妹罗云婳一趟。罗云婳小娘子依依不舍地托她为姐姐带信带礼物,要周郎问问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娘子怅然,揉眼睛时眼圈微红“我从来没和姐姐分开这么久过。她在时我嫌她总管我,她不在我又担心她,怕她惹事。”

    周扬灵揉她的发,与小娘子说话时不是对小孩子的那种哄骗,而是像与大人对话一样态度诚恳“定不负婳儿所托。”

    罗云婳一愣,诧异地仰头看了这位眉目温润的郎君一样,有些懂当初为何有段时间,姐姐会对这位郎君心动了周郎温柔,涵养甚好。

    待周扬灵忙完这些,驱车回到周宅所在的巷子,月凉如水,夜色已深。劳累一日,次日要远行,难免精神不济。然周扬灵在巷口下了车,缓缓与小厮一道步行回府邸时,却看到两边高墙如压,夜光幽蓝,一位面容秀丽的郎君皱着眉,在她府门外徘徊来去。

    陈王刘俶在周宅外踱步,眉头蹙着,脸色时青时白,仰头看从墙头长出的树荫时,仰起的脸上神情,专注又迷茫。

    直到身后一道温和声音诧异响起“殿下”

    刘俶一惊,回头便看到周郎。他脸白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傻事。在周郎温润的眸子望来时,他脸色更白,却也一下子涨红。他沉默半天,轻声“睡、睡、睡不着,散散步,就、就、就到这了。”

    他是放不下她,几番犹豫,明知不该,却还是过来了。

    而说完话,刘俶就自嘲一笑一和周郎说话,他就像傻子一样。

    然而周扬灵并不嘲笑他,小厮叩门时,她还邀请他是否进去喝杯茶。陈王却往后退开,看周郎如看洪水猛兽一样,仓促摇头。周扬灵眼波微动,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既然他不进来,她拱手告辞时,陈王又在背后鼓起勇气“明日,怕,被政敌,看到,我、我不能送你你、你小心。”

    周扬灵温和的“是。多谢殿下关心。我在建业受公子照顾良多,此次自该回报公子。且我政见与公子相同,自然愿意相助陆三郎。”

    刘俶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周扬灵便再次告别,然她又再一次地被身后的人喊住。往往复复,一而再再而三,冰雪聪明的女郎意识到了什么。最后一次转身看向身后青年时,她被陈王拽住的衣袖,袖中手腕分明僵了一下,只陈王沉浸在自己难堪的心事中,不能察觉。

    刘俶沉默地从袖中取出一方雕着木兰的檀木小匣,匣子打开,里面安静地放着一个香袋。

    刘俶短促地、勉强地笑了一下,手指那香袋时,都几分无力“开、开善寺大师来宫中讲佛,我母亲,求的。我,多拿一个,给、给你。里面,有大师给的符,你,不要拆。不然,不灵。”

    周扬灵接过这个香袋,手指擦过香袋上所绣的花草。绣工粗劣,线头布料却上等。她一摸之下,就猜出绣这香袋的人,是出身极高的贵族女。只有贵族女,因不以此为谋生,才有可能有这般差的绣工。配合陈王的话,答案呼之欲出,这香袋,是陈王的母亲绣给陈王的。

    他母亲求了香袋给他,他却拿来给她

    周扬灵平静的心湖上,春水生花,涟漪荡起。在刘俶凝视下,她伏身,向他拜了一下,低声“多谢公子照拂。”

    一道门,在二人之间关上。

    刘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板,面容清秀,睫毛甚长,他沉静地看着门中的那个人。如以往每一次一样。压抑着心事,藏匿着心事。然这一次又和之前不一样,当他看着周郎时,周郎没有转身。周郎衣袍翩扬,立在门中,同样看着他。

    “砰。”门彻底合上。

    那若有若无的、欲说还羞的心事,被巷中凛冽秋风一吹,轻轻散开。

    隔着一扇门,刘俶靠在墙上,低着眼出神。

    周扬灵站在门内,漫不经心地摩挲香袋时,发觉香袋的口已被封住。她迟疑了下,还是让下人取来剪子,拆开了这个香袋。拆开后,香袋中的药香、花香扑面,而她翻开香袋,四处寻找。没有所谓的法师给画的符,反而是红红一颗相思豆,摊放在女郎白净的手心中

    原来他母亲不是求了符来保佑他,而是做了香袋,想让他送给心仪的女子。

    俯眼望着这颗相思豆,周扬灵指尖轻微地颤了下,心脏不合时宜地抖了一下。

    慢慢地靠着墙,女郎握紧手中相思豆,刹那间听出那没有说出口的心事,洞察那人为何这样相助自己。夜深露重,在门外徘徊,那人又图什么。正是那句不当其时、正当其心的话

    心悦君兮,既盼君知,又怕君知。

    一墙相隔,心事难言。

    然不合时宜的,周女郎蹙眉纠结陈王到底是倾慕她,还是有龙阳之好

    建业周扬灵告别之时,北方战乱之城间,陆昀和罗令妤已经上路,返回南阳。汝阳战事交给衡阳王来顶,陆昀迫切地需要回到南阳,好与汝阳之城战相配合,共同歼敌。赶着行程,马日行数十里,夜里仍宿在官方驿站中。

    罗令妤因身体不适,早早入睡。

    陆昀例行批改政务,写信回信到深夜。夜深了,回到房舍中,掀开床帐看到帐中安睡的女郎。春夜下的海棠一般,长发凌散落在枕间,埋于锦衾一半的脸颊因睡熟而绯红。那样凌乱的、无知无觉诱人采撷的美。

    陆三郎喉结滚了下,难堪地侧了脸,放下了帐中。他看到她这样,就忍不住心荡。然他不该孟浪至此她被他弄的伤处还没好,她腿又痛;且公务甚忙,陆昀仍忌惮着,怕她在不该的时候怀孕。

    他暗自后悔,那日鬼迷心窍碰了她,食髓知味、不能忘却,现在想来,并非什么好事。

    陆三郎狼狈地离开屋舍,回去了驿站为自己安排的房间,洗漱后,他意识过度清醒,因一门之隔、总想着某人,他彻底睡不着。陆昀干脆煮了茶来喝,顺便传唤随从,继续办事。

    晚上都没法安然睡的随从苦不堪言,睡熟的罗令妤也不知陆三郎居然亲手烹茶,她可从未享受过他煮茶的待遇。

    半夜里下了雨,推开窗,之前那场雪后,冬日慢慢到来,窗外已无了多少绿意。陆三郎靠窗而坐,听着雨声沙沙和炉上茶水汩汩声,随从进来“郎君,范郎被带来了。”

    时隔数日,背着罗令妤,陆昀终于弄清楚了罗令妤被掳一事背后的故事。他怒不能抑,自不能放过范郎,也要质问南阳范氏是何目的。写信去南阳,范家理亏,自是退让认输。让陆昀意外的,是那脾气执拗的范四郎范清辰,这一次都没有反抗。

    范清辰认栽。

    雨声绵绵,范清辰被随从领来,看到那坐在床边的俊秀郎君。郎君披青色襕衫,手下煮茶,浑不在意投来一眼,分明对他忌讳,却并没有冲动得不可一世。

    范清辰自嘲笑,坐了下来。

    听陆昀说起自己和范家的谈判,范家的赔偿。范清辰沉默。陆昀取了范家给的退亲书来,让范清辰看。这位傲慢的郎君不把他当回事,谈话办事直接与他父亲对接,只在事成后通知他一声。

    范清辰将陆昀当对手,陆昀却自始至终,都在和范清辰的父亲范君对话。当日在建业是,现在在南阳也是。陆昀不把范清辰放在眼中,自食其果受了教训。同时,也让范清辰更为气怒。

    经过数日,陆昀早已冷静下来。见到范清辰,也不会怒得失去了分寸。陆昀语气疏离“范君已将退亲书送来,自此令妤与范家彻底无关。但为以防万一,我还是需要从你这里拿走那封婚书,以防有人趁机作乱。你父亲说,那封婚书,被你偷走。现在在你身上吧”

    范清辰神智恍惚的“我可以交出婚书,可以退亲”

    他声音低下头,头也垂下去。他半晌不说下文,陆昀就安静地烹着茶,那样的随意,骨子里的藐视显而易见。范清辰猛然抬头,眼睛奇亮。他盯着陆三郎,眼底布满红血丝,神情几多癫狂诡异“你让我如何你若是我你能如何我比你差在哪里若是当时城隍庙,你在那里,你就能护住她么你也是文人非武将对方可是北国军队中的先锋兵你能如何”

    陆昀顿了一下。

    是,他是文臣,非武将。他的武功不高,但他的武艺起码有行刺敌人而从中安然退出的水平也许是因为陆三郎平时总是文士风范,在南阳又没跟人动过手,大家才有这种误会吧。

    眼下面对癫狂的范清辰,陆昀瞥目“我为何要告诉你”

    范清辰发着抖“我要知道答案若是你,你会如何做你说了,我就交出婚书日后从罗妹妹眼前消失,再不去烦她。”

    陆昀望了他一眼,判断他话中的真假。良久,陆昀才道“若是我,当日汝阳城破时,我就不会走。怎么可能到城隍庙去”

    范清辰一怔,然后讽刺“你倒是忠义之辈。”

    陆三郎翘唇,继续刺激他“若是我,我根本用不着掳走她。在南阳时,我便会让她心甘情愿喜欢我。”

    范清辰眸子一暗这个悖论陆三郎和陆三郎自己,比起来谁更厉害。这如何能比

    范清辰怒“我说的是城隍庙那夜你为何总扯之前该不是大名鼎鼎的陆三郎,遇到那夜和我一样的情况,也救不了罗妹妹吧”

    陆昀摇了摇头,似觉得他可笑。

    在范清辰冷眼中,陆三郎幽幽道“若我在城隍庙我的手下随从,根本不敢对我动手。我如果要救人,手下只能听令,不得反抗。明知我心慕她,却还敢对我下手带走我这样的下属,杀了就是。”

    范清辰一震,肩膀僵起,呼吸急促,意识到了些东西。

    陆三郎俯下眼,淡淡的“你的侍从听你父亲的话,听范家的话。你不过是范家的一个普通郎君而已,受着家族庇护,你走不出家族的影子。我和你不一样,自来,我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主的。”

    他是陆家二房唯一的郎主,他自幼年就要为二房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务定下章程。建业陆家当家的自然是陆相,非陆昀的父亲。陆昀父亲去后,陆家嫡系怕遭闲言,本身又不缺二房那点儿财产,他们对这个回来建业的小三郎,自来是敬而远之。嫡系如此,陆家的旁系自然也忌讳和二房扯上关系。自小的锻炼,自小的背后无人只有自己一人。特殊的成长环境,让陆三郎本性孤独、缺乏安全感,同时,也让他习惯了凡事自己做主。

    或许父母的早逝,总算给他留下了一些好处吧。

    范清辰眸子一暗,彻底静了下去。原来,差距如此大。一个是郎主,一个只是寻常郎君。一个万事自己做主,一个从来身不由己范清辰颤声“我明白了原来输给你,是这样的。”

    他闭了目。

    再无多少抵触偏执感。

    偏执让他救不了罗妹妹,反而会害死她。他想她至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她真不在了,他痛得心如刀割。

    城隍庙那一夜、那一夜当他被侍从点穴掳走,当他浑身僵硬地瞪直眼,看着那女郎张皇地冲出庙,紧张地解缰绳跳上马。他记得她不会骑马,记得她运动极差她被逼的走投无路,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军人扑杀冲出,向她追杀而去。

    雪下大了,天地惶惶失了路,她骑上马逃亡时,又岂会知道她的目的在哪里。

    范清辰眼睁睁看着,肝肠寸断,心死如灰。

    咬紧牙关,却被压力压得,肩膀垮下,想自己彻底失去她了。

    陆昀“婚书呢”

    范清辰喉咙里带哽,喃声“你能离开,让我见罗妹妹最后一面,给我们留些时间么”

    陆昀随意的“不能。”

    他的茶煮好了,炉中火灭,点点星星,照着他在黑暗雨帘后模糊的面容。听他淡声“我的女人,岂容你觊觎。”

    范清辰心脏一痛。

    他深吸口气“婚书我没带在身,我回去取,天亮前回来拿给你。”

    陆昀眉一扬,示意“请便”。范清辰起身,退出屋子。陆昀傲慢,都不肯起身相送。室中茶香四溢,陆昀手法娴熟地给自己倒了茶,脸向窗外扬了扬“跟上他,他不作恶,不必拦他。”

    随从一讶“郎君似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

    陆昀不在意地笑了笑同是男人,他又多敏,如何能不知呢

    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许多事情,没必要泾渭分明,非黑即白。

    心事放开,许是太累了,茶还温着,陆昀却靠着窗,闭眼混沌睡了一会儿。

    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大约与范清辰说的太多,窥见内心秘密,他在梦中,回到了自己刚到建业的时候,回到了和陈王刘俶相交的时候。

    寂寞的、胆怯的陆三郎需要朋友,刘俶需要人庇护那场落水,是两人相交的开始。

    刘俶小小年纪,长在宫廷,比长在边关的陆三郎心机重。然后来的年年月月,陆三郎长大,幼年时看不明白的,早已看懂。看懂了,初时耿耿于怀,后来已不在意。

    落水一案,从一开始就是刘俶投诚的阴谋。

    刘俶心狠,为此付出一世口吃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对于一个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来说,太过沉重。若是被人知道,刘俶哪怕得了陆家的庇护,也断了称帝的可能。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在不必说出来给彼此难堪。

    陆三郎知道事情的缘由,他可以放心;他唯一弄不清楚缘由的,只有对罗令妤那莫名其妙的、无缘无故的爱。

    是以会纠结。

    会不舍。

    但爱的缘由也不必泾渭分明。那爱起先要徘徊摇摆,往往复复,最终要纠缠不清,誓死不归。都是命运。

    雨沙如诉,天地清清。

    睡梦中,断断续续的,听到“啪”声,像是花枝折断、砸在窗上的声音。

    “罗妹妹,罗妹妹”

    那声音含含糊糊的。

    罗令妤从梦中惊醒,拍着胸茫然地坐在床上。木窗闭着,她却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那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几乎是一听,就听出是谁。罗令妤犹豫了下,想到陆昀就在隔壁,范清辰不敢胡来。她摸索着下床,拿起床头的油灯,摸到了窗口。

    想他若是胡来,她就拿灯台砸他。

    罗令妤推开了窗,俯下身,看到窗下站在雨中、仰头看她的范清辰。

    天未亮,雨未停,他站在雨中,看到她推窗时,眼睛亮了一下。这样不含暴虐情绪的清亮眼睛,让罗令妤恍神,好似回到很久以前,那时候范清辰还在她面前伪装,还作出一派温润似玉的样子。

    眼下,窗下的郎君见到她开窗,笑了起来,明朗无比。范清辰浑身湿漉,他看她半天,忽然想起一事。他从袖中,郑重其事地取出一张纸,向上摊开,让她看清。

    天光微微,罗令妤其实没看清,但看到红色朱砂印,官寺印章,她猜出了这是什么她与范清辰的婚书。

    罗令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拿此威胁她。

    但是没有,当着她的面,范清辰展示了这纸婚书后,将这封书,撕了干净。碎纸沾上水,枯蝶一样洋洋洒洒,落到地上。雪白微粒,落在那衣袍潮湿的郎君周边。

    范清辰深深看着她,慢慢的,露出一个清和的笑。

    不再强取豪夺,不再迫她逼她,不再看她惊惶的清水一样的眸子。

    他低声“罗妹妹,我此生最慕你。”

    “但是再见了。”

    再也不必见了。

    他撕了婚书后,对那发怔的美丽女郎看许久,背身走开。梨花照水一样的美貌,在乱世中夺目逼人的红颜,当年初到南阳时瘦弱的小乞一样的女孩儿都离他远去了。

    他走入雨中,落下那颗对她充满爱慕的心,无数细针一样的雨砸向他。范四郎满心凄艾麻木,然他终于放过她了。

    茑与女萝落地,啪嗒一声,将梦中人惊醒。

    陆三郎睁眼,得知了随从的相报,叹口气,将手边凉了的茶浇到了窗外。山水潮润,清气漂浮,雨帐后微光蒙蒙,天要亮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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