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时添的质问,周斯复很想像平时那样,嘴贫几句后再转移话题,却发现开口的同时,嗓子涩得很。
时添微微有些发凉的手指贴合着他的肌肤,指尖的触感十分光滑,一看就是那种从没有做过苦活重活,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而他的指尖,全是平时制作汽车模型时留下的厚茧,哪怕只是轻轻在时添的皮肤上蹭蹭,他都怕小少爷会疼。
时添却似乎没打算放过他,一直在黑暗中和他静静地对视。
“周斯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时添的语调比平时要更轻一些,平静的黑眸中潜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倒是说啊。”
“”
周斯复心想,妈的。
姓时的,简直要人命了。
在寂静中无声地对视了片刻,周斯索性敛下眼,反手握住了床上人的手腕。
时添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整个人僵了一瞬,下意识地就想要把手腕从他的掌心抽出来。
然而,由于他的手劲太大,时添使了半天劲,最后还是放弃了。
微微抿了抿唇,时添瞥了眼正在上铺沉沉入睡的其他两个舍友,刻意压低声音道“周斯复,你干嘛”
“”
周斯复最终还是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他只是沉下嗓音,自顾自般地拍了拍时添的手背“十天,别闹。”
嘴上说着让时添别闹,他自己却怎么也不肯撤手,到后来,干脆将手肘撑在枕头边上,就这么和时添并排躺了下来。
察觉到周斯复紧致的小腹和自己半蜷的腿在被窝里贴在一起,时添的耳垂蓦地红了。
他屏住呼吸,别扭地想要把头埋进枕头里,没想到刚转了个身,就迎面对上了周斯复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几乎碰上了彼此的鼻尖。少年清晰英俊的五官藏在背光的阴影中,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映衬出他的身影。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两个人的呼吸在床铺狭窄的空间中错落,一个冰凉,一个滚烫,却又像是水与火有了生命,灵活地纠缠住彼此。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仅仅过了几秒钟,寝室的房门便被外面的人用钥匙打开了。刚刚黯下的手电筒光再一次亮起,刺眼的光圈直直朝向了时添的铺位。
值班的男老师带着一名保安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对着躺在床上的两人低喝出声“在里面干什么,怎么还不睡觉呢”
不自觉绷紧的身躯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周斯复下意识地用余光往床铺外望,发现时添铺位前的地板上还堆放着他刚才蹬掉的拖鞋和他的校服。两件东西和时添的拖鞋并排放在一起,老师显然是从窗外看到了蛛丝马迹,才临时选择进门检查。
“靠,烦不烦啊,吵死人了”
睡在上铺的蔡天杰被宿舍里的动静吵醒,一只手臂耷拉在床栏前,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半眯着眼睛,刚准备骂骂咧咧出声,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铺位斜下方,那个正在被手电筒光圈所笼罩的床位。
“周哥”
“十天”
像是破镜不圆,牢记网址:1一时半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蔡天杰抬起两只手使劲揉了揉眼眶,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你俩怎么睡一块了”
第二天上午,从年级办公室里拿着检讨走出来,时添的眼皮底下都是青的。
一大早被叫来办公室,他和周斯复像唱双簧一样绞尽脑汁解释了半个小时,才让老班和值班老师勉强接受了他俩昨晚睡在一张床上的理由。
理由是周斯复提出来的,说他昨晚发烧了浑身发凉不舒服,周斯复看他实在是难受得不行,本着同学之间乐于助人的精神,积极主动地热心帮助他,在床上用体温帮他把床捂热,让他觉得好受一点。
值班老师一开始明显不怎么信“那我们进门的时候,你俩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昨天晚上,用手电筒照着宿舍下铺,他明明看到床上的两个人侧着身子躺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两张脸几乎快要贴上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做老师的不能擅自主观揣测学生行为的动机,所以他还是选择听一听两位当事人的解释。
听到老师这样问,周斯复一拍脑袋,满脸痛心疾首“唉,这事都怪我。”
背着手站在他身旁的时添缓缓抬起头“”
“过两天不是要月考了吗。”周斯复脸上的神情有些惭愧,“他们都说学习委员知道这次考试的大纲,我昨晚一时鬼迷心窍,看十天迷迷糊糊脑子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就想着能不能顺便找他套下话,把这次考试的范围给套出来。”
“没想到他这人发烧了口风还那么紧,我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了好久,又哄又骗的,他就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把话说完,周斯复满脸写着可惜。
时添“”
五班的班主任和值班老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周斯复的话明显就是在扯淡,可他们几个当老师的一向拿这家伙没办法。要说他性子皮,但平时又很听时添的话,时添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但要说仗义,他却又经常作出一些很欠揍的行为,让老师们恨得牙痒痒。
到最后,两名老师商量了一下,还是让两人各交了一份新的检讨,就叫他们回去上课了。
回到班里,时添刚准备坐回座位预习下一节课要上的内容,突然发现和昨天一样,全班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和周斯复的脸上。
定了定心神,他问坐在靠门口位置上的安晓莹“怎么了”
安晓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凑过来一些。
等时添弯下腰,安晓莹在他的耳畔悄悄摸摸地问“十天,周斯复昨晚是不是在背地里对你动手动脚了”
时添的眉心禁不住一跳“谁说的”
安晓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教室。
靠近窗台的一张课桌前,蔡天杰正背靠着座椅,缓缓扇动着手里的课本,绘声绘色地对着周围的同学道“后来,老师进了门,问他们俩在干嘛,我定睛一看,你们猜怎么着周哥的手还抓着十天不放,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就差亲上去了”
没等蔡天杰把话说完,教室的半空中抛过半截白色粉笔,正中蔡天杰的眉心。周斯复拍了拍手中的粉笔灰,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一只脚掀翻放在讲台前的小板凳,他将校服搭上半边肩头,恶狠狠地瞪着全班人“怎么,都特么闲着没事干”
眼看小霸王又要发飙,班里的同学们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在背后多作议论。但时不时仍会有人抬起头来看他俩一眼,目光里多多少少带着一点深意。
看到时添僵立在班门口,红着耳垂半天没有动作,周斯复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慌乱。
在他的印象里,像时添这种乖乖听话的三好学生,脸皮一般都很薄。他知道时添平时很低调,也从来不会主动吸引旁人的注意,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人一定觉得很丢脸。
自己平时做事虽然大大咧咧,但一向都会顾忌到时添的想法,从认识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时添那么束手无策的模样。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姓时的感觉好受一点,不至于那么难堪
蹙着眉头思索半天,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他大步走上前,从背后一把揽住了时添的脖子,伸手就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
“别胡说,我可不喜欢男人。”
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他故意抬高音调,“十天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哥们之间睡在一起、摸摸小手怎么了以后都别给我在背后瞎逼逼,谁说我揍谁,听到了没有”
听到他的话,时添的脊背骤然绷紧,整个身体似乎僵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没等他往下继续说,怀中人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淡淡开口“放开。”
用力一根根掰开他搭在他肩上的五根手指,时添接着便扭过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教室。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发现时添的嘴唇微微战栗了一下,像是气得发抖,却又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指尖还残存着一丝这人手上的余温,周斯复愣在原地,突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从那以后,他们俩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过话。
至于有多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透过车窗,看着身旁人投射在车窗上的侧影,周斯复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时总还不打算下车”
时添像是刚从思绪中回过神,从车窗前缓缓转过头,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已经到了”
“还有一公里。”周斯复说,“二号码头是私人码头,不能明目张胆地开车过去。”
时添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那我们怎么过去”
他记得周斯复之前说过,搭载着成熙的那艘游艇会直接出海,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那游艇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码头了。
“去三号码头。”周斯复打开方向灯,在十字路口掉头右转,“我的人说,十五分钟后会有一艘渔船从三号码头离港,去给他们送宴会所需的海鲜食材,我们就上那一艘。”
听了周斯复的话,时添总算是明白了。
他原本以为,周斯复是想要带着自己登上游艇,直接去和他的叔叔沟通以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想到事实却不是这样。
原来从一开始,这人就没有打算要光明正大进行这个计划,他是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带着自己偷偷摸摸地溜上游艇。
十五分钟后,他心里的想法果然得到了证实。
“”
看着等候在码头老赵给自己和周斯复送来两身合体的西装,时添突然间感到有点后悔。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在官司结束后不留在酒店休息,而是深更半夜地陪着姓周的来这里胡闹。
渔船停泊在码头前,在海浪的翻涌下有一点颠簸。临上渔船前,周斯复还绅士地从舷梯前伸出一只手,以免防止他在上船的过程中不小心跌倒。
坐上渔船露天的木板凳,他在风声中扬声问周斯复“我们就这么直接上船,不会被船上的人发现吗”
伸手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周斯复淡笑“等上了游艇,时总就知道了。”
渔船乘着风浪在海面急速行驶,没过多久,他们便远远看到寂静的海域上停着一艘四层高的私人豪华游艇。
游艇的甲板上灯火如昼,一群身穿比基尼泳衣的女孩和只穿着泳裤的男孩们正穿梭在西装革履的宾客当中,举着酒杯和宾客们有说有笑。
渔船缓缓停靠在游艇的后方,准备开始卸货。两名等候在游艇尾部的人一看到周斯复,便连忙差人将两艘船接驳在一起,方便他们能够尽快上船。
“你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一前一后登上游艇,周斯复对他淡淡道,“哪怕是在这里,只要脸上没有戴着面具,这群人都不敢撕下最后那块遮羞布。”
“酒会结束以后呢”时添问,“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活动”
他渐渐想起,自己以前和季源霖也曾受邀参加过这样的海上酒会。因为他们是伴侣一同参加,所以宴会的主人并没有为他们安排所谓的“接待人员”。但他心里很清楚,像这样的宴会,背地里一定会存在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恐怕就得问你家里那位了。”
接过船上人递来的邀请函,周斯复也给了时添一张,“据我所知,在时总每天拼命加班的时候,你丈夫和小情人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
时添没吭声。
他知道周斯复是在旁敲侧击地暗示他,就是因为他平时太专注于工作,不怎么留意另一半的私人生活,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就这么忍受周斯复的嘲讽。将邀请函放入胸前口袋,他面色如常地问身旁人“这么说,成熙也是在这种场合和周总搭上线的”
周斯复神色微变,正欲开口,只听到身旁的人又紧接着慢悠悠道“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
走上甲板,周斯复微微侧身,体贴地给时添让出了一条道“我没想到,时总还是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
时添笑得坦荡“彼此彼此。”
顺着甲板的舷梯一路往上,两人没有在一二层的酒会现场多作停留,而是跟着周斯复眼线的指引,直接来到了游艇的最顶层。
和周斯复一同侧过身,将身形掩映在半敞开的大门背后,时添看清楚了整个顶层的构造。
游艇顶层是半露天式的大包间设计,圆形大厅的周围摆满了香槟桌和圆形座椅。大厅内聚集着二十余名盛装出席的宾客,其中有男有女,应该全都是这场酒会的座上宾。
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白色的施坦威钢琴,优美的钢琴旋律从乐手的指尖倾泻而出,在整个大厅内经久回荡。
“”
眼前明明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宴会场面,时添却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抬起头,和站在自己身后,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周斯复默默对视了一眼,他知道周斯复也和自己一样,听到了那个被钢琴声所掩盖的声响。
大厅的尽头被两块巨大的红色幕布挡住,他听到幕布后传来了一阵奇怪而又怪异的哭泣声。那道哭声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有非常仔细听才能听到,却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就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经历极度的痛苦,却又因为不想被外面的人听到而拼命忍耐。
随着钢琴的旋律达到高潮,幕布里的人声也渐渐弱了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时添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他压低声音,对着身后人说“是成熙,他在求饶。”
片刻后,他听到周斯复淡淡出声“想去看看吗”
被周斯复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样问,时添一时间有些怀疑,这人对成熙的处境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
他问自己想不想过去看看,就好像一个家长带着小孩来马戏团看表演,问小孩想不想去看狮子跳火圈一样。
微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大厅内部,时添轻声开口“这里好像要特定人士才能入内,我们怎么过去”
整个顶层就只有这一个大型包间,窗外就是一望无尽的海洋,除了从大厅内直接横穿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
周斯复的眼神变得深邃了些许,像是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过了一会,时添察觉到身后人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输入了一行字,接着发送了出去。
周斯复的手机屏幕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回信,他微微往前倾身,对着时添的耳畔缓声道“再等一会。”
大约过了五分钟,天花板的灯光忽然间全暗了下来,一道椭圆形的灯光从天而降,打在了大厅中央的白色钢琴上。
场中的贵客们纷纷停下交谈,开始好奇地朝四周张望。这时,头顶的广播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外国男声
“diesaen,it''sshoti各位在场的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舞会时间”
“stakeherhandandeadhertothedancefoor请牵起你身边的舞伴,带她来到舞池中央”
话音落下,坐在钢琴前的乐手调整了一下耳返,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缓缓抬起十指,朝着黑白色的键盘按了下去。伴随着钢琴给出的优美前奏,厅内开始播放起了帕格尼尼的strgquartetno1交响曲。
整个大厅的光线渐渐变暗,宾客们手拉着手汇聚到舞池中央,时添渐渐意识到,这正是一个他们混迹在其中,穿过大厅的好时机。
他正打算转过身,询问周斯复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发现不知何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来,掌心朝上,稳稳当当放在了他的面前。
“时总,”身后传来周斯复慵懒的声音,“能请你跳支舞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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