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盛夏将至。
每逢八月,这座临海的大都市都会举办一年一度的“ft”商业领袖论坛,今年也不例外。
为期三天的能源峰会专场,主办方邀请了全球能源领域的龙头企业,在各个展厅展出他们的最新产品,并在现场接受媒体访问。
作为今年峰会的主要赞助商之一,知名跨国车企达诺菲的展厅横跨三个展览馆,展厅里人流如潮,短短数日便吸引了超十万人参观。
参观者们都是为了同一件展品慕名而来达诺菲首发的量产新能源车“”。
这款新能源车型自去年年底出厂后,在国内外电动汽车领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不仅因为这是传统车企品牌达诺菲所研发并生产的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新能源汽车,最备受瞩目的一点,是其搭载了最新一代的gan车辆电驱及高压充电系统。
与原有的充电系统相比,这套系统降低了车辆几乎三分之一的充电耗能与充电时间,并能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进行电力内循环利用,极大程度改善了新能源汽车目前耗能快的问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续航焦虑。
这次在“ft”展会上的公开亮相,也是达诺菲在公开发售前进行的最后一次预热。九月,也就是下个月月初,这款新车型就将正式接受客户预定。
结束和几家东南亚灯具供应商的交流会,时添坐上了照明类展厅门外的企业家摆渡车。隔着一条人行大道,他看到园区北面的汽车展区外排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全是准备进去参观达诺菲新车型的车友。
给时添递上了一瓶矿泉水,坐在摆渡车后排的陈助理忍不住惊叹出声“时哥,我还是第一次在博览会看到这么多人”
这是他第三年跟着时总一同参加能源峰会了,每年照明展区和汽车展区隔的都不算太远,但由于周先生的缘故,他还是第一次那么留意对面的状况。
摆渡车开始往大门外行驶,从不远处收回目光,陈助理问坐在前排的时添“时哥,现在时间还早,你要去找周先生么”
现在的时间临近下午五点,而商业领袖论坛的晚宴将会在傍晚七点开始,作为封禹集团的董事长,时总还是和往年一样,收到了晚宴的邀请函。
听到陈助理这样问,时添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去。”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周斯复现在肯定正在会议现场对着一堆厂商和媒体营业。像他这种为了应酬才不得不社交的隐藏型社恐不同,姓周的算是社牛中的歼击机,无论到哪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果然,就在摆渡车晃晃悠悠地路过汽车展厅时,时添看到头顶的ed大屏幕上跳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会议的嘉宾问答环节,年轻英俊的达诺菲老板正双手相交放在膝前,从容应对着一名德国记者提出的问题。
随着会议现场的实时转播开始,大屏幕的左下方弹出了一行介绍17:30特邀嘉宾达诺菲集团大中华区总裁演讲主题汽车行业全产业脱碳的关键
盯着画面里的男人看了一会,时添回过头,认真地问身后的陈助理“你觉得他像不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公孔雀”
陈助理“”
时添的话音刚落下,大屏幕的直播画面里,正在为周斯复翻译德语的女翻译一不小心,把手中的录音笔掉在了地上。
正当她窘迫地拉住短裙,准备往下弯腰的时候,周斯复已经从座位前站了起来,用身躯挡住镜头的同时,俯身替她捡起了录音笔。
发现嘉宾为了避免自己在镜头前走光,临时做出的细节举动,女翻译连忙小声低着头道谢,耳根微微泛起了红。
对着身后的女孩礼貌颔首,周斯复随即转回头,继续接着回答台下记者的问题。
“看吧,”双手抱在胸前,时添挑了挑眉,“又在开屏了。”
傍晚七点,“ft”企业家晚宴在位于市中心的千禧酒店顶楼隆重举行。
回公寓换了身礼服,时添正打算拎着车钥匙出门,突然发现一层楼梯底下的小隔间门没关。
由于晚宴马上就要开场,他也没来得及走过去查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拿起车钥匙下楼了。
乘电梯上到顶层,给侍应生出示了邀请函,时添站在场外想了想,还是将手机给放回了裤兜里。
姓周的今天从早忙到晚,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估计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况且,在这种商界名流聚集的重要场合,他也不太方便和周斯复一起同行。毕竟除了他俩周围的人,很少有谁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同居。
过去的几年间,他也偶尔会在类似的商业聚会上见到周斯复。但每一次碰面,双方都会非常默契地把对方当作空气,哪怕同处一厅也站得远远的,绝对不靠近对方半步。
其实今天和以前一样就行,两人的人脉和社交圈本来也不重合,不如各自应酬各自的。
晚宴分为用餐和晚间酒会两个环节。用餐环节开始,时添扫了一圈整个宴会厅,并没有在宴会厅里找到周斯复的影子,倒是在饭桌前接待了好几位专门来找自己碰杯的商界老友。
“小时,好不容易才盼到你重新出山呐。”
互相寒暄了几句,恒云照明的总裁钱松拍拍时添的肩,“封禹今年前三个季度业绩不错,我昨天还在和刘董说,咱们差一点就要被你们反超了”
恒云照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传统ed灯具厂牌,目前已经在a股主板上市。虽然近几年业绩有所下滑,但仍然是照明界的领头羊。
被恒云的老板这么一夸,时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抬起酒杯和前辈碰了碰“入行的时候多亏有钱哥在内的几位前辈帮持,我们才渐渐找到合适的业务线,以后还有不少要和钱哥请教的地方。”
“时总一直都那么谦虚。”站在一旁的电子执行总监黄致达忍不住感慨,“要我说啊,封禹的产品业务线早就该让你接手了,至于那个什么季源霖”
刚把话说出口,黄总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有些讪讪地笑着挥了挥手“是我多嘴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提了啊”
平日里都是混一个圈子的,他们这帮人自然也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发生在这对夫夫之间的狗血纠纷。
原本是一同白手起家、相恋八年的爱侣,却在公司最蒸蒸日上的时候撕破脸皮,将对方一纸诉讼告上法庭,这种事情怎能不叫人唏嘘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也不是他们能多嘴多舌的,今天特意来找时添碰杯,主要还是有别的目的。
和一旁的老友使了个眼色,钱松了然地点点头“确实,要是一直保持现在的势头,估计封禹下一季度的销量还能再往上推一推。”
“对了小时,”顿了顿话头,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听说封禹去年年底拿到了一笔海外家族信托的投融资,金额不算小。时总有没有渠道,帮大家伙也引荐一下”
时添难得沉默了一下。
果然,仅仅聊了不到五分钟,这帮老狐狸就露出马脚了。
都说商场如战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去年自己负债破产的时候,这帮人全都匿了影,现在看到封禹逐步回归正轨,又开始前仆后继地找上门来。
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很直接了,就是想要通过他,和那位拯救封禹于水火中的“金主”搭上线。
二哥那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时添垂眸抿了口红酒,礼貌地笑了笑“各位搞错了,那几亿并不是投融资,而是他们借给我的个人担保贷款。”
“贷款”
黄致达微微一愣。
“对,”时添点点头,“简单来说,那家信托公司算是我最大的债主,给我的利息率也高得可怕,以后是要我连本带息给还回去的。”
“这样啊。”
听到他的解释,对面两人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却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我们还以为,封禹突然融了那么一大笔资金,是在为以后的上市做准备呢。”
时添但笑不语。
他确实很想让封禹上市,但第一,现在还不是时候,第二,他不会做出这种借别人的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事。
没等时添继续和面前的几位商人寒暄,宴会厅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放下酒杯,他发现宴会厅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侍应生再次拉开,一位宾客姗姗来迟,正在门外的登记处低头做登记。
骚动是从靠近门口的两张餐桌上传出来的。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坐在这两张桌前的客人们纷纷扭过头,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真的是达诺菲的那位”
“我以为他只会参加白天的峰会”
待迟来的贵宾签完名,侍应生正准备指引贵宾前往宴会厅尽头的主桌,突然看到男人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点了点签到表上的一个名字“他坐哪桌”
侍应生赶紧低头看了眼表格“时时总坐在第六桌,左区第四台就是。”
和侍应生道了声谢,男人放下手中的签到笔,转身大步走入了宴会厅。
眼睁睁看着周斯复在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朝自己走来,时添立时僵在了原地。
缓缓眯起眼睛,他用锐利的眼神警告周斯复你别。
今天参加晚宴的全是商界名流,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谁知道会不会有像钱松和黄致达这类别有用心的人在。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斯复完全无视了他的警告,甚至还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加快脚步,在半空中施施然伸出了一只手。
正当他僵在座位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握上去时,周斯复已经径直越过他的座位,对着坐在他邻座的中年人笑道“陆伯,好久不见。”
看到周斯复是专程过来和自己打招呼,一直坐在他身旁,本市知名的实业家陆恩铭连忙从座椅前站了起来,和周斯复打招呼“是小周呀”
“上次您住院的时候,我恰好在国外出差,没来得及赶回来探望,只能让他们准备了一些补品送到了府上,”周斯复满脸关切,“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还需要化疗么”
“肿瘤是早期,已经完全切除了,不用担心。”
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手,陆伯和蔼道,“小周,你真是有心了”
发现周斯复全然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却和坐在自己邻座的大伯聊得十分起兴,时添“”
所以,这人其实并不是过来找自己,而是专门来和长辈寒暄的
和钱松等人道了个别,时添刚在桌前坐下准备用餐,便看到身旁的陆伯拉起周斯复的左手,有些犹豫地问“小周,你这是什么情况”
“对了,今天来找您,其实也有一个喜讯想要告诉您。”被陆伯注意到了手指上的细节,周斯复顿时低下头,了然一笑,“去年婉拒了和陆小姐的婚事,我也一直挺过意不去的。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还请您帮忙转告陆小姐一声,我已经遇到了合适的结婚对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了。”
听到周斯复这样说,整张桌子的人纷纷抬起头,望向了两人所在的方向,唯独只有时添呆坐在餐桌前,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周斯复的左手无名指。
怪不得今天自己出门前,发现楼梯间的暗门正在朝外半敞着。
那枚一直被存放在保险柜里,他当年分手时还给周斯复的求婚钻戒,被周斯复出门前拿了出来,戴在了他自己的无名指上。
“”
又和陆伯简单聊了几句,顺便祝愿那位姓陆的小姐觅得良缘,周斯复起身告别“那陆伯,您先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周斯复便原地转过身,端着酒杯往主桌的方向走。
在路过他身边时,这人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淡道“今天领带选的不错。”
时添“”
这人故意的吧
在管弦乐队优雅的提琴乐中,用餐环节很快进行到了尾声,接着便是晚宴的酒会环节。
和餐桌前的宾客们逐一道别,时添离开了宴会厅,打算先去上个卫生间,提前吃点保护肠胃的药,再接着进行接下来的应酬。
药是周斯复让阿姨在公寓里常备的,他平时最常服用的那种,尤其适合这种需要饮酒的场合。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座的同时,坐在主桌席的男人也跟着从餐桌前站了起来。
周斯复对着主桌的贵宾们微微颔首“接个电话。”
离开卫生间,来到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时添选了个空荡无人的阳台,刚解开领口准备透透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秒,阳台的帷幔被人从外面掀开,一道高挑的身影覆下身,将下巴轻贴上他的头顶,从背后紧紧环抱住了他。
身形微微一顿,时添却没有把身后的人推开,只是动了动喉咙,有些不自然地道“周斯复,这是公众场合,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将身体的一半重心都压在他的肩上,背后人一点一点埋下头,嗅他颈间散发出来的淡淡雪松香。
他们出门时喷了同一款男香,一旦站在一起,就会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撞了味道。
“十天,”他听到周斯复在背后哑声道,“亲一下。”
“”
时添的声音毫无波澜,“回去再说。”
从去年到现在,他已经和周斯复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整整快一年了。
在这一年间,周斯复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外出差,他也忙着整理季源霖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两个人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对方。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漫长相处中,他和周斯复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最初,周斯复还会安分地保持着朋友之间的社交距离,很少对他做出一些逾矩的举动。可自从他主动在车上回吻了周斯复一次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先是周斯复三番五次地宣称出差回国倒时差睡不着,要进来他的房间里坐一会。就这样渐渐过了几个月,姓周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厚着脸皮,直接脱下外套上他的床了。
还好这人还有点人性,每次只是从背后拥着他睡觉,并没有干出更出格的事情。
在那个彼此交心的冬夜过后,或许已经明白他还需要时间,周斯复再也没有和他提起过“复合”两个字。
时常拥抱,偶尔接吻,这就是他和周斯复之间的状态。
纠缠不清的暧昧,深夜里的抱团取暖,似乎确实比直面现实要轻松得多。
他知道,自己是在一味地逃避心中的感情。但只要不刻意去想,他就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任着身后的男人像小猫一样用下巴轻蹭他的头顶,直到冰凉唇角擦着鬓发渐渐往下,在后颈处落下一片细细密密的吻,时添终于忍不住了。
用手肘抵着周斯复的下颌,将他的脑袋缓缓撑起来,不让他再这样肆意妄为下去,他偏过头,问“你今天怎么了”
平时还好,只要是在公众场合,两人都会刻意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他不明白周斯复今天到底发什么疯,先是公然把以前的求婚戒指戴在手上,巴不得告诉参加宴会的所有人他名草有主了,接着还趁宴会中途跑出来,在这里对着自己闹。
如同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在向全世界宣示对所爱之物所有权的同时,还极度渴望获得他人的温暖和怀抱。
沉默片刻,他听到周斯复缓缓开口“去了一趟郊外的墓园,所以来晚了。”
“墓园”时添皱起眉头,“你去墓园干什么”
周斯复垂下眼帘,神色淡淡“今天是我养父的忌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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