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只听到玉氏的哭声和那一声声的明珠,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叫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玉氏是真的很疼姜明珠,这份疼爱作不了假。
姜明珠应该是真晕了, 任同玉氏如何哭喊也没有睁开眼皮。玉氏抱着她, 母女二人看上去好不可怜。
“明珠, 明珠, 我们母女好苦的命”
她命苦什么呢这话听着都叫人无语。
破落侯府出来的姑娘,嫁进一品国公府。丈夫听她的话且不纳妾, 她一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一桩桩一件件, 说出去哪个不让人羡慕不已。
云氏摇头,看了卢氏一眼。
卢氏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手里的女儿早已被下人抱出去了。世上最不易处好的关系除去婆媳, 还有妯娌。妯娌之间的忌讳很多, 有些话反倒不能说。
事情闹成这样, 由不得姜明珠不走。
晕了正好, 反倒省去许多麻烦。
“明珠, 明珠”玉氏光会哭,此时此刻她连看其他人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奔者为妾啊, 她哪里知道当年的事会被一个外人捅出来。
那个老虔婆, 死了都不忘还留一手。
姜沛开口, “母亲。”
“大哥儿。”玉氏泣不成声, “你怎么这么狠心”
“母亲, 她本就是黄家的姑娘,理应认祖归宗。”
“都怪你”玉氏突然朝姜麓大吼,“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搅得国公府不得安生你这个孽障,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如果这个孽障没有冒出来, 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和和美美。明珠也不会被人看轻,她也不会有今日之辱。
一切都是这个孽障的错
“都是你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外面你若是死了又岂会有这么多的事你天生就是来克我的,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歇斯底里,她的疯狂怨恨,一字一字带着无比的恨。这哪里是亲生的母女,说是深仇大恨亦不为过。
别说是姜沛等人,便是林国公都有些听不下去。
世间母女,纵然不亲密也万不该有如此的恨意。寻常之交尚且还能有几分客气,为何亲生的母女会有如此多的龃龉。
玉氏已经陷入痛恨中,那一双眼像淬过毒似的瞪着姜麓。“你滚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我滚”
“母亲”姜沛实在是听不下去,“姜麓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才是我们姜家的姑娘。她是你亲生的,你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应该如此。”
“我宁愿没有生下她她不是我的女儿,她就是来讨债的。明珠才是我的女儿我可怜的明珠”
姜麓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幸好她不是原主,若不然听到亲生母亲这样的话,该是何等的难过。
她越是这样,落在其他的眼中却越是替她委屈。姜瑜已经被婆子们抱出去,云氏过来轻轻扶了她一把,应是怕她受不住。
“大嫂,我没事。”
云氏扶紧她,替她不平。
玉氏还在哭,林国公觉得无比烦躁,他从不知自己的妻子如此令人厌烦。神使鬼差一般,他居然下意识去看那位宋姑娘,这一看才发现那位宋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的心空落落的,也不怎么的竟然追了出去。
并未走远的宋清音似有所感,她慢慢回头看了过来。然后她像是叹息一声,抬头看向韶光堂的匾额,仿佛是想将每一个字的笔画刻记在心。
“韶年莫负青云志,光阴不改来时路。”
良久,她视线微移。
那双平静的眼眸若有万千情绪,却又像是无波的湖面。
林国公眼有震动,“林姑娘”
“我自小拜在漠河云氏门下习武,曾听过不少姜老夫人的事。当年的云九娘何等英姿飒爽,墨染公子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想不到今日见过林国公,才知纵然多么郎才女貌的夫妻,他们的子女也未必能与其父母比肩。”
林国公居然没有动怒,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难怪他会觉得此女有些熟悉,原来竟是从小在云氏长大的。
怪不得。
他八岁承爵,可谓是大昭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公爷。从小到大他走到哪里都比同龄人高出一等,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想不到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会被一个晚辈教训,奇怪的是他居然不生气,但脸色自然称不上好看。
父母的事迹,他听得太多。他知道自己永远比不上父亲的才学,也达不到母亲的期望。他曾经努力过,也曾经痛恨过。时隔多年他头一回发现,其实他是后悔的。他后悔当年没有听母亲的话,后悔自己赌气做过许多让母亲失望的事。
“宋姑娘,我母亲生前可是常与云氏的什么人通信”
若不然,一个晚辈怎么会知道当年的隐情。
宋清音微垂眸,“姜老夫人在世时,曾与我师祖有书信往来。”
她的师祖,是姜老夫人的族姐。
这就难怪了,林国公心道。
“我师祖说当年姜老夫人得子后十分高兴,曾写信絮叨自己的儿子何等玉雪可爱。其子略长一些之后,又无比欢喜地告诉我师祖,那个孩子是多么的让人怜爱。”
林国公闻言,心中震动如排山倒海。
母亲
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永远记得的都是母亲对他的严格。母亲从不夸他,他以为母亲自小就不喜欢他。
“姜老夫人还说,她的孩子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之人,但是一个守成懂事的孩子。她不求他峥嵘显赫,只盼他一生顺遂。”
林国公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步。
母亲为何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是失望的,他努力想成为让母亲骄傲的儿子,但是他确实资质平庸,他做不到。
“母亲母亲”他低喃着,失态又落寞。
原来是他错了。
母亲为何从不对她说这样的话
“姜老夫人走之前的那几年,还曾写信给我师祖,说她无比后悔。后悔对自己的孩子太过严格,后悔很多话没在最好的时机说出口。”
“母亲”林国公眼眶微湿,“我我不是有意和她作对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叛逆,他明明不想伤母亲的心,却总是有意做出那些让母亲不高兴的事。他拼命想向母亲证明自己,什么事情都想和她对着干,以此来证明自己对的。
但是他真的对了吗
宋清音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说“姜老夫人还说她其实很想对年少的儿子说一声对不起,但这句话她不会对成年后的儿子说。”
年少时的记忆一下子涌进林国公的脑海,那时候他们母子二人纵然有一些不愉快,但大多时候母亲还是极为关心他的。自从他成亲以后,他好像再也没有见母亲对他笑过。每一次妻子抱怨之后,他去找母亲时总感觉母亲离他越来越远,最后他们终于成了相见无话的母子。
屋子里传来玉氏的哭喊声,是有人想带走姜明珠。她的喊声凄厉尖刻,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温柔。
林国公茫然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宋清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声叹息。
他们都没有看到,躲在屋廊柱子后面的姜麓。姜麓随在林国公的身后进屋,屋子里已是一片混乱。
玉氏死死抱着晕过去的姜明珠,不许别人靠近。
“你们要是敢把明珠送走,我就我就不活了”
姜沛头疼不已,母亲又来这招。
这时林国公进来了,玉氏满含希冀的眼神看着他。她知道夫君最心软,她知道夫君一定不会同意的。当年明知她是高攀,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娶了自己。这些年他们夫妻恩爱,他肯定还会像以前一直站在她这边。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林国公说“你身子不好,最近便去庄子上养着吧。你若舍不得明珠,便让她陪你在庄子上住一段日子。趁机寻个合适的人家,早些将她嫁了吧。”
玉氏大惊,夫君要赶她走
为什么难道是嫌她人老珠黄了在庄子上能替明珠寻什么好人家,难道要将明珠嫁给低贱的平民吗
其他人也是一脸诧异,暗自琢磨着父亲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难道是因为这次母亲闹得太过,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夫君,她是明珠啊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明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云氏摇头,都这个时候了婆婆还是向着明珠,可真是叫人不知如何说才好。明明亲生女儿近在眼前,却抱着假女儿伤心流泪。
“我们的女儿是姜麓。”这是林国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承认姜麓的身份,姜麓听到之后只觉得很讽刺。
这句话奠定所有,姜沛示意下人动手。
玉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下人扶走姜明珠的时候,她还回不过神来。
这次她再哭得伤心也没有用,林国公似是铁了心。
一场闹剧终于收尾,姜沐如同劫后余生。
离开国公府后,他问姜麓,“父亲为何突然变了”
姜麓说不知道。
“不应该啊,他以前最是听母亲的话,怎么这次连母亲也不管了。”姜沐挠着头,“管他呢,反正不让我娶明珠就行了,希望母亲在庄子上养病时赶紧给明珠找个婆家,别再打我的主意了。咦,那位宋姑娘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早就走了。”
“说起来今天的事,还得感谢她,她算是帮了我大忙。”姜沐的脸色复杂起来,“就是真想不到母亲当年怪不得祖母一直不喜欢母亲”
姜麓突然停下来,严肃地看着他,那眼神极是严厉。他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不明白这个丫头又发什么疯。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必须纠正你的想法,当年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母亲确有怂恿你父亲的动机,但你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人不叫私奔,两个人才叫私奔。你父亲既然和她一起私奔,说明两人同是犯错之人。你怎么能只说你母亲,难道你认为这种事情男人没有错吗”
“男人有什么错”
“姜小包”姜麓越发严肃,“你父亲又不是三岁小孩,他难道不知道奔者为妾的道理吗不管他是出乎什么目的同意和你母亲私奔,他的行为都称不上正人君子四个字。我想当年你祖母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同意你母亲嫁进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误负责,这个道理你必须牢牢记住。”
姜沐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当下哪有不应的。他忙不迭地说着自己记下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姜麓心知他应是没有听太懂,或许听懂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世人向来如此,不伤己身不知厉害。尤其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将纳妾之事看得太过平常。
“日后你若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有女子寻上门来要你负责,你便知道厉害了。我可告诉你,但凡是你真的动了人家,我必为对方做主。不拘是下人还是市井女子,我都会向大哥力主让你娶她过门。”
这是大义灭亲
姜沐可算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一副怕怕的样子。提醒自己日后千万别招惹什么女子,否则这死丫头肯定会说到做到。
当哥哥的还被妹妹给拿捏住,想起来他都同情自己,恨不得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兄妹二人还未回到王府,便有下人慌忙来报,说是王爷涉嫌官盐案或与马大人之死有关。皇帝雷霆大怒,眼下秦彦已被软禁在紫光台。
“怎么可能”姜沐第一个不信。“姜麓,这可怎么办若不然我们去阮府,阮太傅肯定有办法。
事情来得急,姜麓惊慌之后很快镇定下来。
她没有急着去阮府,而是先回到王府。
没多久,赵弈回来了。
事情的原委倒是很直白,只因王府有人指证马大人出事那晚秦彦半夜出府并且回来之后一身血迹。
这个指证确是事实,姜麓很清楚。
马大人出事那一晚,秦彦确实出去了,且应该是身上沾了血迹之类的脏污,所以回来之后洗过澡。那指证之人正是皇帝赏赐的两名太监中的一位,此前姜麓只让他们做些杂事,后被秦彦调去前院。
如果只是一个下人指证事情也不可能如此严重,坏就坏在当夜秦彦他们是宵禁之后私出城门,那偷偷给他们放行的城门守卫亲口招认了。说是秦彦买通了自己,自己收了好处才放行的。
若是认真抽丝剥茧,朝中的大部分官员都能串得起关系网。那些涉及盐案的官员与被害的那些人,往深里去查总能查到一些和秦彦相边的蛛丝马迹。好在皇帝也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还没有定秦彦的罪。人虽然在紫光台软禁,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动他。
“王爷可有交待什么”她问赵弈。
赵弈道“王爷说,不用收尸。”
姜沐“啊”了一声,这叫什么话,也不嫌晦气。
姜麓却是笑了,以秦彦的心机城府必是有应对之策。看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很清楚。他说不用收尸,也就是说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还笑得出来”姜沐一脸莫名。
姜麓道“笑一笑十年少,多笑没有坏处。”
那也不应该这个时候笑啊。
姜沐有些看不过去。
姜麓笑意一敛,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我就知道陛下赏的人没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一个个背后都有什么人,又存着什么心思。”
她沉着一张冷脸带着人赶去夏轻语她们住的那个院子,命令所有人集合。很快皇帝前后赏的人都站在她面前,她寒冰般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
站在前面的是孟如是夏轻语等人,那抖如筛糠的是和指证的太监一起赏下来的同伴。铃儿和银儿站在中间,看上去皆是一脸惶恐。
“带走吧。”她说。
“王妃娘娘,您要把奴婢们带去哪里”银儿喊道。
姜麓冷道“你们是陛下赏的人,我又不能杀了你们,你们怕什么”
能不怕吗
出了这样的事,王妃怕是吃了他们的人都有。
“王妃娘娘,奴婢”夏轻语话未说完,收到的是姜麓的冷刀子。
“若有人敢有一字异议,杖毙”
所有人愕然。
他们将被送往京外的庄子上,孟如是升级为大管事。姜麓承诺了,若是这差事办得好,日后自有好处。孟如是是聪明人,自是明白应该怎么做。
姜麓想起宋清音的话,暗道自己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与其把这些人看管在眼皮子底下,还不如送到庄子上眼不见为净。至少他们想做什么坏事,使什么绊子也没地方施展。
处理完这些人,她马不停蹄地出府。
姜沐此前一直着急,不明白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这死丫头怎么还想着处理这些人。他以为姜麓处理完这些人,总该去阮府了。
阮太傅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他一定会帮殿下的。没想到姜麓不是去阮府,而是命车夫直奔皇宫。
姜沐一头雾水,不停偷瞄她。她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那么的冰冷,让人无形中生出她要去找人打架的想法。
“那个姜麓,你别胡来”
“我怎么会胡来,我这人最是讲道理。我忘记我和你说过,凡事先礼后兵,我这是准备去和那些人讲道理。”
什么先礼后兵,不就是找人吵架嘛。
宫里不是皇帝就是妃嫔,她不会是找皇帝理论吧还别说这事她真的做得出来,姜沐的脑袋都大了。臭丫头不怕祸大,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亲妹妹。
他声音都有些抖,“姜麓,你要找谁吵架”
“我不找人,我跪在宫门前求陛下,不行吗”
“这行吧。”
就是太冒昧太委屈了些,姜沐想。这丫头向来动不动就教训别人,她真的能像别的女子一样哭哭啼啼求人
他怎么不太信呢。
转念一想,她到底是个女子,想来以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乱了方寸也是合情合情。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算是不容易,没准陛下一心软就把贤王给放了。
贤王被禁,已是满城风雨。姜麓这个时候出门,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王府的马车后面尾随着不少人,不少都是别人家的下人。
一到宫门口,她立马跪在正门前。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和贤王和离”
姜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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