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尾随而来的人都惊呆了, 有忙使眼色让同伴回去报信的,也有被姜麓的话刺激到目瞪口呆的。
和离的女人不是没有,但从未听过天家媳妇闹着要和离的。这贤王妃到底是糊涂了,还是疯了
姜麓捏着帕子干嚎, “贤王做的事和我无关, 他是他, 我是我。他犯了事, 可不关我的事,我要和离”
原来是怕贤王出事, 贤王妃急赤白脸的跑到宫门口来闹和离。
姜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丫头闹的到底是哪一出莫不是真的怕受贤王牵连,急不可耐地和贤王撇清干系。
不能吧。
他的亲妹妹刀子嘴豆腐心, 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姜麓的话就在耳边, “都说大户人家最看重长子长媳,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嫁的男人是长子不假, 一嫁过去就被贬到乡下地方种地养鸡。好不容易回京过了几天好日子, 哪个天杀的污蔑我男人犯了事。你们这是不给我活路啊, 我怎么这么命苦”
宫门禁地,哪容世人喧哗。
然而姜麓的身份摆在那里, 守门的侍卫们也不敢喝斥她。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难过, 一口一个和离, 听得姜沐心惊肉跳。
“姑奶奶,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万华宫”
“万华宫怎么了,这是我婆家我受了委屈还不能说吗”
“是,是,这是你婆家。”姜沐低声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麓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一丝泪水。
他知道她是假哭,“你可真够逗的,你还真拿陛下当普通的公爹”
“不然呢。”
姜麓眼睛尖,她看到了从宫中出来的宁王。宁王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依旧是古板略显呆愣的书生气。
宁王也看到了她,眼神有些迷茫。他身边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他惊得频频看向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嫂,你你赶紧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今天必须要一个说法。”姜麓又捏起帕子作态,“二皇弟,我心里苦啊。我嫁给你皇兄这么久,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不管他什么阴谋阳谋,那些东西我不懂,我可不想再跟着你皇兄去乡下受苦了。”
宁王似乎不太相信她是这样的人,迷茫的眼中充满困惑。皇兄不是说自己和皇嫂的感情很好,他们同过患难情比金坚,为什么皇兄一出事皇嫂就闹着要和离
这时阮太傅和阮夫人赶到了,阮夫人拍着突突直跳的心口。暗道这孩子想做什么,哪有堂堂王妃跑到宫门口撒泼的。
阮太傅进了宫,阮夫人过来扶姜麓。
姜麓不起,“义母,我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上回后宫出事,陛下却把王爷给废了贬了,害得我们不得不在乡下种地养鸡。这回有人指证王爷,说王爷和什么马大人的案子有关。天大的冤枉啊,王爷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我实在是害怕,怕陛下一怒之下又把王爷给废了贬了,那我可怎么活啊”
阮夫人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胡闹,眼下终于明白她意图。
“你这孩子,哪有你这么闹的。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陛下一定会查清楚还贤王清白的。”
“义母,你说真的吗”姜麓抹着眼泪,“可我还是害怕啊,上回王爷没错都被废了,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你就闹着和离,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阮夫人语重心长,神色间还有几分无奈和怒其不争。
看热闹的人不少,自是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能怎么办哪,我实在是怕了义母,我真是为我家王爷难过。他好好的一个长子,怎么就这么倒霉。说废就废说贬就贬说关就关,不是说你们大户人家最看重长子的吗他怎么像棵草一样可怜。”
这话还真是大胆,那可是天家啊。
不过很多人一想到这位贤王妃的出身,倒也是能理解。一个长在乡野的女子,见识和眼界还是太窄了。
别管天下人的大户人家如何行事的,这长子搁在皇家那就是顶在最前头的一个靶子。后面想上位的阴谋诡计,全部都是冲着长子去的。
所以这事啊,指不定是哪位皇子栽赃陷害的。贤王身为长子,又被陛下撸了太子之位,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宫门口发生的事,皇帝能不知道吗
泰极殿内一片死寂,光可鉴人的地上丢了一地的奏折。阮太傅等人都在外面不得进,一个个面色凝重。
突然殿内一声大喝,“让她滚进来见朕”
几个臣子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指的是谁。
只见福总管从里面出来,对着一个小太监耳语两句。那小太监躬着腰低着头快步出宫,不多时便将姜麓领了进来。
阮太傅心里一个“咯噔”,对着姜麓轻轻摇头。姜麓明白义父的意思,是让她别在陛下面前放肆。
她进去后跪在地上,很快感觉什么东西朝她扔过来。一份奏折从她肩膀擦过去,掉在她的右手边。
皇帝气极,“姜氏,你可知罪”
“陛下,儿臣儿臣是和您学的”
“你和朕学的”皇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气。
“正是。”姜麓看似胆小害怕,说出来话倒还算利索,“当初母亲犯了错,您立刻大义灭亲废了王爷。如今王爷犯了那样的事,儿臣不愿意再和他做夫妻,儿臣想和离”
福公公虽然低着头,但脸上全是震惊。
贤王妃她怎么敢这样和陛下说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殿门是大开的,外面多多少少能听得见。
阮太傅的老心脏险些受不了,这孩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她怎么能什么都不怕,陛下一旦动怒谁也救不了她。
皇帝在瞪她,她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死亡凝视。
“陛下儿臣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什么上梁下梁的,意思是说晚辈们要向长辈学习。不管是为人处事之道,还是种田的技艺,年长者过的桥比后辈们走的路还多,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自有一定的道理。儿臣想着陛下是天子,天子做的事肯定都是对的,所以儿臣想跟着学若是学得不好,陛下别生气”
皇帝杀心四起,恨不得当场拧了她的脑袋。
这个乡野出来的妇人,她竟然将了他一军
“你想和朕学”
“陛下是天下之主,是百姓楷模,不仅儿臣要向陛下学习,天下万民也应当牢记陛下的一言一行,视为学习的榜样。”
大殿又是一阵死寂,外面的臣子们都替姜麓捏了一把汗。
阮太傅刚开始还提心吊胆,听到她这番话后不由得一松,就知道这孩子不是冒冒失失的人。她这是先发制人,就是太过冒险了些。
她如此一闹,陛下纵有再废贤王的心思也不得不作罢。果然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送了出来。皇帝还大发慈悲开了恩,许她前往紫光台看望秦彦。
除去阮太傅,其他人对她能完好无损地出来都表示前所未有的震惊。这个贤王妃敢那么和陛下说话,陛下居然没有动怒,真真是不可思议。
姜麓就在各种各样复杂探究的目光中,见到了秦彦。秦彦当然不可能在受苦,除去被关在一个屋子里不能出去外,一应生活用品都是上等配置。
“你怎么来了”秦彦见到她,无比意外。
“你不说不用收尸,我就来捡尸了。”
“捡尸”
“就是趁你喝醉,把你扛回家睡。”
“我没喝醉。”
鸡同鸭讲,这是时代的鸿沟。
姜麓左看右看,还算满意。
“不错,是个静心修养的好地方。”
“姜麓,你是怎么进来的”秦彦一把拉着她,“你你做了什么”
“看你这忐忑的样子,难道我还能硬闯不成”姜麓笑道“是你爹准我进来,我可是光明正大来探监的。”
秦彦皱起好看的眉,“父皇准你进来的”
姜麓不再吊他胃口,把自己之前的一通骚操作一一告之,听得他一张玉面越来越白,最后一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下回不许这样。”
天子龙威不可犯,她此次全身而退实属侥幸。
姜麓其实也有些后怕,她怕得不是皇帝老儿本身,她怕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她怕的是对方掌控生杀的绝对力量。
今日她算是在虎嘴边拔了毛,但她不后悔。
那个老渣男,她早就想好好怼一回。她敢肯定老渣男肯定有再废秦彦的心思,秦彦这个长子在他的心里不过一个工具人。
几废几起的时光里,够几个皇子斗得昏天暗地。老渣男稳坐龙椅之下,像看把戏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你死我活,怕不是还畅想自己像乌龟王八一样能活个千年万年。
“你说了不用我收尸,我就相信你。反正我告诉过你,你的生命最重要。你要是自己都不珍惜,那你死后我一定会改嫁。”
秦彦微敛着眸,没有与她对视。
她就知道这死男人权谋之术玩得溜,算计起来如下一盘棋,不仅别人是棋子,他自己亦是棋盘中的核心。
“秦彦,我的话你最好是记住了。”
“姜麓,我”
“你什么你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姜麓突然抱住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我心里,这世上唯有你最珍贵。”
秦彦浑身一僵,眼尾泛红。
姜麓出去之时,阮夫人还在等她。那些打探消息的人也在假装等人或是徘徊,此时已然是华灯初上。
“麓丫头,你可算是出来了。”阮夫人拍着心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义母,我我知道错了。陛下狠狠教训了我,他说夫妻本是一体,万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还说他相信王爷不会做那样的事,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我真不应该说和离的话,我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惭愧。”
“好孩子,你想明白了就好。陛下是金口玉言,他的教诲你每个字都要记在心里。他说贤王不会做那样的事,贤王肯定是无辜的。赶紧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兴许明天王爷就回家了。”
“我听义母的。”姜麓无比乖巧,和阮夫人看着真像一对亲母女。
那些探听消息的人各自散去,她们的这番对话自然也在第一时间传进皇帝的耳中。皇帝听完之后一言不发,险些将手中的毛笔折断。
姜麓可不管老渣男生不生气,她说的都是实话,事后又替他遮了颜面。他如果以后起意报复,只能证明他是渣中之渣的属性。
然而她到底低估了老渣男的渣属性,因为她被胡贵妃派来的嬷嬷训戒了。那嬷嬷洋洋洒洒一大通,代表整个大昭最尊贵的贵妃娘娘斥责她的举止不成体统。
她左耳进右耳出,只当耳旁风。
此事过后她闭门不出,派人给林国公府送过信,让大哥不用担心。同时她也收到国公府的消息,说是玉氏和姜明珠已经去到庄子上。
官盐一案牵涉甚广,秦彦当然不可能一两天就放出来。
奉京的形势变得微妙,宋清音在此期间进宫见过宋皇后。宋清音有镇国将军的令牌,她是递了牌子进宫的。
如此一来,宋家有女初长成的事像一阵风吹遍京中的每个角落。甚至还传出好几个版本的流言,有说宋家折了一个宋皇后,准备再送一女进宫的。还有说宋家人不满意贤王妃,贤王妃的位置怕是保不住,此女日后或许会入主贤王府。
姜麓到这样的传言只觉得荒唐,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儿子,世人居然让他们共用一个绯闻对象。还真是天下最不忌是皇家,什么人伦辈分全是狗屁。
流言蜚语愈传愈烈之时,宋清音再次登贤王府的大门。奉京城中的男女老少都抻长长的耳朵,试图在风声中听到皇家的八卦。
宋清音是来传话的,受宋皇后所托。宋皇后自然也听说了姜麓在万华宫外闹和离的事,倒是没有言语上的交待,唯有一包花籽。
花籽很杂,就是许多种花籽混在一起。寻常人家收齐花籽,大多都分门别类,一样样地标记好,这般随意混在一起的较为少见。
姜麓想起邀月宫的那小片花海,让陶儿把花籽收好。
陶儿和兰桂都是姜麓的大丫头,两人皆是长相普通的类型,又同是吃货。看上去都有几分憨憨之态,并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宋清音多看了她们两眼。
这时姜沐和姜河赶了过来,两人碍于男女有别没有进屋,却是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外面,像是生怕姜麓被人欺负。
宋清音道“王妃娘娘与姜家公子们真是兄妹情深。姜世子对王妃娘娘疼爱有加,没想到姜三公子也这么护着娘娘,真是令人羡慕。”
“宋姑娘说得不错,我大哥为人公正公允,是我最为敬重之人。我的这位三哥品性纯良,一腔赤诚待人真心,我们兄妹处得如同朋友一般。还有我这位小弟,虽不是亲生却胜是亲生。”
姜沐和姜河听到她说的话,一个感动又意外,一个又在心里暗暗起誓永远对姜姐姐好。姜沐很意外她在外人面前如此称赞自己,姜河更是险些要哭了。
宋清音看了一眼姜河,什么也没问。
姜麓热情无比地命人准备点心,还亲自给对方倒茶。
姜沐心里那叫一个急,臭丫头到底有没有搞错,这位宋姑娘是来抢贤王妃之位的,她怎么能如此毫无戒心。他清着嗓子假咳了好几声,连姜河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姜麓却像是没听见一般。
“宋姑娘你尝尝我做的蛋糕,这种点心别处没有卖的。”姜麓对姜沐的提醒充耳不闻,反倒招呼宋清音吃点心。
宋清音也没客气,当真开始品尝蛋糕。
“松软可口,臣女还是第一回吃。”
“你若喜欢,等会带一些回去。若是不怕麻烦,我把方子写给你。”
还送方子给人家
死丫头是不是疯了
姜沐急得不行,恨不得冲进去阻止。
宋清音还是不和她客气,大大方方说了一声多谢。
又吃又拿的,旁人还道姜麓想巴结宋清音。不止姜沐这么想,陶儿汪婆子兰桂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宋清音告辞的时候,姜麓还亲自相送。
姜沐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亏得他还怕臭丫头被人欺负,巴巴地跑过来想帮忙。没想到臭丫头这么低三下四,就差没贴上去。
真是没眼看。
宋清音一走,他就跑了过来。
“你你有没有搞错,你没听到外面是怎么传的。你不仅不防着她,还把她当姐妹一样。难道你真想她入王妃,和你做姐妹不成”
“做什么姐妹没大没小的。”姜麓道。
“你还知道争大小”姜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以前的精明哪里去了她是宋家的姑娘,他们宋家本来就对你不满意,摆本就是让她来取代你的。你看看她那样子,你讨好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心安理得,指不定心里怎么得意。”
“她有心安理得的资本。”
“你你傻了吧”姜沐恨不得摇醒她。“别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你现在才是贤王妃,你为什么要在她面前矮一头她是将军府的姑娘,你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太傅府的义女,你怕她什么啊”
姜麓挑着眉,“你才傻。我哪有怕她,我是喜欢她。我和她一见如故,我想和她做朋友,不可以吗”
“你还想和她做朋友,你是不是有病”姜沐快抓狂了,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魔障了一样。“你想和她做朋友,她却是想置你于死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
“我以诚待人,她一定会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信不信我们打个赌,她肯定不会和我争什么贤王妃的位置,以后还会帮我对付别人。”
姜沐瞪大眼,“我看你不是傻了,你是在做梦”
“一千两银子,敢不敢赌”
“赌就赌,你输定了。”姜沐很肯定。
姜麓笑得无比开心,对姜河道“小河你做证,到时候可别让他赖账。”
姜沐昂着头一脸胜算,他怎么可能会输,臭丫头等着给银子吧。
然而当姜麓哼着小曲儿去看暖房给菜浇水时,他突然心里有点没底了。臭丫头一向心眼多,他真的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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