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翘不会对萧湛做出任何的评价。
他或许的确有篡位的野心, 但那些年,他并没有伤她分毫。况且炎帝才刚登基那会, 朝纲不稳, 就连她这个皇太后也要行事小心, 那个时候都是萧湛挡在他们母子面前。
不过,当着梁时的面, 楚翘违心道“二爷说的是, 妾身省得了,二爷可还有旁的事妾身乏了, 想回去歇着。”
梁时不想放她走,前两年在苗疆,他无时不刻都在挂心,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清楚,待他回京那一日, 他恐怕就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从炎帝口中得知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梁时更加难以接受, 以至于他此前就算看出了端倪,也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将她夺走, 又将她送了回来。
梁时这才刚刚如获至宝,他自然是想与她多多待在一块, 起码得让她知道, 他梁时的一片心意。
梁时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即便是朝堂之事也没有令他这般费心过,他试过太多讨好她的法子,但是没有一样是凑效了。
故此,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妥了。
威逼利诱不成,讨好谄媚也是不成,她虽看着娇弱,实则刀枪不入,害人不浅。
书房的桌案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碟子的石榴,各个艳红浑圆,一看就是石榴中的极品。
楚翘正纳罕着,梁时撩袍在圈椅上落座,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流儒雅,时刻都是俊美男子,他看着楚翘,指了指桌上的石榴,道“剥了。”
楚翘“”敢情是拿她当做丫鬟使唤了。
不过,妻子伺候夫君,好像是天经地义的,楚翘没有为人妻的经验,也没有伺候过人,所以她很不习惯。
自然了,装模作样一下倒是可以的。
楚翘的小手很小,她伸出双手去抓了一只石榴,然后就开始剥了,可她的指甲太软,扒不动,也抠不动。
总不能上嘴生啃吧
梁时只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留她在自己跟前,只是没想到一只石榴就将她给难住了。
他的皇太后曾经难为过多少大臣宫人,眼下却因为一只石榴都快委屈哭了。
见楚翘双眸盈盈,鼻头微红,梁时太阳穴涨痛,面不改色道“研墨吧。”
楚翘将石榴放下,倒不是她真的矫情,只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受不了半分委屈,她能有什么法子
走到桌案前,楚翘嘀咕了一句,“若不还是将花姑娘叫过来吧。”
她今日穿着一件银白小朵菊花青领对襟褙子,梳着妇人发髻,脸蛋微粉,一双水眸无精打采的蔫了,好像待在这间屋子里,让她无比的压抑难受。
梁时已经快等不及了,他很不喜欢楚翘这个表情。
梁时轻笑了一声,明显不悦,“这是你份内的事。怎么你难道想回颜家”
楚翘当然不想回什么劳什子颜家,颜如玉那十几年的日子,她一点都不想体会。楚翘知道梁时是在威胁她,他难道有什么怪癖让谁伺候不好,非要将她留在这里。
梁时明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总不至于看上她了吧
楚翘挽袖研墨,她还以为梁时会写字或是作画,她知道梁时除却写了一手的好字之外,还是一个书画高手,就连宫里的画师也不及他。她猜测梁云奇是不是遗承了梁时
不过,梁时却鲜少作画。
她道“二爷说的是,妾身只是担心自己没法胜任,这才想起了花姑娘。毕竟花姑娘德才兼备,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岐黄之术,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谁若是娶了她,定是修了几世的福气了。”
梁时听着她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他岂会不明白这小女子的一番“苦心”。
梁时简直就快被她给气死了,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将他往外推他哪里不够好了相貌体格才情权势
他缺了哪一样了她要如何才满意
书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突然传出“啪”的一声,楚翘站在梁时身侧,就见他单手捏碎了一只石榴,艳红色的汁液溅了出来,在宣纸上留下一串难以拭去的痕迹,还有一些石榴籽四处滚动,炸的满桌都是,场面混乱。
楚翘“”梁时他太暴戾了谁像这样剥石榴啊
气氛一度诡异,楚翘僵住了,半分没有动弹。
梁时不过只是无处发泄,纯碎是被小妇人给气伤了,他无比悔恨方才的举动。想营造好感已经是很难,他方才这个行为当真不该,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她
梁时将裂开的石榴放在了桌案上,他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今年的石榴容易炸开,听闻果园的收成不错,三爷近日都在府上,你若是想吃果子,就让三爷吩咐人去摘些过来。”
梁时两年前失踪之后,梁家的庄子田产逐渐被那些宿敌侵占,楚翘的确记得有几处果园,她不晓得梁时怎的突然这般好心,他肯定是在掩饰自己的暴戾。
他果然是有隐疾的
就连她都瞧出来了。
楚翘低低应了一声,生怕惹了梁时不高兴,他也只手将她当做蚂蚁给捏死了,“嗯,妾身晓得了。”
她嗓音糯糯柔柔的,明显是有意压低了声音,梁时身子一滞,她果然是被吓着了
梁时承认自己对她的独占欲,他甚至会想方设法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真相,就连隔壁楚家也休想过来抢人,可他与她之间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办法。
梁时突然侧过脸来,看着正在呆立着研墨的楚翘,嗓音低迷的问道“你怕我我可怕么”
楚翘尬笑了两声,再次违心道“二爷宅心仁厚,妾身岂会怕妾身这是敬畏对,妾身是敬畏二爷的。”
梁时也尬住了,两人四目相对之余,楚翘当即低垂着眼眸去再去看他。
梁时只能暂且作罢,楚翘对他的防备之深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以为,他二人之间既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有君臣之契,总归是不一样了。可楚翘似乎不是一般的排斥他啊。
梁时不是一个轻易受伤的人,此时此刻,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伤了一个遍。
世人常说,“情”字最是惹人愁肠,此话当真不假的。
他梁时也算是人物了,怎就载了她手上了
梁时揉了揉太阳穴,那里青筋凸起,是被气的。
这厢,楚翘也觉之十分煎熬,终于等到了晚膳时,门外的如风道了一句,“二爷,夫人,该用饭了。”
如风话音刚落,梁时就感觉到身侧的小妇人长舒了一口气,似乎突然放松了下来,像是解脱了。
梁时“”反正他已经被她伤惯了,再伤几次也无妨。
梁时今日有意放慢了步子,小径两侧树荫葳蕤,还有残余的桂花浮香,小风徐徐,景致极好。
楚翘原本是想等着梁时快一步,然后她尾随其后,这人步子一向很大,今个儿怎么这般缓慢
楚翘一加快,梁时也快了起来,总之二人一直保持着相近的距离。
楚翘“”如果可以话,她都想撒腿就跑。
二人一左一右来了秋华居,守门的小丫鬟恭敬的笑道“二爷,夫人,老太太和三爷已经等您二位多时了。”
除却小丫鬟之外,楚翘发现屋子里的旁人也皆是面带笑意。
梁启心头涌起一阵异样,二嫂年长了两岁,比两年看上去更加好看了,她面容清丽,身段虽纤细,却胜在玲珑曼妙,梁启只是看了一眼,当即移开了视线,他知道他这样既是对二哥的不敬,也是对二嫂的不敬。
梁老太太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提及牌位的事了,她好像渐渐接受了活生生的梁时,不过每顿饭都少不了十全大补汤。
梁时和楚翘都得补。
现下时节渐凉,楚翘每天晚上回去睡觉都是火急火燥的,在这样补下去,怕是不妙。可她却见梁时一直正色严肃,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
一家子正吃着,老管家领着一个蓝布碎花小衫的女子过来,这女子打扮清贫,面色蜡黄,一看就是常年受饿的缘故。
楚翘有颜如玉的记忆,所以这人出现时,楚翘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颜家的丫鬟。
老管家上前道“夫人,有人要见您。”
老管家本不该领着颜家的人过来,但这姑娘说自己是自家夫人此前的贴身丫头,又道颜家的姨娘和庶子出了事,老管家怕事情闹大,只好将人领了过来。
楚翘现在是颜如玉的身份,她很庆幸记得有关颜如玉的一切,正好借此机会在梁时面前表现一番,来掩盖她的真实身份。
楚翘便离开了堂屋,在一处亭台下见了小玉,遂问“小玉,是你啊,发生什么事了”
颜家落寞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颜如玉是颜老爷的小妾柳氏所出,若非颜家没有嫡女,怎么也轮不到颜如玉与祝英山的婚事。
不过,颜家出事之后,祝家那头当即就避而不见了。
小玉道“小姐,姨娘和三少爷出事了,奴婢求您和姑爷救救姨娘和少爷吧。”
在楚翘的映象当中,颜如玉和她姨娘,还有庶弟的感情很好。
楚翘嗅到了一股子龙涎香的气味,她一转身就见梁时不声不响的已经站在了她身侧,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硬表情站在那里,神情寡然的淡看他人生死。
楚翘既然占据了颜如玉的身子,她不会对颜如玉的姨娘还有胞弟不管,况且颜家已经没什么势力,应该不难对付。
楚翘道“小玉,你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楚翘心中腹诽我对颜如玉这般了解,梁时肯定不会多疑了。
小玉道“前阵子,老爷和大少爷登门来见过您,因着吃了闭门羹,回去之后就对姨娘和三少爷大打出手,说是小姐您吃里扒外,不顾娘家,还说要将您接回去,让您重新嫁祝家。”
“姨娘和三少爷伤的不轻,又不得银子医治,奴婢是偷跑出来的,还求小姐一定要救救姨娘和三少爷啊。”
“姨娘和三少爷顾及您,所以一直不曾登门叨扰,就是盼着您能过得好,若不是实在万不得已,奴婢也不会来求您。”
说着,小玉跪地不起,给楚翘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楚翘心里五味杂陈,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记得颜如玉的姨娘的确是个柔弱无能之人,这些年在颜家受尽虐待。
楚翘当即不能忍了,她自己羸弱是真,但较真起来,性子厉害也是真,她道“小玉,你快些起来,我一定会处理此事。”
她转身对梁时道“二爷,您帮帮我”
梁时心头一颤,阴沉的眸色也温和了起来,他最是抵抗不了她的柔情,哪怕明知她此刻又是装出来的。
不就是对付颜家么他当初为了她都已经决定对抗整个朝堂了
梁时很清楚,他虽然表面冷硬,但是面对小妇人,他的内心太不够矜持了,小妇人一个小眼神都能将他勾去了。梁时故作沉稳了几息,他淡淡道“好。”
楚翘一笑,同样故作镇定,“那妾身就多谢二爷了,只是此事妾身想亲自去办,还望二爷允许妾身去一趟颜家。”
不知为何,楚翘内心深处有些隐隐作痛,她猜测肯定是这具身子的缘故,她以为颜如玉肯定也想要一个彻底的了解。
楚翘还在禁足当中,这个要求显然有些过分,不过梁时对她从来都不吝啬,难得有机会表现大度,他继续淡淡道“好。”
楚翘一愣,没想到梁时当真答应了。
是以,小玉被老管家带了下去,暂且安置在了梁府。
老管家见二爷与夫人这般情投意合,他一大把年纪也笑眯了眼,就是不晓得过几时才能有孩子出来
这厢,梁时与楚翘重新折返回了堂屋。
他二人一离开,一屋子的人自然也不好先吃,梁老太太近日都在服用周公老先生开的药方子,人是更加精神了,道了一句,“子辰,你今晚早些歇下,公务要紧,子嗣也要紧”
这话当着一屋子的人说,有些人就尴尬的受不住了。
花木暖虽然梳了妇人发髻,可她终归是个黄花大闺女,奈何梁老太太还犯着病,她也只能忍着。
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他二人总是很有默契。
楚翘沉默不语,反正梁老太太没有对她说话,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老太太已经不止一次说这种话了。
谁料,她刚静下心来用饭,却闻梁时道了一句,“好,儿子知道了。”
“咳”楚翘被一口乳鸽汤给呛着了,因着咳嗽之故,面若三月桃花,显出三分娇羞之色。
梁时是怎样冷性子的人,堂屋内的众人皆知。
他方才这个态度似乎就是在梁老太太跟前承诺了,会将子嗣一事提上日程。
整个用饭的过程,楚翘没有再看梁时一眼,跟梁时生孩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会折寿的。
晚饭过后,楚翘等人从秋华居出来,梁时与楚翘之间的距离依旧是不近不远,梁时见楚翘只是蒙头往前走,他步子微微放大,身后的花木暖也跟了上来。
梁时心有不甘,不管是此前,还是眼下,他都是掏心挖肺的对待楚翘,可她就不能回头看他一眼
梁时的嗓音有着独特的低醇之感,还带着淡淡的磁性,他突然开口对身侧的花木暖道“花姑娘,你近日在府上住的可习惯”
花木暖一惊,而后就是一阵狂喜。要知道梁时虽然答应照顾她,却是极少关切她,这让花木暖心头有涌起一丝希望,“大人,我很好的,多谢大人关心。对了,我给大人送去了披风,大人是否合身若是不合身,我再给大人改制。”
梁时边走边看着前方几步远的小妇人,只见她头也不回,一个劲的往前走,当真是铁了心不愿意与他靠近。
梁时自诩不是一个庸俗之人,他究竟哪里还不够好了她一点都不吃醋
梁时想让楚翘善妒,但他好像失败了。
眼睁睁的看着楚翘拐入另一条小径,梁时攥紧了垂在锦袍两侧的拳头,眼神阴郁。
花木暖看到这一切,以为梁时是生楚翘的气了。
花木暖心道夫人这又是哪一招难道还是欲擒故纵莫不是大人他就吃这一套
花木暖急切的想与梁时的接近,可她又搞不清楚翘究竟用的什么手段,难道她也要学着
花木暖心一横,对梁时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大人您慢走。”
她也不打算再纠缠了,看着大人对夫人的种种态度,看来还是夫人更加技高一筹,她得多多效仿夫人才行。
梁时无暇顾及花木暖的情绪,径直往前院而去。
他眼下还有事在身,否则他会即刻就去了听雨轩,然后身行力践的告诉那小妇人,什么是夫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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