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过后, 德阳乡主把女儿看得死死的,足足一年之久,遥襄没迈出过家门。
终于, 德阳乡主有所松懈,遥襄如出笼的小鸟, 围着夏侯玄叫个不停。夏侯玄出乎意料的爽快, 当即答应带妹妹去城外钓鱼, 只不过必须保证指哪儿待哪儿, 不能乱跑。
今时不同往日, 夏侯玄仍像从前一样痛快, 并非习惯使然,而是知道自家小妹初长成, 像这样无忧无虑外出游玩的机会有一次少一次, 将来嫁了人,顾及也就多了。
遥襄倒是没想那么多, 只要能出去放放风,跟兄长骑骑马, 她就很开心。
约莫大半天的工夫,夏侯玄将掉到的两条鱼放归,兄妹俩打道回府。
进入城中, 二人下马牵行, 遥襄不时左右张望,夏侯玄以为她会停下来,走进某间商铺看一看, 可是始终不见遥襄如此意向。
“泰初。”
对向有人驻足。
夏侯玄抬头望去,顿时展颜,笑着迎上去,“子元。”
街头偶遇好友,二人相约到巷子里说话。夏侯玄身边有遥襄,那个叫子元的少年身边也有一个比他稍矮一点的小伙子,两人看上去不是主仆。
双方各自有马,四个人牵着四匹马停到安静的巷口,夏侯玄一字一句地叮嘱遥襄,“就在此处等候。”
遥襄点点头,接过缰绳,一副“我很乖,你放心”的样子。
哥哥去巷子里会男人,妹妹在巷口牵马放哨她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夏侯玄一定上辈子拯救了八荒。
视线无意扫过,就被一口白牙闪了眼,被留下牵马放哨不止她一人。
眼前这少年看上去蛮机灵的,可笑起来亮出一口白牙,傻气就暴露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盯了一会儿。
“我见过你,在邵溪歌会上。”少年收起白牙,总算恢复几分矜持相。
遥襄一怔,又将少年仔细看了几眼。
许是单方面见过
毕竟邵溪歌会上,她“舞剑”,抢了哥哥和表哥的风头。
“东乡侯是你舅舅。”少年一语指出。
邵溪歌会,曹真是她舅舅遥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不就是她叫舅舅的时候见过她么那、那个时候她被舅舅揪脸,不断大声求饶,形象全无颜面尽失。
遥襄摸着鼻子干笑。
少年并没有嘲笑的心思,他朝巷里望了望,随口攀谈,“你是夏侯家的人呀。”
“嗯。”遥襄低声一应,“里面那个是我哥。”
少年一听,登时比他开口对遥襄说第一句话还要兴奋。
“里面那个也是我哥。”
原来你哥跟朋友说话也不带你呀。
原来你也给你哥牵马呀。
原来,你也是弟弟呀。
面对少年放射出来的“我们都一样”强烈信号,遥襄只能微笑面对。
少年拱手一揖,“在下司马昭。”
“啊”遥襄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少年含笑,提高声调,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在下司马昭。”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那个司马昭遥襄睁大眼睛,一阵惊异。
司马昭和她是一代人,这个她没异议,可面前的这个小少年,从外看到里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确定他能当司马昭
许是男大十八变,二十八、三十八也能变,历史说能,他就能吧。
“我叫夏侯徽。”遥襄向司马昭还礼。
“哦,夏侯徽”司马昭喃喃念道。
遥襄低头,给两匹马的缰绳打结子,司马昭伸头看她打结子也很起劲,忽然吸吸鼻子,街对面飘来一阵香味。
“你吃饼吗”司马昭问遥襄。
不等遥襄回答,他已经冲过去买饼了。刚出锅吃才好吃,晚了,滋味就差了。
司马昭只买回来两块饼,分给遥襄一块,似乎把巷子里的两个哥哥忘在了脑后。遥襄勉为其难接过饼,想着有点东西磨磨牙也不错。
一人抓着一块饼,也不好脸朝大街吃,便面对面。司马昭吃得很香,遥襄咬了几口,感觉有一道视线投向这里,很不友善。
她抬头望去,见曹叡骑马停在路中央。
别停,走呀干嘛非得受她一拜才肯走
“平原王殿下。”遥襄在原地向曹叡行礼,手里还抓着饼。
前不久,曹叡复位为王,用得还是曹丕“追封”给他的封号。
司马昭听她如此称呼,连忙躬身一拜。
其实相聚这么远,他们口中咕哝了些什么,曹叡不见得能听到。
曹叡招手,遥襄和司马昭对视一眼,最终遥襄上前,而司马昭跟了两步,看到曹叡的眼神便停住了。
“德阳乡主肯让你出门了”
遥襄无意识地一下下捏着手中的饼。
“嗯,出来走走。”
曹叡在马上俯视,偏了偏头,“手里是什么”
遥襄一愣,微微抬起手,茫然地望着曹叡,“饼。”
很难辨别吗
别说他想吃,司马昭就买了两个,而她,绝对不会为曹叡花一文钱。
“给我看看。”曹叡极轻微地勾了勾手指。
遥襄一滞,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曹叡要使坏的感觉,不过还是垫脚将缺了几块月牙的饼交给对方。
接过饼,坐直,曹叡啧啧两声,随后甩手一扔。
饼滚到地上,沾满尘土,曹叡拍马而过,马蹄刚好踏上去,饼被踩成泥,全尸也无。
遥襄深深吸了口马蹄扬起的灰,气呆了。
也是天佑曹氏,倘若让她投生成男儿身,妥妥的造反头号选手。
望着曹叡远去的背影,司马昭心头梗着一口气,一时间愤懑难平,可他无官无职,白身一个,对方纵然不受皇帝爱重,却也是皇子。
不能忍也得忍,谁教他们是臣呢。
遥襄转身一步步走回巷口,脸色难看。司马昭知道她定然气得不轻,却又没有太好的法子安慰她,忽然灵机一动,他将手里的饼转了个圈,没咬过的那半边朝上。
司马昭伸手往遥襄面前送了送,心想,夏侯小兄弟如若不嫌弃,可以把自己没动过的半面饼撕给他吃。这样的话,心情多少能好受一些。
不过,没等二人互相谦让推拒,一条手臂便横了过来,推开了司马昭的友谊小饼饼。
夏侯玄轻咳一声,跨步上来隔在两人中间,对司马昭礼貌地颔首,而后扭头向好友道别。
又是一年。
曹丕爱好打猎,这次去荥阳秋猎,声势颇为浩大。不仅带上了后妃、皇子和公主,还点了一些大臣,让他们携带家眷同行,夏侯尚就在其中。
德阳乡主精力不济,不便前往,而遥襄,按着她留在家中,她能把家拆了。德阳乡主一放手,这个家也没人能管得了她,夏侯尚父子只有听之任之的份。
遥襄一身男儿打扮,远看弱质芊芊少年郎,近看英气逼人。路上她坐马车,在女孩堆里混,到了荥阳扎营开始打猎,跟在夏侯玄身后,自然而然就与几位表哥汇合了。
少年们凑在一起,意气风发,夏侯玄相貌出众气质脱俗,更是其中佼佼者,有他之光彩在侧,旁人也不会过多觉得遥襄耀眼夺目。
兄弟几人摩拳擦掌,跟在曹真左右狩猎野物,队形刚分散开不久,就听一声猛兽咆哮。
众人身形一僵,心房为之震撼,这声咆哮离他们不远,紧接着,来时的方向传来纷乱的尖叫和怒火,只持续了很短暂就不见了动静。
“父亲”曹爽惊呼。
几人悄悄探过去,听到惊慌后退的脚步,还没见到曹真其人,又是一声整片林子都为之震动的咆哮。
遥襄耳朵动了动,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低声喝道“快上树,快。”
夏侯玄和曹爽等人也感觉到那猛兽一冲一撞,离他们愈发近了。兄弟几人七手八脚上树,刚爬上去,曹真和两个侍卫就战战兢兢地被逼到此处,一只斑纹老虎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步步向曹真逼近。
曹真也不知自己是倒了什么霉了,从遇虎到现在,他吓得半死,可也各种逃生的法子都试过了,奈何这畜生太精明,根本不给他机会。
猎物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老虎也耍弄够了,它已经不允许猎物活动了。只要曹真一动,它就做出欲要猛扑的姿势。
树上的人皆敛声屏息,遥襄仔细观察了片刻,伸手到背后箭囊拿出两支箭。
曹彦紧挨着遥襄,见她如此动作,忙按住她要拉弓的手,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其他人发现,也同样不赞同地看着她。
此时,树下已是生死关头,遥襄飞快打了遍手势,示意她先上,后续让哥哥们跟上,然后坚定地将双箭搭在弦上。
夏侯玄企图拉开妹妹拉弓的手,被遥襄躲开,而曹爽等人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嘘”遥襄想吹一段口哨,结果失败了。
于是她怼怼曹彦,让曹彦吹。曹彦为难地看向长兄曹爽,这下遥襄忍不了了。
再磨蹭一会儿你爹就要被老虎撕了,又没让你们冲锋在前,就吹吹口哨,跟在后面补补刀,很难
遥襄眯起眼睛,冷冷道“要爹不要”
我舅舅我救,你爹,你救不救
闻言,曹爽羞愧不已,紧紧握住佩刀,亲自吹响口哨。
猛虎闻声扭头,遥襄一发双箭,正中虎睛。猛虎剧痛狂吼之际,遥襄扔掉弓,飞跃下树。她腰间挂着两把短剑,在半空中哗地一下拔出。
落地翻滚躲过虎扑,紧接着奋力跳起,一剑刺进虎颚,一剑割开肚皮,整个人几乎埋进了虎腹中,避开了虎爪的抓挠。
瞎了眼又受重创,老虎嚎得凄厉,疯了一般腾空打滚,仰面摔在地上,然后一翻身将遥襄压在肚皮下。
遥襄只来得及喊出一声“表哥”,便没了动静。
曹爽和夏侯玄等人一拥而上,将只剩半条命的老虎乱刀砍死。老虎一点点死透以后,众人都愣在那儿,惊呆了。
胜利来得太突然也太轻松,百兽之王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蠢货,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畜生搬开,想闷死你妹妹吗”曹真拍腿大骂。
一众表兄弟这才从震惊中回神,使尽力气才将虎尸翻了个面,遥襄半埋在虎腹之中,双眼紧闭,头无力地垂着,手已松开剑柄。
哐啷
曹真失手丢下长刀,跌跌撞撞抢过去将外甥女捞出,探了探鼻息,随即身躯一震,将人紧紧搂住放声痛哭。
“我的儿啊,你让舅舅可怎么活呀”
夏侯玄脸色一灰,跌坐在地,曹爽等人大惊失色,很快也掩面哭起来。
眼泪正要夺眶而出,夏侯玄突然发觉情况不对。妹妹的眼睛怎么睁开了还冲他挤了挤。
“儿啊,舅舅对不起你,舅舅舍不得你”
“那舅舅现在就来陪我,好么”,,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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