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李勍出宫后,避开城中东厂耳目,马车走走停停,三度更换,直到确定没有人跟踪,方到达一家坐落在繁华街道旁的古玩商铺。
这家商铺的招牌写着“琳琅轩”三个大字,门外摆放着几块价值不菲的碑刻和玉器。掌柜是一名三旬女子,她见李勍进店,忙不迭地将他引向帘后的雅间,轻声细语地说“公子,袁老已在深处等候。”
里头隐约传来悠长琴声。
深处的木格栅后,坐着一名中年男人。
虽然他打扮朴实,粗布麻衣难掩其威武的身躯。眉宇之间尽显刀锋般的锐气,此人便是化名袁放的丁远山将军。
本朝之初,丁将军受奸人陷害,皇帝下旨满门抄斩,是瑞王暗中出手相救,保了他一家老小性命。
而丁将军的长女丁婉,便是李勍的长嫂,小郡主的母亲。
丁将军看见李勍便站起身来,显现出武人魁梧的身材“王爷,快快请坐。”
“丁将军。”李勍端坐在他身前,神色一派温和,“今日全凭将军之力,将那刺客除掉。”
丁远山爽朗一笑“杀了刺客,才能让豫王定死罪,再无翻身机会,太子一党方才深信王爷臣心可用。您运筹帷幄,将曹康和成王玩弄股掌之间,二人正自相争,时日不长。其余皇子一个跛足,一个年幼,不足为惧,还剩下个性情懦弱的太子,江山在望,”丁远山端起酒杯,“如今天下唯我与王爷,待大事成时,定当与王爷同饮胜酒。请。”
“请。”李勍一杯酒下肚,放下酒盏,沉声问道,“丁将军,不知漠国那边可有消息”
丁将军露出惋惜之色“王爷也知道,漠国王宫固若金汤,实在不好混进去。我派去的探子死了三拨,不过好歹是打听出了一些消息。”
李勍眉端一抬“是何消息”
丁将军眼神精光一闪“不知王爷那玉佩的图,是从何而来”
李勍从容道“我在回疆就藩时,曾救下一女子,后来发觉她怀揣之物像是阳金玉,便托将军查一查此事。”
丁远山“不错,那玉佩正是阳金玉。不知王爷救下这女子何在大约什么岁数”
“大约三十出头,”李勍按着林金潼母亲差不多的年龄编,神情坦然道,“我当时并未在意,后来想起,才记起那应当是漠国皇室国宝,所以怀疑那女子是漠国皇室之人,不过,她又是中原人,由此觉得蹊跷。”
丁远山端详玉佩拓印的纸张,缓缓道“如此说来,便能对的上了。据我所知,大约在十几年前,漠国可汗金突厄茨还是小可汗之时,因皇室内乱逃出宫去。在漂泊中,小可汗与一名中原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那女子怀孕,却因小可汗众姬众妾,决定孤身返回中原。当时,那女子断此玉佩为证,说此生与厄茨可汗再无瓜葛。”
丁远山看向李勍“这便是我从漠国宫中查来的故事,不知王爷当时可有看见这女子身旁带着一
个孩子如果按照可汗离宫出走的时间来算,那中原女子若顺利生下孩子,如今也有十六七岁左右了。”
十六七岁的孩子
李勍心弦轻动,面上不动声色“那女子孤身一人,身旁没有他人。”
丁远山若有所思“那我再派遣人马去查回疆查探,若能找到,此女或有大用。漠国可汗多年来保留此玉,定是旧情难忘,漠国兵力强盛,若能利用得当,或可成为王爷助力。”
李勍摊开桌上宣纸,挽袖以毛笔蘸墨道“那我将地图画给将军,当时,我便是在龟兹外沙漠见到的这名女子。”
他将相遇地点一一标注清晰,丁远山怎么也想不到,李勍和他有二心,说的全是假话。
“实不相瞒,今日请王爷来,为的是想让你见一人。”收了地图,丁将军话锋一转,回头望向屏风。
李勍顺之望去,依稀可见屏风背后有一张琴,琴后坐着一窈窕身影,他眉心不着痕迹轻蹙,也猜到了是谁。
丁远山道“苒儿,你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爹”女儿家声音娇羞,慢步走出时,头也是低着的。
丁苒,丁家三姑娘,年十八,该出阁的年纪了,却因为等长陵王娶她,尚且待字闺中。
这婚事虽未明定,却也是板上钉钉的约定。丁将军不止一次暗示过,等大业成时,让丁苒做他的皇后。
李勍不曾明应,不过他身边一直没人,没有娶妻生子,连外室都没养。洁身自好颇守男德,算是给丁远山吃了一颗定心丸,全心全意地帮他筹谋。
尽管,当年瑞王替李勍定下过婚事。
那年李勍二十,在回疆当藩王。那女子出身金陵望族,是个庶出。此番远嫁回疆,路途遥远,身体吃不消,竟然染了瘟疫。
还没过河西走廊就香消玉殒。
后来李勍暗中查了,发现这事儿不是意外,是丁远山下的黑手。
上回见到丁苒,也是多年前的事了,李勍记不清,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丁苒见过王爷。”她走到父亲身侧,含羞带怯地向李勍行了礼。丁苒裙裾淡如樱花之色,发上嵌了一枝玉制柳状簪,簪端摇曳,似柳絮轻舞。温婉气质,倒和她姐姐的英姿飒爽不同。
“丁姑娘不必多礼。”李勍略微起身,脸上挂着一贯的笑,他背着贤王之名,待人和善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也正是这份温和,让当年才几岁的丁苒迷恋,盼了多年,一心想嫁给李勍,催促爹爹行事,招揽兵马,替长陵王暗中筹划,助长陵王策马腾飞。
“王爷琴艺卓绝,我方才所弹,还望赐教。”丁苒垂首,心跳声似能传入耳中。
“指教谈不上,”李勍声音如春风和煦,“丁姑娘琴艺远在我之上,方才一曲已是天籁,在下如何指教”
丁苒红着脸“王爷过誉了。”
二人根本没话可说,言语间,气氛渐稠,天痕适时地进来打断“王爷,世子到燕京了,
瑞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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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苒明显有些失落,不忘施礼告别,望着李勍头也不回地离开,丁苒难受道“爹,王爷是不是不喜欢我他都没怎么看我。”
丁将军道“傻丫头,上回他见到你,你才十二三岁,这时隔多年头一次见,王爷又是翩翩君子,怎可能一直盯着你瞧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日后嫁给他了,机会还多着。”
丁苒抬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嫁给王爷是不是要等他登基还要多久,就非要做那个皇帝不可么”
“你懂什么,”丁远山冷哼,“长陵王做了皇帝,我丁家才能平反,才能给老祖宗的牌位上香。李殷和韩肃一日不死,大仇就一日不报。”
“平反,报仇”丁苒呢喃着,她不觉得这些东西有那么重要。
丁远山面容微微扭曲,喝道“你忘了你娘怎么死的你兄长又是怎么死的若非瑞王相助,现在你我全都在九泉之下只有李勍登基,我丁家才能复仇,否则,你母亲和兄长的亡魂何以瞑目如果不平反,你罪臣之女的身份,又怎么嫁给长陵王”
丁苒听得啜泣出声,忍不住掩面离去。
从楼上窗棂,泪流满面地望着长陵王的马车离去。
李勍坐上马车,天痕跪坐在他身侧“王爷,丁姑娘这般国色,她的身份又没人知道,何不想将她收为良人,日后再替她正名。”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他安静闭眸,脸上时常挂着的温和已经敛了下来,声音淡漠,“你觉得丁姑娘国色天香,你来娶。”
天痕“别别别,我没觉得多国色,算不上,还没林公子长相绝色。”
“林金潼”李勍抬了下眼。
天痕不说话了,夸个男人好看,搞得自己像断袖一样。
“林金潼”李勍沉声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这是流落在外的漠国皇子。
天真不谙世事,不通世故。
李勍闭着双目,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当他平静时,这张脸就显得冷了。
“先回府,再去瑞王府。”李勍低声吩咐道。
然而马车到长陵王府,却听管事的道“回王爷的话,林公子不在。”
“不在”李勍撩起车帘,“去哪儿了”
管事答“一个时辰前,瑞王府的公孙长吏和世子爷来过,将林公子接走了,至于去哪,老奴也不知晓。”
时间倒转,一个半时辰前。
李煦长途跋涉,刚抵达瑞王府不久,干了五碗水,站在瑞王病榻前,听太医说了一席话。
话很含蓄,但大概意思是,瑞王也就剩几天,最多最多半个月的时日了。
李煦悲从中来,握着老爹的手嚎啕,瑞王咳嗽着睁眼“煦儿来了啊”
声音有气无力,枯木一般。
李煦泪如雨下“爹,
儿子来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儿子一定替你办到”
“爹没有什么心愿,这一生戎马,却未看见朝廷收回西域诸州,算是一大遗憾。”
“收回西域诸州”李煦噎了一下,这个他办不到,“爹,还有别的么松活点儿的,别为难你儿子。”
“爹的第二大遗憾,就是没有看见你四哥娶妻生子。”
“这个可以商量,”李煦道,“我找个女人跟他拜个堂不就完了爹你等着,我去办。”
瑞王摇摇头,声音干哑“继忠,我睡了多久有几个时辰了,静声为何还没带桐桐过来”
“桐桐”李煦疑惑地看了一眼公孙先生,“我侄女找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公孙先生赶紧道,“世子、世子你可真是健忘,人都是您让长陵王带回来的啊,那个林”
“林同”李煦忽地想起来了。
那个男扮女装,将他骗得团团转的少年。
他一咬牙“人呢,在哪儿呢还不快带我去见他”
公孙先生拉着李煦出来说话“那个林公子,如今在长陵王府。之前老王爷去长陵王府见到了,不知怎地,就认定他是小郡主,可他分明是个男子啊”
瑞王也看错了。
那不能怪自己眼拙了。
那林同,长得就那么像女孩儿,能怪的了谁
李煦道“赶紧的,去找人啊,没看见我爹要见么”
“可是王爷不让啊”公孙先生也是愁。
“我四哥他不让”李煦眉端一竖,“有什么事担着,走,上长陵王府”
李煦带着公孙先生,直奔长陵王府,很快找到了在院子里种树的林金潼。
马上立春了,正是适合播种的季节,林金潼在院中种下几株小树苗,让裴桓帮他拿锄头。
看见李煦,他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方才看清“五叔”
“大侄女啊”李煦喜不胜色,大步迎了上来,“好久不见,又漂亮了。”
一旁拿着锄头的裴桓“”
“五叔”林金潼也很高兴,同他拉着手,李煦目光一转,笑着道“这过去的事呢,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你跟我回瑞王府,去见见爷爷,替我演一场戏。”
李煦朝公孙先生道“愣着干嘛给钱。”
“给好。”公孙先生掏出银袋子,有些不舍地递给林金潼,手还在颤,“林公子,这忙,您一定要忙。这七十九两银子,是老朽,老朽多年的积蓄”
“爷爷要见我么”林金潼连忙擦了擦手,“我不要钱。”他推开银袋,公孙先生连忙收了回去。
“不行”李煦一定要给他,一把攥住公孙先生的手腕,“给他,都给他。”
“拿着”他把银袋塞到林金潼手心里,“酬劳。”
公孙先生眼皮都在抽。
林金潼被迫收了“那、那我先去换身衣
裳”
“不不不、不用换了,
跟我走,
待会儿四哥回来就麻烦了”李煦拉着他急忙就走,凶巴巴对回过头裴桓道,“你,不许打小报告啊”
世子要做什么,裴桓是没法拦的,侧身放行。
马车上,李煦轻轻拍了拍林金潼身上尘土“说起来,林同,你怎么在我四哥府里啊”
“我想来燕京,我在这里没有亲戚,王爷就收留了我。”林金潼老实交代,“王爷还让我过两日去官塾读书。”
“那我四哥对你还真够意思的,不过你怎么在种地”
“春天来了,不种地干什么”
李煦下意识接“春天来了,当然是春宵一刻了”
林金潼会“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个我知道。”
李煦扑哧一笑“你这么小,碰过女人啊”
“没有啊,”林金潼很诚实,“我只碰过你家四哥。”
“噗”李煦剧烈咳嗽起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的脸,少年英气,眉眼漂亮得雌雄莫辨,李煦突然了悟,原来四哥好这口啊难怪让裴桓守在身边。
他凑上去问“怎么碰的,展开说说”
林金潼可不知道这些东西不能讲,一五一十概括了“就这样、那样”
李煦瞪大了眼睛“你都抱着我四哥睡觉了,没发生点别的”
林金潼“没有啊。”
“什么都没干,这叫什么春宵一刻”李煦还以为能听到点什么,没想到就是抱着睡觉嘛。不过他四哥那性子,看似平易近人,其实很冷淡的,能允许林金潼爬床
看来四哥真是好这口。
林金潼疑惑“这不叫,什么叫”
“好歹你得”李煦哑然,低声,“好歹也得把他脱光了吧”
“哦这样啊,”林金潼明白了过来,“那我回头试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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