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今日早朝, 太子无端缺席,群臣议论纷纷。

    皇帝表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动怒, 后命人去查, 却得知太子不在东宫,竟不知所踪。

    拷打了两个太子的近侍, 才终于打探出,原来竟是去了城郊王纨的坟茔

    为了个死了三年的老臣,堂堂太子竟将朝政视若无物,一声不响带人出城,皇帝极为不悦。

    至于宋皎进东宫,是豫王在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曾公公在外间已经听说了消息。

    当时关河本来想立即将此事告知豫王的, 曾公公却拦住了他。

    人人皆知,王纨的死跟御史台的宋夜光脱不了干系。

    如今一大早太子去吊祭了王纨, 回头就把宋皎提溜到东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凡一个有脑子的人就会猜得出来。

    确实,豫王说的对, 曾公公就是想东宫出事,最好事情越闹越大。

    毕竟太子那脾气人人皆知, 尤其是在他破格去探王纨墓之后, 闹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说宋皎是豫王的人,但如今宋洤人在诏狱,宋皎“病休”未去御史台, 看着已经如一枚弃子, 如果在这个时候, 宋皎一不小心死在了东宫那太子殿下自然难辞其咎,皇帝也未必能够容忍这种私杀朝臣的恶行。

    到那时候,豫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众望所归。

    谁知豫王偏看到了小缺。

    如今见豫王不悦,曾公公颤巍巍跪在地上“王爷息怒。”

    当时关河虽然并不赞同曾公公的想法,但他到底还是听了公公所言。

    如今见状,便也跪地“王爷,公公也不过是为了王爷着想,何况宋夜光去东宫,未必有事,如若出事,那也是天命使然。”

    豫王呵斥“连你也这么想”

    关河并不因而停下,继续说道“另外,王爷这会儿进宫去又有何用难不成要赶到东宫去救人倘若宋皎无事,王爷此举就显得唐突,倘若宋皎有事,王爷这会儿赶去也于事无补,而且这么凑巧地赶了去,岂不是会引来无端的猜疑更还有一宗王爷才出宫又回宫,此事皇后娘娘也会很快知晓惊动了娘娘”

    豫王本来怒气不休,可听了关河这一番话实在是句句有理。

    他看看地上的曾公公“起来吧。”

    曾太监谢恩起身,豫王又看向关河道“按照你的意思,本王就得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吗”

    关河说道“若是王爷不放心,那么不如让属下返回,见机行事。”

    “你”

    关河道“属下行事,至少比王驾回宫,树大招风要便利的多,王爷若是信任属下,那”

    不等关河说完,豫王已经做了决定“好,就按照你所说,你去吧,仔细些”顿了顿,他向着关河招了招手。

    等关河上前,豫王微微垂首,从腰间解下一物,放在他的手中,低低地叮嘱了几句话。

    关河拱手道“属下谨记,请王爷放心”

    他后退两步,才又扭身折返。

    在关河离开后,瑭却没有叫即刻起驾,而是原地静了片刻,才叹息般道“回王府吧。”

    他打心里希望宋皎是无碍的,也愿关河这一去能够帮得上。

    但却不得不承认,假如东宫这次真的大闹起来,那么

    他不敢,也不能再想下去。

    东宫之中,诸葛嵩扔完了铜钱,发现上头是个“字”。

    侧耳听了听里间,正好宋皎的声音带着怒气跟颤音的“殿下想干什么你好歹是储君,莫非还想在东宫逼奸朝臣吗”

    诸葛嵩的眉峰抖了抖,宁肯自己没听见这句话。

    同时他庆幸盛公公此刻不在,不然的话他老人家恐怕要晕厥当场。

    内殿之中,地上散落着两封信、几本鹅黄的折子,有的折子在落地时候散开了,露出里间的字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柄精致的乌木骨泥金花鸟宫扇,落地的时候一枚水色很好的扇坠碰在琉璃地面上,已然碎裂,甚是可惜。

    赵仪瑄看着地上的东西,目光落在其中一封信上“就算本太子承认,那你敢说自己是朝臣吗”

    宋皎道“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民女你也不能强取豪夺。”

    “那如果民女对本太子强取豪夺呢”赵仪瑄耐着性子而言辞辛辣“吃过了就想不认账”

    宋皎低估了太子殿下的操行,没想到他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且信手拈来。

    眼见他还要走过来,宋皎左右打量,抄起旁边桌上的一尊看着不很大的三足鼎杯“你站着”

    赵仪瑄扫了她一眼,却俯身过去,他并没有管那些折子跟玉碎的宫扇,而是将其中的一封信拿了起来。

    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封信,太子问“你可知道,这是谁写的”

    宋皎正觉着手中的东西沉甸甸地,先前没细看,这会儿偷空看了眼,金碧辉煌,上头镶嵌着各彩色宝石,显然是极名贵不可得之御品。

    她吓了一跳,生恐自己失手给他砸了,又见赵仪瑄并没有要过来之意,便又小心地重新放了回去。

    听见这句问,她觉着奇怪“这个我又怎么知道”

    赵仪瑄把信举起,将信皮展示给她看,宋皎瞧着上头那飘逸而极具风骨的楷体,心中一惊“这是”

    “你竟认得”赵仪瑄有些意外。

    宋皎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这、像是王老大人的遗迹吧。”

    赵仪瑄笑了“你果然认得。”

    他手中拿着的确实是王纨的亲笔信,是王纨生前给他留的最后一封信。

    赵仪瑄问“你想不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宋皎沉默了片刻“老大人是给殿下所写,自然只有殿下能看,而殿下若能将先生所志谨记于心,自然是万民之福。”

    赵仪瑄眉峰微蹙,玩味地“怎么说的好像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一样。”

    宋皎低下头“殿下说笑了。”

    赵仪瑄深看了那封信一眼,将信重新放回桌上,然后他一撩衣摆,坐回了椅子上“今早上遇到你之前,本宫出了城,你知道我为何出城么”

    只要他不再动邪念,她愿意听他说个三天三夜,宋皎问“愿闻其详。”

    赵仪瑄盯着宋皎“昨夜本宫忽得一梦,梦见老师于泉下甚是不安稳,似有怨念之意,责我忘了为他报仇。”

    宋皎缓缓抬头,欲言又止。

    赵仪瑄道“你想说什么”

    宋皎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下官是想说,王大人品行高洁,纵然身故亦不改其行,殿下所梦,或许只是殿下自己的心结,而非老大人之所愿。”

    “你是在为自己辩解”赵仪瑄扫了眼自己身上,几分无奈,只能强压,“那,你怎么解释本宫出城到了坟茔后,发现恩师的坟茔一角果然被雨水冲塌之事”

    宋皎哑口无言,苦笑。

    赵仪瑄道“怎么,你不是很会说话么倒是给本宫一个解释。”

    宋皎想了想“雨水连绵毁损房屋之事,比比皆是。但若太子殿下一定要个说法,您的解释是一个,但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来解释。”

    “你说。”

    宋皎看了一眼那封信,道“或许,老大人却是泉下难安,但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仇而无法安生,他自始至终记挂的,应该只有太子”

    “你、你说什么”赵仪瑄的脸色微变,从原先的轻描淡写,变得肃然阴沉。

    宋皎道“这个,殿下应该明白吧。王大人的夙愿是什么,殿下是否已然做到,还是背道而”

    “住口”赵仪瑄的拳蓦地握紧,打断了她的话。

    宋皎突然觉着自己有些造次,何必跟他说这些,现在的情形本来就微妙的很,自己又何苦要惹怒他,她忙道“这是下官一家浅见,殿下觉着不对,那就当没听过,不必动怒。”

    赵仪瑄看看她,又看看那封信“你敢当面嘲讽我未能遵循老师遗愿,你害死了他,还敢来诛我的心我真的应该直接把你给”

    他昨晚半夜噩梦,梦见王纨形容凄苦的来寻他,说自己在地底不得安生等等,今早上他赶去坟茔,果然发现坟墓塌了一角。

    当时他看着那塌陷之处,心中冷怒交加,他本来可以直接除掉宋皎的,可偏下不了手,而王纨的坟墓就在此时缺损,莫非是老师在天之灵对于自己的警示跟不满吗

    他瞪向那始作俑者。

    宋皎正低着头,目光所及,突然看到其中一份敞开的折子上依稀有“鹤州”字样。

    她心头一动,忙要定睛去看,却听赵仪瑄道“怎么,你又无话可说了”

    宋皎竭力定神,假装自己没有留意那些折子,抬头道“原来刚才殿下所说宋家必定要死一人,就是为了这件事。”

    赵仪瑄重新起身“是啊,本来很简单,你死就行了,但是偏偏站着别动你要知道这是东宫,若我真的用强,你纵然插翅亦难逃。”

    宋皎正要退后,闻言只好暂时停下。

    赵仪瑄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眼神,目光往地上扫了扫,缓缓道“我虽觉不杀你愧对恩师,但你若留在东宫,想必老师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宁毁一座庙,不拆一门亲。而且你若成了本太子的人,名正言顺,天下皆知,又有谁敢动你一根手指本太子就不必忙着多造杀孽,岂非善莫大焉。”

    宋皎还记挂着地上的折子,一心二用地听完太子的宣言,已然惊痴,且已然不知“善莫大焉”四个字为何物了。

    却正在这时,殿门口一声浅浅咳嗽,是盛公公去而复返。

    在门边张望了一下情形,确定似乎可以进来,盛公公低着头小步上前,瞄了眼地上凌乱的折子“殿下,皇上派了人来,殿下最好一见。”

    宋皎趁着这个机会,又忙去瞧地上的折子,她顾不得细想赵仪瑄刚才那番话了。

    反正太子说他的,而自己是绝不会入东宫的。

    这辈子都不会。

    然而她还没看两个字,就听到赵仪瑄一言九鼎地吩咐“宋侍御今夜寝在东宫,给她安排住处。”

    瞬间,盛公公的脸色精彩到无法描述。

    宋皎更是震惊到忘了去窥探密奏的内容,抬头惊叫“殿下”

    赵仪瑄才要转身入内更衣,闻言回首“或者,你不想另外安排住所,就在这里也成。”

    “你、我”宋皎张口,一切的能言善辩在强横霸道跟前都失去了用武之地,而宋皎显然也忘了该怎么抗辩,她只是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我不”

    盛公公本来就在震惊之中,听见这响亮的一声抗命,震惊加倍。

    赵仪瑄眼神一沉“再说一遍”

    眼见情形大为不妙,盛公公急中生智的打了个哈哈“宋大人,你是不是高兴疯了别人想留还没资格呢,你还不赶紧谢恩”

    太子的东宫,就如同一个小些的皇宫,宫中应有的官员,以及朝臣官衔等,东宫一应尽有。

    在那些朝奏紧急或者有特殊要事的时候,会留一些朝臣居住宫中,以便于就近议政,但仅限于皇帝或者太子的心腹才有此殊荣。

    宋皎耳畔一片鼓噪,谢什么他妈的恩,她只想撒腿就跑。

    但正如赵仪瑄所说,如今她是插翅难逃。

    而且惹急了太子,有害无利,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何况她来东宫,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而她的所图近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

    眼角余光瞄过地上的那些折子,心底飞快地旋转,宋皎终于把心一横,躬身行礼道“下官遵旨谢殿下恩典”,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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