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短暂却令人紧张的对峙, 在宋皎的英明抉择下,“化干戈为玉帛”。
赵仪瑄似笑非笑地深看了她一眼,仿佛对于这个回答倍觉满意, 他悠闲地背了手准备去更衣。
临转身的时候他还不忘吩咐“把地上收拾干净。”
盛公公早有这种自觉, 已经招手唤了两个小太监进来,手脚利落地把那些折子, 信,宫扇等收拾妥当。
宋皎正想抓住机会一览无余,闻言大失所望,心里暗暗咒骂。
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的盯着拿折子的小太监,留心看他拿了东西会去哪儿。
正紧密盯人之中,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微圆润且鼓的肚子,丝滑的褐红缎子往上是只呆呆的四爪蟒, 瞪着眼睛跟她面面相觑。
宋皎蓦地抬眸,看见的是盛公公勉强干笑着的胖脸, 他言不由衷地说“恭喜啊宋侍御, 你惹怒了太子殿下,居然还能留寝东宫,这可是破天荒的稀罕事儿。”
宋皎敷衍地嘿嘿一笑, 歪头又去看那太监,早不见了踪影。
盛公公察觉她的动作也回头看了眼“殿下这会儿有事, 你若要见, 且等半个时辰后吧。”
宋皎含含糊糊答应了声,忽见盛公公手里握着那柄摔碎了扇坠的乌骨木泥金扇,那个坠子只剩下了半边在上头。
盛公公用扇子敲了敲掌心, 惋惜道“这个可是殿下这几天最喜欢的, 如今竟摔坏了, 殿下就是这个脾气,火头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可惜了儿的,少不得叫御造监的人拿去再修修,另换个坠子。”
宋皎闻言,绝口不敢提这不是赵仪瑄摔的,是之前她拼命挣扎的时候不慎推翻在地的。
不过,这倒是个合适的话题,宋皎趁机说道“公公,太子殿下难道不仅仅是在书房里批阅折子可见殿下时时刻刻心系天下,才能这样奋而不辍,真是叫人肃然起敬的有德储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就算盛公公对她有偏见,听见她拍了太子的马屁,就如同自己也被拍的舒畅一样。
盛公公自得地一笑“殿下当然是不拘一格的,有时候就在寝殿,有时候在书房,不管哪里,反正都能办成了事儿,你说对吗”
宋皎满脸心悦诚服,而心里暗骂这句真是废话,等于什么有用的也没说,毕竟她只是想打听那些折子给放在哪里罢了。
大概是宋皎的表情伪装的过于恳切,盛公公发了慈悲,忍不住多口道“我说宋侍御,你看着长了一张挺机灵的脸,怎么那么傻傻的总要跟殿下对着干现在殿下没有要你小命儿,你就该知道点好歹,尽量的把殿下哄高兴了才是,殿下喜欢了才是你的福气,别总傻不愣登的给人家当刀,却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宋皎怔了怔,低头道“公公说的是。”
她知道盛公公这几句话确实是在提点自己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走吧,给你弄个住处去,”盛公公用扇子拍拍掌心,且走且道“晚膳有没有忌口的天儿热,回头再叫人给你准备些洗澡水。”
“没有什么忌口,多劳公公操心了,”宋皎跟在他身后,谦逊地说道“我是第一遭到东宫,完全的一头雾水,简直怕自己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对了公公,刚才您说的太子殿下的书房又在哪儿呢”
盛公公完全不疑有他,往身旁一指道“书房有两个呢,殿下多在寝宫前头东边的慎思阁那里召见朝臣,批折子之类,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常来常往了,自然就熟门熟路,当然你自个儿可要争气点,别再招殿下不痛快毕竟殿下把你当心腹,你才有资格在这儿走动。”
宋皎苦笑“那下官只能尽力而为了。”
两人才出寝殿的门口,就见诸葛嵩正在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一身青衣缎袍,不是别人,正是豫王身边的关侍卫。
关河察觉有人出来,立即抬眸。
宋皎的脚步陡然停下,几乎没忍住立刻上前跟他招呼。
但是关河身边的诸葛嵩却也正盯着她,而盛公公已然跟诸葛嵩招呼道“我已经回禀过太子殿下了,你稍等片刻”
说着又看关河“哟,你不是跟着豫王殿下的关侍卫吗怎么跑来东宫了”
关河躬身道“回您的话,王爷先前给皇后娘娘请安,出宫的时候听说宋侍御被殿下传了来,正好王爷有些事要交代宋大人,若是”
宋皎的心噗通噗通乱跳,她明白豫王必然是知道自己在这儿,怕自己有危险,所以叫关河来带她离开的。
关河正要说下去,盛公公已经惊讶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原来豫王殿下是叫你来要人的”
他回头又看了宋皎一眼道“你这小人儿还成了香饽饽的,人人都追着要你。”
宋皎脸皮略热“公公”
盛公公又不理她,只看着关河道“关侍卫是白走了一趟了,你且回去转告豫王殿下,这个人今儿是不能给他了,因为太子殿下吩咐,让宋侍御今晚上留寝东宫,我正要给他安排住处去呢,呵呵,王爷要实在想见,就等明儿他出去再说吧。毕竟,王爷的事儿再怎么大,那也不能公然跟太子殿下抢人,是不是”
笑话,太子已经叫留人了,豫王过来横插一杠,这不等于从虎口里夺食么
已经咬在嘴里的东西,怎么还能送给别人。
这个道理连盛公公都明白。
诸葛嵩跟关河听见“留寝东宫”,脸色各异。
关河的眉头敛了敛,像是所有一言难尽的言语都在这一皱眉之间了。
他的目光变了几变,询问似的看向宋皎。
在关河开口的时候,宋皎心里第一个念头其实就是赶紧跟他走得了。
毕竟之前她也不是甘心情愿要留,一是太子威逼,二是她还想打探消息,但如果能够全身而退,她还是宁肯一走了之的,毕竟留下来可是吉凶未卜。
然而盛公公说完后,宋皎这才浮起的念头就又烟消云散了这会儿若执意要走,就算能成,也不过是给豫王又招了太子的仇恨罢了,何必。
对上关河的眼神,宋皎也故作轻松地温声说道“太子殿下恩典,特留下官,不敢不蒙恩。关侍卫回去上告王爷,夜光定会循规蹈矩,按例行事,不至于举止失仪,冲撞太子殿下的,请王爷放心,明日出宫,即刻前去谒见。”
关河听清楚她的暗示,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这才识相呢,”盛公公笑道“那就别耽搁了,走吧。”
眼见两人要走开,关河忙道“宋侍御。”
他叫了声,却往旁边走开了两步,宋皎见状忙也跟了过去,关河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说道“这是殿下贴身之物,叫我给你的。”
那是一枚帝王绿的翡翠玉璧,下面缀着银灰色的穗子。
玉璧又叫平安扣,豫王这时侯把贴身之物送给宋皎,当然不言而喻。
宋皎攥着那温润的玉璧,心头悸动,竟无话说。
而在两人身侧,盛公公跟诸葛嵩站在一起,盛公公看着这幅情形,忍不住小声对诸葛嵩道“先前常听人说,豫王殿下跟这个宋夜光的关系非同一般,我还不太信,可现在看来”
诸葛嵩仍是那副莫测高深的死样子,幸亏盛公公已经练出了自问自答自系自结的本事,他突然一惊“你说,咱们殿下今晚上留宋皎,又是什么意思”
原来盛公公从豫王想到了太子,如果豫王跟宋皎“关系匪浅”,那么太子这留人之举呢
可别乌鸦笑话猪黑了。
诸葛嵩看着盛公公张口结舌略带惊慌的样子,总算开了口“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殿下心里清楚。”
“哦,这就好这就好,”盛公公先是如释重负地答应了,然后却又皱眉“阿嵩,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你是让我宽心还是让我”
此时那边宋皎跟关河已然说完,宋皎重新走了回来,盛公公只得收起抱怨,心神不宁地带人离开。
剩下关河站在原地,诸葛嵩道“关侍卫还不走么再晚点,宫门可就关了。”
“多谢提醒,”关河笑了笑“诸葛兄,不知殿下为何突然要留宋侍御呢”
诸葛嵩道“不知道。”
关河虽然还在若有似无的笑,眼神却透着些阴冷,他看着诸葛嵩“那就不打扰了。”又看了一眼内殿,退后两步,转身离去。
一路上宋皎随着盛公公而行,完全不在意他要领自己去哪里,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枚平安扣,就像是有一颗心被牢牢地攥在那里,有无尽的平安源源而来。
走了不知多久,盛公公自言自语“这儿不错,就在这吧。”他吩咐小太监“快打扫打扫,宋侍御今晚歇在这儿。”
小太监们奔去忙碌,宋皎把那枚平安扣小心揣入怀中,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赶紧又掏摸了一会儿,总算是把那个装金子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她双手奉上“公公。”
盛公公正指挥小太监干事,闻言回头,看到那个袋子略有些意外。
宋皎恭恭敬敬道“这里的金子下官用了一锭,其他的物归原主。那锭金子等小人手头宽裕了再行归还。”
她能够把金子还回来,这已经超乎盛公公的意料了,又听了这句,盛公公脸上露出几分笑“还是不用了。”
宋皎抬头“无功不受禄,何况”
“不是有功没功,”盛公公一摆手“这个,是太子殿下给了你的,就算要收回,那也得是经殿下的手,我是不敢私自做主的,若给殿下知道,只怕我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么”
宋皎听他说的郑重其事,只得道“那、那下官找机会还给殿下。”
“随你。”
却在此刻,又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走到盛公公身旁,低低窃窃地说了几句话,盛太监脸色大变,两只眼睛铜铃似的在宋皎脸上转来转去,看的宋皎心里忍不住发毛。
“真的、是太子殿下的意思”盛公公听完后,半信半疑地问小太监。
那小太监道“错不了,让您老人家赶紧办,要办好。”
盛太监一脸的匪夷所思跟无法忍受,但却还是忍了,他烦恼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小太监去后,盛公公把宋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嘀咕“哪辈子造的”
宋皎茫然问“公公,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好的很。”他的话这么说,语气却正好相反,表达出“简直不能再糟糕”的意思。
里头打扫的内侍出来,禀告一切妥当。盛公公对宋皎道“宋侍御,进去瞧瞧,有什么需要添减的且说。”
宋皎忙道“费心了,不用看,一切都好。”
盛公公呵呵笑了两声“你还挺省事儿,既然这样,这两个人留下来伺候,我还有别的忙乱,宋侍御有着急的事情就让他们去找我。”
宋皎行礼,盛公公带人去了。
这是东宫里很寻常的一间卧房,并不华丽,也非簇新,看得出不常有人住,陈设一概都是旧的,然而很干净。
宋皎入内打量片刻,在床边坐了,忍不住抬手入怀又把那平安扣拿出来瞅了会儿,脸上的笑就像是给那玉璧引动似的,情不自禁也跟着跑了出来。
她呆笑了片刻,便小心地将玉璧揣回去,这一动,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赶紧在袖子里翻波涌浪一阵掏摸,总算是摸出那个封着的精致小盒子。
这正是宋皎自小缺那里打劫过来的,从春昙高价买的香,她举着这盒子喃喃自语“吓得我,以为掉了呢一两银子呢,岂不肉疼”
本来她是想拿这个东西讨太子欢心的,没想到两人天雷地火,竟完全没有轮到这小玩意出场的机会。
现在想想,好像暂时还用不着。
宋皎打量着这盒子,望着上头小小封条,想要打开看看,又觉着若是开了便显得不郑重了,还是作罢,以后再说。
忽然小太监敲门,说是洗澡水准备好了,问要否沐浴。
宋皎觉着这不是洗澡的地方,便道“暂且不必。”
小太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陪笑说“宋侍御,太子殿下向来好洁,底下的人也都极留意,今夜殿下说不定会传召,您不如还是洗一洗的好。”
他这一说,宋皎提起肩头衣裳嗅了嗅,虽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但想起方才在太子寝殿的种种,一时浑身不自在,倒果然得沐浴一番才得清净。
小太监们将浴桶的水备好了,又问道“要奴婢们帮着搓背吗”
宋皎忙道“多谢,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洗。”
小太监们抿嘴一笑,果然退了出去,宋皎赶紧将门闩从内关好,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外头两个小太监低低嘀咕什么,她忙把耳朵凑过来,只听一个说道“这宋侍御果然长得好,怪不得之前说豫王殿下爱他。”
“以前只是听说,今日见着了才信了这样容貌生为男人是可惜了,要是换了女装再仔细修饰修饰,不比咱们的云良娣还美”
宋皎听前一人的话之时,仿佛还有点沾沾自喜,可听到后面,却赶紧甩手走开。
因为地方不对,宋皎不敢耽搁,只飞快地洗了一番,原本头发最是难干,不过也是昨儿才洗过的,倒是不用麻烦。
一刻钟后,正要起身更衣,就听到门扇给敲了两下,宋皎一惊,赶紧缩起身子“谁”
门外却是盛公公道“宋侍御,给您送换洗衣物来了。”
宋皎顿了顿“不用,我自有。”
盛公公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几分黄连的苦涩“宋大人,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您还是,还是”
宋皎很清楚盛太监是不敢违抗赵仪瑄意思的,只得赶紧裹了旧衣裳,起身开门。
盛太监正站在门口,身后却跟着好几个宫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朱红漆盘。
见门开后,盛太监一摆手“送进去。”宫女们鱼贯而入,将漆盘放在中间的桌子上,又悄悄地退了出门。
宋皎看这阵仗,便道“劳烦公公的。”
盛太监满是无奈地瞄着她,大概是忍无可忍了,便道“宋大人,您还是看看再说吧。”
宋皎觉着话锋不对,走到桌边掀开上面盖着的鹅黄缎子,却见漆盘上是一套色泽很粉的衣衫,宋皎还没看出来,一惊之下回头苦笑道“这样鲜亮的颜色,下官怕是穿不出去。”
盛太监用眼神提示她再仔细看看,宋皎皱眉,便将那衣衫提了起来“这、这是”
她的眼睛逐渐睁大“是女装”手一松,就像是捏着什么滚烫火炭似的,把那件衣裙扔了回去。
盛太监也有些难为情。
他并不知道宋皎是女子,更不晓得赵仪瑄的用意,而只觉着,太子殿下这是故意的用女装来羞辱人。
办这件差事,他虽然无可推辞,但也是觉着有些难为情的“宋大人殿下是这么吩咐的,叫我务必弄几套最好、最合体的,不能马虎您、咳,您就自个儿看着办吧。”他晃了晃脑袋,赶紧转身走了出去。
宋皎把其他两个鹅黄缎子掀开,果然无一例外都是精致的女装。
看得出,宫内尚衣局的出品果然不同别处,不管是衣料还是做工,都比之前她给陈姨娘买的那套高出不知多少。
可惜宋皎气呼呼的,很想把这些都扔在赵仪瑄的脸上。
入夜,小太监又伺候了晚膳,宋皎没心思吃饭,便问他们道“殿下如今在做什么”
小太监道“之前皇上派了魏公公过来,太子殿下没用晚膳就去了皇上寝宫。”
另一个机灵的问“宋大人可要面见殿下吗那可还要再等等,殿下这一去,至少得半个多时辰才回来。”
“是吗”宋皎心头一动,把碗筷搁下“我、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使得。”小太监显然是得到过吩咐“您只管逛,就是有一点别逛到后头去,毕竟后面是殿下的寝居,还有娘娘们呢,撞见了就不好了。”
宋皎道“知道了,多谢提醒。”
她出了门,先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仿佛闲庭信步似的出了院子,辨了辨方向,往之前打听到的那慎思阁的方位走去。
路上遇到了些巡查的东宫侍卫,跟着她的小太监解释是宋侍御,奉旨留寝,侍卫们便未再多问,行礼而去。
直到到了东宫书房,小太监看着那灯火辉煌之处,提醒说道“宋大人,那可不能过去了,没有太子的恩准,其他人是不能擅入的。”
“是吗”宋皎假装不懂。
他道“是啊,里间都是些机要奏报之类,下午还看到盛公公叫人送了几本折子过来呢。”
宋皎心头一动,知道盛公公必然是叫人把那有关鹤州的奏报都送回到此处,她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怎能无功而返。
于是道“说的也是,对了,这书房后是什么,怎么听见蛙声。”
“是个湖,一大片的荷花,白天看最好,晚上能见的有限。”
宋皎道“只能如此了。”说了这句她突然捂住肚子“哎吆,内急”
这会儿要赶回去显然来不及了,小太监大惊,幸亏想到一个“湖的东北角有个茅厕,不必进慎思阁就行,我带宋大人去。”
从慎思阁左侧转过去,行过一个游廊,果然见一片荷塘,荷花间是一座九曲桥。
内侍领着她自桥上过,指着前方“就是那儿”
宋皎趁机道“我看见了,不必再送我过去,劳烦等在这里就是。”
小太监以为她要出恭,自己果然不必亦步亦趋地跟着,便答应了。
宋皎抱着肚子飞跑而去。
此刻已经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处荷花密集,暗影重重,她过了桥,并没有去茅厕,而是向右边转去
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就留心过地形,推测出除了九曲桥,一定还有一条路绕湖而行,看地理正是通向书房的。
果然如她所想,宋皎一路飞跑,幸亏没遇到人。
慎思阁的前头站着两个侍卫,后面却并无人,因为夏季,窗户开了半扇,简直像是天助她也。
宋皎咬了咬牙,蹑手蹑脚溜到窗户边上,铆足劲翻身而入
双脚落地,耳畔静悄悄地,只有虫鸣。宋皎屏住呼吸,看到身旁是一把极大的紫檀木的太师椅,并一张擦得光可鉴人的书桌。
桌上文房四宝,镇纸,书简一应具全,可见正是太子办公之处。
她顾不得细看书房内的情形,只管急急地找那两本折子。
像是果然老天保佑,一整叠折子就放在书桌的边儿上,宋皎跑过去,连翻了几本,终于找到了下午自己在赵仪瑄寝宫看到的那本
过于激动,她的手开始抖,眼前几乎发花,赶紧揉了揉眼低头细看,越看,脸上的惊骇之色越掩不住,几乎握不住那折子。
就在宋皎魂飞魄散的时候,门外却传来脚步声响。
她这才醒悟过来,忙放下折子,仓促整理便要撤退,却听见门口侍卫道“殿下”
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同时耳畔传来开门的响动,她感觉到汗自鼻尖冒了出来。
书房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总之,皇上没生气就好,”是盛公公,陪着笑的说“殿下您且坐会儿,奴婢叫人送些汤水来,还没用晚膳呢。”
“不用,”赵仪瑄的声音“没有胃口。”
“整天有一顿没一顿,人怎么扛的住”盛公公叫起来。
赵仪瑄却慢条斯理地问“宋皎呢”
“啊啊他”盛公公堆着手“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前晚膳也送了过去。”
“衣裳呢”
“那个、当然也送过去了。”
“她怎么说”饶有兴趣地问话。
盛公公很想让他自己去问宋皎,却只得含糊答道“倒是没说什么。”
“怎么,她不喜欢”
盛公公的眉毛扭曲起来,对他而言,宋皎是个男人,男人若是喜欢女装,那不是个疯子嘛。
不过,他倒是有些懂了“殿下,是不是要传召那个宋夜光”
书房的某处仿佛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动静,盛公公没怎么留意,赵仪瑄的目光往旁边淡淡地扫了扫“嗯倒是不必。”
“那”盛公公意外之余有些犯难,突然又灵机一动的“既然殿下没有胃口,那今晚上不如去云良娣那儿,她调制的菜是极好的,让她安排几样如何”
沉默。
宋皎躲在角落的帘子后面,瑟瑟发抖,手捂着嘴。
她到底没来得及逃走。
听到盛公公说要叫人去传自己,她的魂儿都先飞了出来,幸而赵仪瑄否了这个提议。
又听盛公公让赵仪瑄去妃嫔那里,虽不知云良娣是何方神圣,但如今对她而言就是菩萨一般,恨不得这位良娣赶紧把赵仪瑄勾去,好留自己一条生路。
赵仪瑄却久久没有回答。
又片刻,他突然道“叫她来。”
“什么”盛公公大惊“叫良娣到这儿来还是宋皎”
这书房是太子召见朝臣,议政之处,从没有女人来过,今日太子是怎么了
赵仪瑄没有再废话,而至皱了皱眉。
盛公公已经知道太子是势在必得,他觉着太子极其反常,却不敢反驳,只得出门传旨“传云良娣到慎思阁来。”
角落中,宋皎皱着眉,竟不知太子要做什么。
思来想去,外间等候自己的小太监不知怎样了,若是找不到自己恐怕会闹腾起来,到时候还是会暴露。
她决定冒险一试,正鼓足勇气鬼鬼祟祟往窗户边上挪动,突然听赵仪瑄道“之前老康去找程残阳,那老家伙自然是不服病休之事等告诉他程子励悄而不闻的给他攒了几座宅院,看他还敢不敢自称清廉御史了。”
盛公公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政事,便附和“唉,程大人一生也算是清正,没想到临了栽在儿子身上。”
赵仪瑄冷笑道“我就看他将怎么面对,或者,就让他走走当初王师傅走过的路。”
宋皎不能动。
赵仪瑄的意思,是要让程残阳走王纨的路。
王纨又是什么下场
他们都很清楚。
她只觉着如坠冰窟,甚至把自己的危险处境都忘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内侍道“殿下,云良娣到了。”
窸窸窣窣的,隐约才有细碎的环佩响动,宋皎突然闻到一股清香之气,像是花香,又不似花香浓郁,带一点点令人欢悦的沁甜。
一个婉柔的声音道“云若起参见太子殿下。”
赵仪瑄看着地上的人,不做声。
盛公公见机行事,笑道“良娣,好好伺候殿下。”
算了,只要殿下不是去亲近那个宋皎,就算是破例在书房召幸妃嫔,也算不得什么。
脚下后退,公公不多时已经出了书房,还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云良娣其实也很是纳闷,太子从不在慎思阁召见后宫,但她是个聪明至极的,看这情形便明白了。
当下盈盈笑道“殿下是否心里有不痛快之事”
今日太子出宫,后被皇帝申饬,她自然是知道的。
赵仪瑄眼皮不抬的“怎么,你能替本太子纾解么”
“那”云良娣果然聪明绝顶,本来才站起来,这会儿便脸上一红,娇声道“臣妾自然是极愿意效劳”
她眉眼盈盈地望着赵仪瑄,缓缓倾身,双手扶着太子的膝头,竟又跪倒在地。
赵仪瑄瞧着她娈婉地跪在跟前的身影,突然道“你的样子,倒是让本太子想起一个人。”
云若起的手正要探过去,闻言一顿,脸上的笑也僵了僵,却又即刻不露痕迹地问“这不知是哪一位姐妹,让殿下如此记挂”
“她不是东宫之人。”
“是吗”云良娣更加诧异,太子不是那种会在外头寻欢作乐的,可不是东宫之人,又是何方佳丽她非常的善于应答,便抿嘴笑道“那既然那位姐妹已经蒙殿下恩宠,怎么不把她也放在东宫,一起伺候殿下呢”
赵仪瑄的唇角挑起“本太子当然很想把她留在身边,日夜不离身。”
云良娣再会演戏,此刻也不由露出几许苦笑“臣妾从不曾听殿下如此记挂一个女子,臣妾可要心酸嫉妒了。”
她的手沿着蟒袍寸寸向前,纤纤的指尖即将探入底下。
嫉妒也罢,心酸也罢,反正如今她才是太子的眼前人。
“你是该嫉妒,”赵仪瑄扫了她一眼,忽地躬身在云良娣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因为没有人比得上她。”
云良娣怔住,她不由抬头看向面前的太子,却发现太子的双眸深邃清寒,却不是看着自己。
宋皎躲在帘子后面,起初因为赵仪瑄说起程残阳,引得她心慌意乱,无法乱动。
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更加超乎她的预计。
本来她不知道赵仪瑄传云良娣来是做什么,也没心思猜想,直到按捺不住偷看了一眼。
那身段曼妙的女子,靠着太子跟前,风情万种地跪倒在地。
这个姿势,以及赵仪瑄的那些话
宋皎简直无地自容,不敢再看,也不能再听,她哆嗦着举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想把所有都拒之于外,但却仍是挡不住心乱如麻。
她怀疑自己再留下去,只怕心跳声都要给人听见了,还是孤注一掷冒冒险的好。
宋皎死死地咬着牙,低着头沿着墙角摸到窗户边,她不敢看身后发生的什么,也不敢去听,而只想赶紧快快地逃走。
可就在她要攀上窗台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抄了过来“还以为你要一直藏下去呢”
宋皎彻底麻了,整个人却腾空而起,竟是给赵仪瑄抱了回来,她本能地惊呼了声,然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立即举起双手捂住了脸,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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