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满浴缸凉透的水四溅,温池猛地起身,从噩梦中惊醒。
凉意顺着肌肤蔓延至全身,冷不丁的,她打了个喷嚏。
跟着,意识回归。
她记得
他在电话接通后就去了书房,等她回神书房门已是锁上状态,她在书房外站了会儿,身体有点儿冷,便想着先泡个澡再等他。
而躺在浴缸里,她不由又想到了那股不属于她的香水味以及那个名字,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
他呢
一想到他不在自己视线里,温池心口顿时慌乱一跳,她迅速站了起来,拿过浴巾擦干身体,光着脚不管不顾急急跑了出去。
没跑一会儿,脚步顿住。
宽大的床上,男人睡得安静,昏黄的壁灯笼罩在他英俊的五官上,中和了与生俱来的疏离冷漠。
记忆似乎一下就回到了三年前,也是这样,她洗完澡出来发现他睡着了,她钻上床,想趁机作乱。
没曾想他突然睁眼,捉住她的手,故意恶劣地欺负她,无论她怎么求饶都没用。
回忆缱绻,温池心跳倏地就漏了拍。
呼吸下意识屏住,她放轻脚步掀开被子上床,盘腿坐在了他身旁,指尖轻轻地按了下他的脸,她忍不住笑。
他没有醒。
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指尖开始沿着轮廓线条缓缓地描绘他的脸廓他的五官,温柔摩挲。
忽然,他眉头皱在了一起。
手指一顿,她咬住唇眨了眨眼,见他没睁眼,她指腹抚上他眉心,用轻柔的力道替他将眉心抚平。
终于,他的眉头不皱了。
心尖处变得异常柔软,眉眼间交织笑意,她躺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获珍宝般将他抱住。
她贴着他,脸蛋埋入他颈窝,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漫在鼻尖,又缠绕上她心头。
他的温度温暖着她,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冷了。
掌心贴着他的左心房感受他心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好像让她的心脏也跳动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温池扬起了唇。
片刻后,她抬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心念涌动,她望着他,一点点地再靠近,又闭上眼将唇贴上他的。
只是很轻的一吻,她的心跳便怦怦怦地加速,呼吸更是没出息地变得稍稍急促。
可不够。
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于是,眉心,眼睛
她一一轻吻。
最后,她的唇再度覆上他的,心尖颤颤。
即便他始终没有醒来给她回应,温池依然觉得满足,空缺的地方像是终于有了重新填满的感觉。
她抱着他,嘴角噙着幸福的笑,低喃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爱你”
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很快,困意袭来。
后半夜。
厉肆臣隐约感觉到有火热的东西紧紧贴着自己,眉心拢皱,他睁开眼,一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跳入视线。
她闭着眼,牢牢抱着他脖子,贴着的肌肤很烫。两人看着亲密无间。
“温池。”他没什么表情地沉声叫她。
没有回应。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拿开她的手,一触及,赫然发现她身上的温度显然更高,也是这时,他又发现她额头上覆了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盯着她,眸色深深。
几秒后,他大掌探向她的额头。
很烫。
在发烧。
“温池。”眼底划过暗色,他再叫她。
她没有应,只是眉心像是难受地蹙在了一块。
须臾,他伸手,想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扒开,不料才碰到,却反被她握住纠缠在一块儿。
而她没有醒,动作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俊脸克制着,厉肆臣只能强行掰开她的手,掀被子下床。
医药箱还在客厅。
翻出退烧药,接了杯温开水,他走回卧室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短短一会儿就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
“起来,吃药。”他面无表情。
她依然是那个姿势。
额角突的跳了跳,厉肆臣俯身“温”
手一下被死死抓住。
“不要别走”几不可闻的呓语断断续续钻入他耳中。
她抓他手的力道极大,全然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她始终不肯睁眼,只抓着他。
光线昏黄,厉肆臣俊漠的面庞高深莫测,仿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唯有一双深眸极暗,如墨汁一般。
“别走”语调竟隐约有哭音。
厉肆臣半阖了阖眼。
再睁开,他俯身再靠近她,空着的那只手轻拍了拍她的脸“温池,吃药。”
“温池”
不知叫了几遍,他看到她细密的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和他对视,双眸似乎没有焦距,只是就这么看着他。没几秒,她的眼前似乎还浮起了水雾。
那眼神
呼吸隐隐变了节奏,晦暗悄然蓄满眸底,喉结滚动,厉肆臣声音沉了好几度“起来,吃药。”
说完,他扶她起来,不想她身体软绵绵的瞬间倒在了他怀中,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睡袍。
薄唇紧抿,他捏过退烧药递到她嘴边,命令“张嘴。”
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虚虚地仰起脸蛋无辜地望着他。
“吃”
话音戛然而止,她低头就着这样的姿势吞下了药,唇像是不经意间含住了他的
厉肆臣额角猛地再跳了跳。
忽的,她指腹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她再抬头,看着他。
一张脸沉得厉害,抽回手,厉肆臣再拿过水杯递到她嘴边“喝水,把药吞下。”
她听懂了,唇瓣微张小口地喝了口,看似艰难地将药吞了下去。
而后
她像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瞬间,厉肆臣眸色深如墨海。
“睡觉。”他冷着脸将她从自己怀中剥离,没再看她一眼,等她躺下就要起身。
蓦地,他的睡袍被她过分消瘦的手指攥住,胸膛肌理隐约露出。
“不要”她说。
厉肆臣半眯起眼。
半晌,他冷嗤,发出低低的一声呵“醒了”
她没有说话,眼神愈发无辜,攥着他睡袍不肯松,像极了一只深怕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猫儿。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到底想说什么”耐心像是要告罄,他倾身逼近质问,而她呼出的热气一下喷洒在他脸上。
“别走”
她深深地望着他,眼睛始终没有焦距,好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良久,她的双唇动了动,低低的,又说出几乎听不见的两字。
灯光下,厉肆臣的脸寸寸暗沉了下去,轮廓变得冷硬凛冽。
他直起身,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头也不回离开卧室。
满室静谧,夜风吹拂。
厉肆臣站在露台,月光倾泻朦胧覆上他冷硬脸廓,平添难以言喻像是到了极致的凛冽。
一旁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他的指间还夹着支烟,烟雾被风吹散,烟灰摇摇欲坠。
长指掸了掸,他将最后一口烟圈吐出。
收回淬了冰的视线,烟头碾灭,他转身迈开长腿走向厨房。
脚步在路过餐厅时顿住。
餐桌上,烛光还在跳跃,那束红玫瑰也依然热烈绽放,而那桌法国菜已经凉却。
厉肆臣睨了眼。
倏地,一条短信自脑中划过,是她后来发来的
做了你喜欢吃的菜,我等你回家。
他喜欢
视线再落向餐桌,心头簇了团火苗,他薄削的唇一点点地抿了起来。
翌日。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温池费力睁开,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缓了缓,她习惯性地想摸手机看时间。
“啪”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浑身无力。
呼出的气息又热又急促,恍神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厉肆臣”扭头想让他抱抱自己,身旁却空无一人。
他不在。
难受的感觉汹涌如潮,手覆在额头上喘着气,温池口渴得厉害,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没力气的双脚一沾上地面,她直接倒回到了床上。
她克制着,努力舒缓呼吸。
起身,她艰难地一步步往外走。
“厉肆臣”她找遍所有房间,然而偌大的家里只有她一人。
双腿发颤,她挪动脚步慢慢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却差点连捧起杯子都做不到。
“咳咳咳”
突然呛到,她咳得不能自已,一下弯下了腰,本就因发烧而泛红的脸此刻更是红得像能滴出血。
她咳了好久。
单手撑着中岛台,她想要站直,睁眼的刹那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垃圾桶。
哪怕咳得眼前有些朦胧,但她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
垃圾桶里,昨晚她做的一桌菜被扔在了其中,包括餐盘。
身体微僵,她一眨不眨地盯着。
半晌,她像是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强撑着无力的身体走到餐厅。
那束她准备送他的玫瑰还在,没了昨晚的鲜艳欲滴,有一朵已经花瓣凋落。
温池不
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浑浑噩噩间,她看到床头柜上似乎有退烧药,她看也没细看,抠了一粒放入口中直接咽下。
“呕”
太苦。
瞬间,生理的难受刺激出水雾沾上睫毛,想呕吐的感觉格外强烈,她几乎是凭着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摇摇晃晃地跑去了卫生间。
“呕”
吐完,难受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身体更加不舒服,忽冷忽热,周遭的一切更是在晃动。
难受
“厉肆臣”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可没有人回应。
挣扎着,温池爬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客厅找到自己的手机,无力发颤的手指点着屏幕,她按下快捷键拨通他的电话。
“嘟”的一声,喉间火烧火燎得厉害,她闭着眼沙哑地开腔“厉”
“您拨打的用户在忙,请稍后再拨。”
电话还未接通就被挂断。
眼前模糊,温池喘着气想再拨,手指却不听使唤迟迟按不下那串数字,好不容易按下
“啪嗒”一声,手机从掌心滑落。
眼前变黑,意识彻底失去,温池倒在了地毯上。
黑暗袭来,温池做梦了,梦到了幼年。
灯火通明的客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分外红肿,只想往前跑去,跑进那个怀抱。
可是冷漠颤抖的声音制止了她“我不要你了。”
成串的眼泪滑落,她仍伸出要去触碰,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她小小的身子跪在冷冰冰的佛堂。
随后,苍老愤怒的声音传遍了佛堂每个角落
“把她送走现在就走我不要再看到她”
她哭得无声,因为发烧的缘故小脸通红,身体忽冷忽热。很快,佣人走到了她身旁。
她发不出声音。
“不”
“不要”眼睫一颤,温池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模糊渐渐散去,清明回归,她看到了雪白的墙,隐隐绰绰的还有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
是医院。
忽的,另有一股极淡的男士香水味弥漫,欢喜瞬间溢满胸腔,她顺着气味转头,就看见窗边有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笑意从眼角眉梢间漾开,她望着他“厉”
男人转过了身。
温池怔住,剩
下的话一下堵在了喉咙口。
“醒了”长腿迈开走至床边,温靳时睨她一眼,伸手将她扶起,又将枕头放在了她后背。
“做噩梦了”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汗。”
温池回神。
“二哥,”她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擦满头的汗,而是目光不由自主地搜索,“怎么”
温靳时淡声打断她的话“不用找,他不在。”顿了一秒,薄唇没什么弧度地撩起,“你高烧了两天两夜,我通知了他,但他没有来过。”
温池抬头。
“他工作很忙。”
“究竟是忙工作,还是根本就不在意你”
金丝边框眼镜下,温靳时的双眸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透“我接到你的电话,听不到你的声音,你昏迷在家。温池,不顾一切要嫁给他,后悔吗”
温池看着他,微敛的笑意重新漾开“不后悔。”
她抿了下唇。
“他对我”想说他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只说,“值得的。”
“值得的。”她说。
温靳时深深看她一眼。
转身,他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喝了。”
温池接过,斯文地抿了口,喉咙些许的不适得到舒缓。
指腹摩挲着杯身,她重新看向他,低声说“二哥,他在哪我想见他,帮我办出院,送我去他那,可以吗”
温靳时没有出声。
温池扬起笑,泛白的脸上掩不住虚弱“我已经退烧了,没事了。”
“就这么想见他”
“想。”
“好。”摸出手机,温靳时拨了个电话吩咐外面的保镖办理出院,垂眸,他又问,“还有吗”
想说没有了,脑中赫然闪过一个名字,温池直接问出了口“景棠她是谁”
温靳时睨她一眼。
末了,他只说“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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