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十九章、陌上花开(6)

小说:南风微微起 作者:勖力
    言晏穿好睡衣,氤氲的水气里,红着一张脸,酒的缘故。

    她手撑在洗手台上,看手边喝了一半的啤酒,瓶身上还挂着水珠子,坠坠得往下落。

    她对着镜子,无声地朝自己说了句什么。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刚才自己脑子一热,都说了些什么

    言晏毫不怀疑自己,卫生间里有个后门可以离了这里,她抬腿就走,太丢人了。

    这算怎么回事嘛,她这算以色侍人以身相许

    她承认外面的人今天赶赴过来,让她昏头了。

    言晏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估计有四五十分钟,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还想坐在里面敷完面膜出来。她磨蹭这么久,外面的人也没催她,这让言晏更是下不来台,,还是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大家都阿弥陀佛。

    言晏简单地拍了点水乳,轻手轻脚地旋门锁走了出来,她脚上没穿鞋,远远看一眼床上的人,单腿屈膝地平躺着,被子拽了一角敷衍地盖着半身,像是不喜室内的光,一只手拳着搁在眉心上。

    言晏出个一两天的短差回来都累得不行,更遑论他这一动身就是十来天不归的行程,他先前说累自然也是真心的牢骚话,言晏心里双手合十,睡吧,睡吧。

    她蹑手蹑脚正准备往外间去,不期然,床上的人,哑哑出声,“洗完了”

    言晏惊得一颗心没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尴尬得很。

    周是安总是有那种本事,一瞬不瞬地瞧对方,偏偏叫人挑不出他唐突的不是。大概他那张脸太唬人了吧,浴在通透的光里,他挪挪身,靠在床头上,洗过的短发,没了贯日里的精英人的派头,甚至不服帖的毛毛躁躁。

    男人是不是天生比女人少了几分羞耻心,为什么他朝言晏裸着上身,他竟无半点不适意。

    言晏瞥几眼某人的胸膛,脖子更是又僵了几分。

    怎一个尬字了得。

    二人就这么干望着,周某人始终没再不出声,倒是言晏清清嗓子,“那个,你困的话,就先睡会儿吧。”

    “合着你又耍我一次”某人眯眼,声音听不出多大的不悦。

    “不是”言晏

    想说,我不是怕你累着嘛

    周是安没等她话说完,“我已经有点精虫上脑,听不得半句废话。”他眯眼瞧她,再认真不过的面色说着放肆轻佻的话。

    言晏被他噎得大气不敢喘。

    周是安下床往言晏跟前走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总觉得周身有道无形的网,渐渐围剿了她。她有点想跳脚,于是周是安伸手来拽她的时候,她语言不受控制地朝他控诉起来,“没人像你这样的,,我不欠你的好嘛,你黑着一张脸算什么”

    心上奔腾的潮水豁开了一个口子,禁不住千军万马的抵足不前,看着她那张脸再听她那小孩脾气的话,周是安很清楚地听见心上的那道禁闸溃了军,言晏再朝他软语地埋怨跳脚什么,就像有谁在他帐前点了一捻情香,而她自己浑然不觉地替他再吹了吹那火星子。

    潮水泛了滥,火也纵了性,水火都无情得很,一向吃斋念佛的周是安自然被裹携烧腾地无影无踪。

    “言晏,你这样很不好,话说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已然被你说动了,这戒想守也守不住了。”周是安揽抱她到床上,一双腾腾杀气的眼盯着她,言晏饮酒的缘故,脸上本有浅浅的红,此刻却被周是安吓住了,骇白着一张脸。

    头发还是湿的,身上有浴后的香,白皙的肌底下像是有绯色的水在潺潺地动,湿漉的眼里藏太多情绪,周是安问她在想什么。

    言晏羞愤地嗅着他气息里的酒精味,成心气他,“反正和你想得不一样的东西。”

    呵,周是安嗤笑一声,“你自然不是东西,你是我日夜放在心里的人。”男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说起情话来,那真真是信手拈来。

    言晏无声地啐他。

    周是安再俯凑到她耳际,“不信我也有点不信,从你头一回跑到我梦里的时候,我就苦恼得很,这是怎么说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我自己都想骂自己,混账”

    言晏哑然,问他是什么时候,哪一回

    “第二次去你家,一伙人喝酒吃蟹的那回”周是安说,下楼的言小姐发了好大一通火。

    言晏抿嘴朝他笑,“那天姨妈来访,有点痛经,小舅那么晚

    还带一群男人回来,吵吵闹闹得烦得很。”

    “忒没礼貌了,站在楼梯口就朝我们骂,”周是安手里揉搓在她的腰上,“好歹也要下楼,走近点,给我看清楚呀。”

    言晏吃痛有余,闷闷地望他。

    周是安就由着她望着,时不时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和微翘的鼻尖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周是安的声音听起来已然有点精神游离的样子。

    “你喜欢我什么”

    “那你又欢喜我什么”

    这人坏,你问他,他反问你。

    言晏略略不快地看着他。

    周是安毫无不妥的倨傲感,“气什么,你这样问,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可是你不知道的,我又何尝不是呢”

    喜欢就喜欢,为什么一定要有道理,要有缘由。

    总之不偷不抢,合情合理,不关乎任何人,这就够了。

    周是安在言晏突地乖顺的沉默下来解她的衣服,她别扭地含糊道,“能不能把灯关了”

    他听后且笑,“不能。”

    “”

    “我想看你。”

    言晏闭着眼,蒙羞,“”,模糊感觉到光源变暗了点,她再微微掀眼,只听周是安在她耳边说,咱们折中处理。

    他们不算第一次肌肤相亲,那回在山庄后园的庭院小楼里,也曾有过,只是那回周是安纯粹安抚的几个吻,言晏能感受到他的温情。

    眼下,温情在欲念的火上煎熬着,好像所有体面的品格都被他抛之脑后了,言晏原以为她会惧怕这样光景下的他,毕竟太难为情了。

    可是耳边听着周是安那完全变了味的声音与语调,言晏心上像是被他挠了几下,原来她给他求而不得的滋味是这样的,哀怨的、可怜的,恨恨的,以至于赤诚相见的时候,周是安那不知是生意人的本性还是男人的本能,他朝她讨伐回来,即刻的,不容辩驳的。

    言晏被他吻过的唇,有点火辣辣的,再就是麻。言晏觉得他在她的深喉里,试图勾出她的魂灵。

    “言晏,想过嘛,我们这样”

    言晏朝他诚实地摇头,只听周是安狷介地一笑,从她唇上往下移的时候,哑哑的声音,“乖孩子,可我真心实意地想过”

    言晏不想听他说些脸红心

    跳的话,也没眼睁眼看着他的意欲。

    高度的精神汇集,得到的全是笼统地白,言晏极力地闭着眼,极力地放下气力配合着他,得到的全然不是道听途说中的欢愉感,而是战栗,羞赧,如果可以,她真想求他停下来,她觉得这样不好。

    于是,她心甘情愿的前提下,还是被他招惹出眼泪。

    周是安先前还和她说着话,眼下,看着她怯生生的眼泪,眼里有些怜惜的光,却瞬间又黯了下去,气息轻且绵长,与她相近了些,能明显感觉到言晏寸了寸,想离他。

    他们住得楼层比较高,听不大分清夜里的车流声,倒是隐约能听到窗外玻璃上滴滴答答的雨落声,“言晏,下雨了”

    言晏这个时候,没心神听他闲话什么,闭闭眼,再偏过脸想求他什么的,周是安一只手横抄在她的肩下,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含吻,再就,

    丝丝牵扯的疼痛感混着他灼灼的气息,教人不能细听。

    言晏眼里有窸窣的泪,周是安眼里有碎裂的冰。

    他问她,先前进门后,她原本想跟他说什么的

    气了,恼了,要和他再分一次体面的手周是安在情欲颠簸里,势必问出个究竟。

    言晏禁不住他的盘问,只闷声摇摇头。

    “那是要说什么”周是安眼里的光,亦是撞进了她的眼里。

    “,”言晏盈盈的泪打转着,泪随轻语一道,“我爱你。”

    终究,周是安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圈留在心上的一口气,在翻涌的浪潮最顶上,颠沛得无影无踪,“唔,乖孩子”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言晏被周是安抱起来喝水,她说有点鼻塞。

    周是安调高了冷气,他放手到她额上,探她的温度。

    她恹恹的声音,“不是感冒,是鼻敏感了。”

    周是安不作声,顷刻,只要她再喝点水。

    言晏突地冒出一句,“浑身好累,像散架了。”还疼。

    他依旧不答她的话。

    言晏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的话我都没法答。”他反过来怪她的不是了。

    “你都没什么和我说的嘛”她睡得好好的,他非得叫她起来喝水,眼下,醒着了,他的态度却没

    睡前好了。

    周是安坐在床边看有气无力的言晏,直直得看了许久,末了,伸手替她归拢耳边的发时,才眉梢里露出点点笑意,“看你煞白着张脸,声音又恹恹的,吓着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周是安脸上有鲜少的窘色。

    言晏半张脸埋在软枕里,“你怕回去不好跟我妈交代”

    “不用等回去,天亮了,就跟你父亲不好交代了”

    二人相视一笑。

    周是安重新躺到她身边,言晏难得的少女娇羞,更像控诉,“我好累,骨头里,你不累嘛”

    “不累。”他抱言晏枕他手臂上,嘴上始终保持着男人最起码的自尊。

    “”言晏不知喃喃了句什么。

    “睡觉,别找不痛快。”他口吻很坏的样子。

    言晏在他怀里想翻个身,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她抬眼看他,周某人闭眼不睁,再一次关照她,“睡觉。”

    “睡不着了。”她不是存心的,只是有点认床。

    “睡不着也闭上眼睛,早上还约了你爸一家喝早茶。”他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

    窗外的雨不知道有没有停,抑或根本没有下雨,周是安是诓她的,她睡不着,醒着的身体,自然多多少少有点动静,就在言晏想从他手臂上移开脑袋的时候,一把被周是安拖到了跟前。

    某人略微有点脾气翻身压住她,“我心疼你,你倒是不心疼我,让你睡觉,你非得跟个猫似的,没骨头的磨磨蹭蹭。”

    言晏冤枉得很,嘴上喊着,我就是怕你手臂被我枕麻了,才动的呀。

    某人无赖得很,“我不信。”

    冷气调上去了,言晏被周是安闹得一身汗,她此刻相信了他说不累的话了,香汗淋漓的时候,周是安顾及着天亮后还有正事,最后关头放过了言晏,只是二人收拾停当后,他搂玲珑温香的言晏在怀里,餍足的神思,禁不住地发散起来,拿言晏逗闷子。

    问她听过牡丹亭嘛,受母亲影响,他自幼听惯了昆曲,他说论话本子里写得最风流倜傥的,唱词最缠绵悱恻的,当论牡丹亭了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

    恨不得

    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言晏听他念得糊里糊涂,等她回过神来,不知该夸汤显祖妙笔生花呢,还是要骂他存心不声不响地耍流氓

    次日,如约,周是安做东请言晏父亲一家饮茶。

    他们驱车往茶馆去的时候,言晏才发现,他对这里并不生疏。

    周是安说,他们有客户在这边。

    隔了一个晚上,他才有空问一问,她与父亲接触得怎么样

    淅淅沥沥的雨,未到天明就休住了,眼下晨曦迫散了云翳,言晏看前面的刹车灯晃神,诚实告诉周是安,“很融洽,很顺畅。”

    “这不是你希望的”

    “,”言晏不置可否,回回心神,再坐正些身子,“他对我客套、礼貌,没距离感,但也不轻易过问我任何事情。”言晏告诉周是安,昨晚他们临走前,父亲好像不太赞成言晏随周是安走,可是他没敢张口。

    “我能想象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那种你和他在一起,衣食住行都不太需要操心的人。他细心体贴,温和尤其懂得分寸,偶尔也有叫你吃不消的热情。他会朝你生闷气,会很在乎你,却很难诉之于口。他是那种你生病给你端热汤,流泪给你递纸巾,却很难将我爱你挂在嘴上的人;会默默记住你的喜恶,却可能忘了每年就那么几个的纪念日,从而给不了你需要的仪式感。”

    “整体来说,你对你父亲并不失望。”周是安问她。

    “嗯,他坦荡地承认,这些年来有想过我妈,那淡漠的眼神里,没有片刻的犹豫,可是也没有丝毫对现有婚姻、家庭的亵渎。他大概记挂得还是他年轻时的爱情,像一件孤品,无所谓好坏,放在心里,少之又少的机会拿出来。就这样无霜无尘地搁在那个角落里就够了。”

    “于我来说,他爱过想过我妈妈,我便有了信仰。”

    一家人的早午茶,吃得很和谐。

    从茶馆里出来,言晏便和父亲说,他们回去了。

    言洛笙说吃过中饭再走罢。

    言晏私心不太想他们再忙一顿饭,便推脱周是安还有事情要忙,她也就跟着他走了。

    临走前,言晏与孙阿姨由衷地分别,孙阿姨要言晏有空就过来玩。

    她柔声应下了。

    言宥毕竟是男生,始终不好意思与言晏太亲昵,只说他小号已经正在练了,回头她有时间,就敲他。

    言洛笙本要送他们一程,言晏说不用了,他们东西还在酒店,回去收拾一下就直接走了。

    “年节有机会的话,就和小周再一道过来。”言洛笙送他们的念头作罢,就只能原地作别了。

    言晏微微颔颔首。

    “你和孙阿姨保重身体。”言晏没太多正视父亲,有些别扭这样分别的场面。

    言洛笙在他们上车前,叫他们等等,他从自己的车上取下一个牛皮信封,塞到言晏手上的时候,她才看清是红色钞票。

    “宥宥的手机,我和你阿姨都谢谢你的心意,可是这么多年,我没曾给你花过一分钱,没理由你一来就给他花钱的。”

    本来完美的探亲收梢,还是被父亲生分掉了。

    言晏苦笑着看着手里被折现的一叠钞票,抬起头,看父亲的时候,不无失望的神情,“为什么没理由,我和他身上不都流着你的血嘛,这理由不成立嘛”

    言晏几颗急急的泪,掉在信封上,晕开好大一块潮湿的斑。

    “言晏”

    “那么,我以后来一次,你是不是要和我清算一次”

    “言晏,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都要走了,你这个时候分出这样的亲疏,有意义嘛”

    言洛笙看言晏眼眶里滚着泪,也顷刻间红了眼,这样一个年纪,为人师表的他,心上涌出了愧疚与难色,“言晏,我只是心疼你我只是心疼我的女儿,只是心疼”

    言洛笙的话没说完,言晏就扑进了父亲的怀里,落雨沾衣的浅浅一个拥抱,短暂到不曾存在过一般,她把钱还给了父亲,也用这样无声的一个拥抱,来告诉父亲,她的念头,她的想法。

    从昨天见面,到此刻分别,言晏有几十个念头之下,想唤他一声,可是始终没勇气,即便眼下,她也没勇气,不知道那两个字出口是怎样的一个情感。

    下一秒,就转身坐进了周是安的车里,由着周是安替她妥帖的善后。

    她听到周是安说,小孩脾气,多少的喜欢都不轻易出口的,,娇滴滴的,眼泪比四月的雨还

    多。

    再就,他应承言洛笙的话,会好好待她。

    会春节或来年清明过来,陪他们去乡下。

    车从城里出来,言晏始终不说话,来时的光影此刻正向后,与他们说再见。

    周是安降着两边的车窗,灌满满一车潮湿的风。

    言晏不想说话,他就沉默着。

    驶过跨江大桥的时候,江河最远的天边,连成一线的灰白里,言晏怔怔望了许久,江上有行船,吃着重重的水,南北来往不停,呼啸的江风里,盘旋着影影绰绰的飞鸟踪影。

    眨眼间,车子疾驰而过这片土地。

    良久,言晏偏过脸来,朝周是安道,“今天这事,回头别和我妈、小舅他们说,好不好”

    “你求我”周是安睇她,光风霁月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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