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唱完这首童谣,张灵均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表情顿时僵硬了，手指尴尬地蜷缩起来，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脑子里更是团乱麻,千头万绪都堵在一起，根本找不出个清晰的想法来。
只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
绝对不能让他的室友们发现他是个女声唱见
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张灵均开始坐立不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转移话题才好。
过往那些年里他一开口说话就冷场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他是绝对不能主动开口说话的。
他不是会说话的人。
越紧张，越容易弄巧成拙。
朝有酒扫视四周，想了想，抬起手，率先鼓起掌来。
掌声惊醒了其他人,大家立刻积极主动地跟着朝有酒鼓掌，其中尤其以杜若的掌声最为响亮。
“你太厉害了叫叫”杜若的脸兴奋得发红，甩着膀子拼命拍巴掌,“瑞思拜牛〇这什么天籁之音啊，这是我不花钱能听到的东西吗马上收拾东西出道吧”
张灵均的表情不仅是僵硬,已经发展到慌乱了。
他扯出一个笑脸，嗓子发干“没有，也没有那么厉害唱着玩的。”
杜若不乐意了,天啊这是多么神奇的天分,他不允许叫叫这么妄自菲薄清唱能唱得那么好听,吊打他追过的所有哥哥姐姐
也是因为他追星只看脸的缘故啦。
众所周知，唱歌好听的实力派，脸都不太能打。
也不是说长得不好看，可和那些靠脸吃饭的比起来,绝对是有明显差距的。
叫叫唱歌和实力派有得一拼，论颜值，在实力派里面也超能打。
这都不出道，还有什么人能出道
哦，香玉这种，还是能的。
不过香玉又是另一个等级了。香玉的素颜可以和那些美到出圈的顶流打，还丝毫不落下风。
以杜若混圈多年的经验看，那些美到出圈的图，全都是化妆师、造型师、灯光师和各种幕后人员通力打造出来的成果，跟香玉的天生丽质，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杜若还激动着呢，话题就被照清和不留痕迹地转移了“叫叫唱得这么好听，还真值我当回妈妈来来来，男妈妈继续讲接下来的故事了”
赵青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朝有酒
不妙。
大大的不妙。
果然，赵青云这么一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赵青云自顾自地笑着，肩膀颤抖，两颗虎牙都露在了外面，关键是，他一边笑，还一边盯着朝有酒看。
众人的眼神又滑到了朝有酒脸上。
杜若也把刚才想说的话忘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开始琢磨为什么赵青云要盯着醉哥看。
朝有酒心说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事儿绝对不会过去
“醉哥”杜若眨巴着眼睛，“你知道他为什么笑吗”
朝有酒回避“我不太想谈这个。”
其他人眼前一亮有爆点
而且不仅是有爆点，看起来还是有瓜可以吃的样子
“是什么啊醉哥为什么不想谈啊赵青云怎么笑成了这个样子”杜若第一个追问，“讲给我们听听嘛”
“”朝有酒略感无语。
“醉哥偶像包袱太重了。”赵青云终于笑完，懒洋洋地说，“别看香玉平时偶像包袱很重的样子”
“香玉偶像包袱哪里重了，他完全没有这个东西。他在我们面前还能更没形象一点吗”张灵均吐槽道，“他也就重视了一下自己的外表而已。”
被打断话音的赵青云有点不悦地停顿了一下，却也没真的对张灵均这么做有什么意见。
习惯了。
既然都决定了不和张灵均多计较，纠正或者指责对方都没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道“外形管理和表情管理也是偶像包袱的一种。至于醉哥，醉哥的偶像包袱是很在意形象。”
“在意形象也能算是偶像包袱吗”朝有酒说。
“这么说的话，好像是哎。”杜若想了半天，“醉哥好板正。也不是说太严肃什么，就是好好板正，放不开的感觉。”
“醉哥特别端庄。”张灵均也一本正经地发表意见，“干什么都胸有成竹，感觉就算大夏天也不会在寝室里穿内裤打赤膊。”
朝有酒
为什么大夏天要在寝室里穿内裤打赤膊
难道寝室里是没有空调吗
这点儿电费我们寝室的人根本没必要省啊
朝有酒无语凝噎，可张灵均的话却招致了其他所有人的疯狂认同。
“对对对醉哥就是这种感觉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人，那么高大俊美又无所不能，偏偏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性格疏离，和外界总是隔着一层，没人能真正读懂”杜若陶醉地捂住了心口。
朝有酒心说你讲这些话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赵青云看表情现在正浑身冒鸡皮疙瘩。
连张灵均都在翻白眼，满脸受不了。
只有照清和唇边还挂着营业性极浓的微笑，半点不良反应都没有。
不过，他今天讲一个故事，被反复打断了这么多次，居然一点情绪也没表露，而且一被打断就把话题让出来
虽然他们本来也只是在闲聊，但照清和的脾气倒是出人意料的好。
朝有酒无奈地说“好吧，我说就是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说只是不擅长应对这种超过他认知范围的情况，而且对了解这个不熟悉的领域也没有多少兴趣。
他大概解释了一下之前自己在楼梯上被拦住的始末。
张灵均当场爆笑。
照清和倒是没爆笑，可脸上的笑意也明显真情实感了许多。
反倒是杜若表现得义愤填膺“神经病啊他追星不打扰正主是规矩，他这种就是人人喊打的私生粉不要脸”
朝有酒又听不懂杜若说的话了。
“私生粉是什么”他问。
照清和解释“就是那种跟踪、偷拍偶像，搜集偶像用过的物品收藏的极端粉丝。私生是私生活的意思。”
“他还没这么过分。”朝有酒说，“我以为你们会更关心他自称妈妈这件事。”
“不就是男妈妈。”杜若不以为意，“还有男姐姐、男妹妹呢，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样啊。”朝有酒有点怀疑地接受了杜若的说法。
虽然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既然男的可以女装，那男的好像是也可以自称妈妈姐姐妹妹少见确实少见，也不能说别人就不能这么干。
只是刚见面的一个男生，张口就“妈妈不许你这么说”，这也太刺激了。
朝有酒想通了，沉稳地点了点头，说“我懂了。”
这态度反而把杜若搞得一愣不是，醉哥你懂什么了
我好像没说什么啊，你怎么就懂了你懂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懂一下行不行
杜若充满迷惑，迟疑地应道“醉哥你懂就好。”
两人的对话明明还算不上是鸡同鸭讲，偏偏说出了鸡同鸭讲的气氛，看得其他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赵青云倒是好意思笑出来，但他刚刚大笑了一场，暂时没有再笑的兴致。
他始终如一地把话题拉回照清和的故事“香玉你接着讲。”
“你也太坚持不懈了吧”张灵均担负起再一次吐槽的重任，“说不感兴趣的是你，催着别人说完的也是你。”
“我什么时候说不感兴趣了，我说的是能猜到。”赵青云淡淡地说，“能猜到和不感兴趣之间的差别很大，能猜到正说明我有验证自己有没有猜到的兴趣，换句话说，就是我有兴趣。”
张灵均张大嘴，竟然无言以对“”
要不要这么抠字眼
又不在是做理解。
之前也是，说话的时候随便抓到什么词就用什么词是多正常的事情，就算偶尔用错了词，又不妨碍理解到底是在说什么。
赵青云就非得纠正别人。
要不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张灵均还真会觉得赵青云是在臭显摆。
“其实我遇到的事情也真没什么好说的。”照清和恰到好处地插话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在外人看来，我和那个女生是在谈恋爱吗其实和她谈恋爱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是有钱的那种吧。”赵青云说，显得胸有成竹。
“对。”照清和优雅颔首，“他家里很有钱。”
“和赵青云比呢”张灵均问。
问得还挺失礼，不过赵青云显然不在乎被这么对比，仍在专心听照清和说话。
这次照清和认真思索了一阵，才不太确定地回答“应该是没有赵青云有钱还是他更有钱赵青云更有钱吧。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和赵青云完全不能比。”
赵青云家里究竟多有钱是个谜，这个谜题的难解程度，和醉哥究竟怎么做到这样的外出活动和社交频率这一问题持平。
“叫什么”赵青云问。
照清和吐出个名字。
赵青云断然道“没听说过。”
他的口吻如此理所当然，而且明目张胆地带着种暗示，仿佛只要他不知道，对方就只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已。
但他最让人喜爱和厌恶的一点，就是他的理所当然自带股无可辩驳的说服力。傲慢是一种力量，他用得炉火纯青。
照清和微笑着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说“这个男生和这个女生之间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最后，女生转学了，男生带着人揍了我一顿，警告我不要想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他可能是觉得那个女生会和我说点什么吧其实哪有这回事。我根本就和她不熟。”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杜若呆呆地问“然后呢”
“没有了。我就知道这些。”照清和笑着摊手，“我只是别人青春剧里的倒霉配角，不过别人看起来，我可能更像是悲情的男二号女主角只顾着和渣男纠缠，我无怨无悔还惨遭伤害什么的。”
张灵均说出了心声“这个故事根本就不好玩。”
要说搞笑，作为被殃及池鱼的人，照清和实在是惨得没法让人笑。
可要说悲剧吧，照清和的态度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要知道，很多事情，只要当事人表现得轻描淡写，旁观者就算想感情泛滥地同情一把，都没办法酝酿好情绪。
众人的情绪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朝有酒还好一点，他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们各自散开，没过一会儿，外卖员打来电话，张灵均叫上杜若一起，下楼去拿外卖。
朝有酒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上课。
“喂，我说香玉，”赵青云忽然开口，“那个故事你没讲全吧。”
朝有酒收拾东西的动作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是没有哦。”照清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讲完”
“怎么可能随便揍一顿就放过你。”赵青云淡淡地说，“像你说的这种人不是这种行事风格。他们虽然没有足够上社会新闻的胆子，可是差一个等级的坏事是不会少干的。”
这真的触及到朝有酒的知识盲区了。
他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话，又实在是说不出来。
“确实。”照清和却很赞同地点了头，“我高中剩下的那段时间，差不多是一直在朝二世祖团体里的女生卖笑当小弟吧，男生找我麻烦的时候，女生们多少会帮我打打圆场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发展而已。”
“你还真擅长把糟糕的事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讲出来。”
“可能是天性”照清和语调挺高兴地说，“我比较缺乏自尊心，也比较喜欢成为众人的关注点。如果大家都在欣赏我表演的话，当个小丑，被人觉得好笑和可怜，我也很乐意的。”
“有病。”赵青云说。
但他的口吻听上去没有嘲讽或者不屑的意思。
朝有酒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样的话，赵青云盯着照清和观察就好了。
这两个人，一个喜欢被欣赏，一个喜欢观察别人，岂不是刚好可以满足对方。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照清和又说，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朝有酒的背影，“我还是更乐意别人怀着喜爱的心情来欣赏我。”
朝有酒没回头，但隐约感觉到背后的两道视线。
朝有酒“”
他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书包，拿起雨伞，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寝室。
草啊。他想。
他刚出门，赵青云就说“你干什么要把实话讲出来，看吧，醉哥被你吓到了。”
“因为，”照清和愉快地说，“我不仅喜欢别人欣赏我的表演，也喜欢欣赏那些欣赏我表演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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