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开朝时曾出了一件大事。
有几位太医共同编撰了一部书,说之所以女子生产时死人的事件频发,以及婴儿夭折太多,乃是孕妇年岁太小的缘故。试想,她们自己的身子骨尚且长成,又如何能经得住孕育之苦又列举了好些二十多岁的女子顺利生产的案例,果然对比十分鲜明,后来竟惊动了太后。
到底是女人最体谅女人,太后与皇后带领后宫妃嫔和那些已经出嫁的公主联名上书皇帝,皇帝也颇为震动,虽没明着下旨,但打从那会儿起,皇家的公主们便纷纷晚嫁,再然后这股浪潮便席卷到京中一干皇亲国戚门上,并迅速朝外蔓延。
时至今日,哪怕是寻常百姓家里,也大多会把女孩儿留到十六七岁才开始议亲。若是富贵人家,即便提前定亲,也必然找出许多由头百般拖延婚期,以彰显自家富贵,家庭和睦,并不急于减轻负担等等。越是繁华的省城、州府,好人家的女孩儿们十九、二十岁才出门子的多着呢
如今江家虽然有些穷,胡乱攀比不得,但一来江志对这个女儿确实颇为疼惜,二来也爱惜脸面,自然不愿意在这上头叫人说三道四。更兼胭脂长得如花似玉,又读书识字,并不愁嫁,故而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隋氏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反应,笑道“你们爷们儿总是这般粗心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想想,一家有女百家求,男孩儿也是一般无二的。若是谁家的儿郎出色,自然也都是巴巴儿看着的,抢手的很呐晚了可就给人家的闺女抢走了”
江志一门心思读书科举,何曾想过这些零七碎八的事儿,当即听住了,思索片刻,点头,“有理。”
见他这般,隋氏越发得意,又道“胭脂如今是略小了些,可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她又这般出挑,咱们当然更要提早挑选一番。若有合适的,就先定亲通个气儿,咱们也安心不是”
江志对这些是真的一窍不通,听后便觉得很有道理,也起了点兴致“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两个,均是身家丰厚,嫁过去一准儿不吃苦,只怕她不愿意。”隋氏心中大喜,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既好心寻摸,为何不愿”江志疑惑道,旋即便猜到了,“可是家里没读过书”
江家祖上曾出过举人,江志的父亲也是秀才,自然也希望儿女婚事门当户对,放到胭脂这儿,便是愿意跟读书人结亲的。
若说不愿意,估计就是这个了。
隋氏微不可闻的嗯了声,江志的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明显迟疑了。
穷富倒不要紧,唯独这没读过书可如何使得
自家闺女虽说是女儿身,可自小也是笔墨纸砚堆儿里长大的,家中藏书俱都倒背如流,如何能委身下嫁给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见他这样,隋氏暗自恨得牙痒痒,想了一回,又改口道“我也不过是妇人之见,做不得数,到底还是老爷你定的。其实,早前儿我便听村里的人说了,胭脂大约同镇上的一个书生有些眉目。”
江志最喜读书人,一听面色就和缓三分,果然透出些喜色。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就听隋氏话锋一转,“只是我又听说,那书生如今跟着一个守寡的姑母居住,而那姑母也不是省心的,很瞧不上咱们家,有相看别家的意思呢。你也知道,胭脂素来不大瞧得上我,我有心提醒,却又不好开口。”
“岂有此理”江志果然大怒,骂完之后又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嫌贫爱富岂是读书人的本分
“千真万确”隋氏指天发誓。
她是不怕江志出去找人对峙的,一来打死他都做不出这样“失身份”的事儿;二来她说的七分真、三分假,便是对峙也不怕的。
江志自顾自的生了一肚子气,不过还是不死心,“你且先不要声张,流言未必是真,等等再说。”
乡间人最是嘴碎,又爱瞎编乱造,嫉妒旁人而胡乱诽谤也是有的
隋氏也不反驳,只是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柔弱无骨的往他身上蹭了蹭,伸出一截近来保养得越发白嫩的指头往他胸膛上画圈子,声音越发娇媚的能滴出水来,“好,都听当家的。”
江志几乎立刻就呼吸急促起来,身下有些个蠢蠢欲动,可又想到白日宣淫不可取,连忙默念几遍圣人言,丢下一句“我去读书”便落荒而逃。
隋氏笑着目送他出去,等门帘子一放下来,就拢着头发阴笑一声,朝着西屋啐了一口。
哼
她哪里那么好心自然是将原配留下的一儿一女恨到了骨子里
大女儿小小年纪就长得一副狐媚妖冶的样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勾魂儿,又是个牙尖嘴利的,自己每每跟她斗法便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着实累得慌。若是再叫她嫁个如意郎君得了势,岂不是心腹大患
那小兔崽子胭虎更不必说,也不知他娘怀他的时候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生的畜生一样的野力气,简直套一副爬犁就能耕地了瞪起眼睛来吓死个人。
若不是自己想法儿挑拨着,叫他自离家门,哪儿能有如今的逍遥日子
眼下她怀了胎,来年春天就要生了,若不赶紧把这个死丫头片子撵出去,谁知道来日会不会生什么变故
想嫁读书人挣凤冠霞帔,做什么官太太做梦去吧
隋氏飞快的在心中盘算下计划,又想着那书生和他姑母的作为,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句天助我也,登时腰不酸腿不疼,不管酸甜的包了些点心、瓜子,去门口外面晒日头去了。
胭脂还不知道隋氏又在背后算计自己,背着柴框一路疾走,刚一进门就见隋氏站在院里晒日头。
“呦,胭脂回来了可累坏了吧快歇一歇。”
说着,她的眼睛还不住的往胭脂背后的大竹筐里瞅,生怕藏了什么宝贝。
胭脂不搭腔,只是当着她的面将那满满一筐的柴火倒入柴堆里,看也不看正传出读书声的房间,略拍打了一下身上就回屋去了。
这隋氏满心满眼想的看的左右就那么点儿事儿,若同她一般见识,当真犯不上。
便是逞得嘴上一时之快又如何能吃还是能穿,能当做安身立命的本钱么都不能那还斗个什么劲
这么胡思乱想着,胭脂就已经浑身是劲,眼中也满满的都是希望。
她甚至有心思哼一点小时候娘亲唱给自己的小曲儿,打扫干净炕席,又铺了一块事先用开水烫过的细密白棉布,将带回来的茉莉粉倒了出来。
茉莉粉听着简单,好像剖出粉来就完成了,可实际操作起来十分繁琐。
头一个,它自带潮气,又香的很,稍不留神就又是发霉又是生虫的,不要说往脸上扑,放都放不住。
胭脂先用特制的小筛子筛了两遍,将花粉隔着窗户纸放到日头下晒干,然后再筛两遍。
完了之后,她还要从随处可见的月季花中挑选花型完整、色泽艳丽的紫色、大红和黄色花朵,清洗干净后拧出汁子,调成合适的颜色配到茉莉粉里头去,照先前的方法晒干。
从头到尾千万并不敢直接晒阳光,也不能为了省事拿火烘干,不然不光会变色,失去原本的光彩,而且粉质也会变得粗糙,不够细腻。
等这一步完了,还要再筛两遍,这才细腻无匹。
而到这个时候,原本洁白如雪的茉莉粉已经被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筛动的时候便好似下起了一场雪沫,间或散发出淡淡幽香,陡然变得艳丽旖旎起来。
紫色仿佛天生透着一股妖娆,凭她再端庄的人,抹了这个颜色的粉,也会平添几分妩媚。
大红最是端庄不过,不管是小家碧玉亦或大家闺秀,浓淡总相宜。
粉色天然一分风流活泼,年轻的姑娘们搽了,越发显得青春年少活泼娇俏。
胭脂水粉,大约本就寄托着女子对生活的美好希冀的吧,只这么看着,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柔软起来。
她事先订了一批约莫两寸粗细的矮小瓷罐,外头贴了写着颜色的红纸条,灌个八分满就用盖子压油纸盖好,再在外沿滴一圈蜡密封保存。
瓷罐乃是细腻白瓷,弧度优美,色泽清新,端的好货,哪怕她一口气买了几十个,算下来还要六文一个呢。
不过并没有白花的钱,因下了大力气包装,这茉莉粉便陡然间高贵起来似的,与外头摊贩上买的便宜货截然不同。精致的外表合着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拿在手里都十分体面,自用、送人都使得。
忙活了几天的胭脂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松口气,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
正乐呵着,忽听到外头窗户底下几下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细看去,隐约还有一个弓腰缩背的黑影。
胭脂不动声色的将那些茉莉粉用油布盖起来,再在上头盖了一床被子,然后故意扬声道“哎呦,这么多”
那人影果然又凑近了些。
胭脂忍笑,忽然猛地推开了窗户
只听“哎呀”一声,那朝外开的窗扇结结实实磕在偷听者的额头上,砰一声沉重闷响,胭脂听得都牙酸。
她一脸惊讶的探出头去,看着外面疼的脸都扭曲了的隋氏,“呦,是我不小心,刚还说屋里怎的这样多蚂蚁,要开窗扫扫呢。只是青天白日的,您怎么趴在我窗户根儿底下”
乡间家具俱是就地取材,将木料简单加工后直接使用的,这一扇窗子少说也得六七斤,可有的受了。
“什么叫我趴在你窗户根儿底下”隋氏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脚来,“不过是才刚做活掉了钗子,这才满地找找”
胭脂长长的哦了声,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双大眼仿佛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隋氏被她看得心里头直发虚,又胡乱往她屋里看了会儿,见确实什么蛛丝马迹都找不到,这才气鼓鼓的走了。
胭脂忍不住扑哧一声,满是愉悦的道“您可当心呀,别再掉了什么。”
隋氏的背影一僵,脚下打了个趔趄,走的更快了。
晚间江志一脸惊愕的问她额头上怎么破了这样大一块油皮,又红又肿怪吓人的,隋氏实在说不出“我去偷看你闺女,不曾想给那小娘皮算计”的不要脸的话,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含含糊糊的说自己不小心摔的,只把胭脂笑个肚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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