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被褥被太阳晒得蓬松又柔软,宛如云朵一般,空气中浮着一圈梦幻的朦脓光晕,为躺在床上的人披戴上一层柔光。
他的这个梦着实很舒适,怪不得主意识明明在忍受着剔骨之刑,他却还无法醒过来。
漆饮光侧过身来,伸长手臂将她往怀里揽,那一颗斗大的鸟蛋便紧贴在他们的肚子上。
沈丹熹伸手敲了敲坚硬的蛋壳,问道“这是谁生的蛋”
“谁生的”漆饮光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重复着她的问题,终于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睡意未消的双眸,回道,“当然是殿下生的。”
沈丹熹就算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到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还是深觉荒谬地笑出声来,“我觉得我不可能生出一颗蛋来。”
漆饮光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虽然不知道她的道理在哪里,但殿下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是有道理的,于是改口道“好吧,那是我生的。”
沈丹熹“”梦里的鸟果然是没有逻辑无法正常沟通的。
她得尽快破梦,没有空闲和他在这里一起孵蛋,沈丹熹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来,并起二指点往漆饮光眉心。
眉心实在是太过重要的地方,轻易让人碰不得,漆饮光本能地想要躲闪开,却又出于对身前人的信任,硬生生停住,任由她带着一缕灵气的指尖落在他眉心上。
灵气从沈丹熹指尖迸发,在他身上游走一圈,将他检查了一遍。
沈丹熹在他身上没有发现魇虫的痕迹,垂下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鸟蛋上,但这一次当她想要用灵气查探鸟蛋时,却被漆饮光抬手挡住了。
“殿下,不可。”漆饮光急道,将蛋护得严严实实,“它现在还太脆弱了,是受不住殿下的灵气的。”
沈丹熹被他握住指尖,漆饮光对这颗蛋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和保护欲,他是真的把这颗蛋当做了他们的子嗣。
“这蛋壳里,真的能孵化出孩子吗”沈丹熹怀疑地问道,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的阻拦下收敛了指尖上的灵气。
“当然。”漆饮光毫不犹豫道,眼中含着期待的光芒。
他拉住沈丹熹俯下身来,另一手扬起被褥,将两人一蛋完全罩入被褥底下,掖住所有透光的被角,随后托住鸟蛋,掌心里迸出一道强光。
强光将蛋壳照透,显出里面孕育中的小生命,透过蛋壳能清晰地看到遍布在壳内的血管,卵心的位置处一颗小心脏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搏动着。
漆饮光握住沈丹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附到蛋壳上,说道“殿下,你摸一摸它,它会回应你的。”
沈丹熹听话地动了动指尖,摩挲了蛋壳片刻,卵心处的小心脏跳动的频率便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一些,透出一股欢欣之意。
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
沈丹熹就这么趴在被子里,和他一起盯着蛋中的小生命良久,当漆饮光低声
呢喃“沈丹熹,你看,它知道,你是它的阿娘”时,她甚至并不如最初时那样,感觉别扭和排斥了。
她不由地被他的情绪感染,对这颗来历不明的蛋,真生出一些爱护之情。
“殿下。”漆饮光在她耳畔轻轻喊了一声。
沈丹熹从鼻子里应一声,偏过头去,漆饮光的脸挨得她极近,近得呼吸相闻,但他却又不再继续靠近了,只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她,从眼神中透出一些令人心悸的渴望。
沈丹熹就像是被他眼中的渴望勾住,在她意识过来之前,已不由自主往前,打破了他们之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柔软的触感轻轻地贴在唇瓣上,沈丹熹一下反应过来,想要往后退开,但漆饮光已经更快地追了上来,不论她退开多远,他都能追上来。
比起在上一个魇梦中一触即退的吻,这个吻要霸道许多,他的拇指按在她的下巴上,迫使她张开嘴,舌尖如蛇一样滑入她口中。
沈丹熹的一点点回应,都能换来他更多的热情。
她被吻得有些晕眩,也可能是被褥掖得太紧,让人有些窒息,她无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腕,摸到腕上微凸的骨,脑海里忽然闪过他手臂上一条条刀口的样子。
沈丹熹蓦地清醒过来,一脚踢翻他,掀开被子从榻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
天杀的孔雀,她差点就被他蛊惑住,一起沉溺在这个魇梦里了。
沈丹熹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唇,在身后之人再次贴上来之前,闪身从榻上起身,甚至用上了瞬移的手段,远离开那一张柔软舒适的床,取过木桁上垂挂的衣衫往身上套。
漆饮光亲吻得正是投入,忽然被她踹开,想要伸手捞她的腰都没能捞住,他茫然地坐在床上,宛如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可怜虫,意犹未尽地问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好熟悉的问题。
沈丹熹头也不回,随口应道“随便走走。”
她系好下裙的带子,准备披上外衫,刚穿进去一个袖口,下裙的系带便被解了,沈丹熹匆忙拽住滑落的裙子,还没把系带重新理顺,上衫又被扒拉下来。
她手忙脚乱穿了好半天,险些将自己打结。
沈丹熹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在身周作乱的尾羽,威胁道“你再捣乱,我就把你的尾羽全拔光”
漆饮光想跟她一起起身,但又顾及着怀里的鸟蛋,表情颇为纠结,说道“明明是你亲口答应,要与我一起孵化这枚蛋的,殿下怎能出尔反尔”
什么亲口她入梦之前,都是他臆想的“殿下”答应的,反正她没有答应。
沈丹熹甩开他的尾羽,飞出枚玉简威胁地悬在他头顶上。
漆饮光仰头一看就知道这枚玉简里装着那张捕鸟的大网,顿时不甘不愿地消停下来。
他抱着蛋,幽幽地盯着她,嘴巴里不停地说着话,试图唤起她的良知,“殿下要出去走多久呢一刻钟够吗或者一盏茶殿下,在孵
蛋的过程中,母亲是不能离开蛋的,你要是离开太久它会伤心,我也会伤心的。”
沈丹熹检查完整个屋子,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阿琢,你不是说这颗蛋是你生的吗你才是它的母亲,好好孵蛋,等我回来。”
漆饮光“”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沈丹熹从主殿出来,守在殿外的曲雾看到她,顿时一愣,惊讶道“殿下,您不是在孵蛋么怎么出来了”
沈丹熹沉默了下,无视了这个问题,她猜测着魇虫会躲在这个魇梦里的什么地方,吩咐曲雾将熹微宫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用灵力探测他们每一个人。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抛夫弃子”不认真孵蛋的事,一下就传遍了昆仑上下。
沈丹熹都还未反应过来,熹微宫里便接二连三地有人来访。
最先来的是她的母神,姒瑛拉着她的手,蹙着眉,难得端出一副严厉的面孔,教训道“微微,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和阿琢好好地把蛋孵出来,其他事都可以先放一放,你怎么能将他独自一个人留在屋里呢快些回去好好孵蛋。”
沈丹熹“”漆饮光到底是怎么梦她的母神的她的母神才不是这个样子
没等她糊弄完姒瑛,羽山的两只凤凰也到了。
凤君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说道“我就说像他们这种仙神,怎么可能懂得我们羽族孵蛋的不易昆仑神女,你若是不愿孵蛋,本王就将漆饮光带回羽山了,我们羽族有的是鸟孵蛋”
凰主撇开自家脾气暴躁的夫君,走上前来拉住沈丹熹的手,温和道“微微,你别听他瞎说,我知道孵蛋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你若是无聊,你就拔阿琢的羽毛玩。”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丹熹明显看见凤君抖了两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凰主轻描淡写道“孵蛋左不过也就一两年、四五年、七八年的工夫,总之一晃眼其实就过去了。”
沈丹熹瞪大眼睛,“什么蛋竟然要孵这么久”
凤君比她眼睛瞪得更大,哼声道“凤凰蛋怎么这算什么久我们孵化漆饮光,可耗了整整五十年,本王听说昆仑神女结成仙胎孕育而生时,你的父君母神可是整整守了你五百年”
沈丹熹“”这么一比较起来,确实也不算久了。
凤君道“你但凡有几分你父母的责任心,这个时候都该好好地守着蛋。”
姒瑛也在她耳旁劝道“微微,你该跟阿琢好好学学,你瞧瞧他从前是多好动的孩子,这个时候也能静得下心来孵蛋,你快些回去陪着他吧。”
凰主在她另一侧道“出来透透气也好,不过鸟蛋不能离开母亲太久,不然又得延后几年才会孵化了。”
沈丹熹被他们左一言右一语说得应接不暇,稀里糊涂地又被推回寝殿之中。
“殿下,你散步回来了”身后传来漆饮光欢喜的声音,她回过头,就见他
盘膝坐在床榻上,认真地抱着怀里的蛋,尾羽一圈圈地环绕过来,将蛋团团裹在当中,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都好想你。”
aaadquo继续想着吧。aaardquo沈丹熹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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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梦魇越是不让她出去,她便越是要出去。
沈丹熹从门缝里瞥见外面守着的众人,无视旁边试图拉住她一起孵蛋的某人,从窗户翻出,遁出主殿。
她捏了个隐身诀,避开众人,来到熹微宫的宫门。
大约是因为漆饮光的心神都集中在这座熹微宫里,在这个魇梦中,熹微宫的一景一物十分完善,但透过熹微宫的宫门,外面的昆仑之景却隐在朦脓的蜃雾当中,只露出些许模糊的轮廓。
魇虫造梦,必是在梦境的主人附近,将他想见的人事物造得越逼真越能叫他分不出虚实。
沈丹熹召来两只护宫神兽狻猊,将手放在两只神兽头顶,神识与护宫大阵相连,探测熹微宫中每一寸的土地,将每一片树叶都翻过来查探了一番。
在院中那株梧桐树上,发现一只蛰伏在树洞中的魇虫,沈丹熹捏碎魇虫,整个花园的草木霎时枯萎了干净,原本精致细节的宫殿梁柱开始变得模糊。
为了遮掩这样的变化,熹微宫里也开始弥漫起蜃雾。
但这一座梦境却还没有崩塌,显然还有别的魇虫蛰伏在宫内。
这些魇虫竟还是分工合作的。
一只魇虫的死大约惊动了这座魇梦里的其他魇虫,它们发现魇梦被不受自己掌控的外来意识入侵,开始试图诛灭这个试图破坏梦境的人。
掌下的狻猊二兽忽然骚动起来,神兽猛地仰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它们的主人一口咬去。
沈丹熹飞快闪身后避,只听得身后唰地一声剑鸣,一道剑光从她耳畔飞过,将宫门飞翘的檐角削出一道缺口。
“曲雾”手持出鞘的灵剑,和一群玉昭卫从四面围过来,望向她的双眼中冷漠麻木,说道“破梦者,死。”
果然是魇虫的造物。
沈丹熹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圈,玉简合订而成的扇捏于掌中,嗤笑一声道“好,那就看你们杀不杀得了我。”
剑光交织成网,扑来她的面前,沈丹熹指尖轻捏,玉骨扇面展开一道狭小的弧度,飞出一枚玉简,瞬间展开的法阵将袭来的剑光一一吞噬,再毫不留情地反射回去。
反弹的剑光受法阵之力加持,更快,更亮,威力更为惊人。
一时间,乱剑以沈丹熹为中心,劈砍向四面八方,“曲雾”躲开了,但有几名玉昭卫没能躲开,殒命在自己的剑光下。
前殿的梁木和屋顶被劈砍得乱七八糟,整个殿宇发出一声咿呀呻丨吟,轰然垮塌。
沈丹熹的身影隐没在弥漫的烟尘中,朝着她围堵过去的玉昭卫一下失了目标,迟疑地停下动作,倏地,烟尘之中一声嗡鸣的弦响。
一线银丝从半空闪过,速度之快,将弥漫的烟尘都瞬间切割开。
银丝从临近的一名“玉昭卫”身
体中穿过,那名“玉昭卫”怔愣片刻,身体才骤然垮塌,被切割成数块落到地上,最后消散不见。
烟尘之中,这样的银丝还有很多,交错地织成密网,沈丹熹的身影在密网之中忽隐忽现,白净纤细的双手自烟尘中探出,指尖按压在银丝上,宛如拨动琴弦。
每一声弦响,都有一个“人”殒命在银丝之下。
沈丹熹伸手勾住一根银丝,绷紧,松开,银丝从她指尖嗡一声弹出,“曲雾”猛地抬手,灵剑竖直档在身前,剑刃和银丝擦出刺耳的尖鸣。
“曲雾”被银丝压得后退数步,绷紧的银丝两端忽然一松,正当“她”以为这条银丝已被斩断时,那飘逸落下的银丝忽然随风飞起,松脱的两头在她脑后交错,倏地再次绷紧,直接从后切割进“她”的脖颈。
沈丹熹看到“她”眉心闪动的萤火光芒,是一只魇虫。
在魇虫逃离之前,她瞬影而至,一把捏碎了这只小虫子。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影都消散了,沈丹熹走出残破的前殿废墟,左右看了看已大半都被裹入蜃雾中失去形状的熹微宫,轻声啧了下。
这个魇梦还是没破。
她往内殿走去,抬头看向内院花园中的三道身影。
“姒瑛”和“凤凰二主”站在花草枯败,只剩蜃雾弥漫在地面的花园中,同时转过头来,眼神空洞,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早已没了先前的亲昵之态。
在他们同时朝她袭来之时,沈丹熹双手结印,催动了事先落在“姒瑛”和“凰主”身上的铭文。好在这些魇虫,虽能造景造物造人,却无法当真仿制出本体的修为。
“凤君”听到了自己同类的嘶吼声,身边二人的身影已被法光撕碎,两只魇虫被碾碎成了粉末。
沈丹熹指间转动着一枚玉简,迎着“凤君”而上,先前她没能触碰到这位“凤君”,还没机会在他身上落下铭文法阵。
“凤君”冲向沈丹熹的脚步却忽然一顿,猛地调转过头,拨开身周蜃雾,飞身往雾气另一端尚还完整无缺的一座宫殿奔去。
沈丹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即便这位“凤君”是魇虫造梦的产物,她也并不想当着漆饮光的面杀他。
沈丹熹紧追在他身后,抬手抛出玉简,玉简凌空拉长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弯弓,她一手握弓,一手扣动弓弦,寒气在弓弦之上凝聚,化作一枚尖利的冰箭,嘭得一声从指尖射出。
冰箭破开前方聚拢的蜃雾,直刺向“凤君”后心。
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凤君”撞开那一座宫殿的大门,从外扑入的寒风将屋内摆置冲撞得粉碎,漆饮光蓦地抬首,诧异地看向跌跌撞撞冲入殿中的人,喊道“父王”
“凤君”已无法回应他了,一枚利箭从他后心穿透而过,他身上的凤凰火气被一股强悍的寒气封冻,周身寸寸结冰,咔嚓一声碎裂在了殿中。
漆饮光甚至来不及扑过去接住他,只从他崩毁的身躯上接住了那根寒气逼人的利箭,碎
裂的冰晶炸得到处都是,将殿内四壁覆上一层冰壳。
沈丹熹听到殿内痛苦的嘶吼,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步走入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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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魇梦还是没有破,除了漆饮光所在的这一座殿宇,熹微宫外皆已化作了朦脓蜃雾,外面的魇虫已被她清理干净了。
“如果我说,这只是一场梦,你会信我么”沈丹熹看向跪俯在地上的人。
漆饮光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箭,剔透的冰箭中流淌着铭文法光,将整个房间都冻上了一层冰壳,但它锋芒毕露的寒气,却并未伤他分毫。
他听到沈丹熹的话音,抬起头来,睫毛上泪痕在寒气中结成了冰霜。
沈丹熹被他发红的眼睛刺得心中一痛,握住寒弓的手指收紧,在他开口之前先飞快解释道“现实中的你中了魇术,被魇虫侵入灵台编造了无数的魇梦,将你的意识困在了这些魇梦中。”
“我杀的不是真正的凤君,只是伪装成凤君的魇虫,只有杀了它们,才能破开这一个魇梦,释放你被困的这一缕意识。”
沈丹熹其实可以不用跟他解释的,毕竟这只是一个梦而已,等她杀光侵入他灵台的所有魇虫,破开所有魇梦,唤醒他的主意识,他自然会知道真相。
但她还是忍不住解释了,哪怕是在梦里。
她知道这是梦,可陷在梦里的人是不会觉得这是梦的,更何况他还陷得这样深,他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场父亲死在眼前的痛苦。
“梦”漆饮光呢喃着这个字,眼神中透出反复地挣扎之意,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在一瞬间陡然从美梦堕入噩梦,也足够撕碎一个人的心神了。
沈丹熹不想见他受此折磨,打算快刀斩乱麻地破了这一个魇梦,如今外面的魇虫已被她清理干净,唯有这一座宫殿完好如初。
必定是有魇虫躲在他身边。
这座殿中,因为漆饮光先前的阻止,她唯一没有用灵气验过的,只有那颗蛋了。
漆饮光见她往榻上走去,立即意识到她的目标,尾羽一晃,将那枚蛋拢进了怀中。
“你不信我。”沈丹熹脚步停住,不是在问他,只是在陈述她从他的举动中所得到的回答,她也并不怪他,能被这么一个离谱的魇梦困住,可见这只鸟的脑仁也只有核桃仁大。
“漆饮光,你阻止不了我,你的主意识被困在剔骨之刑的梦里,梦中所受的每一刀都已作用在你现实的躯体上,梦中再被剔骨,你现实中也将再受一次剔骨之痛。”
“莫说这颗蛋只是魇梦造物,就算这真是你我的子嗣,我也会为了你将它砍了。”
沈丹熹放言的同时,身周已浮出片片玉简,漆饮光不醒,她就只能从他手里抢来那枚蛋了。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忽然停住。
因为漆饮光在她放出玉简的同时,猛地抬手,握着那一枚冰箭用力刺向了怀中那一颗蛋。
“我信你。”漆饮光用力握着冰箭,手背上青筋浮突,冰箭锐利的箭头与蛋壳碰撞出的灵风鼓动起他的
袍袖。
他低头看着自己悉心爱护了许久的蛋,在此之前,他一直将它当做他们的孩子。
蛋壳在箭尖下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的魇虫发出惨叫声,大量魇雾涌出,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在化雾。
漆饮光失笑道“我一直便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是在做梦,原来竟真是在做梦。”
沈丹熹一时无话可接,毕竟这只鸟做的美梦是和她生蛋,她总不能安慰他说,梦想会成真吧虽然先前和他趴在被褥下一起看蛋壳内搏动的小心脏时,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漆饮光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仰面看向她,眼尾往上弯出微笑的弧度,“但你是真的,所以,你主动靠过来的那个吻,也是真的。”
他眼睫上的霜都化了,这一刻的眼眸如同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清透,荡漾着毫不掩饰的欢喜,沈丹熹看见自己投映在他眼底的影子,恍惚间像是溺入了水中,无法呼吸。
但很快,他也随着蜃雾消散了。
这一个魇梦破开,沈丹熹却没有如先前一样接着跌入下一个魇梦中,她重出现在漆饮光的灵台内,飘浮在他灵台神府内的魇梦开始一个个破碎开。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被困,并开始主动挣脱魇梦了。
沈丹熹神识往里侵入,在周围破碎的魇梦中,依稀能看到一些七零八落的碎梦片段,竟从每一个碎裂的魇梦中都看到了她的身影。
一个个与她有关的美梦,成了裹在外面的糖衣,把他的主意识困在最深层处的那一个剔骨的噩梦里,让他醒不过来。
沈丹熹终于看到那一个血色的梦魇,神识义无反顾地撞了进去。
视野中出现画面前,她先听到了沸反盈天的怒吼,无数愤怒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如怒海狂涛一样冲入她的耳中。
“杀了他他将神女殿下伤得那样重,能不能醒来还未可知,光是被判一个剔骨之刑,实在便宜他了。”
“漆饮光,你从小在昆仑长大,试问你在昆仑期间,神女殿下,昆仑上下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怎么能对她下如此重手”
“凶禽果然是凶禽,永远也不能指望他能长出良心来”
沈丹熹按住两边耳朵,耳中还有嗡嗡耳鸣,昆仑子民会如此愤怒,不仅因为他重伤了昆仑神女,还因为他们早已将这只孔雀视作了自己人,才会因他的背叛而格外愤怒。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沈丹熹身处在愤怒的人群中,距离那一座行刑台不到百步,在前面的魇梦中,她神识入梦后,都会直接进入梦中已有的那个“她”身体里。
但这一次,她却没有直接进入熹微宫里的那个“神女殿下”体内。
漆饮光也知道,现在熹微宫的那个“她”不是她。
行刑台上,漆饮光四肢绑缚着锁链,双臂被高高吊起,垂首跪在刑台,散乱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现下已是行刑的中途,他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渗透,破
开的衣衫底下能看到透骨的刀口。
剔骨之刑,要先一刀一刀割裂开骨与肉的连接,再将他的妖骨从身体里拔出。
沈丹熹仰头看去时,正好看见一道利光闪过,竖直地劈至他的背脊,漆饮光整个人都往前倾倒,又因锁链的拉扯而停滞,鲜血从他背上飞溅开,破开他脊骨上的皮肉。
一只灵力结成的手掌从上方的云头上飞下,悬于他后方,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
漆饮光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咬着唇,将痛呼声都堵在喉咙里,只有锁在四肢上的锁链因为他的颤抖而叮当作响。
刑台四面的人群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在刺眼的阳光下,一段玲珑剔透,隐隐流淌着金光的妖骨从他背脊上被一寸寸拔出。
受刑至今一声没吭的人也终于再忍受不住,漆饮光几乎咬碎了牙,孔雀法身从他身上显露出来,扬首发出痛苦至极的尖唳。
声波从行刑台上荡开,冲破了布置在刑台外的结界,将许多人震得抱头哀嚎,耳孔流出鲜血,云端的神官见状立即结印,想要重新竖立结界屏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飞身而起,如一道利剑刺入刑台上。
沈丹熹一掌将那只拔骨的灵掌击碎,反手劈断了锁住漆饮光四肢的锁链,回身扣住他的肩膀,灵力汇聚于手心,将快要脱离他身躯的妖骨再一寸寸压回他的背脊里。
漆饮光无法回头看她,他抬手攥紧她垂下的袖摆,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话音“沈丹熹”
“别动,很快就不疼了。”沈丹熹轻声道。
漆饮光忍了许久的痛哼,这时才从鼻息里泄露出来。
沈丹熹的出现令天上地下的人都陷入一种难言的混乱,可这毕竟是一个受魇虫所控的梦,云端的昆仑君也并非真的沈瑱,何况现实里的沈瑱糊涂,这个魇虫所造的沈瑱只会更糊涂。
外来意识的侵入会破坏魇梦的平衡,让这个梦有破碎的危机,使被困魇梦的人有逃脱的可能。
不管她是真的神女也好,假的神女也好,就算是天帝,在这个魇梦里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数不清的攻击已经朝着行刑台打来。
沈丹熹从上一个魇梦中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根本不欲多说,将妖骨压回漆饮光体内后,便抱住他捏开一枚玉简,灵力从行刑台上爆开,将整个行刑台炸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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